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者自清

沙特阿拉伯，吉达市

       美穗跌跌撞撞地向前走着，白毫和两个膀大腰圆的警卫则跟在后面。白毫不时地推搡着美穗，看来是真的把她当犯人来对待。

       迎面走过来几个人，看来是躲过炮击之后前去复工的。美穗听见了高跟鞋的声音，还有熟悉的说话声。她透过头套的缝隙向前看去，发现了打算返回会议厅的纱织等人。

       “别出声。”橙黄白毫警告美穗。正在这时，五十铃华也看见了橙黄白毫几个。
“嗨，白毫！”华看见白毫押着一个人走来，“怎么回事？这谁啊？（Who is it？）”
“奸细而已。”白毫说。
“还是个女的？”华在美穗的胸前扫了一眼。

       美穗吞了一口唾沫，她很担心被华她们发现，到时候纱织肯定会拦着白毫大呼小叫，然后自己被强行拉走。她不愿意看见纱织伤心愤怒的眼神。

       “这半边楼所有的女性人员我都认识，她是那位？”华说。
“这个不重要，我们得抓紧时间审讯她，一秒钟也不能耽搁。”白毫没有回答华的问题，“让我们过去吧。”
“好吧……”华看了看戴着头套的美穗，又跟白毫的目光相接，之后便不再打扰。

       “走。”白毫轻轻推了一下美穗。美穗的眼神向纱织那边斜过去，她发现纱织在跟麻子谈话，并没有过多注意头套下的自己。

       此地不宜久留，四个人很快离开了这里。

       “华同学，刚刚那是谁啊？”纱织望着远去人的背影，“我看见白毫好像抓了一个人。”
“奸细罢了。”华说。
“是吗，可我感觉被抓的那个人有点眼熟。”
“一定是你看错了。”
“你说那个人会不会是无辜的？”麻子说。
“我相信白毫。”华说完，最后向橙黄白毫消失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后带着几个人离开了这里。

       走了几步路，迎面又走来一个人。是真穗。

       “！”美穗看见姐姐，心里一惊，脚底下不经意间绊了一跤。
“快走。”橙黄白毫继续推着美穗。几个人和真穗擦身而过。

       真穗走了几步后停下了，她眉头一皱，眼珠一斜，扭头在几个人的缝隙中盯住了美穗的背影。

       “等等。”真穗从背后拦住了几个人，自己走到众人面前，“这怎么回事？”
“我们抓了一个奸细。”白毫说。
“是吗？”真穗显然不太相信，她那像老鹰一样的眼睛在美穗的身上来回扫着，然后又跟白毫的目光连在一起。
“是……是的。”橙黄白毫被真穗盯得有点发怵，看来自己还远没有达到大吉岭大人的水平，缺少她的那种临危不乱，处变不惊。

       真穗瞪了她一会儿，然后审视着面前这个女犯人。这个人很熟悉……这种感觉，这身高和身材，还有这因害怕而节奏急促的呼吸声，该不会……她的目光游走在犯人的胸前，然后停在了她的脖子上。在那里，几束橙棕色的头发若隐若现。

       “这个人是谁，方便透露吗？”真穗对白毫说。
“啊，这……”白毫犹豫了。

       橙黄白毫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告诉真穗这就是她妹妹，但是她清楚，被真穗发现犯人就是美穗的后果可比刚才华和纱织严重得多。西住真穗自从学生时代开始就一直是自己学校的劲敌，就连大吉岭大人都对她感到棘手。现在自己一个人面对真穗质询的目光，橙黄白毫又一次感受到了来自黑森峰的威压。“真穗这家伙，真的不好对付啊……”

       正犹豫时，橙黄白毫突然发现真穗的手已经捏住了头套的一角，正打算把它拽下来。美穗的橙棕色头发已经露出了一截，只要真穗的手一用力，美穗的脸就会暴露在真穗面前。

       “慢着，真穗！”橙黄白毫一着急，竟抬手拦下了真穗的手掌。只听见“啪”的一声，在走廊里格外清脆。
“嗯？！”真穗看着自己被拍了一掌的手，又看了看白毫，心中满腹狐疑。她的眉头压得很低，眉毛的交汇处像是挂上了一把大锁。
“我……这和你没有关系，”白毫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但管不了那么多了。“别妨碍我们执行公务。”
“执行公务？”真穗说，“我再问一遍，这个人是谁？”
“我也再说一遍，请不要妨碍我们执行公务。”橙黄白毫说，她抬起右手，慢慢地捋了一下自己的辫子。此时的窗外射进一缕阳光，照在了橙黄白毫右手的圣葛罗莉安娜袖扣上，这枚袖扣一下子闪出了非常耀眼的光芒。这束光似乎有着强大的威慑力，因为真穗看见它之后，眼神里的锐气一下子消失殆尽。

