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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剑乱舞]视而不见

2023-05-22 20:08 作者:天堂吵  | 我要投稿

      “秋深桐叶黄,悠然无心遮斜阳,飘落去何方。”

      扎着一把低马尾的青年远眺山上随风而起的枯叶,口中吟念的俳句略显凄凉,而他表情可不是那么回事。

     “多漂亮的景色啊!等我老了,我也要住在这样的地方!”青年近乎痴迷地望着秋山叶落,半天才惊觉自己手中正端着两碗饭,是要送给受伤的朋友吃的。

     他快步走进屋内,怀着歉意的笑,对半倚在矮床上的一名寸头青年说:“哈哈,久等久等,我一不小心就看入迷了,这里的景色实在太美了,骏介,你看见西边的山头了吗?太阳落的时候把树照的像油画一样!起风的时候会刮起树叶,要是身处那里的话,会不会被飘飞的树叶包裹在其中……”

     被称为“骏介”  的青年脸上有几处擦伤和淤青,左手被木板夹住固定,用布条挂在脖子上。他脸上有着明显的恐慌,眼睛只往外飘了一下便怯畏地收回,盯着地上不敢乱看。

   他的声音都是颤抖的:“……你看见的是落日,还有树叶……?”  

    “对呀,虽然有点远,不过我还是能看清的!”  低马尾青年眨下眼,“我眼神儿可好了!”

    “……你眼神好?”  坐在房间角落里抱着肩膀的女孩用无法理解的目光看向他,“你看不见吗?外面明明是……!”

    说到一半,她仿佛被掐住喉咙一般,戛然止声,  猛地闭上眼睛,并双手用力捂住,连描述都不能完成。

     低马尾青年担忧地走近她,“优奈,你怎么这么害怕?是昨天摔晕之后做了噩梦吗?这个地方没有那么可怕的,外面的火烧云很漂亮哦,看一看或许会平复你的心情!”

     优奈猛然推开他,跑到骏介身边,“我不看,我不看!什么火烧云?外面明明————”

     外面明明是地狱!不,  远比地狱更诡异!

    哪有什么随风纷飞的枯叶?  那是如恶瘤一般,在扭曲蠕动的肉堆伸出的一根根触须,它们毫无目的与章法地胡乱挥舞,仿佛在窃笑着逗弄他们这些渺小的蝼蚁!

     黄昏?夕阳?天空分明只有一片浓厚的灰雾,恍若深渊倒悬!伪装太阳行走于天上的是散发着怪异黑光的球状物体,它走得时快时慢,像一只遮天蔽日的眼珠,又像是无数小眼珠组合而成,只要仰头,就会与它对上视线,看到它充满玩味的戏谑目光!

      想到先前的所见,优奈又忍不住向房屋远离窗户的最角落里缩。如果可以,她希望能把自己关进衣柜或箱子或随便什么封闭的地方里,她不想再暴露在那只巨大眼睛的视线内了!

     “……招待不周,孩子们,先将就吃些吧,明天我去买些肉回来,得吃些肉,伤才好得快。”  

     苍老低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那是这房子的主人,一对姓秋山的老夫妇。

     面容慈祥可亲的老太太倒了杯热茶,放到优奈手里让她压压惊,低声对她说  :“不要凶那孩子,他可能是被吓得狠了……不过变成那样也好,起码不用担惊受怕……”

      被判定为“吓狠了”的低马尾青年没听到这些,他看见秋山老先生手里提着水壶,上前接了过来,麻利地倒水添茶。

      “说起来,我们还没听过你的名字呢,小子。”秋山老先生坐下来说道。

    “啊?昨天您问过我名字了呀?” 低马尾青年笃定地说,“您忘啦?”

    秋山先生回忆一番,“……是吗?老婆子,我问过这小子名字吗?”  

    秋山老太太摇头:“我也想不起来了,看来人老了,记性就是不行……”

      “……问过!问过的!” 骏介猛然拔高声音:“你们问过名字,我亲眼见到的!”

