第四章 「魔鬼」与「炸药」（上）

主题曲：Burning Heart

  幸好加百列并没有点那杯可乐，否则他此时将会全部都喷在对面那个流浪汉的脸上。

  替身使者是个什么东西？还有百分之九十五的几率？这人在瞎扯着什么？

  不过对面那破烂的装扮和疯癫的举止，应该又是郊狼帮干的好事。

  “该死的郊狼帮。”

  加百列在心里骂完后，便打算在没惹出麻烦之前先离开。

  但是流浪汉突然伸手按住加百列，制止了他的起身。

  “你是加百列·加西亚，对吧！那个魔鬼！”

  此话一出，加百列更是一头雾水。

  但是既然对方知晓自己，这就证明要么是哪个黑帮（或许就是郊狼帮）的来找茬，要么就是帕佩特所说的监督者了。

  当然也可能就是个流浪汉。

  不管是怎样，他都要和这个疑似嗑嗨了的人扯上点关系。

  于是他点点头，示意继续。

  流浪汉看找对了人，便很是欢喜地握了握拳头，接着说道：

  “那我就先自我介绍一下吧，免得你感到迷茫。”

  “我就是你此行的监督者，帕佩特让我来的。叫我鲍勃就可以——我可以叫你小加吗？那多上口！”

  “不行。”

  加百列拒绝的很干脆，在他看来只有家人才能那么称呼他。

  “而且你说你叫鲍勃，你是认真的吗？”

  可以这么说，走在大街上，只要大喊一声鲍勃，就连还在闪烁的信号灯都会答应。更不要说在加百列这个道上会有多少个「鲍勃」。

  所以此刻他有点后悔，也许当时在道上混的时候应该用个假名。

  感觉“马尔克斯”这个名字不错，下回就用它了。

  但是显然他对面的鲍勃并不在意，只是挥了挥手，又摘下了一片花瓣，低头欣赏着，然后说：

  “你知道吗，小加，在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荒谬」的事情发生了。”

  突然而来的正经让加百列有些迷茫。

  而不等加百列开口，鲍勃就继续说道：

  “我这样过时的嬉皮士穿着？不荒谬。”

       “现在那个随时会毁灭人类的「冷战」？不荒谬。”

  “就算是时间突然被「暂停」，然后「倒流」，接着被「删除」，最后又不停地「加速」？这些一点都不荒谬。”

  “因为世上最荒谬的事早就发生了，所以一切都不再荒谬。而那件事，你我都经历过。”

  鲍勃抬起头来，盯着加百列淡金色的眼睛。

       阳光倾洒，又倒映出鲍勃自己蔚蓝色的双瞳。

  “你把那件事称为魔鬼，而我在一次经历后，称之为替身。”

  “展露出你最荒谬的一面吧，小加。”

        加百列没有回应。

  ……

  在那个熟悉的昏暗小屋里，我们的「国王」罗伯托，正披头散发的跪在一个人面前。

  罗伯托只敢通过发丝间的缝隙望着那个正在参观他的宠物笼的人影。

  因为只要那个人影稍微移动一下，那铁笼里传来的嚎叫声便会使得罗伯托全身颤抖起来，宛如一曲充斥血腥味道的《命运交响曲》。

       而他自己的命运，现在也确实被那人随意拨弄着。

  一曲终了，空气中弥漫的腥臭和骚味快要溢出这破烂小屋。

  人影缓缓地转身，罗伯托不由得发出一声尖叫，但是又被从胃里涌出的呕吐物给堵在了喉咙。

  罗伯托赶紧死死地咬住嘴唇，一直憋到眼泪和鼻涕都喷涌而出后，才勉强把血液和呕吐物一起咽下去。

  人影只是移动了一下，罗伯托便感觉自己裤子一热，一股热气伴着新鲜的骚臭味油然而生。

  此时的罗伯托就是牧场中的火鸡，只要他的牧场主动一下，他都要担心下一秒是喂食时间还是感恩节已经来到。

  可是一直自恃自己为国王的罗伯托心里依旧有着一股气，他想，即使自己被宰杀掉，也要当火鸡里的国王。

  此时，他又看到了那天下午，那个少年魔鬼的身姿。

  那该死的加百列用地狱的火焰烧伤了他，而他也势必会借着这火焰点燃自己的复仇道。

  “再给我机会！我一定！一定找回郊狼帮的面子！”

