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人口流出问题的一个答复
“。”同学你好，
很抱歉，只记得昨天在西南民族大学报告时的腾讯会议室里，你的代号是个句号。因为昨天会议时间拖得太晚，没有及时回答你的问题，非常抱歉。但我想想，觉得你的问题肯定是让你困惑了，所以还是需要回答一下，但愿你能够看到。
你的问题是，在一些人口流出地，是不是人口流出一定能够带来人均GDP的上升？因为人口流出也会带来GDP的减少。
在具体对此问题做出回答之前，我先要做一个说明。我们很多时候对于一个问题的看法，往往来自于个人的体验。而个人的体验，往往是具有非常特殊的背景的，社会科学研究以及相应的政策建议，需要建立在绝大多数的情况下。
在人口流出和人均GDP的关系这件事情上，我提以下几点供你参考。首先，这种情况最适用的是那些当地经济总量受制于某种资源的产业。最有代表性的就是农业、旅游和自然资源产业。农业的总产出受制于土地的面积，旅游产业的产出受制于当地的游客数量（这很大程度上跟景区的接待能力有关），自然资源更加是上天赋予的。对于这样的行业，人口减少会带来相关产业的人均资源占有量和使用量提高，从而达到产业的规模化和现代化。
第二，从更为一般的角度来讲，人口流出会带来人均GDP的提高这种情况的前提假设，可以放松到劳动力投入的边际产出急剧下降的情况下，这时，即便劳动力减少也会带来GDP的减少，但是，由于劳动力边际产出非常低，GDP的减少速度远远低于劳动力减少速度，那么人均产出也仍然是提高的。
第三，请注意，当我们讲到人均GDP的时候，还有绝对和相对的概念。如果一个地方的产业规模受限，但人口流出并不充分的话，那么，即使人均GDP再提高，相对来讲，它也有可能是显得越来越欠发达。这时候要对人口没有充分流出的原因做具体的分析，有的时候，这是因为体制导致的，那么就要改革。有的时候是因为人的观念导致的，有的时候是因为留守的人口有非常具体的个人能力、情感、家庭等因素而未离开。要做具体的讨论。
第四，最为容易产生混淆的是，当你看到人口流出带来GDP同步减少的时候，要注意这种情况往往不是两者之间的因果关系，而是因为人口流出和GDP的减少都是因为其他因素导致的结果。比如说在一个地理条件不好的地方发展了一个没有竞争力的产业，之前可能是因为政府鼓励，也有可能是历史遗留下来的，现在外部条件发生了变化。这时，这个没有竞争力的产业走向衰落，同时会导致人口流出和GDP的减少。这种情况要讨论的是如何在这样的地方找到新的竞争力，而不适用于讨论人口流出和人均GDP的关系。
第五，经常被人问到的问题是人口流出的是年轻劳动力，留下的是老年人和女性，那么留下的人，人均GDP似乎也并不高。对于类似这种问题，一定要区分在普遍规律之下出现的人口流出和人均GDP的关系，以及在特定转型体制之下，由于劳动力流动不畅而导致的家庭分离的结果。在前面所讲到的农业、旅游和自然资源产业的普遍规律，是人口流出导致人均GDP提高和相关产业的规模化、现代化。但是在转型体制之下，由于在城市内部的市民化进程不够，中国事实上存在着大量的非举家迁移的情况，（举家迁移率在提高但仍然不够），这时，在农村留守的人口就出现大量是老人和女性的现象，同时，农村人口减少，但农户并未同步减少，也局限了农村地区农业的规模经营。在这里，当把问题的逻辑理顺了之后，就更加清楚了，应该通过改革转型时期的体制，更好地推进流动人口在目的地的市民化进程，提高举家迁移率，更好地实现乡村产业的劳动生产率提高。而不是反过来，用转型时期的现象，去质疑人口减少之后相关产业规模化这个一般原理。
以上解释供你参考。我将这个回复公开发布，并通过西南民族大学老师转发。但愿更多的人能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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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借此机会，我同时再谈两点想法，和上面回答的同学的问题并无直接关系，一并供读者参考。
第一，昨天的研讨会上，又有听众提出关于户籍制度减少了城市贫民窟的问题。对此，我已经回答了无数次了，在一些发展中国家的贫民窟问题，只是跟人口流动并存的，两者并没有因果关系。在世界上更多的国家，经历城市化之后，并没有在城市里出现贫民窟。在吸取别的国家发展经验的时候，要向好的学，而不是把坏的经验当作规律。发达国家是通过在城市地区为流动人口提供相应的居住和公共服务，避免了贫民窟。而一些发展中国家出现的贫民窟现象，往往跟这些国家的土地等其他制度有关。还有就是，请大家想一想，如果低收入的农村居民不能顺利地进城就业和居住，那么是不是农村贫困问题就更严重了？阻碍人口流动进城的政策能减少贫困人口吗？这里我不详细展开了，在我的书里写过。
第二，经常有人问我怎么看一些很具体的人的具体观点。我实在无法一一回复，坦率讲，很多问题我也回答不了。这世界上只有两种职业，相关从业者是什么都会，什么都能说（做），反而得到褒奖的。第一种职业是演员，第二种是神。我能够回答的问题仅限于自己有调查有研究的领域，如果你拿一个演员或者神的观点来问我，我怎么回答得了？如果你看到一个人什么都说，而且信了，甚至还付钱了，那我只能祝福你，观影愉快，愿神保佑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