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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燕帧|林小庄】【长夜番外】桃花细雨渡硝烟(十一)

2022-08-23 00:51 作者:熊猫要闪亮  | 我要投稿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腕上的一阵刺痛缓缓唤回了小庄的神智。他睁开眼,当视线逐渐清晰之后,不由得怔住了。眼前,一张熟悉却又久违的脸,极度不悦地白了他一眼,用镊子夹了酒精棉球,擦拭着他手腕上的伤口。强烈的刺激感让小庄不由得缩了下手,却被他牢牢抓住,“别动,疼也忍着。”那人气呼呼地说道,声音也是那般熟悉却久违。

       小庄怔怔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冲?”他总觉得自己在做梦,怕声音大了,梦就散了。

       叶冲有点无奈地停下手,力道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小庄的脸颊,“是我,你没做梦。”但是他脸上并没有什么久别重逢的欣喜,反而脸色十分阴沉,“你这是怎么弄的?”

       小庄依然怔怔地,但眼神里多了几分惊讶。

       “问你呢?说话!”叶冲不耐烦地朝他胸口戳了一下,说道。

       有点疼……,“你怎么来了?”小庄抚了抚被戳的地方,依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有任务,顺路过来看看你,天亮就得走。”而后他气冲冲说道:“本来想偷偷过来给你个惊喜,结果你给我这么大一惊吓。说,怎么弄的?”

       叶冲声音不大但语气严厉,他是学过医的,小庄这状况他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小庄怎么会碰了那种东西的?

       “不是故意的,不小心被人算计了……”小庄有点沮丧地答道。

       “被人算计?”叶冲一字一顿地说道,倍感无语,“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小庄丝毫没有要反驳叶冲的意思,反而抬起双臂抱住他,把头抵在他肩上,心酸又委屈。叶冲生气又心疼,无奈地长长叹了口气之后,环住他的背,安抚地轻轻拍了拍。

        “谁干的?我找人替你报仇。”他冷冷说道。

       小庄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哥我是那干吃哑巴亏的人吗?人已经在大牢里了,就等着秋后问斩了。”而后他盯着叶冲看了几秒,正色道:“你不该来的,不安全。”

       “不来?不来我都不知道你能把自己作成这样。”叶冲冷哼一声说道。

       “都说了不是故意的,不小心嘛,人有失手马有失蹄……”

       “我呸,”叶冲无情地打断他,“你这次不是故意,上次呢?让你刺杀个国军间谍,你把自己毒进医院,你敢说不是故意的?”一提这事儿叶冲就气不打一出来,语气顿时又凌冽了几分。

       “我……你怎么都知道啊……”小庄无辜又心虚地眨巴了几下眼睛,他知道叶冲说的是诛杀杜琼林那件事,“我本来也是打算那天下手的,那不是刚好赶上日本人来下毒,我就改变计划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给自己搞了个医院十日游?”叶冲嘲讽技能开满。

       “把自己伪装成受害者是消除怀疑的最佳方式嘛,再说那个剂量顶多就是难受几天,不会……”

       “你再狡辩。”叶冲一个核善的眼神飘过来,小庄悻悻地闭了嘴。叶冲狠狠地白了他一眼,随即别开了目光,眼里似有泪光浮动。他当然知道以小庄对毒药的了解,不会把自己弄出什么大事,但一想到小庄孤零零一个人在医院里躺了快半个月,身边连个能照顾他的人都没有,心里就揪着疼。

       相对无言片刻,小庄拉着叶冲的袖子轻轻晃了晃,“好了,我这不是没事儿吗?你别担心,我以后一定注意好不好。”

       叶冲沉默良久,轻吁一口气,把小庄按到旁边的枕头上,说道:“行了,别说了,你睡会儿吧。毒品的禁断反应,很难受吧?”

