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过境（下）
“井然，你喜欢什么花啊？”
罗浮生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井然，看的井然突然想亲他，于是他缓缓咽了咽口水，才吐出一句“怎么了？”
“你知道你像什么吗？”
“玫瑰！”还没等井然回答罗浮生就大声说了出来。
优雅，美丽，以及距离……
“那你喜欢玫瑰吗？”井然笑了笑。
“喜欢！”却不敢靠近。
如果说那三年罗浮生和井然究竟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和关系在相处着，他始终没办法给出准确答案。
他是作为洪家的养子在贵族学校里跟着洪澜做陪读罢了，他始终知晓这一点。所以他从不敢跟任何人有过多深交，即使倚仗着这副皮囊，得到过很多男男女女的示好，他也只会礼貌的拒绝。
是从何时打破了这个边界，开始和井然过度交流起来了呢？
“你没事吧？”是第一次相遇时，井然在暗巷里伸出的手帕？
“想听我弹琴吗？”是放学后的钢琴教室里，井然特地为他做出的演奏？
“生日快乐！”是井然熬了一个星期的夜为他做出的杨三姐蛋糕？
“请照顾好自己可以吗？我会担心的。”是在第数不清多少次井然为他擦药时，耳畔的低语？
…………
“井然，生日快乐！”
罗浮生终于攒了一个月给井然送出了他觉得最为合适和体面的礼物。
看着眼前大捧的玫瑰花，井然却觉得胸口的某个地方有些刺痛。
“怎么是绿色？”井然扯着嘴角笑着问道。
他不是没有见过罗浮生半夜去咖啡厅打工的身影，他更是因为偶然在周末撞见罗浮生在小区门口送外卖被顾客刁难而选择躲进了墙角。
“你猜？”
而此刻眼前的他，只是傻笑着，什么都没说。
井然低头笑了笑，他怎么会不知道呢？他妈妈可是花艺师啊！
“我猜不出来。”
关于罗浮生为何会送绿色玫瑰的答案，他始终没多说，井然也没再问过。
只是，井然不知道的是，这个问题，却把他困到了现在，即使他早就知道了答案，一定是他想的那个答案。
“什么？退学了？”
井然看着教室里空着的座位，诧异的表情在他脸上不停地闪过。
为什么退学了？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你不知道吗？已经两个星期了，听说洪澜也转学了，我以为你们关系很好的。”
井然忘记自己最后是如何迈开脚步离开那里的，他只记得那种全身无力的匮乏感占据了每一个细胞，让他感觉快要呼吸不过来。
原来在自己去北京竞赛的那两个星期里，原来在罗浮生不停的跟自己说早安晚安的每一个日夜里，原来他一直都在告别。
井然颤抖着打开手机，翻开和罗浮生的聊天记录。
“你有没有按时吃饭呀？”
“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你还记得说过要忘了我吗？”
“你会想我吗？”
“你会想我的吧？”
“你在哪？”井然抖着手打出这几个字，却被红色的感叹号刺痛了眼睛。
“对方还不是您的好友，请添加后再发送消息。”
罗浮生，你真够好样的！你究竟把我当做什么？
以至于这么多年后再见到罗浮生，井然甚至都没办法理清自己的情绪，可能是久别重逢后的欣喜，也可能是是被不告而别的愤怒，或许还会是物是人非的哀愁。
其实井然都知道，他只是无法面对自己还如此深爱着罗浮生的这颗心。
井然将热好的牛奶倒进杯子里，他还记得罗浮生胃一直不好这件事。
一切就好像惯性一样。
那几年里，他用过很多借口将罗浮生骗到自己家里，给他热牛奶，喂他吃肉，企图将他养的更加健康一些。可每次见面却依旧会因为他那轻飘飘的身体以及藏在衣服底下新添的伤口而感到无比烦躁。
如今也是，罗浮生那瘦到凹陷的脸庞，以及长久为搭理的胡茬，让井然恨不得把八年前的自己好好的拉出来修理一顿。
“今晚就在这里休息吧，台风来了。”
罗浮生低头接过井然递来的热牛奶，他愣了一下，好像是被烫到了，“谢谢。”
“你要跟我谈什么？不可否认，在见到你的企划书的那一刻，你的能力确实是很好的，作为一个可发展对象来说。”
“那，那个项目……”听着井然的话，罗浮生猛地抬头，只要拿下这个项目，洪家的债就可以还清了。
却在眼神交汇的那瞬间，被井然吓了一跳。
“但，在此之前，你是不是需要给我个解释？”
罗浮生觉得自己此刻好像完全被井然侵略的眼神给视奸着。
他感到有些害怕，无助，以及心底里涌现出的难以言述的躁动。
其实关于罗浮生一切的过去，井然都曾在洪澜那里得到过信息。那人并不是纯粹的希望他好，井然知道，那更像是一次宣战。
她想让自己知道的是，
罗浮生选择了她而放弃了他。
