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方舟】长明之眼
仍有灯塔矗立，仍有同伴守候。
老人并不钟爱海边，可如今的故乡无处可去。
“乔迪·方塔纳罗萨。”
年近六旬的老人抚摸着手中的黄铜望远镜，再次念出了自己的姓名。
若不是日复一日地这样做，老人甚至要忘记了自己的这一称呼。自伊比利亚的抗争结束已经过去了十几年，过去那些战友、亲人、同伴，如今大多已被海潮吞噬。
老人走到窗边，望着门外的车水马龙。即便这座城市依然繁忙，他却看不到一丝属于人类的生机。
我是个幸运的人吗？老人想。
人类战线崩溃的消息是由伊莎玛拉的觉醒带来的，乔迪认出了祂熟悉的面容，自祂的攻势下逃离颂圣棱堡，又亲眼见证了大审判官艾丽妮与祂的战斗，带着失去故友的悲痛来到了这人类最后的城市。
人类付出了多少代价，才换来这一方得以安息的水土？
敲门声打断了老人的思绪。
老人转头望了望屋子里的时钟，他知道，会在这种时间拜访的人，只有一个。
“凯尔希医生，您来了。”老人打开门，不出意料地，眼前出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乔迪。”
“进屋吧，我给您泡一杯咖啡。即便您现在的工作同之前相比轻松了许多，早间的饮食精致些还是能让人神清气爽。”
凯尔希并未推辞。她走进客厅，坐在了一把接客用的椅子上。二人并没有多说什么，老人只是从厨房静静地端出了两杯咖啡。
“在审判庭度过的十几年为你现在的生活提供了不少实用的经验，乔迪。”凯尔希端起杯子啜饮一口。
“所以，您是为了伊比利亚而来。”
熟悉的面容，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调，甚至没有一丝一毫年岁带来的蒙尘。老人想。
尽管面前这位淡绿色头发的菲林女士如今明面上的身份只是城市中一家诊所的医生，但老人时刻记得，十几年前，正是这位名叫凯尔希的个体，亲自站在祂的面前，用交易为人类保存了最后的火种。
和平几十年来第一次回到了人类的生活当中，但是......我们放弃了什么？
“我们的勘察队昨日回到了这座城市，通往海岸线的路途十分通畅。但正如我数日前说过的那样......如果你执意以一名独立的个体的身份打破与海嗣大群之间脆弱的平衡，我并不能保证你作为人类的，‘安全’。”
“无妨。”面对凯尔希的劝告，老人并未表现出太多额外的感情，“我已经躲避了这么多年，是时候回家看看了。”
凯尔希只是看着面前的老人。她知道，自己或许没有资格让这样一名战士留在这城市中苟且偷生，尽管——
“你并不认为自己是名战士，乔迪。”
“我觉得我还不配与死在伊比利亚的人们相比，与......你们相比。”
凯尔希饮尽了杯中最后一点咖啡。在起身之前，她注意到老人面前的杯子依然丝毫未动。
“我把车停在了门口，车里有出城的证件，还有一些足够路上消耗的物资......”