       “不睡,你就来这一个晚上,舍不得睡。”小庄乖乖躺着,却不闭眼,“其实也没有特别难受,还好……”

       “是吗?那您这是干吗呢?”叶冲拎起那对从他腕子上卸下来的“银手镯”,揶揄嘲讽道。

       “给自己加一道保险,怕一个忍不住跑去找那些卖药的,”小庄有点无奈地说道,“你知道我能买到那东西的。”

       叶冲沉默,毒品戒断,最难受的不是身体,而是心理,——他虽然没体验过,但总是听说过的。“你到底行不行啊?你任务也超额完成了,不然撤回延安吧,你这样我不放心。”

       小庄看着他笑了笑,“别担心,真的没事的。我还是再留一段时间,万一再有什么变故呢。不过我的通信频道和时间要换一下了,应该是被人拦截到了,南京方面知道了我的代号。”

       “只是代号?你确定没有别的?”叶冲瞬间紧张起来。

       小庄:“确定没有,不然我不会好端端在这儿。”

       叶冲斜愣着眼打量他两眼,腹诽道:人是在这儿,“好端端”可真算不上。但同时他脑子里也快速运转:他知道小庄说得有理,如果国民党方面有更多证据,小庄就已经开始被调查了;目前这情形也不是欲擒故纵,或放长线、钓大鱼,如果南京想达到这样的目的,只需要默默关注,没必要打草惊蛇。只可能是他们除了一个代号什么不知道,于是故意放出消息,指望“孤萤”自乱阵脚,露出破绽,让他们有机可乘。但是……他们也未免太小看我方的特情人员了。

       “冲,你知道吗?我竟然还有亲人再世,”小庄轻声说道,“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居然就这么发生了。”

      “真的?这是好事啊!”叶冲惊讶之中充满了欣喜,“是谁?你怎么找到他们的?”

       “一个哥哥,我没找,是他自己冒出来的。在余姚还有姑姑姑父,祖母也还再世,还有一对儿表弟表妹……”

      “这么多?真好,那你以后再也不是无依无靠了。失散了那么久再重逢,他们肯定对你特别好。”叶冲笑着,他是真的替小庄感到高兴,可是为什么感觉小庄并不开心……

       小庄果然苦笑了一下,说道:“我没有与他相认。”

       “为什么?”叶冲疑问道。待小庄将他与林楠笙的事情详细说明之后,叶冲也不禁唏嘘,“竟然会是这样……”他思索片刻,问道:“你觉得有没有将他策反的可能?”

       小庄回想着林楠笙的一言一行,他平日里是个温和的人,也看不出对共产党人有出自个人情感的敌意,但从对翁显荣的审讯来看,却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同情,甚至可谓是残酷。“我不知道,我看不透他,”他轻叹一声说道,“我不能冒险,也不想因为他而影响我的判断,不相认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可是……”

        “冲,我不是无依无靠,”小庄打断了他,“我有你呢,除非你不认我这个哥了。”

        “那怎么可能?就算你亲哥亲弟出现了,你也依然是我哥,除非你不认我。”叶冲说道,“我只是觉得,好不容易找到了亲人,却不能相认,怪可惜的。”

       “现在时机不合适,等以后吧。”小庄说道,眉宇间带着淡淡的哀愁。可是以后……会不会反目成仇都说不定……,他悲观地想道。

       “小庄,”叶冲正色道,“不会的,就算立场不同,血缘关系也是磨灭不掉的,你们终究是亲人。”

        小庄看着叶冲,忽而笑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认识你多久了?你那点儿心思我还猜不到吗?”叶冲反问道,“小庄,我们的理想是让全国人民能够幸福地生活,但我最希望的,是你能幸福。”

       “冲……谢谢。”小庄动容地往叶冲身边偎了偎,把脸埋在他的腰间。

       “你跟我客气什么。”叶冲伸出一条手臂环住他的肩,小庄从小到大受了太多的苦,他只希望他今后的日子能够平安顺遂。“对了,你怎么做到的?”

       “什么?”

