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子与播种者》原著全文翻译【第2期】

一点碎碎念:
很有意思!我在翻译时,感觉劳伦斯先生受到了日本文学很深的影响(不知道现实是不是,关于他的资料挺少的)。文中充斥着大量的比喻,并且他能委婉地用比喻阐述任何事情。情节进展很慢,更多的内容是作者的所思所想,很散文化。个人感觉,劳伦斯老师把英语简洁明了完全变成了日本文学带有物哀色彩的句子,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在翻译英语还是在翻译日语,哈哈哈。很难,但很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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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一个影子》
第二章《平安夜》
第三章《种子和播种者》
第四章《圣诞节早晨》
第五章《宝剑和洋娃娃》
第六章《圣诞节的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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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一个影子》
我们穿过田野时,几乎没有交谈。我自己,已无心没话找话。
我曾热切期盼约翰·劳伦斯的圣诞来访。但当他站在这里时,我们似乎无法真正地交流。
我与他已五年未见,自从我们战后在监狱门口告别以来,我重新回归平民生活,而他直接去军队继续服役。在此之前,我俩在危险的战场上携手前行,在日方的监狱里忍受着相同的痛苦。事实上,当我们被释放时竟恍然发现,我们在这个四面楚歌的世界中共同经历的一切,与我们对他人的感情有着极大的、纯天然般的吻合。那些经历,就像一件合身的衣服一样包裹着我们,这种感觉时刻陪伴着我。
我从未感到过分离,因为他和我之间没有“表面朋友”的那种疏远感。我也非常清楚,时间和距离为了联手打败人类那转瞬即逝且不堪一击的人际关系,签订了严酷而无用的联盟协议(“无用”,是因为它们当中的任何一方都足够强大)。但是,如果我设法靠近他,为什么他却和我保持距离呢?可惜,这确实是我感觉到的。虽近在咫尺,以至于我伸一下手就能拉住他的胳膊。可是,此刻的他好似远在天边,这种疏远感是过去五年中从未出现的。
我迅速地偷瞄了他一眼,他穿着战前就有的粗花呢衣服。它仍然合身,堪称完美。这件衣服穿在他又高又宽的骨架上,更像是件军装,而非平民常服。他像一个梦游者一样走在我的身侧,那种既神游天外又深思熟虑的神情颇为古怪。他脸上浮现出这种表情,让我觉得他十分陌生。
在他宽阔且充满贵族气息的额头下,是一双大大的灰眼睛。如果我们距离远些,那双灰眼睛看上去就有点发蓝。十二月午后的光逐渐衰微,就像一场来自沉寂大海的灰色的潮水,从一个被遗忘的荒芜海滨退去,在岁月所聚拢的迷雾中静默地冒着白烟。他眼中的光,与其说是来自外部环境的光线的映射,倒不如说是像在他自己心中的尘封已久的日历上,某个寒冬时节的褪色。那双眼睛的聚焦点显然不在此时此地。讽刺的是,我虽然无法忍受,却不能表示抗议。

如果我的内心有什么未知的东西,我会做些什么?他极其聪明,并且比我更见多识广。我的自主意识强迫我在这场令人不悦的内心审判中站在他这边。但这没有让我们的友谊回温,虽然他没有突然冲进指挥部,并以命令的姿态让我主动问出:“你有没有再次遇见‘藤杖原’?
可我果然问出了这个问题,抛问之前我甚至没意识到自己会问。我立即觉得这个问题很傻,因为从那一刻起,这个问题就显得无关紧要,十分遥远。但令我惊讶的是,他竟短暂地停住了脚步,转向了我,像一个从过于紧张的情绪中释放出来的人。他明显变得轻松:
“你问的问题真奇怪!因为我刚刚还在想他”他微微停顿了一下,发出了带有歉意的笑声。他好像是怕被误解似的说:“我一整天都在想他,他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我和他一样如释重负,因为我立刻认出了一个能够通向他内心孤岛的人。我可以理解他所关注的事,并追随他走过一段长路,即使我无法行至最后。
只是一想到原,一提到他的名字,就能带来关于这个男人足够鲜活的印象。我能清楚地感觉到,好像我刚离开他,又仿佛他随时都站在我的身后。在他被激怒时,他会用奇怪、压抑、神经紧绷、直达你心窝的声音勃然尖声叫道:“库拉!”在许多粗鲁的表达方式中,他以最粗鲁的一种,用英语说:“过来,你!”。
【本应翻译为:“你,过来!”但是原作为一个日本人,说英语并不是十分流利,他生硬地说,我也“生硬地”翻译,希望这样更能保持人物原汁原味的形象~】

一想到这些,我脖子后面的头发就对冷空气突然敏感起来了,使我无意识地回头看。仿佛我真的期待他站在朗布兰奇的大门旁,将一只专横的手臂直挺挺地伸向身前,傲慢地向我们招手示意。他那只手不耐烦地在空中挥动着,像一只黄色的大蝴蝶,在蜕变成一只匍匐在地上的东西之前,绝望地扇动着翅膀,做最后的挣扎。
但是我们身后的田野空无一人,冬日的天空是一片辽阔的灰色。人类长久渴望并爱戴着这个热情满足我们的大地,获得了能有一个躺在疲惫而沉睡的土地上,来场宁静而出神的休息的祝福。
的确,在那逐渐衰微的日光中,那景象格外突出。仿佛它是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梦;仿佛环境使它全然符合那种幻想。这种幻想是我们在原所管理的监狱中,把英格兰的存在当成是一个“人间天堂”般的祝福。可是一阵痛苦的回忆,粗暴地把我所感到的轻松一扫而光。直刺我心的是原的扭曲,这扭曲的心态尚能和我们一直走过这段温馨而治愈的情景。
尽管我说“原治下的监狱”,不过,他并不是指挥官。他在我们监狱这个范围内,是迄今为止最强大的权力。他是日本帝国军队中仅存的第三等中士。在名义上,我们有一个年轻的中尉负责主管。但是,这个瘦削的年轻男子,比一个20世纪的日本武士更像一个从伟大的紫式部,或者她讨厌的那个能与她相匹敌的清少纳言所写的《枕草子》中走出来的举止优雅的人物。
注:图片来自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