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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草花开风梧谷(1)

2023-05-13 22:21 作者:焰腾_katen  | 我要投稿

这是初夏的早晨,宿舍的窗前垂下几丝懒懒地摇着的柳枝。 眼前,很多绿色迷迷糊糊地混在一起,挤得她有点怯了,似乎也要迷迷糊糊地认为自己也是绿色的,才勉强没有清醒过来——她是谁呢?她是翠绿的春兰,摇曳着饱满的露珠却没有结出花苞;她是碧绿的大海,在午后的迷雾间期待明亮的蔚蓝——她可以是无穷无尽的事物,但只不是,但只不能是…… “王淑娴!你快点起来行不行!” “你等会儿!”她几乎是从床上跳了起来,同时也从那迷迷糊糊的感觉里破土而出——很多绿色的界线分明了起来,那是挂在墙上的大衣,这是放在床边的邮包,窗台上的是杂草一般不知道是什么的绿植种在几乎同样颜色的花盆里。她的头发散乱着,身体也一丝不挂,就这样起身站在镜前洗漱,任凭耳朵胡乱的摆。扎起一个平凡的马尾,穿上一件稍有些紧的内衣——眼看着镜中的自己已经像以往那样一丝不苟地严肃起来,她不免叹了一口气——套上宽松的大衣,背起轻如羽的邮包,顾不上再管那些花草,她风风火火地冲出宿舍。 “王同志!太慢啦!” “慢啥慢,这不就来了么,你急也没用……”她这样喊着,却不自觉地减缓了步频——干嘛那么着急呢?黄永远是这样,早饭还没好就要喊她下楼,吃到剩半盘就要先走一步,她再快也赶不上她,那还不如不赶她…… “王淑娴!!” “别喊啦!”她半无奈半恼怒地喊了一嗓子,脚步最终还是没有慢下来。不一会儿,她便出现在阳台上的早餐桌旁,快得像一阵风。 “诶嘿。”果然,黄连半个包子都没拿出来,坐在桌边摆弄着那个小无线电接收器,眼中一闪一闪着初夏的阳光。 刚刚喊她喊得那么急,现在反而理都不理她了……什么人嘛!淑娴眉头一皱,“啪”的一声把手拍在黄的脑袋上。 今天,她们的确是起晚了,整个邮政局的宿舍楼里就剩下她们两小只,食堂阿姊也早跑掉了,只剩下几个海菜馅包子被黄放在微波炉里热。豆浆和粥自然也已见底,黄向来是懒得去刮锅底的,所以也可以算作无有。 “懒鬼。” “过奖了。” 啪,啪,又是两下,还是在头上。淑娴很不悦地绷着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是真的在生气,而并非赌气。然而紧接着就听到黄在痴痴地傻笑,她心知自己的爪子还是太软了,并转而后悔当初选了个“女同”做室友,后来也没有趁着黄睡觉的时候直接把她从三楼扔下去……不自觉地,她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了——黄用她水灵灵的眼睛瞧着赌气的她,好似在欣赏一件精美的瓷器一样。 “王同志,可爱的捏。” 她的脸上异样地一热,心中却有些残梦中的不甘在涌动着——这是她所希望的话语,但并非从她所希望的人口中说出。她连那所希望的人甚至都没找到呢! 于是,吃完早饭之后(黄的确是丢下她一个人跑了),她便急匆匆的赶到邮局去——邮局里那些亲如家人的同志们定然能帮她想想办法,即使不能,在那样的环境里她也能很愉快的忘掉这件事。她想着,毕竟这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今天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变化。如果有呢,那就更好了,因为不久前邮局里来了一个文静的小伙子,她感觉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他……虽说那人可能未必会注意自己,但也值得期待一下嘛……说不定……人家也觉得她面熟呢!她沉醉在美好的幻想中,脚步变得轻盈起来,好像要随着这初夏的晨风飘然飞天一般。 宿舍与邮局二楼之间横着一座窄窄的拱形天桥,过去后便是邮政局员工的公共休息室。平时有许许多多的邮差和青鸟(能够飞行的兽人邮差)聚在这里,隔着很远都能听到他们爽朗的笑声——但今天,这里却静的出奇。