       真穗看了看白毫身后的两个随从，他们身上也佩戴有圣葛罗莉安娜的盾徽。

“好吧，我不妨碍你们。”真穗放下了自己的手，眉头也不再紧皱。她让开了身后的路。
“谢谢配合。”白毫说，推着美穗离开了。

       “你最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真穗走出几米远，忽而转身，对着白毫的背影说道。

       白毫拂去额头上的细汗，她把美穗带到一个审讯室门前，自己把门打开，押着美穗进去了。两个随从则守在门口。

       审讯室里只有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橙黄白毫打开美穗的不锈钢手铐，然后换上一副聚合物小手铐，穿过桌子上的金属横梁，把美穗拷在桌子前。

       “好好待着，”白毫说，“这桌子很结实的，别想把它拆下来。”

       美穗感受着聚合物手铐的结实程度，轻轻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另外，这是你的。”橙黄白毫把两个金属物品放进了美穗的口袋里，然后又在美穗胸前别上了一个东西。等她做完这一切后，她整了一下衣服，走出了审讯室的门。刚刚白毫放进自己口袋的像是子弹壳，可白毫这样做的目的是……？

       门喀拉一声上了锁，头顶上的灯也熄灭了，审讯室陷入了黑暗之中。看来白毫没打算立刻审讯她，于是美穗开始闭目养神。桌子很结实？并没有嘛，敲上去咚咚响，像是被虫子蛀出了洞。怕不是被黑心商家偷工减料了……

       时间很快到了晚上。

       门口的锁芯转了半圈，然后头上的节能灯泡也亮了起来。两个男人走进了审讯室。这两个人都穿着这里的工作制服，戴着墨镜，脚踏锃亮的皮鞋。唯一的区别在于他俩一高一矮。他们每人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了美穗对面。

       “醒醒，恐怖分子小姐。”矮个子男人揪下美穗的头套，摇醒了正在睡觉的她。美穗睁开眼睛，看见面前有两个不认识的人。她晃晃头，打起精神来面对接下来的质询。

       “小姐，我们待会要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不许说谎。”高个子的男人说。
“我知道。”美穗说。
“请你向上帝宣誓。”高个子的男人摸出一本精装圣经，放在了美穗手边。
“我宣誓……”美穗把手放在圣经上，念了一段两个男人让她说的话。
“很好，希望你能跟我们合作……”高个子男人对着矮个子男人抬了抬下巴，“开始吧，罗伊。”
“你叫什么名字？”矮个子男人问道。
“我叫……角谷杏。①”美穗回答。
“家住哪里？”
“日本熊本县熊本市。”
“曾担任的职位？”
“国际刑警国家中心局行动小组成员。”
“你是否被指控为和劫走普林斯顿长官②的恐怖分子有联系？”
“是的。”
“今晚月光如何？”③
“什么月光？”

       “……没什么。”矮个子男人向同伴使了个眼色，然后继续问道：“角谷小姐，你是从什么时候成为恐怖分子的间谍的？”
“我不是间谍。”美穗说。
“说谎。”高个子男人说，“你刚刚曾对上帝宣誓！”
“抱歉，我并不信仰上帝。”
“这也不是你可以说谎的理由！”高个子男人瞪起墨镜下的眼睛，他站了起来，试图用高大的身躯来吓唬美穗。
“我没有说谎。（I'm not lying.）”美穗说完，低下头开始发呆。
“你的任务是什么？潜伏多久了？有没有同伙？和谁联系？”矮个子男人一连发问好几个问题，他像是在威胁美穗：如果不说实话就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我不是恐怖分子。”美穗面无表情地说，期间她不时地看着两人的圆形袖扣愣神。
“呵呵，”矮个子男人发出一声轻蔑地嘲讽，“既然你不是，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是被冤枉的。”美穗说道。
“每个进来的人都说自己是冤枉的，但他们都拿不出证据。”高个子男人插嘴道。
“我有证据。”美穗连忙说，“在我左边口袋里。”