凯尔希沉默了数秒。
“抱歉，我只能为你做这些了。”
“这些就够了，凯尔希医生。谢谢您。”
凯尔希离去的时候，老人的目光依然静止在平静的咖啡上，没有泛起丝毫的波澜。
少女在大群的意志中保存了自我，她决意抵抗至终。
惊醒。
海蓝色头发的少女睁开了她的眼，视线首先捕捉到的是夜空中那些闪闪发亮的光点。
起身时，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艘搁浅的小船上。她试图回忆自己身处此处的原因，可记忆仿佛沉眠在幽深的海底，任凭她如何挖掘也不能显露出它真实的面貌。
是因为海洋拒绝了她？还是因为她拒绝了海洋？少女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仍旧有部分不属于这外壳的组织附着在她看似娇弱的身躯上。
“使者的馈赠”。
少女还记得这个名字，它原本属于爷爷留下的一管试剂。喝下去之后发生了什么？过去被涌起的海浪扭曲，少女看不清它。
环顾四周，水面上没有一点生命的痕迹。但少女知晓被潮汐掩埋的真相，自然也不会相信这看似平静的海洋。
少女忆起了星空。她抬起头，试图从那些点缀在深蓝色背景上的混乱光斑中寻到哪怕一丝有价值的信息。可她知道，星空是无规律的，沉沦在那些光点中只会使自己再次迷失心中的方向。
少女忆起了灯塔。她向远处望去，依稀分辨出了一个模糊的轮廓。海洋的血脉赋予了她一些超人的能力，也使她得以透过层层迷雾，看到那承载着伊比利亚所谓“黄金时代”的雄伟建筑。
如果海嗣要涌上陆地，那么灯塔是否将会为他们指明方向？少女脑中产生了这样的疑问。或许，少女想，能够解答这个问题的只有灯塔本身吧。
于是少女的意志化作了具体的行动——无论如何，她都必须抵达那座灯塔。
残余的角质化作了锋利的镰刀 ，增生的腕肢提供了额外的力量，少女行走在沙滩上，屠戮着离开海水的所谓“同胞”。
数千米的距离在少女看来并不遥远。尽管海洋呼唤着它的血亲，尽管海嗣拖慢了她的脚步，少女依然如愿抵达了灯塔的脚下。高耸的圆柱形建筑映衬出少女小小的身影，她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没有能力去保护自己的故乡。
多么宏伟的建筑！
四周的溟痕在灯塔的入口处失去了踪迹，火焰的瘢痕仿佛诉说着战士守卫灯塔的传奇。少女忽然觉得可笑——纵使那么多人为这黄金时代献出了血与汗，伊比利亚的辉煌依旧未能守住它曾经的海岸。繁荣的象征如今成了莽莽废墟，过去的财富如今沉眠在瞑瞑海底，历史的虚荣正被大群一点一点吞噬。
少女走进了灯塔，走上了台阶，走到了她本以为会早已满目疮痍的灯塔操纵设备面前——少女却在机器上看到了检修的痕迹。
谁来过这里？少女回忆起，在数公里外的陆地上，坐落着一座名为格兰法洛的小镇。他们不该来，他们为什么要来？少女不明白。
不明白，但她觉得，故乡的人来过，那么灯塔应当能为自己的故乡指明方向。于是少女将纤细的手指放在了正中间的操纵杆上。
炽白的光芒瞬间刺痛了灰暗的雾，灯光的尽头是茫茫的浪潮，与大海的其他地方别无二致。
那里本该行驶着船。
少女握住了自己的武器，自灯塔的顶层一跃而下。她的内心躁动不安，海嗣的大群也躁动不安，她感受得到。
少女稳稳地落地。她回忆起了之前的事：爷爷、主教、海怪、猎人、药剂、昏迷、异变、失控、战斗、复苏。
少女的脑中浮现出了一个面孔。是水月救了她，那他现在在哪里？
怪物的嘶吼响彻脑海，少女的思绪被彻底打乱。平静的海水下传来的诡异的歌声，少女挥动巨镰，将几只上岸的恐鱼一分为二。
没时间思考了。无论如何，少女要守护自己的这一处故乡。
俯首，虚假的天穹在大地上看到了一点星光。
跨越时间的感触，跨越生死的抉择。
远方的灯塔映在老人的眼中，他不知道这是大群为他拨开了海上的迷雾，还是祂在他脑中刻下了幻觉。老人突然萌生了一种想法——他想去那个地方看看。
山崖下的滩涂上搁浅着一叶小舟。老人并不惊奇，这样的遗骸遍布伊比利亚。洋流总会将人类社会的残余，带回这片他们曾经赖以生存的大地。
