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口锅
六内赫是谁?就是那个身材矮小臃肿、驼背的小老人儿,其实也不是特别老,只是他的脸看起来饱经世俗沧桑,但其实只是他一辈子憨厚老实,完全不懂得打理外在,于是看起来这般模样。为什么叫六内赫呢?因为六内赫在家族里排六位,说是在六位,其实地位更低些,低得把“六”字都做成了姓,但上头的亲戚在给他取名时,实在是懒得去想同六谐音的姓了,于是干脆把六作为姓算了,正好六内赫后来也没觉得什么。
虽说内赫在家族中没什么地位,但他有一口大口锅,也正是这口大口锅,内赫一直觉得亲戚们还是很把自己当回事儿的。这大口锅用来做什么的呢?显而易见可以用来吃大锅饭,家族里一家庭的人多,或者正好有客人来就得用上这大口锅。这一家族里,只有内赫有这一口大口锅,并不是因为内赫富有,其实内赫也没什么钱,他身上穿的衣服也是布满了补丁的。这大口锅近乎十来块钱,只是买大口锅的集市离这家族的村口远得很,正好内赫又有,亲戚们就懒得去买了,都来向内赫借了。
借锅的理由有千万种,到后来的用途也各放异彩。有吃大锅饭的,有用来集体泡脚的,也有用来当浴缸洗澡的,反正用的人多,内赫拿回去的时候也会自己花上几个时辰把锅刷干净,大伙儿也就不怎么在乎了。而且亲戚们每次借锅都会借上好长一段时间,也可以说他们也没什么还的打算,就在自家放着,反正最后内赫都会自己来取,取完后恭敬地打声招呼便立刻离去了。
只是有一天,内赫的锅突然不见了。
“喂内赫!有人敲门呢!你去看看。”妻子呼唤着内赫。
内赫放下擦地板的毛巾,起身擦了擦手,打开了门。
“呀!是二舅啊!二舅过来,有什么事啊?”
“啊那个啊内赫,你那口锅再借我用用。”
“啊?不是啊二舅,你又要借啊?我今天,我今天也要用呢!要不,改天再借你?”内赫弯着腰抬着头低着声说着话。
二舅撇了撇手:“你事儿怎么这么多啊?啧!啊啊知道了知道了,你下次必须得借我,知道没?”
“啊啊好好好,诶诶,二舅慢走啊!”
像这样的拒绝,内赫每日会重复多次,但有些蛮横的人就很令内赫头疼了。
“开门开门!喂!内赫!”
“诶诶来了来了!”内赫打开了门。“啊!原来是三哥啊!三哥干嘛来了呀?”
三哥伸出一只手摆了摆,轻蔑地看着内赫。
“什么意思呀?”内赫问到。
“锅。家里来客人了。”
“哦哦哦,哎呀三哥,锅么……我们今晚要用呢!您看要不?”
“我不管,我现在就要借,你给不给?”三哥提高了嗓子。
内赫一下子就慌了,他跪在了地上磕起了头:“哎呀三哥,今天你就先换换口吧,我这都借你们这么久了,我也是难得用一次,我下次再借你好吗?”
三哥怒气冲冲地指着内赫:“你要用?我不用?我今天要是拿不到这口锅,这么多客人,你让我的面子往哪搁?快去拿锅来!”
内赫吓得“哎呀呀”地叫出了声,踉跄着跑进屋内。
“蠢女人!快把锅拿来!”
“可是这……”
“别废话,快拿来!”
“好好好”
妻子没有找到锅。
“这你都能弄丢,哎呀!”
内赫跑回到了三哥面前。
“锅呢?”
“那个三哥,锅……丢了。”
“废物!要你有何用!”三哥气愤地踹上了门,走了。
内赫跑到屋内:“我的锅呢我的锅呢?”
内赫质问着她的妻子,她的妻子也只是摇摇头。
“咚咚咚!”门外响起了有力的敲门声。
“内赫!你给我把门打开来!快点!”
内赫再一次跑到了门前:“啊!是五爷啊!您来,借锅?”
“拿来!”
内赫低着头搓着手说:“那个五爷啊,锅……没了……”
“你耍我呢?”五爷一把把内赫拎到了空中,然后一把摔倒了地上,接着又狠狠地踢了内赫一脚,内赫顺势滚了个三米远,给五爷让出了道,五爷便大刀阔斧地闯进了屋内。
“呀!是五爷啊!”妻子呼喊到。
“你给我滚开!”
五爷开始在屋子里翻箱倒柜地找大口锅,把衣服啊桌子啊什么的都乱扔在了地上,还砸坏了六个碗和两个茶几,还是没有找到那口大口锅。五爷眼睛瞪白,大摇大摆地走到了内赫的面前,又拎起了内赫的衣领冲着他喊:“我今天先放过你,不管怎样,我明天必须得用上你的锅!”然后把门狠狠地摔上,夺门而出。
内赫站了起来掸掸灰尘:“还愣着干嘛傻婆娘,还不快收拾好屋子!”
到了晚上,孩子放学回到家里。
“啊!宝宝终于回来了呀,饿了吧,快来吃饭吧!”妻子早已做好了一桌的饭菜等孩子回家。
“诶?小崽子,你身后那大大的东西是啥?”内赫指着孩子说到。
“哦!爹,是大口锅,今天正好学校里有活动,带我们外出,有滑草的,也有在结冰的河上滑冰的,我觉得这锅有用,就带去了。”
内赫听到这,攥紧了拳头,一下子冲了过去,把锅夺了过来放在了一边,扒下孩子的裤子就开始打他的屁股,边打还边说着:“臭小鬼,你今天可让我好受了!”
妻子想要伸手去阻止,可手伸了一半又缩了回去,开始抹起眼泪来:“呜呜,别打了别打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着母子两人的哭声,内赫的脸上竟露出笑容来了。孩子哭得越起劲儿,内赫就打得越狠。渐渐得,内赫的笑容越来越夸张,然后笑出了声,直到内赫累得实在不行了,孩子屁股红得可以煎蛋了,内赫才停了下来,坐在地上开始喘气休息。
妻子也慢慢停下来哭泣,俯身抱住孩子:“呜呜,宝宝不哭了,我们吃饭……吃饭……”
第二天一早,内赫便背着大口锅来到了五爷家的门前。内赫敲了敲门,一边搓手一边哈气。一路过来内赫的手已经被冻得长出了冻疮,他哈出来的气体也可以马上结冰。
门开了。
“嗯?内赫,你来干嘛?”
内赫抬起头:“嗷嗷,五爷!你昨天要借的锅……”内赫把锅示给五爷。
“嘁,要是等你找到,得等到什么时候!害得我昨天大老远跑到集市买了口锅,冻死我了,没事你就快走吧!”
内赫听着,他看着五爷,说不出话来。
“哦……那好五爷,我先走了。”五爷关上了门。
太阳慢慢地爬上来了,鸟叫声也四处徘徊着,两者都汇聚在了五爷家的屋顶上,接着又对焦到了内赫身上。内赫抓着锅低头弓背缓慢地走着,他看着脚下的路,有种说不出的失落感,可又有股莫名的如释重负的轻松。
后来听说内赫把房子卖了。妻子在哭喊,孩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内赫买了口更大的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