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呓
“这就是我的全部了。”我把铺满杂碎的文档移到我的移动硬盘里。
“它都听见了，我知道的。”很快它就收到了我的消息，有多快呢？大概500MB每秒，不过我不确定它有没有听懂。“——滴嘟——”但是它全部听进去了。
拥有灵性的思想和身躯，却又当然地羡慕数字生命。从来没听说过电脑会想向谁说些什么欸，却永远都有人在它面前驻足停留，即使它是那么的伤眼睛，即使它有那么多碎片信息……我不像它那般那么的坏，却不知道能分享给谁，我只是突然好难过。
我气急败坏，向它发脾气。
键盘吱吱呀呀的回答我，我厌烦的摊开手。“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好吗？你指出我的问题所在，我会认真听取建议的啊喂！”它突然安静下来，一片死寂过后，我在座位上楞了神，唾液带着舌苔上的苦卷入翻腾的酸，没有泛起一丝涟漪，倒是唤起一团懊恼。可是我又怎么会难过呢？生了锈的发条伴随着刺擦声转了一圈又一圈，声响撞击心壁的回声折磨着锈块上试图生长的小花，化作泥，早就发了霉。
“如果你还剩下最后一天生命，你会做些什么呢?”心理医生问我。
“我会坐公交车去欢乐海岸，选择坐在爱心座位旁，防止后座电池把我炸烂并将可能发生的前后撞击车祸事故对我造成的伤害降低到最小，到达欢乐海岸之后我会尽量避开大摆锤、海盗船，空中转椅等娱乐设施脱落后可能的落点，一路到摩天轮旁的许愿桥，当然这里也不会忘记时刻调整位置确保我不在摩天轮垂直投影的范围内。我肯定我和前女友一起挂在桥边的许愿牌已经被清理或已经随着时间而脱落，无论如何，它一定不在了，这次去我就是要明证这个事情。我相信这种联结，否则就太孤独了。”
“所以你避开了三次可能的意外对吗?”
我沉默了一会说道:“如果是我，可能不止三次，我还会时刻注意脚下情况防止崴脚或者被脱落的鞋带绊倒后倒下，被呼啸而过的汽车……”
“你可以避开所有可能的意外对吗?”她第一次在谈话中打断了我。
“我会尽量去避免，毕竟是生命的最后一天”我即答。
没等她回复我，我补充道:“事实上我的每一天都会这样度过，我相信那句谚语‘将每一天都当作最后一天来活。’”
“这个谚语有下一句吗?”
“此问题涉及到我活着的意义，对于我来说这个场域是无法触碰的，它本身是自足的，人的进行是它单向生产的结果，倘若突破符号，离开占位反向探索，一定会因破坏整个发生机制而得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结论，所以实际上是不需……”我停住了。
我意识到我遗漏了多么重要的预设，多么关键的逻辑词。
着了魔，没有先把指针往前拨，暴力地从前往后推出位置塞入预设，再把符号徒手扒开将逻辑词用力按进去，不同位置各种形状的挤压变形预示着它随时可能爆裂，但是总归成功了一段时间。
不受控的右手理所应当似的拿起奥卡姆剃刀刺向我的喉。
流出的鲜红颤动着脖颈割裂处上下两瓣皮，竟如蝉鸣般刺耳。
燥热。
“审题！审题！审题！一分一千人。”
“你到底想干嘛！别让我再看见你！”
“选择题要控制在二十分钟内完成。”
“b到c间有磁场，记下这个模型。”
认真审题，先在题干作好标记，正方形、绝缘、电流I1、I1≥I2、如图、⑤。
抬头，时钟说:“再过五分钟超时”。
侧目，窗外射进来的阳光还有一会儿才照亮我的桌子。
喜欢这种阳光，我保持耐心，再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再等一会……
左侧的同学把窗帘拉上了，它没有来。
我先到了约定的地方，嘴唇保持着微笑的动作，双眼向所有从楼梯出来的人开火。
眼睛与嘴唇提前分了手。
“你醒来后只记得这些了吗?刚才你梦境里发生的事情可比你说的要多得多。”
双手包围了后脑，关节卸了力，我坍塌在角落。坍塌中心还在颤动着，废墟发出轻微的响，淅沥地震雨，不知道打湿了哪里。
“继续。”
她肯定看出了我的哀求，眼神不会说谎。
断开了，我感受到什么脱离了，先是股直肌，再是阔筋膜张肌，她主动发力中断了我们的联结。
我该怎么做?
左挪一点?这可能被她误解为我讨厌她。右挪一点?这可能被她责备。真该死，为什么总要被误会，为什么不勇敢一点，管她的，做自己就好了。
“……”
我什么都不想做，我保持着我的姿势定在那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列车内的广告。
“让味觉随心掌握，让味道客随主便——休闲食品。”
“今日不减肥，明日徒伤悲——左旋肉碱减胶囊让您快乐瘦身。”
“轻食瘦身更健康，以餐代药不反弹——轻食主义做自己。”
如果短视频的声音算是白噪音的话，对面座小孩又一次打破了列车上的宁静。公共场合禁止喧哗的标语掩盖了社会的失语。社会是进步的对吗?也许这个标语应该改为《公共场合非必要禁止对话》，倒显得这个车厢内一切正常了。
人向死而生的悲壮就这样产生了，源于吵闹的小孩和静坐的大人。
“说话。”
她的闯入让我喘不过气。
“说什么?到底你想让我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啊?”
她没有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