       “布防图,本来只指望你弄到南京至上海一带的布防图,你居然弄到了苏南苏北全线的,所有人都震惊了你知道吗?你这也太厉害了吧。”叶冲不无惊讶地说道。

       “机缘巧合罢了,”小庄笑笑说道,“顾宗堂将军的儿子,刚好是我的助理,借着他的关系,我与顾将军结识,然后潜入了他的房间……”

       “潜入,”叶冲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所以你报告里说的,顾将军有意投诚,主动将布防图交给你是瞎说的。”

       “嗯,”小庄很直接地承认了,“布防图泄露,顾将军在国民政府只怕是死路一条了,但他戎马半生,歼灭日寇无数,我想如果可以,在我党之中给他留一条退路。”

       叶冲哼笑了两声,“我就说,顾宗堂从北伐开始就跟随国民党,很是顽固,在第一次国共内战和皖南事变中对共产党都毫不留情,怎么会这么突然就倾向我党了呢?可是你好心给他留的这条退路,他会领情吗?”

       “那就由不得我了,”小庄笑笑,然后问道:“参谋部有多少人怀疑我这个说法?”

       “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叶冲说道,“但又认为不是没可能,毕竟从目前看,国民党军节节败退,前景堪忧,顾将军想要明哲保身也不无可能。总之有信有疑,也有人怀疑他假意投诚,给你的布防图是假的,是为了诱惑我军故意为之。”

       “这种疑虑倒也算不上无稽之谈,”而后他轻叹一声说道,“如果可以,我希望这份布防图,永远都用不到。”

       叶冲同样唏嘘,他们的国家已经受够了贫穷与苦难,好不容易赶走了日本人,却又连年内战,使得这种情况雪上加霜。“领导人们正在做和谈的准备,希望能够顺利吧。”

       小庄轻轻“嗯”了一声,双目微阖,一副困倦至极的样子。叶冲见状,不再言语,替他掖了掖被子,这动作却又惊扰了小庄,他长睫微微颤了几下,眼睛又睁开了。

       “你睏了就睡,又睁眼干嘛?”叶冲没啥耐心地说道。

       “不睡,天亮你就走了,看一眼少一眼……”

       “怎么说话呢这是?”叶冲佯怒,作势要打他。

       小庄整个人缩成一团,只露出两只眼睛在被子外面,故作可怜地看着他。叶冲瞟他一眼收回手,在他身边躺下来,闭上了眼。

       “???”小庄惊讶,“叶冲你别睡啊。”

       “大晚上的,不睡干嘛?”叶冲反问道。

       “跟我聊会天儿呗,咱们都分开三年多了,就只能见这么一个晚上,睡觉多浪费啊。”

       “你不累啊?”叶冲无奈地抱怨着,却翻了个身面对着他,“说吧,聊什么?”

       “你们在延安,过得好吗?”小庄问道。

       “好啊,”叶冲答道,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物质上穷是穷了点儿,不过自己种地、自己纺线做衣服,也能自给自足。最重要的是,在一起的人都是志同道合,偶尔也会有争执,但大家的目标和理想是一致的,没那么多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绝对比你这儿舒服多了。”

       “真好,”小庄羡慕道,“等我这里事情结束了,我也要去。何樱呢?她怎么样?从南方到北方,还习惯吗?”

       “一开始肯定是不习惯呗,”说起自己的爱人,叶冲眼里全是温情,“延安气候干燥,饮食也与广州香港大不相同,但何樱也不是娇气的人,忍忍就习惯了,她就是经常念叨想吃虾饺,这我可真给她变不出来。她现在在根据地医院做护士,很能干的,有时候忙起来饭都顾不得吃,逼得我现在都会做饭了。”

       “你做的饭,能吃?”小庄表示怀疑。

       “说不上好吃,但绝对能吃,”叶冲自豪地答道,“我有诀窍的,首先,不乱放调料只放盐;其次,万物皆可白灼蘸酱油;再次,南瓜煮一煮,又当饭来又当菜。”

       “你这……就是个凑合啊。”小庄好笑道。

       “那是延安,能吃饱了不饿就不错了,你当是你这大上海,物质生活这么丰富?”叶冲反驳道,随即他长叹一声:“唉——,我想吃小笼包生煎包刀鱼馄饨红烧肉!”