“井然，想必你已经知道了罗浮生退学的事了吧？洪家有困难了，他没有办法的，你看，就像现在这样，他就是没有办法离开我独自苟活。”
“什么？”罗浮生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传闻井总对待工作严肃认真，一丝不苟，如今却在顾左右而言他吗？”罗浮生深吸了几口气，试图用最完美的状态来说出适合交易的对白开端。
“哦～，想不到你还挺关注我的嘛。”井然冷笑着，拿起了面前的红酒杯，眼神戏虐的打量着眼前强装淡定，但耳根早已红透了的人。
是的，不管到什么时候，罗浮生也不得不承认，他始终无法忘记井然，无法停止自己对于井然追寻的目光。
即便那个人可能早已恨透了自己。
“是，是啊，金融大亨，新起之秀。谁能不在意，您可是我的榜样啊！”
“你说的以前？还是现在？”井然晃了晃手中的杯子，轻轻抿了一口，试图用红酒在自己口腔散发的醇香来代替对于眼前之人的思念。
八年了，他找了他八年，在无数个不眠的夜里，脑海中都是他的身影。
但这次，他一定要给他个教训，让他明白只有自己才是他最终的归属。
“我……”
未说出口的话被封存在了另一个人的呼吸之中，罗浮生瞪大了双眼，就看着井然这么直接的咬了上来，眼神交换的一瞬间，罗浮生竟感受到了对方积压已久的无奈和最热切的爱意。
不是恨……
不是讨厌……
是
想念。
何必呢？罗浮生想，努力了这么久，躲了这么久，还是遇上了不是吗？
老天爷是眷顾他的，即使只是片刻的温存，即使这可能只是台风天的一个梦。台风离开了，梦也就醒了。
那就在此刻，大梦一场吧。
井然抬手擦了擦罗浮生眼角止不住的泪水，又往上轻轻抚摸着紧闭的双眼。本来动作已经趋于温柔平静，却在罗浮生睁开眼看向他的那一瞬间，突然发疯了似的重重的啃咬了一下罗浮生的下唇，转而将自己的舌头强势的侵入对方的口腔。
他要汲取他的唾液，他的呼吸，让他这一切的本能只能依靠自己。
接下来的几天，罗浮生和井然除了亲吻就是做爱，他们甚至好像忘了，他们什么亲密关系都不是，无论从前，还是现在。
他们在充满了井然气息的大床上，在可以看到龙卷风狂舞的窗边，在井然刻满了罗浮生三个字的办公桌上，在他无数次想象着罗浮生自慰的浴室里，在厨房，在楼梯间，甚至在四面都是镜子的钢琴房里。
“浮生，你知道吗？我想象过无数次，把你揉进我的怀里，然后进入你的身体。在我们共同满足彼此的时间里，感受周围最炽热的爱意。”
说着，井然掰过罗浮生红透的脸，让他看着镜子里自己被尽情蹂躏的样子，简直是花园里的精灵，让人想要给予他一切，心甘情愿。
罗浮生醒来得时候，天气已经放晴了，他揉了揉胀痛的脑袋，突然涌起了这几天跟井然翻来覆去的过程。好像他那些不见天日的想法全都被剖开在他面前，他整个人赤裸着，等待井然的审判。
或许以后真的连故人都做不成了吧。
罗浮生低着头，看着床头的绿玫瑰，心里又是一阵刺痛。
他曾送过井然一束绿玫瑰，企图在隐晦中来表达自己不朽的挚爱。
结果，凋零的不是花，而是他。
彼时，井然已经在楼下做好了早餐，阳光透过发缝轻轻的打在他的侧脸上，就如同被上帝雕刻的艺术品。罗浮生走到楼梯拐角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他一边品尝着咖啡，一边用手机回复着工作来信。
“起来了，快来吃饭吧。”
看着罗浮生错愕的表情，井然觉得有些好笑。
“怎么，你以为我走了？还是说我会将你扫地出门。你太小瞧我了吧。”
被戳中心思，罗浮生有些难为情的低下头。
“快来吧，累了这么久。”井然揶揄的笑他，势是务必要让他想起这几天的荒唐。
饭后，井然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合同，推到罗浮生面前。“我已经签过了，不要多想，不是你这几天的劳务酬金。”罗浮生的耳朵被井然说的发烫，“你的能力确实是很强的，这个项目于我来说，只赚不亏。”
罗浮生愣了愣，顺着合同看向那只极其漂亮的手，又往上，是一直注视着他的眼睛。
温柔，坚定。
罗浮生张了张嘴，却也什么都说不出来。
井然好像很满意他的反应，又从餐桌的花瓶里抽出一支绿玫瑰，递到了罗浮生面前。
“这应该是最后了吧，等完成这一切，我可以给你一次追求我的机会。”
或许井然也一直高估了自己，他觉得自己被丢下了那么久，再次相逢之时，他一定要狠狠晾着他，让他也吃一吃苦头。可真的见到了，他却只想紧紧抱住他，给他自己所有的一切。
空气好像一瞬间凝固了，除了心跳声，再无其他。
罗浮生想，是到时间了。
一只手接住了玫瑰，在阳光下，与另一只手轻轻触碰后又分离，周围的阳光也因此变得沸腾起来。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