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桐漁李判書赴燕序 【朝鮮李朝】金祖淳.撰
上之十三年癸酉春,朝廷假桐漁李大夫判樞銜,充謝恩正使赴燕,大夫索不佞以言。不佞與大夫少日僚寀情好,至皓首無所改。今為異域別,寧可默然已乎?乃呼之曰李大夫。凡人聞使命,其愁沮厭憚,視若遷徙囚纍之厄者,固無足道。其喜而勇赴者,其情亦不過喜其山川風土,人物城池,宮室園囿,倉廩奇偉,環麗弔詭之觀,可以駭耳目,娛心志,故行則忘跋履之歎,歸則恣矜耀之談而已。
今大夫不然。平生恬靜寡欲,身若不勝於衣,言若不出於口,絕不習馳逐遊覽事,慕好與世人一切不相侔。吾必知大夫在路,襜帷不時褰也;在舘,手一卷頹然臥也。如是,則是役也於大夫何涉?雖然,是役也,不佞為朝廷甚喜,竊自謂知大夫深故耳。吾東與中國壤土相接,而天文亦燕分之餘也,故粵自前世,中國有事,則吾東輒相終始,亂與亂,安與安,考之史籍,可按而知也。
不佞之使燕,今二十年矣。當時瞻聆,猶謂富盛。近聞其紀綱日壞,風俗日渝,生靈日困,財用貨賄之源日以耗涸,閭閻市肆之業日以蕭條,人材之眇尠日不及曩昔,而猶且粉飾太平,晏然無警。夫以天下之廣且大,其敝也如此,而能無事者,未之有也。彼之敝,我之憂也,無事則曷以備豫?有事則曷以應變?大夫之責,不其棘於善覘乎!
軺車之所經,出於關西。關西,國之雄藩也,士馬之精強,蓄儲之殷實,大夫之所習知也。不幸數年以來,天怒西民,饑饉以踣之,疫癘以札之,加之猾賊滔天,半載始平,薩南北八州數百里之間,骸骨積於原野,墟落化為蓬蒿,慘然滿目,行者隕涕,公私蕩殘,智力俱窘。孑遺之氓,雖欲收拾灰燼,裹強瘡傷,以救朝夕之命,織則無絲,畊則無牛,咨嗟怨毒,靡有恆心。其勢不聚而為盜,即轉而之他矣。百姓亡,則關西廢矣;關西廢,則國家之藩籬毀矣!迨斯時也,懷而保之,奠而安之,當世之急務也。大夫之勞,不其重於諮度乎!
此二者,不佞之所日夜憤悱不寧,抱杞人之憂,而詠蜉蝣之詩者也。大夫有憂國之誠,經世之猷,而出自籌謨之地。歷關西,達燕都,數千里之遠,三五月之久,耳之所剽,目之所攝,不啻如不佞之臆測懸斷,必有以得其情。而思之深,慮之周,講之熟,而歸而措諸施為,則固圉制勝之策,治棼救懸之政,必能鞏國勢於磐石者,不佞將拭眸而俟之矣!
不累於外者,必專於內;不衒於華者,必務於實。大夫之無所喜於是役者,庸詎非國家之喜乎!不佞故不為喜赴燕者道此,而為大夫誦之。大夫勉乎哉!若夫行邁之可悲,分張之可惜,大夫不見於幾微,不佞則又何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