       “那你不提前给我个信儿,别的没办法,给你做些红烧肉总可以的。”

       叶冲“哼哼”冷笑两声,“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儿,还给我做红烧肉,自己都跟半死不活的小猪羔子似的。”

       小庄无言地用眼神控诉着他。

       叶冲伸手去胡噜他的眼皮,“别瞪了,越瞪越像不甘被宰的小猪羔子。”

       小庄拍掉他那只缺德的手,轻声骂了一句“滚”,两人相对而笑,片刻之后,小庄问道:“你跟何樱,这都好几年了,还不着急结婚吗?”

       “急啊,”叶冲答道,“但是得等你啊,我们的婚礼,你必须参加。”

       “何必呢?这一等都好几年了,你一个糙老爷们儿是不着急,让何樱拿她最美的年华跟你耗着,合适吗?再说万一……”

       “我呸!你闭嘴!没有万一!”叶冲突然就怒了,“你必须好好地给我回到延安,你再胡说八道,我明天就找人把你绑回去!”

       小庄怔怔地看了叶冲几秒,突然笑了起来,“我说什么了?你就这么生气?我是想说,延安的青年才俊又不止你一个,何樱又那么漂亮贤惠,万一被别人追走了,你哭都来不及。”

       “…… ……”叶冲无语,沉默数秒之后有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那不能够,延安虽然人才众多,但比我能干的没我帅,比我帅的能力不如我,何樱看不上的。不是……你这是对你弟弟我没信心,还是对何樱没信心?”

       “好,我相信我弟弟魅力无边,也相信你们情比金坚,行了吧?”小庄应和道。

       “敷衍……”叶冲不满,然后他突然大叫一声:“啊!忘了件事!”

       小庄:“?”

       “刚才有个人鬼鬼祟祟地撬你家门锁,被我打晕了灌了点迷药,绑了扔储物室了,那剂量够他睡到明天早上的。”叶冲解释道。

       小庄疑惑地皱了下眉,叶冲接着说道:“看穿着不是一般小贼,衣服料子很是考究,家境应该很好……”

       “个子挺高,长得挺精神,20出头的年纪。”小庄补充道。

       “对对对,你认识?”

      “嗯,顾将军的儿子,顾燕帧。”

      “顾燕帧?”叶冲顿时紧张起来,“他大晚上的撬你家门锁?他想干什么?他会不会是察觉到了什么?”

       “冲,想多了,他应该是担心我,想进来看看。”小庄安抚道。

       叶冲听着目瞪口呆:“你们……关系好到他可以随便撬你家大门?”

       “呃……”小庄有些迟疑,“关系还不错,而且他这个人比较……不拘小节。”

       “不拘小节?这是有点恣意妄为了,”叶冲不满地说道,“你确定他只是担心你?而不是有别的什么目的?”

       “我确定,”小庄很是笃定地说道,“顾燕帧这个人单纯得很,并没有疑心过我。”见叶冲仍有疑虑,小庄不由得多说了几句,“他其实人不错,善良、勇敢、正义,工夫也很好,虽然有一个国民党一级上将的父亲,但他没什么政治立场,同样也反对内战。你们要是有机会接触一下,我想你也会喜欢他的。”

       叶冲地观察着小庄的表情,眉宇间却有些忧心忡忡,“小庄,你是不是挺喜欢他的?”