淑娴探头往里面一看,猛地一惊——人呢?空荡荡的厅堂中连一根羽毛都没有,同志们都哪儿去了?她呆呆的走进来,环视四周,难以置信地摸着自己的脸,怎么会这样呢?她穿过那些散乱的桌椅,望一眼墙上长短不一的栖枝,跨过那些凌乱的杂志和报纸——都没有人,而休息室已经快到尽头了。 幸而,她向阳台上一瞥,一只穿蓝衣服的胖鸽子正用爪子抓着一块抹布细细地擦着栏杆——还好,任务分派员还在——她便赶紧叫了他的名字,打开窗户放他进来。鸽子一回头,做一个漂亮的俯冲,蹬到了休息室里最矮的栖枝上。 “大家都去哪了?”她迫不及待地问到。 “呃……” “快说啊!你这家伙……”她皱着眉头叩了叩桌子,心里有些烦躁。 “送大件去了。” “什?” “建筑机械的一些部件儿,从山脚运到山顶,所有邮差和青鸟都动员了。” “那……我呢?”淑娴心中一震,整个人差点垮掉——她不仅没赶上大伙儿,还耽误了大事儿了! “你……起晚了吧。这样,小件儿还余两包书,你送去,行不?” “行……”她几乎没力气再跟这胖鸽子讲话了。 鸽子白了她一眼,签了一张票子给她,转头就要飞走。 “诶等等!黄英贤同志呢?” “说她有事,跑了。”鸽子头也不回地顺着大厅飞了出去,只留她一人呆站在原地。 …… 气死人了!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冷落了,但也只能闷闷不乐地踢着地上的报纸。行了,还说什么呢?赶紧拿了书走人吧! 十分不巧,那昏头昏脑的鸽子还真是一点都不替别人着想——淑娴本来想着就两包书,不会有啥大麻烦的。她到楼下仓库的架子上一摸,看着也挺少的。但这一搬起来吧……她就忍不住地想要骂娘。一者,没有好抓的地方,不能拽也不能拖,只能把两包叠一起用大爪子抱住;二者,沉得像个铁蛋儿一样,抱起来爪腕也止不住地发酸,受不了了就只能放下,换姿势根本不顶用;三者,塞不进邮包,要么是拉不上拉链,要么就是拉上了就会把邮包撑爆——总之,从各方面来讲,这两包书已经足以让淑娴体会到什么叫做世态炎凉。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难不成去请假?还是算了吧。她摇摇头,卷起袖子,一爪把邮包扔到架子上,动手来抬这两包难对付的书。不一会儿,就看见一辆自行车从邮局前门驶出来,后座上稳稳地绑了两件方方正正的包裹——淑娴一边骑着,一边迎着风整了整凌乱的头发。阳光溅在西风路斑驳的树影间,在她那看不出喜乐的,毛茸茸的脸庞上留下了明亮的光斑。 今天从哪里走呢?拿出票子一看,收件人在山上呢……如果去邮政亭坐电梯的话,还是挺方便的。淑娴在第三个丁字路口右转,冲上一小段斜坡——再往前骑行一段就可以坐电梯了。淑娴很是满意地松了一口气,心想着自己一早上的坏运气总算是过去了——人呐,总是要向前看的,心中没有盼头那还活个什么劲儿啊——可是淑娴啊,你是真得向前看啊。你再不向前看啊,你就撞人家身上啦! “诶诶诶???”自行车前忽然冒出个人来,淑娴躲闪不及,眼看着就要撞上去了!说时迟,那时快,她把车把往左猛地一转,同时左爪蹬地来了一个急刹车——那两包书!淑娴的瞳孔猛然一缩,但自行车已经沉重的倒了下去。一时间,失去平衡的淑娴的双手离开了车把,重重地摔倒在地。 “同志,你没事吧!”淑娴的左腿被自行车的钢梁压的生疼,一时竟回不了话,只是侧卧在地上咬着牙喘息着。但同时,她也忍不住要去看那让摔倒的人是谁,一睁眼呢,只见得一双皮鞋在地面上挪动——“咣当”一声,似乎是自行车被扶了起来,靠到了墙上。淑娴蹬蹬腿,果然已经没有东西压在上面,就晕乎乎地坐了起来。随即,一双大手伸向她,将她稳稳的扶起——她看见那皮鞋上穿了一件白色的裤子,裤子上是一件白色的上衣,再往上则是一张平平无奇而略显苍老的脸,最顶上是带檐的白帽子和闪闪发光的警徽——怎么,是个警察?”淑娴心中有些慌乱,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抱……抱歉!我没想到……” “啊……”他一愣,但很爽朗地笑了“没事的,同志,该抱歉的是我。我这么突然地把你拦下来,你反应不及也正常。”