       


       昨天,是骏介和几个同学一起去旅行的第二天,他们正打算去一座博物馆,那是个小地方建起来的博物馆,有些偏僻。一行人走着走着,碰巧遇上雷雨,大雨阻碍视线,他们急着返回旅馆,却不知怎么竟然误入了一个处处充满邪异的地方。

      优奈与天上的“太阳” 对视,过于恐怖的场面让她连尖叫都发不出口,直接晕倒过去。骏介倒是没晕,但他同样因为周遭的一切惊慌失措,慌乱之中被自己绊倒在地,摔伤了手臂。

     他忍不住痛呼出声,这声音让沉迷山林美景的低马尾青年循声找到了他们。

   他背着优奈,扶着骏介,想要找到一条回去的路,正好遇见一对采野菜的老夫妇,就是秋山夫妇 。这对好心的老人见他们形容狼狈,邀请他们去家中休息一下,包扎伤口,吃些东西。

     骏介哪还顾得上什么吃饭休息,他忙问这是什么地方,远处那些山、那些树、天上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老夫妇却只是三缄其口,告诉他不要去看就好。

     低马尾青年状况外地开口了:“山和树怎么了吗?天上有什么东西吗?”

     一切无法言表的东西都不在他眼里,他带着发自真心的欣赏与赞叹,诉说周围美妙的秋景。

     他灿烂热烈的笑容,与诡谲到令人疯狂的背景形成对比,让骏介毛骨悚然。

     就是这个时候,秋山先生忽然停住了脚步,露出一个对他这种年纪来说略显活跃的笑容,声调都扬高几分,他侧头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呢?” 

     骏介当时正处于惶恐之中,并未过多注意到什么,他扶着自己的同伴沉吟几息,回答道:“就叫我赤八郎吧!” 

   秋山先生似乎很好奇,摩挲着下巴思考 :“需要解开隐喻,才能猜到真名么?”

     旁边的秋山太太打断了他的思考,状似无奈地说 :先让他们好好休息几日吧!”

     如今心情平复许多的骏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秋山先生询问名字的时候,似乎不太对劲。    

     那时他的眼睛,是浅金色的。



     秋山先生说,这里是熊本城,城内的居民祖祖辈辈生活于此,不曾出去过,外面也很少有人进来。 

     “难怪保留了许多自然景物,我以前见过的山上,几乎都杵着电线杆子,往哪边看都少不了黑色电线。”赤八郎说道,“熊本城太漂亮了,我简直都不想走了!”

     老夫妇说道:“随便在这里住多久都可以,自从我们儿子去了……啊,说那些做什么,八郎,你随便住多久都行,正好我们也有个伴儿了。”

    骏介两人就没有那么多闲情逸致了,他们有同行的另两位同学,应该是也到了这边,骏介想找到他们汇合,一起想办法回家。  

    秋山太太似乎想说什么,丈夫拉住了她,对骏介说道:“你想去找同伴,那就去吧,有些真相得自己去看才能相信……但是一定要记住一件事,孩子,无论如何都不要去熊本城那座天守阁,最好连靠近也不要靠近。”

    赤八郎好奇地问  :“为什么?那里住着的人地位很高?”

     秋山先生:“不,天守阁里没有人。” 

    秋山太太叹了口气,语气低沉:“十年之前,有人组织队伍前往天守阁探查,我的儿子也去了……十一个年轻力壮的孩子啊,只回来了三个人……”  

    “好了,提那事做什么。”  秋山先生把难过的话题扯开,这三个年轻人叮嘱道:“出门务必小心,害怕就尽量不去听,不去看,实在不行就跑回来……对了,出门得带上提灯,我去准备几个提灯给你们……”

     赤八郎不解问道:“秋山爷爷,我们明天白天出去找人,夜晚之前就回来,用不着提灯呀。” 

      秋山先生一边起身一边说道:“需要的,用得着灯的地方不止在晚上……”   

     老两口去了隔壁屋子里做提灯,赤八郎好奇,积极地跑过去帮忙,好像是笨拙的动作过于滑稽,骏介能听到老人们无奈的笑声。

      “……骏介,他们能够相信吗?我、我不想和赤八郎同行!”