       小庄沉默片刻,有些刻意地移开了目光。“喜欢”——这两个字轻轻敲打在他心坎上,他知道,自己的“喜欢”和叶冲口中的“喜欢”是有些许差别的。最后,他故作轻松地说道:“只是觉得他人不错而已。”

       “小庄,”叶冲有些语重心长,“我知道你一个人在上海很孤单,我也希望你身边能有个可靠的朋友,但是顾燕帧……他不是合适的人选,你在做的事,于他而言,毕竟是背叛与伤害。”

      小庄微微垂下眼眸,掩饰着内心的失落,“我懂,你放心好了,我有分寸的。”他微笑着说道。

       “小庄,我没有别的意思,”叶冲解释道,“我只是怕,若他日后怨恨你,你会伤心。”

       “这个我当然知道。”——如果说这世上有谁最了解他,又全心全意地替他着想,也只有叶冲了。

       “你与其把心思花在顾燕帧身上,还不如多跟林楠笙往来一下,毕竟他是你亲生的哥哥,日后总是要相认的。”叶冲继续说道。

       “我不要,”小庄抱怨,“他太精明了,跟他说话我都得小心翼翼的,生怕露出什么马脚,太累。”

       叶冲也有点替他发愁,但忽而他笑了一下,“你自己也不是省油的灯,你们俩,这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小庄隔着被子怼了他一下,“我烦着呢,你还挖苦我。”

       “谁挖苦你?我这是夸你,听不出来吗?”叶冲笑道。

 

       两人聊着聊着,小庄渐渐睡去,睡得不算沉稳,他梦到宝塔山,梦到黄河,梦到叶冲口中的安塞腰鼓——漫天黄土之中,大红的绸带飞扬着,飞到湛蓝的天上。几声啁啾鸟鸣将他惊醒,天空已经露出了鱼肚白,叶冲坐在床边,已经换好了衣服。

       小庄看着他那一身半旧的藏蓝长袍,让一贯英挺的叶冲多了几分儒雅和成熟,他在叶冲身上看到了徐叔的影子。徐叔当年以身为炬,为他们照亮了半片夜空;而今,他们沿着他照亮的方向,踽踽前行。

      “我得走了。”见他醒了,叶冲依依不舍地说道。

      “冲,保重。”

     “你也是。”

      小庄起身相送,两人相拥告别。

      “你,以后给我注意点儿!”出门前,叶冲突然凶巴巴地警告道,“不许再胡作非为,你要再把自己作出什么事,看我日后打不死你!”

       “你这么凶,我哪儿敢?”小庄故作害怕的样子。

       这时候储物间里忽然传出哐哐撞大墙的声音。

       “看来那顾少爷醒了,”叶冲说道,“我必须走了,不能让他看见我。”

       “你小心点儿。”小庄把他送到门口,叮嘱道。叶冲把帽子戴到头上,压低帽檐,遮住自己大部分的脸,匆匆走进清晨的雾气之中。

 

       小庄来到储物间前,深吸两口气酝酿了一下情绪。——把顾燕帧扔在这一晚上,确实不太人道,但是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他无法解释自己是怎么知道他在储物间的,只能等他醒了,制造出足够吸引人的动静,再来“解救”他。

       小庄拧开门上的钥匙,看顾燕帧双手被绑在身后,嘴上贴着胶带,四仰八叉地躺在里面,叶冲还算良心,把他扔在一条地毯铺盖卷上,不至于太冷。

       “顾燕帧?你怎么会在这?”小庄充分发挥自己的演技,惟妙惟肖地故作惊讶,同时把他扶起来。

      “小庄,你家进贼了!”撕下嘴巴上的胶带,顾燕帧急忙说道。

      “贼?”小庄惊疑一秒,手下却快速地解开顾燕帧手上的绳子。

      “对,贼!昨天我刚一进来,就被人打晕了,再醒来就是现在了,”顾燕帧说道,“你快检查一下有没有丢东西。”

       小庄倒不很急,“东西丢了就丢了,不打紧,你没事吧?”