说到这里,他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 淑娴半信半疑的望着他,心想着自己也许没那么倒霉。可是好说歹说她撞见的人也是个警察啊!因此她最好还是少说话,以免生了什么误会…… “同志,你是邮差吧。”那位警察并没有在意淑娴的目光,径自说了下去。“今天邮政亭顶上在加高,电梯停运,你来的不巧了。” “怎么又……唉。”淑娴心想这一天真是够了,忍不住摇摇头抱怨起来:“我这可怎么上去啊!警察同志,我一个骑自行车送信的女同志真上不去那些陡坡……” “啊啊,所以人家才让我过来的。”那人赶忙解释道。 “你?”淑娴皱一皱眉,仔细地想了一想,“你是……要帮我?” “是啊,人家让我帮忙护送一下来乘电梯的邮差。除了你以外已经有三四个上去了的,我让几个学生帮着他们抬了几件,都还没回来呢——人家说,你应该是最后一个,让我多关照一下,因为……他说的是,你的包裹太沉了” 淑娴有些惊奇的望向他,紧皱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她感觉自己的耳朵正顺着微风飘着。 “那么……同志,是谁让你过来的?” “唔,一只穿蓝衣服的鸽子。”他又挠挠自己毛茸茸的脑袋。 淑娴将自行车上的包裹解下来,递到那位警察同志的手里——还好,他的爪子几乎和淑娴一般大,估计也能把这两包书拿得稳稳的。淑娴知道,邮政亭旁就有与之配套的楼梯间,但是挤在一个向内凹陷的锐角上,两边的墙离得很近,楼梯修得又窄又陡,她疑心这警察大哥年纪已经不小了,恐怕力气都不如她这个女同志……算了,她也实在不好推辞,等他累了的时候再换她自己来搬吧。淑娴想着,心中忽然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然而警察同志并没有容她多想——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飞速地冲上台阶,像是拿着两个空壳子似的,一会儿便消失在层层叠叠的楼梯上。淑娴一愣,也急忙撸起袖子抓着栏杆向上冲去——这大哥是练过轻功么?——幸好,淑娴两条腿蹬得飞快,况且没有重物在身,不怕人家先起跑。这不,刚到四层,她就把警察同志给赶上了。 “你咋这么有劲儿呢?”她上气不接下气的问道。 “那才二十几咋能没劲儿呢?”他倒是无所谓似地答到,口齿清晰,一点也不喘。 “二十几?”淑娴仔仔细细地瞧着那张苍老的脸,——毛质硬化,颜色发白,零星地布着几条深深地皱纹,这怎么可能是一张年轻人的脸呢?……除非,那额头上是可紧可松的抬头纹;那面颊上是绷在嘴边的瘦纹;而那苍白的绒毛,是风吹日晒所磨练出来的:那精瘦的面庞,是劳动在他身上塑出的……哦,等等,她发现了——那双未曾生出鱼尾的眼睛;那双如火焰般燃烧着的眼睛;那双在汗水中浸湿却并未模糊的眼睛——它们正像谷地中的溪水一样,闪着清亮而通透的光——他一定是个真真正正的年轻人了,一定。 淑娴长舒了一口气,终于放下再长辈面前的小心翼翼。 于是,她便跟这位同志聊了起来,到后来甚至变成了畅谈——她便知道,他也一样是打小在山城长大,十几岁将近二十岁的时候去考了警校。家里呢,有妈妈,弟弟,妹妹……他是大哥,早早地出来工作养家了,起初他还挺遗憾的,但步入岗位之后,他就发现警察这份工作竟然还挺上手的,也十分适合他——从小他就特别喜欢帮助别人,而警察这个身份则让群众们对他有一种发自内心的信任感,能打心眼儿里接受他的帮助……他这里帮着化解纠纷,那里帮着干体力活,久而久之,便成了“有名的”活雷锋。 淑娴跟在他后边,饶有兴趣地听着,心里却想起黄英贤的那个小无线电接收器——那是淑娴送给她的,而她心知自己的好心也换不来她去刮锅底……警察同志转过一个拐角,瞥见淑娴似乎有些难过,顺着眼,看也不看他。他便以为是因为后悔刚遇到他时的误解和怀疑,便真诚的说了一句: “没事的,同志,我们都是有先进思想的人,还怕这种小事么?” 淑娴一愣,心想,他怎么知道的呢?…… 警察同志热爱帮助别人,但他也知道自己一个人的努力是十分有限的。