  罗伯托用颤抖的声音发出了属于他的呐喊。

  人影顿了一下，然后缓缓地走到了罗伯托的后方。

  阳光从门缝里挤出，将两人的影子重叠在了一起。

  突然，罗伯托的右手好像握住了一只杯子，只不过是由空气做成的。

  而左手好像不断地揉搓着什么，像是在清点着空气钞票。

  接着他整个上半身好像不受控制一样，猛地拿着那空气杯子大饮一气。

  罗伯托瞬间意识到，这样熟悉的姿势甚至嘴巴里那熟悉的触感与味道，都像极了他最喜欢的威士忌——而那威士忌，是镇上那个咖啡店老板的私酿。

  但这诡异的熟悉动作和感觉是怎么回事？这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啊，却又好像什么都有！

  他以前就是经常坐在那个咖啡馆，一边数着老板上缴的礼金，一边喝着那杯私酿。

  而且每次喝完，他都会打一个嗝。

  罗伯托突然感觉胸里有着一支火箭，喷发着大麦气息的火焰，直接冲向了鼻腔。

  随后就是一个大大的气嗝，全部附着在了罗伯托眼前的长发上。

  这刚刚发生的一切都能完全逼疯一个正常人，但是罗伯托已经放弃了思考。毕竟如果一个人真的看见农神完整吃掉他的孩子的时候，就不会再对那幅同名画感到恐惧了。

  他非常自负地认为自己会是那第六个孩子。

  毕竟自己的身体不再颤抖了，周围也寂静无声。他从来没有因为哪一个人这么慌乱过，即使是现在的老大也不会。

  而且罗伯托认为刚刚就是对方给他的信息，或者说，一个成为朱庇特的机会。

  答案就是去那家咖啡馆，这一定是他的安排，否则没必要这么大动干戈。

  “那等着吧，加百列·加西亚，我将把你带回地狱！”

  罗伯托撑起自己，将自己的散发梳至了脑后。

  但他也在这时才看清，他铁笼里的宠物们都在不停地抽搐着，一个个的眼球都快突出一半，各式各样的体液与排泄物涂满了他们的身体。

  看上去，好像经历了一场撒旦举办的派对。

       罗伯托很清楚这种死法的祸首，他现在越来越确信，那个人真的是饶了自己一命。

  不再多想，他连忙跑出小屋，召集了几乎所有的部下。

  然后他们伴着漫天尘土，驶向了道格拉斯镇那间咖啡馆。

  ......

  “我不会的，还有别叫我小加。”

  加百列交出了并不让鲍勃意外的答案。

       鲍勃也只是眨巴了一下眼睛，然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加百列又咬起了自己的右手大拇指，每当他思考或者是快要抑制不住自己的时候，他都会这样。

  他现在以另一种目光来看待这个鲍勃了，他突然觉得，隐藏在那破烂的外表之下，好像又隐藏着什么。

  就好像是有一种所谓的「亲切感」，因为曾经的桑切斯也给过他这样的感觉，而桑切斯也是和这个鲍勃一样，不但不惧怕自己的力量，反而很接受的样子。

  而在刚刚，望着鲍勃那蔚蓝色的眼睛，他好像被清澈的湖泊拥抱，宛如微风吹拂。

  不，这个鲍勃绝对不是那种人，一定是自己弄错了什么，估计只是什么灵异现象的狂热爱好者吧。

  “要不这样吧，我们先来点喝的，毕竟可能你觉得刚刚就挺荒谬的。”

  确实，加百列正好口渴了，而且这家店的可乐还是现配的，更好喝，于是他赞同道：

  “可以。服务员，我要一杯可乐。”

  “那我要杯冰咖啡，而且这「孩子」的可乐我买单——所以我这样能叫你小加了吗？”

  加百列瞬间涨红了脸，他连忙反抗道：

  “不要！还有你不准叫我小加，这是最后一遍警告！”

  他很不喜欢别人把他当作孩子来看待。

  虽然他现在十五岁，而对面那胡子拉碴的鲍勃确实可以这么叫。但他从来没有这么认为过，毕竟从十岁开始，他就开始一个人经营小窟了。

  他可没机会当个孩子，会吃不上饭的。

  “哎，不行吗？”

  鲍勃好像来了兴趣。

  “那叫你「加加」（GaGa）如何？你看，你名字里有两个加。”

  “也不行。”