       矮个子男人离开座位，把手伸进美穗的口袋里搜寻着的同时，他还不忘趁机揩油吃豆腐。

       “这就是你所谓的证据？”矮个子男人把两枚子弹壳摆到桌子上，“我看不出来它们能证明什么。”
“子弹壳的种类属于5.56 × 45mm NATO步枪弹，而普林斯顿长官被袭击的现场有一把HK416D步枪，上面有我的指纹，我曾经用这把枪击杀了几个恐怖分子。”
“你是说你杀了人，然后帮助恐怖分子挟持了普林斯顿长官？你承认了？”
“我再重申一遍，我不是恐怖分子。”美穗摆正了姿势说，“你们可以检查弹道分析报告，几个恐怖分子全都是我击毙的。”
“原来是你……”高个子男人转向自己的同伴罗伊，“看来凶手找到了。把它记下来罗伊，就说角谷小姐和恐怖分子里应外合，劫走了普林斯顿长官。”
“我！刚！刚！不！是！这！样！说！的！这两个弹壳就是证据！”美穗的声音抬高了一点，她瞪着两个人，仿佛已经看穿了他们俩的真面目。
“不好意思，什么证据？”罗伊收走了桌子上的弹壳，把它们装进了自己的口袋里，“我们说到哪了？对，你帮恐怖分子劫走了普林斯顿长官。”
“你们！”美穗怒从心起，她挣扎着想站起来，“你们才是真正的恐怖分子！”
“很有洞察力嘛，角谷小姐，”罗伊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阴笑，“不过现在这个场合下，我们不是，你才是。”
“纠正一下，”高个子男人对罗伊说，“我们一直都不是，我们是伟大的自由阵线。”
“对，伟大的自由阵线！”罗伊说着，毫不掩饰脸上得意的笑容。
“所以，就像我最开始说的，要不要考虑跟我们合作？”高个子男人对美穗说。
“别做梦了！”美穗恶狠狠地瞪着二人，“就算我现在没了证据，还有弹道分析报告可以证明我的清白！”
“不好意思，负责分析弹道的保罗·史密斯是我们的人。”高个子向美穗投去嘲弄的眼神，“还有负责指纹的约翰·威尔逊，以及法医威廉·泰勒，这些人都会让你那可笑的证据灰飞烟灭。”
“你……！”美穗没想到恐怖分子安插进来了这么多人，她的双手慢慢攥紧了。
“我们也不希望把事情做绝，只要你答应跟我们合作，我们就会把你救出去，说不定还会给你个高位。”罗伊摘下墨镜，露出一双狐狸眼色迷迷地望着美穗。
“我对你的所谓高官厚禄没有兴趣。”美穗一口回绝对方的诱惑。
“那么，如果我们不用高官厚禄，而是捏住你的小命来邀请，你会不会答应呢？”高个子男人从口袋里摸出一颗药丸，威胁似的在美穗面前晃着。
“你想干什么？”美穗看着高个子男人，“你们现在要是杀了我，就不怕身份暴露吗？”
“当然不怕，”高个子男人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凶光，“犯人角谷杏为了不供出同伙，于是选择了服毒自杀。怎么样，这个剧本喜欢吗？”高个子男人企图掐住美穗的下巴，打算给她灌下药丸。

       美穗对此早有准备。见时机已经成熟，她两手一撑，直接挣断了聚合物手铐，左手一拳打在高个子男人的要害处，右手掀开了桌面上的一块木皮，从桌子的夹层里抽出一把格洛克17手枪。

       “啪！啪啪！”

       美穗一连对着高个子男人的大腿和腹部开了三枪，然后又一枪击碎了正准备逃跑的罗伊的膝盖骨。

       枪声很快吸引来了附近的警卫，两分钟后，几束战术灯的光打在美穗和两个恐怖分子的身上。

       美穗把手中的枪丢在地上，用脚踩着向远处一滑，然后举起了双手。

       从几个警卫中走出一个人，她身材不高，梳着两根系在脑后的辫子，袖子上还戴着一个圣葛罗莉安娜的盾形袖扣。那人走到美穗跟前，先是伸出手和美穗握了握，然后两人拥抱在一起。

       “干得漂亮，美穗。”
“真有你的，白毫。”

①为了不牵扯到姐姐，美穗故意用了假名字。
②本故事内，大吉岭的姓名为伊丽莎白·简·普林斯顿。
③这是恐怖分子的暗号，恐怖分子在试探美穗是否为他们的一员。该暗号正确回应为“朔月没有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