于是,组织上便给他派了一队青年学生过来,让他帮忙指导指导——这些学生是校内评出来的先进青年,除校本的劳动教育课程以外,每周都要由团部组织起来进行社会实践……这也算是一种别样的教育吧,不仅是从学习上来讲,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上来讲也是——他和学生们虽然有十年时间的代沟,但依然成为了要好的朋友。平日里没有任务而在街上偶遇,也会相互打招呼的。 “那你不是才二十几么,哪来的十年代沟呢?” “二十九了。”他并无恶意地翻了翻白眼。 淑娴其实不很在意他的年龄,只是有些奇怪罢了。 “哦对,他们有时候还会送我一点东西呢。”警察同志接着说。 “比如什么呢?”淑娴心想,不会是无线电接收器吧…… “吃的,糖还有各种甜的东西。”幸亏不是。 警察同志喜欢甜的东西,就像他热爱帮助别人一样,至少,二者于他是不分伯仲且缺一不可的。“我爱吃甜食可能单纯是因为小时候总也吃不上——嘶,其实也可能和我的种群有关?”淑娴思考了两秒,在他身上仔细的寻找起能表征种群的特征,却一无所获——她现在是跟在他后边,只能看见一片被汗水浸湿的白衬衫——“我是猹……”他估计也能感受到淑娴的目光在身上扫了一通,因而颇无奈地答道。 “咦?偷瓜的那个猹吗?”淑娴忍不住笑出了声。 “是的。”他稍微停了停,抖抖尾巴,又接着向上走去。 “西瓜,枣糕,牛轧糖,甘蔗什么的,人家都送过我……但最多的送的还是西瓜。”他尴尬地笑出声来,竟稍有些不好意思了。 就像他们经常送我肉骨头一样。淑娴心想——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她好像回到清晨的残梦中…… 楼梯到头了,四周一片闷闷然的噪音。楼梯间顶上的塑料雨棚已然挪到一边,下边层层叠叠的放着从亭顶拆下的片瓦和梁,往上一望便能看到一台搭架子的机器正在铆接立柱。 “还要我帮你往上送吗?”警察同志问道。 “谢了,同志,不用了……”淑娴依然是顺着眼,脸上浮现出一摸不明所以的红晕——这是她以前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那不行,你自行车不还没取么?咱们得一块儿下来……” “唉,你在下边等着不就行了么?”这家伙,怎么这么迂呢?她又好气又好笑,倒把那脸红的感觉抛到脑后了。 “好吧……” 他便把包裹放下,并不迟疑地转头走向楼梯口。 在他湿透了的白衬衫上,粘着一小片不知何时飞来的花瓣。 “诶等等!你叫什么名字啊?”淑娴对着他缓缓下沉的背影喊道。 他略停一下,回答说:“做好事不留名,同志!” 于是,那片白衬衫和那片小小的花瓣,一并缓缓消失在昏暗的楼梯口下,只留淑娴一个人呆在这片隆隆声中。 其实,她还想问他单不单身来着。 …… 淑娴送完包裹,回来取自行车时,已经是中午了。——当时她骑车出来本要上电梯,就没带锁;而警察同志也是骑自行车过来的,带了一把锁。两台车,一把锁,那就干脆锁一块儿吧,到时候淑娴来取车就行了。淑娴满心希望能再见警察同志一面,然而当她从楼梯口走出去,望向那两辆锁在一起的自行车时,却看见旁边只站着一只穿校服的小熊猫,臂上还套着画了带圈五角星的红袖标——这大抵就是警察同志说的“先进青年”了——那位小同志告诉她,警察同志吃饭去了,拜托自己给淑娴带来了钥匙。开完锁,他便一溜烟跑掉了。淑娴虽有些不甘,但也只得骑着车赶回邮政局去——她也饿了,而且是又累又困又饿。 绿色。翠绿、青绿、深绿——是农田、是水塘、是森林——铺展在那山脚下广阔的平原上。风轻柔地吹着,在空中播撒暖意与潮湿。 在这里,有她的故乡,有她的一切。她愿做山城的一抹葱绿,即使不开花,不结果,也要默默扎根在这片充满希望的土地上……因为这里,是她的家啊。 她的耳朵在斑驳的树影里轻轻飘着。 淑娴很快就回到了邮政局,她把自行车一撇便向食堂奔去,晕乎乎地吃了一盘西红柿炒鸡蛋和半碗青菜——同志们倒是都在,但她已经累得想不起早上想和他们说的事,故而吃完饭就上楼躺着去了,连衣服都没有脱。那样深得绿,很快就将她包裹住了。 她入睡后,并没有做梦。 (本作品中一切地名、人物、事件纯属虚构,属于独立世界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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