  加百列扶额，叹了口气。

  到底谁才是小孩啊。

  鲍勃只是嘿嘿一笑，然后开始吹着手里的花瓣玩。

  花瓣就这样轻轻地飘扬着，好似一片雪花。

       忽上忽下，时高时低，只有几岁小孩子才会乐意的神情与姿势，居然让鲍勃体现的淋漓尽致。

  看来这次送货经验他此生是再也忘不了。

  终于，可乐被端了上来。

  不知道是否因为服务员的到来，刚刚还游刃有余的鲍勃，不小心使得花瓣偏离了航线，飘到了加百列的夹克里。

  加百列瞥了一下，发现花瓣挺漂亮的，中间还带着「白色」条纹。

  鲍勃只是做了个沮丧的表情，然后端起了咖啡。

  加百列小声说了一句“谢谢”后，便也拿起杯子直接开灌。

  比外面摊贩还要绵密的气泡，和更加刺激的口感，让加百利暂时徜徉在了可乐编制的梦网里。

  真的爽快啊，这家店的可乐刺激的就像一把刀，先是喉咙，然后一路切割到肚子那儿，接着便一下子爆炸，从而产生出一个大大的嗝。

  对啊，为什么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打嗝呢？

  而且可乐喝了下去之后，好像就如同水上乐园的滑梯一样，直接就划走了。

  肚子也没有那么胀气，反而变得更加空旷，好像，好像......

  好像被炸开了一个洞！

  地板上传来了滴答声。

  他冒着冷汗，缓缓地向下挪去了视线：

  他的肚子就像被拔开了橡木塞子的啤酒桶一样，刚喝下的可乐正汩汩流出，地板上全是一汪汪的深潭。

  这是怎么回事？他是怎么了？

  是枪吗？还是幻觉？

  加百列猛地抬头，便看见鲍勃仿佛戏谑着笑看这一切。

  “小加，或者说，加加。你现在就是在经历我最荒谬的一面。”

  鲍勃抿了一口咖啡。

  “那么你会有多荒谬呢？你会怎样做呢？统统都做给我看吧！”

  果然是他！

  加百列狠狠地咬着右手大拇指，不断吐出无形的火焰。

  待到呼吸稍微稳定，才盯着鲍勃，开口道：

  “我七岁从墨西哥一个人偷渡到美国，途中差点渴死在沙漠。”

  “而我在十岁时，就接手了小窟，一直扮演着所谓的「老大」。”

  “现在我十五岁，却没有再见过我的父母，还没有撒过娇，还没有过一次生日，还没有做很多很多事……”

  鲍勃放下了咖啡，面无表情地说：

  “所以呢？你想让我可怜你吗？你是在祈求我吗？”

  “……不，我只是想说……”

  加百列双手抓住了桌檐，淡金色的眼睛被怒火融化。

  “.......墨西哥人不会死在美国。”

  一只由钢铁与火焰浇筑的拳头闪在了鲍勃眼前。

  锋利的热浪割出了他的眼泪，但还未滑落，拳头已经全部嵌进了脸里。

  就像列车驰过。

  一瞬间，他的血液和牙齿迸发出四溅的火花；他的鼻子和嘴唇如《格尔尼卡》一般扭曲破碎；而他的灵魂则拼命追赶着身体在空中的丝丝残影。

  余下的冲击波伴随着轰鸣声瞬间爆炸，几乎震碎咖啡店的一切，漫天都是玻璃与木屑的残骸。

  “嘿——噜——！（Heru）”

  一声奇怪的吼叫撕破了灰尘与碎片，露出了一道高大的火焰人影。

  那并非加百列，也非所谓的上帝。

  而是一头魔鬼！

  活塞、轴承和杠杆搭建出了它的骨架，而火焰与红黑相间的钢铁灌溉出了它的皮肤。

  胸膛就是轰轰作响的引擎，六道疯狂的气缸不断运转，喷射出无穷的地狱烈焰。

  两道弯曲的排气口便是长角，一刻也不停歇地向外送出死亡浓烟。

  宛如一辆地狱机车，它随时准备被再次启动，从而燃烧整个世界。

  而能够驱动这恐怖机车的「钥匙」与「燃油」，就是加百列·加西亚。

  “来呀！这就是我最荒谬的一面……这就是我会做的一切……”

  加百列撑起了身体，颤抖着做出了一个「犄角」手势。

  “......我会为你敲响，「地狱丧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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