      优奈颤抖的声音低声道:“他太奇怪了,他为什么看不到?去博物馆是他提出来的建议,会不会是他……他故意引我们到这个可怕的地方?!”

      骏介心中也有怀疑,赤八郎是他们在路上遇见的,这人独自一人旅行,身上的包裹里除了几件衣服其余全是诗集,意外来到这种地方后,他一丁点也没有担忧害怕……

     秋山老两口也不见得是什么正常人!骏介再次回想起昨天秋山先生瞳孔中的浅金色,背后一阵发凉。

     “……我们悄悄离开吧!” 骏介下定决心说,“不能相信他们,他们说不能去天守阁,我们就去天守阁寻求帮助!”

     


     次日一早,赤八郎被秋山先生叫醒。

      “八郎,赤八郎!快醒一醒,骏介和优奈不见了!”

      这个消息在脑子里打了个旋,赤八郎一下清醒了,“他们不见了?” 

     秋山太太面色担忧:“或许是去找他们的同伴了……唉,他们人生地不熟,两个人都没带上灯,可怎么办呀……”  

      赤八郎翻身起床,“我去找找他们吧!骏介胳膊还受着伤,优奈精神状态不稳定,我不放心他们。” 

     他匆忙起身穿衣,及肩的头发随意往后一扎,秋山先生给他揣上两块干粮,又将提灯递到他手上。“如果走到了黑暗的地方,就把灯点上。但是灯是会逐渐熄灭的,要尽快去有光的地方。”

       赤八郎望了眼外面灿烂的烈阳,心存疑惑,但是看秋山先生煞有介事的模样,听话收下了。

     “不要走太远,不要往没人的地方去,也不要独自一人上山下河,无论去哪里都先找人问问路。” 秋山太太怜惜地望着赤八郎的眼睛,“我儿子当时和你一样大,一样地充满活力……这本笔记给你,八郎,这是我儿子随身带着的笔记本,是他的同伴唯一带出来的东西,里面记了一些遇到危险后脱困的方法,你带着吧!”

     赤八郎本想推辞,毕竟这是秋山夫妇的儿子唯一的遗物,太过珍贵了。然而,老人态度坚决,一定要他带着。

     “好吧,我会保护好这本笔记的,” 赤八郎把它揣到了怀里,小心放着,“那么我出门了!”

     秋山家的位置在熊本城外围,有一条还算平整的道路通向城中心,赤八郎快步走在路上。

     秋高气爽,清风习习,万里无云万里天 。他提醒自己,别因为湛蓝辽阔的天空而驻足,他得先找到跑丢了的同伴。

      越是靠近城中,房屋与行人就越多。但路上的人无一不是行色匆匆,只顾埋头走路,偶尔有几个人会对欣赏天空的赤八郎投以怜悯的目光。

     “真可怜,竟然在观赏天空,他一定是疯掉了吧?” 

     “哈,疯了岂不是件好事?起码不用整日畏畏缩缩……”  

       城内的房屋普遍低矮,鲜有两层以上的建筑,仿佛在极力避免靠近天空。这些房屋将远处的天守阁衬托得格外高大巍峨,庞大得像是一座巨山。

    “熊本城的天守阁真是威风……”  赤八郎呢喃着赞叹。

     好想去看看,可是秋山先生说过不要靠近天守阁。 

     他默默压下蠢蠢欲动的心,开始向城中的人们询问是否见过一男一女路过 。遗憾的是,一连问了五六人,没一个人有印象。

      他决定再问一次,依然没有线索的话,他就去别的地方找。

      他走到一家肉铺前,向里面正在切肉的老板打了个招呼。

     “你好啊大哥!我有两个同伴走丢了,他们20岁左右,男的左手受伤,女的染着栗色长发,请问您见过吗?” 