       顾燕帧活动了一下全身,除了肩颈有些酸痛,毫无异常,“我没事,”然后他摸出口袋里的药瓶递给小庄,“我昨天进来,是给你送这个的,说是可以缓解戒断反应的症状。你放心,我只说了是朋友需要,没人知道是你用。”——小庄毕竟是个高级军官,染上毒瘾这种事被人知道终究不太好。

       小庄看着手里被顾燕帧的体温焐热了的玻璃小瓶,心里不禁流过一阵暖意,然而叶冲的忠告还在耳边,让他又不由得心生伤感。“燕帧,谢谢你。”他说道。

        “谢什么啊,举手之劳而已,你还是快看看丢了什么吧。”顾燕帧催促道。

       小庄假模假式地把家里查寻了一遍,最后说道:“丢了一些钱而已,不多,十几个大洋。”

       “那就好,”顾燕帧刚松了一口气,突然后知后觉地说道,“不对,那人绝对是个高手!我工夫不差的,就算我毫无防备,也不是一般人能轻易偷袭成功的!”

       小庄心道:那是自然,以叶冲的身手,趁你不备把你打晕,绝对不在话下。但他故意叹息一声,说道:“世道不好,就算是身怀绝技的人,也难免走投无路。”

       “这次只是个偷人钱财的毛贼倒是没什么,可万一来的人要对你不利怎么办?”顾燕帧担忧,“这太危险了,你那个时候都毫无还手之力……,下次你不许把我关外面了,我要进来守着你。”见小庄不回答,他继续说道:“你不想我看到你那时的样子我就不看,我就在你卧室外面守着,行不行?”

       小庄看着他哀求的眼神,不忍心拒绝,终是点了点头,顾燕帧也得愿以偿地松了口气。其实小庄不同意也没用,他撬锁进来、爬窗进来、怎么不是进来呢。

 

       实在没什么精神去上班,小庄向林楠笙请了假,休息了一天。第二天,小庄刚刚处理完一些文件,正要坐下喝口茶,林楠笙找了来。他站在小庄办公桌前,细细地打量了他一会儿,不禁微微皱眉,小庄最近脸色确实不好,瞧着比之前憔悴很多。

       “林副站长,您……有事?”小庄有些莫名地问道,这林楠笙进来也不说话,就直喽喽地盯着自己看,几个意思?

       “小庄,你最近请假有点多……”林楠笙说道。

       小庄愣了一下,“是哈……”回想自己这半个月请了四次假了,确实有点多,“我下次注意,考勤您照实记就好。”

       林楠笙半是无奈半是责备地白了他一眼,“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你怎么了?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吗?”

      “哦……没什么大问题,只是上次被日本人下毒伤了胃,时不时会有些不舒服,最近频繁了一些而已。”小庄随口找了个理由,而后笑笑说道,“我也确实比较怠惰,如果没什么事要做,就不太想来上班,——我这样告诉我的长官,是不是不太好?”

       林楠笙倒是毫不介意,小庄的效率极高,他之所以会没什么事,那是因为他第一时间就把所有事情都做完了。“你这样频繁发作终究不太好,我认识几个不错的医生,不然明天我陪你去看一下?”

小庄眨了眨眼,——开玩笑,给医生一看,他的谎言不就被拆穿了么?与林楠笙,果然不能走太近。他看着林楠笙,说道:“林副站长,我很感激您,但是您不觉得您对我的关心,超出了上下级应有的界限吗?”

      林楠笙沉默不语,小庄继续说道:“我与您的弟弟,特征相近,名字也相同,尽管我否认了,但您依然把我当成他了,是吗?可我终究不是他,我就算这辈子无亲无故,也不想顶着别人的影子享受本不该属于我的那份关心。”

       林楠笙无从辩解,小庄的每一句话都直击他的内心,他的确是这样想的,他也知道自己只是在移情,可是看到小庄他就忍不住,“这样不行吗?就算不是兄弟,我们也可以是朋友吧,我虚长你几岁,你就算叫我一声‘林大哥’也不为过……”

       “林副站长,”小庄笑了笑,柔和的光线刚好打在他微微扬起的脸上,给他添了几分温柔,可他说出的话,却不可谓不无情,“如果我没有凑巧与您弟弟有那么多相似之处,您真的会想跟我做朋友吗?”

