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十五）

救赎（十五）

  窗外的鞭炮声不绝于耳，被吵醒后的林高远有些恍惚，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门外父亲的声音响起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在北京的宿舍了。他是昨天下午到达的广东，一下飞机，暖湿的空气扑面而来，耳边是熟悉又亲切的粤语。街边是北方的冬天看不到的枝叶繁茂的绿树，掩映在绿色中的红灯笼打破了他心中那一丝近乡情怯。他忽然想到远在齐齐哈尔的她，冰天雪地的东北，不知道她出门时会不会多穿两层。

  “起床了高远，今天要去凤凰山祈福的。”父亲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是的，上山祈福，家里的老传统了。林高远从床上坐起，手机桌面被微信消息点亮，他点开微信，一堆未读的新春祝福接踵而来，被他置顶的某人的微信倒是悄无声息，他点进去，两人的聊天还停留在昨晚。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视频通话上犹豫着，门外响起父亲的催促声，屏幕熄灭，把手机装进口袋里走出了房门。

  客厅里摆的桔树上挂着几个金灿灿的小金桔，都说小金桔有助于消化，她总是脾胃不好，以后家里得常备一些给她泡水喝。

  饭桌上一家人聊着家长里短，从队里的日常训练到邻里间的生活八卦，母亲说邻居家和他一样大的孩子二胎都有了，父亲笑了笑，将话题转移到他和曼昱的身上：“你和曼昱怎么样了？”

  夹筷子的手微微顿住，林高远垂眸盯着眼前的盘子，思绪回到了昨天晚上。

  两人到家时已经很晚了，躲在房间里开视频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王曼昱掀开窗帘一角给他看外面鹅毛般的雪，

  “看，这么厚的雪，没见过吧？”语气中带着一丝小孩子给别人炫耀玩具似的小得意。

  林高远在镜头前听着听筒里传来小孩子般的语气，这时的她才是最放松的吧。心底泛起一片柔软，突然好想见她，想陪在她身边。

心念微动，“小鱼”林高远在视频中喊道，曼昱的目光从窗外转到手机上，看着屏幕里这个眼睛又眯成了一条缝的男人，“嗯？”小猫轻哼。

  片刻的沉默被粗重的呼吸声打断，“你准备什么时候带我去你家看雪？”

  四周沉寂如初，窗外一片片雪花从空中轻轻柔柔的飘落，像鹅毛拂过如镜的湖面，一圈圈小圆晕在王曼昱的心间微微荡漾开去。黏黏糊糊的南方口音像是一把火，跨过三千公里的路程，烧的王曼昱脸颊通红。赛场上无意识时被对方偷了一个长球，慌不择路中王曼昱丢下一句“我……去倒杯水”便落荒而逃，手机顺手装进了裤子口袋里。几千公里的广州，林高远看着那颗熟透的苹果从屏幕中消失，听着手机摩擦衣服布料发出的声音，笑意愈发深了。

  慌不择路便容易出错，王曼昱记得启蒙教练曾这样说过。走到客厅倒水时被母亲逮了个正着：“怎么出来倒个水还笑得这么开心？”

“啊……没有，我就是想到最近训练还挺好。”吞吞吐吐的样子加深了王妈妈的怀疑。

知女莫若母，王妈妈将头往前凑审视着曼昱，王曼昱佯装镇定，可红透的脸和嘴角还没来得及撤回的笑意还是将她暴露出来，王曼昱端起水杯大口大口的往肚子里倒水。

从小到大哪见过自己女儿这样过，王妈妈试探道：“曼昱，该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几千公里以外的广东，节假日的凤凰山人头攒动，停好车的林高远随手戴上了墨镜，跟随父母一路上了山。

香火极旺的凤岩古庙里，袅袅青烟携着冬日微风消散在庙宇中，林高远跟着父母跪在蒲团上，侧眼看着身旁的父母将香火举在头顶闭着眼虔诚的叩拜，林高远抬头看向高处的佛像，心思却回到昨晚，

“没谈，”软糯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您别瞎猜了。”笑容从嘴角消散，耳边响起机器故障发出的蜂鸣声，内心的酸楚像是开了闸，肆意在身体里流淌。听筒里传来她走路的声音，回过神来，却不知该如何面对她，林高远慌乱中忙挂断视频，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屏幕上删删改改，“今天有点累，我先睡了。”

“高远，走了。”林高远回过神来跟着父母离去，脚踏出门槛时他回过头，刚刚自己跪拜的位置上已然多了一位陌生人，台阶下还有一群人静静地排着队，他不禁苦笑。

众生皆苦，上天又会遂了谁的心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