     肉铺老板动作没停只掀起眼皮,上下打量他一番, “不是熊本城的人吧?”

    赤八郎:“大哥猜的真准,前天我和几个朋友在大雨里迷了路,不知怎么来了这的。”

     老板嗤笑一声,“不用找了,早晚会遇见的,反正谁也出不去。” 

     赤八郎:“出不去?什么意思?” 

     “以前也有外面的人误入熊本城,” 肉铺老板说:“没有路能离开,试图离开的人,不是疯了就是死了。”

     赤八郎啊了一声:“大哥,您在逗我玩吗?为什么会死会疯?我看这城里很安稳的样子啊!” 

      肉铺老板终于正眼看他了:“你难道看不见周围这一切吗?”

     “看到了啊,我又不瞎,我眼神好得很。”赤八郎环顾四周,“你们这山清水秀,天空看着都格外干净,晚上月亮特别明亮,是个养老的好地方!”

     赤八郎发自真心地赞叹,忽听肉铺老板轻笑起来。

     “大哥,您笑什么?”

     肉铺老板把手中切肉的刀放下,抬起头来,盈盈笑意放在他脸上有些奇怪的违和感。 赤八郎才发现这大哥有一双浅金色的瞳孔。

    刚才一直是浅金色吗?

    “你要找的两个人,他们往天守阁去了。”肉铺老板忽然说道,“你叫什么来着,赤八郎?对吗?”

   “没错,叫我赤八郎就行!” 赤八郎歪歪头:“咦,我向您介绍我的名字了吗?”

    肉铺老板笑道:“是呀,是你告诉我的。” 

    赤八郎没做他想:“那大哥怎么称呼?”

    肉铺老板嘴角的笑容扩大:“ 髭切。”

     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枚圆形的扣子,扣子上有一枚图案 ,“去天守阁看看吧,虽然你可能不会害怕,但是,如果需要帮助了,就把上面的图案画下来。”

     赤八郎接到手里,正想问这是什么图案,肉铺老板忽然说道:“哎呀,我弟弟来找我了。”

     赤八郎:“弟弟?”

    “是的,我有个弟弟,他叫……唔,叫什么来着……想不起来了,之后有机会见面的话,让他自己告诉你吧!” 

     他向赤八郎挥挥手,转身往屋内走去。赤八郎四下张望,并没看见有人来找老板 。

      真是奇怪。



     既然决定去天守阁,  赤八郎第一步打算向城内居民们询问一下天守阁的状况。

    “你要去……那里?年轻人,你嫌自己见过的恐惧不够多吗?” 

     “想死的话捅心脏更快一点。” 

     “你疯了吗……我建议你还是去病院检查一下精神状况。”

       遇到的每一个人,无一不在警告他,天守阁是很危险的地方,绝不能去。有人还对他说起了十年前的事,有一波胆大的年轻人组团进去探查,11个只回来三人,如今十年过去,那三名幸存者一个受不了夜夜噩梦而自杀,一个在疯狂中跃进熔炉死无全尸,只剩下一个幸存的如今也疯疯癫癫。

     赤八郎更急着要去了。天守阁竟然那么危险,骏介和优奈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他忽然想起秋山太太给自己的笔记,她的儿子正是当年进入天守阁的11人之一 ,或许在笔记里有写下里面的情况。

     掏出怀里的笔记,赤八郎往路边一蹲,快速阅读起来。



     “进入天守阁的第一天。

     “说实话,我已经后悔进来了。我第一次憎恨我的年轻与热血,我不该凭着一股不靠谱的勇气闯进来的。

      “天守阁内部全是黑暗,只有黑暗,一片四通八达、无穷无尽的黑暗!入口的大门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我们只能埋头往前走。值得庆幸的是,有人带了提灯,虽然只有三盏,但足够支撑我们一阵子了。