      林楠笙哑然,他很清楚,——他不会,林小庄是个城府很深且工于心计的人,并不真的似表面那般温和好相处,他所谓的温和,其实是一种礼貌的冷淡。这样的人,并不是交友的合适人选。

      小庄看着林楠笙,眼睛渐渐有些酸涩,他其实蛮希望听到一个自己意料之外的答案的,但他也知道不太可能,他和林楠笙,本质上是一样的,都不是轻易会与人交心的人。

       林楠笙竟也红了眼眶,良久,他叹息一声,说道:“我懂了,是我让你困扰了,我以后会注意分寸。”

      “多谢您体谅。”小庄平静地说道,可林楠笙那泛着红的眼睛又让他有一丝不忍,他这位兄长,冷静理智甚至残酷,但对他,却始终是柔软的。看着林楠笙离去的背影,小庄说道:“我想,或许有一天,您的弟弟会回来的。”

        林楠笙的脚步顿了一下,并没有回头,“谢谢。”他客气又疏离地说道。

       小庄浅浅地苦笑一下,心里一阵酸痛。他还没来得及收起眼中的情绪,顾燕帧就端着两杯咖啡进来了。

       “小庄你怎么了?”他问道,指尖轻触到小庄的眼角,“哭了?”他想到刚刚在楼道里与林楠笙擦肩而过,而林楠笙周身都散发着一股子冷冰冰的气息,“林楠笙来过?是不是他欺负你?”

       小庄打掉他的手,笑着说道:“文件看多了眼睛酸不行吗?再说你长官我就那么没用,谁都能欺负我?”

       “ 别人肯定不行,但是林楠笙……”顾燕帧撇了撇嘴,也不知道为什么,天不怕地不怕自家老子也不怕的顾燕帧,就怕林楠笙。

       “行了,别瞎想了,没人欺负我,我也不会任人欺负。”小庄看着手里那散发着清苦香气的咖啡,突然就不怎么想喝,他瞄了一眼顾燕帧那杯,杯子一推:“换换。”

       “啊?”顾燕帧愣愣地递出手里那杯加了大量奶和糖的咖啡,“你不是一贯只喝清咖?”

         “今天想喝点甜的。”小庄轻啜了一口,加了三块方糖的咖啡,甜得有点齁,但却真的稍稍缓解了他心里的苦。

 

      十日后,关于“孤萤”的调查有了眉目,最大的嫌疑人竟然是廖通,起因是在他家中发现了与乔家镇联络站同样型号的炸药,随着深入调查,一个个疑点接连浮出水面,几乎可以认定他就是“孤萤”,南京来的调查组也认可了这个结果。尽管当廖通被从办公室带走时大呼“冤枉”,但小庄知道,他翻不了身了。

       顾燕帧手托着腮,疑惑地看着小庄,“廖通,‘孤萤’?你觉得这可能吗?就他那智商,共谍?”

        “嗯……”小庄沉思着,这事儿的确匪夷所思,廖通明显是被嫁祸的,嫁祸得天衣无缝,廖通就算有100张嘴都说不清楚,但这是谁干的,会是林楠笙吗?他作为这次调查的主要负责人,的确是最容易下手的,但……有可能吗?

        “是挺不可思议的,”小庄说道,“但就目前的证据来看,的确是他。也许这就是他的高明之处,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愚蠢的样子,才不会引人怀疑。”

       “难怪他那天着急八火地把脏水往你身上泼,就是想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呗,他们这些共谍怎么这么阴险。”顾燕帧鄙夷道。

       小庄笑笑,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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