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晚
1
几滴烈酒滑入喉管，一袭青衫的冷清雪抬眼看向东方。
一匹乌蹄瘦马，驮一身穿白衣的中年男子哒哒走来。
男子背上斜着一柄宝剑，白鞘白柄，和白衣融为一体。
夕阳打在来人脸上，尽是沧桑和疲倦。
“你是陆川？”男子勒马皱眉问到。
“不是！”
冷清雪怀抱清影剑，眼神看向白杨下一具瘫坐的尸体，“约你的人，已经被我杀了”
“你竟然能杀死小剑神陆川，你是谁？”
“你无需知道。”
“为何要杀他？”
“因为我要杀你！”
“你想成名？”
“不想。”
“想要悬赏？”
“不想。”
“我和你有仇？”
“说对了！”
伴随着回答的，是寒刃出鞘的凛凛杀意。
一剑刺出，冷清雪却意外地发现，对方正若无其事地拴着马。
2
视线之外突然飞入一柄弯刀，在清影剑将要刺中的瞬间，扰乱了冷清雪的攻势。
“白无痕是我的，上官天的人头，也是我的！”
冷清雪回头，
不远处的山石上半坐着一身形魁梧的大和尚。
和尚伸长了舌头，正舔着手中的弯刀，颈上一串念珠鲜红似血。
这和尚在江湖上有个名号：疯和尚郑三刀——三刀之内，人头落地。
“疯和尚，你为何阻我？”
郑三刀一指白发男子：“女娃娃，你晓得他是谁么，他可是纵横江湖二十年，名满天下的无痕剑神上官天啊，他的剑价值连城，他的脑袋，更是无价之宝啊…”
“他是我的仇人！”
“那正好，等哥哥我砍了他的脑袋替你报仇。”
“你也许没明白，我的意思是，我要亲手报仇！”
话音未落，清影剑再次刺出。
只不过这次，它是冲着郑三刀而去。
“自不量力！”
郑三刀冷哼一声，
弯刀在手掌中打了个转，迎上了清影剑的剑锋。
3
清影剑左突右击，招式灵巧，
弯刀左支右挡，不露丝毫破绽。
上官天侧靠马身，替乌蹄打理起了马鬃。
“你出了这么多招，也该轮到我了吧？”
郑三刀兀地面色一凛，使出一刀绝技。
这一击力道之大，刀法凌厉，霸道异常。
只一招，便将清影剑击得后腿数步。
“你这女娃娃还不赖嚒，等我拿了上官天的脑袋，娶你做我的小娘子如何？”
冷清雪握剑的手在颤抖。
她发现，疯和尚已然换了一副嘴脸，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衣衫散乱的自己。
“你休想！”
冷清雪突然架起清影，闭目凝神，缓缓将周身气力运至一处。
“清影·上西天！”
喝毕，冷清雪猛然睁眼，以极快的身法驭剑刺出。
速度之快如风如电，过处徒留一道青影，周遭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这是她的绝招。
“雕虫小技。”郑三刀旋转着弯刀，嗤之以鼻。
刀剑相交的刹那，二人四目相对，郑三刀猛然发力，
天地随之一颤。
冷清雪被远远震倒在地，呕出一口鲜血。
她瞪着毫发无损的郑三刀，却怎么也爬不起来。
“你个不知好歹的小娘子，方才若不是我收力，你早就死了，好心听哥哥言，乖乖躺着，哥哥一会再疼你……”
“好大的口气啊！”
虚空中，突然传来一阵女声，魅惑而空灵。
4
郑三刀吼道：“谁在装神弄鬼，出来！”
话音未落，一双纤纤玉手从郑三刀背后搭上他肩头。
郑三刀只觉耳边一阵温热，一声娇喘旋即入耳：你是在找奴家吗？
震惊间，郑三刀握住那双手，腰腹发力。
待将背后之人摔至眼前，他突然呆住了。
眼前是一个女人，
一个身形修长到有些纤弱的女人，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下。
芬芳氤氲间，透过薄纱裙，女人的胴体隐约可见。
当郑三刀的目光对上女人那剪水的双眸时，便立刻心神荡漾，想入非非了。
郑三刀不会知道，和女人四目相对的那一瞬起，自己已经是个傀儡了。
“替我杀了上官天！”
女人打了个优雅清脆的响指，郑三刀手中弯刀急转，以雷霆之势冲向上官天。
方才一战，冷清雪只勉强逼得郑三刀出了两刀。
面对上官天，郑三刀俨然一个真正的疯和尚，将所有的招数毫无保留地使了出来。
冷清雪看得真切，那疯和尚虽然招式凌厉，刀刀致命，却都被那个她恨透了的男人一一化解。
他的白无痕，自始至终都不曾出鞘。
5
猛然间，郑三刀一声怒吼，颈上念珠爆裂开来，一分二，二分四，瞬间遍有上百颗，浮于虚空。
“原来这才是你的绝招啊”上官天感慨。
又是一声厉喝，弯刀旋转着直冲上官天而去。
刀锋过处，念珠必至，裹挟起飞沙走石，大有席卷一切之势。