      “每一个岔路口我们都在争执,他们各执己见,大吵了一番,之后竟然决定分成两拨人各自前行,完全忘了来之前说好的团结一致,共同寻找熊本城恐怖根源的目标。

      “我们被黑暗包裹,分不清时间的流逝,幸好纪次郎有一枚发条怀表,让我们能分清过去了多久。现在外面已经天黑了,但我们仍然没有找到出口,大家决定休息一下,养足精神再继续走。

     “我被分在了后半夜守夜,可我无论如何也睡不着,总觉得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在暗中窥视,这黑暗通道里不只有黑暗存在。”

     翻过一页。

     “昨天我在轮班前睡了过去,纪次郎喊我没有喊醒,所以他替我值了夜。他说我好像陷入了梦魇,身体紧绷,无论如何也叫不醒。

     “我确实陷入了梦境中,我平时也做梦,但从未梦得如此真实。我在梦中身处于熊本城内,只不过那个城中的建筑比现在更老旧一些,似乎是久远年代之前的样子。

     “在那个旧时的熊本城里,我看见紫色的闪电像网一样密布天空,青面獠牙、面目可憎的庞大怪物就从那闪电中诞生,它们狼嗥鬼叫着落地,巨大的爪子每一抬落都叫脆弱的大地为之颤动,结实的城墙或房屋被他们轻易推平,和豆腐没什么两样。

     “我胆寒心惊之时,有人出现了。

    “不,祂绝不是人  ,祂披着一件绽开花朵与文字的衣衫,手握一柄太刀,顷刻间取走了怪物的性命。

    “祂向我走来,我发现祂的皮肤异常苍白,裸露在外的脸和腿上布着几处蛇一样的鳞片,那双眼睛更为怪异,是一双嵌在黑色眼白里的金色竖瞳。

    “祂向我展示了一个对称的图案,稍后我画在下一页。祂对我说,如果遇到危险,就把它画下来。

    “我壮着胆子问祂,画下来之后会发生什么,祂回答了我。

     “ ‘古今传授之太刀’。”

      接下来的一页画了一枚图案,圆形轮廓,里面一层是花瓣形状,但是并没有画完,最后几片花瓣在绘制过程中被意外打断了,日记主人在下面匆匆写了一行字。

    “分开的另一队在东侧传来了惨叫和呼救。”

    再翻过一页,这一页的字迹明显凌乱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梦中的怪物是真实存在的!他们袭击了我们分开的那支小队,并很快发现了我们!”

    “太可怕了,我腿软得现在还站不稳,多亏纪次郎拉着我跑,不然我已经没机会写下这些字了!

     “提灯已经熄灭了一盏,剩下的一盏马上也要坚持不住了。光芒越来越小,无处不在的黑暗马上就要彻底吞没我们,我真的后悔进入天守阁了!”

     后面的字更加凌乱不堪,写得一时大一时小,有时两行字甚至会叠在一起,应该是在弱光或无光的情况下写的

     “没有光,我们完全无法分辨时间了。有时我觉得只过了几分钟,有时又觉得过去了一整天,看来我的精神也岌岌可危了。

      “在不久前,我们又一次遭遇了敌人,幸运的是,我与纪次郎成功逃脱了……这也不一定是好事,因为我们根本找不到出口,只能在黑暗中乱转,碰上怪物是迟早的事!

     “不知是不是我的幻觉,自从灯熄灭之后,周围的空气变得越发粘稠冰冷,我感觉自己简直像泡在水里了一样,呼吸都成了一件痛苦的事。我们可能出不去了,熊本城是地狱,这里则是更深层的地狱,我好像听到了那些怪物的低吼声,果然,它们也在寻找着我们。

      “失去视觉,我现在写下的字一定很难看懂吧,如果将来谁能发现这本笔记,但愿他能吸取教训,离这天守阁远远的,离噩梦、黑暗、这该死的变异的空气都远远的!

      “等等,梦?对了,我做了一个梦,梦中我得到了一个符号!”