老人望了望身后停着的车辆，溟痕正一点点解析着它的构造。老人忽然想到，原来他们也是同我们一样的生命。伊莎玛拉早已破开了头顶这片虚假的星穹，源石的机理也早已被海嗣的大群参透，那些在大地之外浮游的个体，却没有将同等的能力赋予这些低级的同胞。
它们的职责就是为祂们守护这片大地。
老人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护具，溟痕正争相自他身边四散远离。凯尔希与大群欠下了停滞的合同，却还在暗中不断寻找着重回大地的途径。但即便人类的脚步未曾停止，即便反抗的火苗未曾熄灭，他们也终究只能抵御这处在分工最底端的，他们认为卑劣的溟痕和恐鱼。
他们的命运就是在祂们之下苟生求存。
老人不再回头，他找到了道路，走下了山崖，将小船推进了大海，挣扎着攀上了船舷，坐在了其中。
——
少女屠戮了整夜。
四周渐渐明朗，少女的目中倒映出了身边堆积的海怪尸体。也许是因为灯塔的亮光在白日中显得不那么明显，也许是因为少女已经杀尽了附近的恐鱼，海面渐渐平静，歌声渐渐消失，不再有更多的异种涌上陆地。
少女力尽，倒在了地上。灯塔入口处，地面上烧灼的痕迹，没有一只海嗣得以踏足。
灯塔的光芒依然耀眼，只不过，少女察觉得到，它已不如数小时前那般夺目。残余的能源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也许几天，也许几小时，也许只剩几分钟。
“这就是......伊比利亚。”
少女闭上双眼，意识沉入了深蓝的虚无。
——
老人抵达灯塔的时间几近黄昏。尽管大群有意指使波涛推动老人的小船，他也足足耗费了十几个小时，才终于踏上这块久违的礁石。
“这是......伊比利亚之眼。我以为它早就沉没在静谧之中了。”老人对着海洋发问。
“这是最后的礼物。”波涛的声音回答了老人的问题。
灯塔目睹着老人的到来，死亡海嗣的外壳为它披上了一层角质的外衣。老人清楚，这就是伊比利亚之眼，是黄金时代的遗产，它与三十多年前的那座灯塔共享着同一种气息。
老人走进了灯塔，踏过了入口处的一块土地。裸露的地表正被溟痕慢慢吞噬，溟痕之下的那块岩石上，依然镌刻着伊比利亚的火焰。
——
海浪的声音将少女带离了遍布星光的梦乡，惺忪的眼瞳中倒映出的是灯塔惨白的微光。
老人轻抚着旋梯的扶手，心中生出了对往日的怀念。顶层的机器依旧是过去的模样，只是沾染上了海洋留下的疮疤。
少女起身，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进了灯塔。她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她不知自己该怎么做，她只想让自己灿烂的故乡，延续更长的时间。
老人倚靠在控制台的边缘，望着远处的海洋。记忆中的波涛总是怒吼着向灯塔袭来，可现在的海面平静得好似梦中的存在。
少女吃力地踩在下一阶楼梯上。灯塔中的机械结构隐隐作响，少女已来不及思考那是幻觉还是真相。
老人的脚下传来了摩擦的声音。大群对他保留了十足的警惕，他意识到自己最后的时间已不剩多少。
少女的面前只剩下最后几步阶梯，她闭上了眼，不愿就这样接受那早晚将会袭来的现实。
老人掏出了过去那黄铜的望远镜，他目视前方，任凭这老旧的物件将他的记忆带去远方。
灯塔在呻吟。少女睁开了双眼，面对着的方向出现了半轮新生的太阳。
地面在沉降。老人闭上了双眼，夕阳的金色余晖洒落在他松弛的脸上。
光线渐趋温和，灯塔的微光胜不过朝日的辉煌。
海潮复归平静，洋面上不再有任何建筑的踪迹。
——
“再见，我的......”
“......故乡。”
这是【水月与深蓝之树】同人微小说「涌潮鸣声」系列的第二篇，第一篇传送门：提灯与信号旗
本来应该上个月就发出来的，但正值大炎某传统节日，所以摸了（
下一篇不出意外的话会在下个月发出来，但大概率是会出意外的
喜欢的朋友们不要忘了三连和关注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