一道白光乍现，白无痕终于还是出鞘了。
郑三刀颓然倒地，白杨下原本安静的乌蹄突然打了个长长的响鼻。
腾腾杀气瞬间消散。
他出手实在太快，以至于旁观的两人还未看个一招半式，那白无痕已归了鞘。
傀儡暴毙，女人却不恼，她娇嗔道：“百融血铁打造的白无痕，果然杀人不见血。”
上官天道：“可惜，你再也见不到了。”
“什么意思？”
“二十年来，江湖上从没人见过我的剑出鞘，因为见过的人，都已死在了我的剑下。”
“是吗，你看我这么美，你忍心杀我吗？”
“我看不见！”
“那我凑近些，让你看个仔细……”
话音未落，女人已出现在上官天面前，一双剪水的眸子正好对上了上官天的双瞳。
上官天身体微微一颤。
她款摆着腰肢，将娇艳欲滴的红唇对上了上官天的唇。
“你说见过白无痕出鞘的人都会死，那你愿意只为一个人破例吗？”
“愿意。”
女人抬起下巴指着冷清雪，“那么，杀了她，我就是你的唯……”
“一”还字未出口，一把弯刀插/进了女人心脏。
“你，你怎么没被……”
“早跟你说了我瞎啊！”
乌蹄又打了一个响鼻。
“终于结束了。”
“是吗？”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6
冷清雪想尖叫，
因为她看到毙命在自己剑下的陆川，再次站了起来。
可她太虚弱了，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看着他重新握起了佩剑，直指自己的仇人。
“上官天，你我的约定还没了解，就打算走吗？”
“你是陆川？”
“没错，我是陆川。”
“我早该想到，以她的剑法，根本伤不到当今天下第一剑。”
“你想到的太晚了！”
“你杀我，也是为了悬赏？”
“对！”
“我只不过杀了个贪官而已，却能让朝廷和江湖双双挂念二十年，真是荣幸啊。”
“杀了你，也是我的荣幸！”
“你不一定能胜我。”
“哈哈哈，江湖传言，上官天的绝招，只有站在他身后才能看出破绽。你杀那疯和尚的时候，我就在你身后，也看出了你剑法中的破绽，更何况，你还是个瞎子。”
“看来我今日必死无疑了。”
“能死在我天下第一的剑下，你应该无憾了！”说话间，宝剑已然出鞘。
7
电光火石间，二人已战了数十回合，却都未能伤彼此分毫。
“使出你的绝招吧，若是这样耗下去，你一样会力竭而死！”
“你们年轻人，果然不讲武德。”
陆川冷哼一声，率先使出了自己的绝技，他要逼对方露出破绽。
那一瞬，陆川使出了致命一击，两柄宝剑剑锋相遇，却在瞬间双双被震飞出去。
重新握住剑柄的那一瞬，陆川突然意识到，
自己露出了破绽。
上官天抓住了这个破绽，以指为剑，重重刺在陆川右臂上。
陆川吃痛，手稍松，佩剑便握在了对方手里。
“无痕·上西天！”
上官天喝毕，手起剑落，陆川惨叫着跌落在地，筋脉尽断。
陆川忍着痛楚和不甘怒吼一声，“你是故意卖我一个破绽？”
“没错。”
“你早知道我装死？”
“没错。”
“我不明白，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的乌蹄没打响鼻。”
8
一切终于归于宁静，
上官天能清楚地感受到女孩的呼吸。
他不愿意追忆往事，
但脑海中那尘封已久的记忆，在女孩喊出“清影·上西天”的时候，已经被唤醒：
“上西天，你要的礼物踢我了！”女子笑着呼唤丈夫。
“我是上官天，不是上西天。”男子佯装嗔怪，却侧脸去贴女人鼓鼓的肚皮。
“我不管，我就爱喊你上西天。”
“懒得理你！逃了。”男子亲吻了下女子额头，佯装走开。
“你走吧，你若敢抛弃我，等孩子出生了，我就教Ta学剑，就算遍寻天涯，也要抓你回来。”
“学剑，学你的绝招吗？”
“对啊，女孩学我的‘清影·上西天’，男孩学你的‘无痕·上西天’。”
“能不能把上西天忘掉？”
“忘不了！”
……
“哈哈哈！”想着想着，上官天突然笑出了声。
他拭去泪痕，凝视夕阳，“冷萌啊，你送的礼物现在就在我面前，可我却看不见她的模样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会原谅我吗？”
问罢，他翻身上马，向着东方哒哒远去。
冷清雪猛灌了自己一口酒，踉跄着缀在乌蹄身后。
此时，夕阳将尽，忽而一阵疾风起。
她听到他在马背上高声吟道：“醉里霞光酒染红，一山残叶卷西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