     接下来是几个完整的图案,和之前的一样。

     “为什么没用?难道是太黑了我画的不像吗?不对,我或许得在地上或墙上试试。

      “不行,还是不行。”

      接下来的一整页都是力透纸背的 “不行”、“不对”。

       “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呼唤神明,是需要付出一些东西的。”

       笔记到此为止。



       看完笔记,赤八郎倒吸一口气 。天守阁里这么危险?那骏介他们岂不是凶多吉少?

     “得快点去找他们回来才行!” 

      耳边似乎落下一声轻微的叹息,但赤八郎没注意,带着提灯快步往天守阁的方向跑去。

      没走多远,一名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中年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赤八郎确定自己不认识他,“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中年人眼神中夹杂着谨慎和恐惧,对着赤八郎躬身行礼。

     不,不是对着赤八郎,而是他右后方的位置 。   

      赤八郎往后看了一眼,空空荡荡,这条街离天守阁比较近,路上都不见人影。

     中年人起身后,自我介绍道:“我叫……纪次郎。”

     赤八郎惊叫了一声:“是你!” 

    他就是那11个探索者里,目前唯一幸存的人!

     纪次郎:“你要去天守阁?” 

     赤八郎点头:“我的朋友去了那边,我得去找他们,您怎么知道我要去天守阁?” 

     纪次郎瞳孔微颤:“你,看不到吗?你身后那位……” 

     赤八郎回头左看右看,“我身后有什么吗?” 

     赤八郎仔细瞧了瞧纪次郎憔悴而暗带恐惧的脸,心中想起了什么。对了,听说那位唯一幸存的人精神状态不好,难道这是犯了病? 

    于是他语速放缓了几分:“纪次郎先生,您家在哪里?家人该找您了,我送您回家好吗?” 

    纪次郎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他真的看不见?是他疯了还是自己疯了?

     在他的眼睛里,赤八郎右后方明明站着一位纤瘦苍白、皮肤嵌有蛇鳞、携带两把刀剑的……神明!

     这位神明他曾经见过,就在十年前的天守阁里。他的朋友秋山在黑暗中失去了理智,疯狂地在纸上地上墙上刻画一个图案,最后笔用完了,他用自己的血去画……谁知血液绘制的图案完成后,神明真的出现了。

     纪次郎记得,先出现的那位神明长着骇人的眼睛,黑色眼白金色瞳孔。祂杀退了追寻而来的怪物群,随后不久,第二位神明,也就是面前这位出现了,他合上了流血而死的秋山的眼睛,为自己指明了离开的道路。

     这是一位相貌怪异如同大蛇,神情却慈悲如同地藏菩萨的神明。  

    名为,地藏行平。

    死里逃生,后来的纪次郎尝试画下恩人的画像,在绘制出祂衣扣上的图案时,竟意外召唤出了祂。从那之后,纪次郎便与这位神明相识了。

      现在,神明安静地站在赤八郎身后,颇为无奈地看着这个年轻人。

     “我告诉他不要去,然而他看不见我……所以冒昧拜托你来劝说他,多谢你能来,纪次郎。”

     纪次郎连忙摆手:“不敢,不敢,是我的荣幸……”

      他看得出来,面前的神明非常中意这个外来的年轻人。也是,一群整日活在恐惧中大气不敢喘,连看一眼天空都缺乏勇气的人中,突然冒出个活泼热情、无忧无虑的家伙来,任谁看了会不喜欢?

     煞费苦心的神明无奈叹气:“纪次郎,告诉他,我们会帮他留意那两个同伴的,让他回去。” 

     纪次郎便对赤八郎说道:“不用担心你的同伴们,熊本城中是有守护神存在的,祂们会帮助你走失的同伴安全出来。” 

     赤八郎:“守护神?” 

      “是的,熊本城中有神明守护。” 纪次郎低声说。

     只是……神明们守护的,是熊本城之外的世界。

    祂们坐镇于天守阁最深处, 把源源不断的怪物控制在黑暗通道内,把惴惴不安的居民控制在熊本城内。这是一座巨大的监牢,死掉的怪物会污染整个牢笼,让它越发丑恶与恐怖,使其内的人们惶惶不可终日。

      但纪次郎明白,神明对人是怜悯的,不允许离开就是祂们能做到的最大的仁慈。

     因为熊本城是一段本会被泯灭的,错误的历史。

  


     赤八郎继续前往天守阁。

     刚才突然出现的纪次郎先生着实疯得不轻,莫名其妙地幻想出一个人来,还对那人说话,最后更是直接丧失了理智,抱头痛哭说什么历史,什么错误,幸好他的家人寻找过来了,安抚他的情绪,带他走了。

     已经中午了, 不能再耽搁,得赶紧找到骏介他们才行。

      而被挂念的两人,正蜷缩在弥漫着浓厚黑雾的殿内,抖如筛糠。

    在他们不远处,有四个“人”  在交谈。

    其中黑衣的那位在道歉:“抱歉了,古今,地藏,又给你们添麻烦了,兄长他这样的性格……”

    长发的那位摇头说:“相处几百年,髭切能做出这样的事我完全不意外。我们倒是没什么,主要是给赤八郎添麻烦了。”

     髭切语气里毫无悔改之意:“你们不喜欢那孩子吗?反正他看不见被污染的怪东西,就让他留在我们这不好吗。” 

     地藏行平有些生气:“他看不见包括你我在内的一切,证明他本与我们无缘,为何非要把他牵扯到这最丑恶的地方?” 

     髭切仍然笑眯眯的:“反正进入熊本城就再也出不去了,住在秋山家和我们家,有什么区别呢?” 

    膝丸虽然觉得兄长故意引导无辜青年赤八郎进入天守阁的行为不妥, 但他总是无条件站在兄长这边的,只能试图介入两人之间阻止内讧。

     这位操碎了心的弟弟此刻无比希望歌仙兼定在场。700年前,熊本成特命调查失败后,一直是歌仙兼定在努力维系五人之间的关系,不得不说,他是个优秀的队长。

     这时,古今传授之太刀突然咦了一声。

     “他画了我的刀纹。” 他说,“我去看看。”

     他当即离开,黑暗的环境与复杂的地形无法给他造成一丝阻碍 ,整个熊本城的构造在几百年的坚守中早已烂熟于心。

     髭切歪了歪头,苦恼的表情中,略带一丝委屈。

     “明明我先给了他刀纹呢……”



    稍早之前。

    赤八郎一进入天守阁,眼皮就合不上了。 

    原因无他,这座天守阁……实在太美丽了!整体巍峨恢宏,其内的细节又处处精致典雅,那完全称得上是艺术的屏风、雕刻着华丽图案的梁柱、走廊上摆放的盆栽……无一处不抓人眼球,令人惊叹。

     赤八郎险些就沉溺于观赏状态中难以自拔了,若不是提灯坠地的声音惊醒了他,他估计要忘记此行的目的了。

    真是的,竟然看得连手中提灯都忘了握紧。

     赤八郎喊了几声打扰,并无人回应,于是他开始向内走去。天守阁里的地形十分复杂,几乎每进入一个房间,就会出现岔路。赤八郎有心做些记号,却又苦于找不到工具。

     没有能画记号的笔,也没有能刻字的利器,不过……就算有,他大概也不会忍心破坏这里的东西。

     这儿看起来没人居住,找不到任何生活的痕迹,连动物留下的痕迹都没有。赤八郎感到奇怪,为什么没人来这么好的地方?

    啊,对了,居民们说,天守阁里是一片面积极广且地形复杂的黑暗通道,连怀中那本笔记里也是这么写的,里面伸手不见五指,没有灯的话什么都看不见。

     可是他都进来了,黑暗通道在哪儿呢?不会就是他正在走的地方吧? 这也不黑啊!

      赤八郎一边走一边展开了思考。难道说,是进来的人们产生了幻觉?又或者是吸入了什么药物,导致视觉变暗?至于里面有怪物的说法,很有可能是致幻剂的作用。

    他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看看日记里写的,说灯灭了之后,空气变得像水一样粘稠冰冷,可空气怎么会因为有光无光而变质?说不定就是产生了幻觉。 

    赤八郎漫无目的地走进一个又一个房间,在进入一个放着人物画屏风的房间里,他眼尖地发现角落有一个熟悉的东西。

   《流萤集》。

      他去参观博物馆时身上背了个背包,里面装着几件衣服和几本中外诗集,其中就有一本《流萤集》。

      赤八郎走上前去,捡起了那本书。他有个习惯,喜欢把书合起来,在书口写上自己的名字 ,而这本……

     果然写着“赤八郎”。

     书里夹着一只不属于他的笔,除此之外,他的名字下面,还多了一个名字。

     “歌仙兼定。” 赤八郎念道。

      “啊,我就在这里。” 文士打扮却又腰间佩刀的青年开口说道,“可是你并不能看到我……”

      前日,歌仙兼定在熊本城边缘的位置发现了两具尸体以及一个背包。尸体着装与城内居民不同,应该是从外界误闯进来的————这种事倒是发生过几次,并不多么令人震惊。两人一个死于不知名野生动物的撕咬,另一个有逃跑的痕迹,但并没有跑多远,他似乎是在绝望的情况下选择了自杀,用一把小弹簧刀。

    歌仙兼定把两具尸体埋葬后,带走了那个背包。他以为背包的主人是那两个可怜人中的其一,所以十分珍惜地把里面的诗集拿出来,收藏进自己的房间里。 

     直到昨天,髭切说发现一个外来者,他看不见一切被污染而变得诡怪的东西,堪比地狱的熊本成在他眼里如同世外桃源,这人名叫赤八郎。

    歌仙兼定这才知道自己拿走了有主的东西。

     他有些舍不得还书……毕竟熊本城与世外隔绝,外来的书籍实在太少了,这几本诗集可把他和古今迷得不轻,恨不得走哪都带着。

     今日是他负责巡逻,出门时把这一本《流萤集》带在了手上。先前消灭敌人的时候暂时把它放在一旁,刚刚回来取,就看到黑暗中一名青年提着未点燃的灯,一边四下张望一边发出赞叹,好像不是走在遍布血污与刀痕的黑暗通道,而是进入了一处雕梁画栋的锦绣天地。

      “歌仙兼定……我记得是一把刀的名字,是细川忠兴的刀。”被细细琢磨的歌仙兼定看着赤八郎在自言自语,“字可真漂亮,不知是谁写的,真想认识一下啊。”

   “笔记上有提过 ‘古今传授之太刀’,这把刀名字的由来和《古今和歌集》有关。秋山先生说,梦见有人给他一个图案,画下来就能出现 ‘古今传授之太刀’……按纪次郎先生所说,秋山先生成功了。”  

      赤八郎是不太信的,画个图案怎么会出现刀?不过爱着诗歌的人,心里或多或少都存在一些不切实际的浪漫,因此,他拿起了那根夹在书里的笔,对照着笔记上的图案,画了起来。



        浓得如同置身深海的黑暗中,一道微光苦苦支撑着小范围内的光明,随时都能被一口吞没。扎着一把低马尾的青年盘腿坐在地上,身后沾满干涸血污的屏风上,一个个面目或狰狞或凄苦的人形咧开嘴,发出无声的尖啸,画面随着他们的动作起伏,好像随时会被刺破。而青年无知无觉地盯着地上小小的图案。

     古今传授之太刀到来的时候,正看到这么一副场景。

      “我就说嘛,怎么可能画个图案就出现刀,”赤八郎站起来,同时他感觉到了突如其来的精神上的疲惫,像是熬了一个通宵似的,但他并没有多想,“真不好画,都给我画累了……”

     他十分干脆地放弃,并选择性无视了纪次郎说过秋山先生用血画图案的事。他才不会放血去画呢。

      赤八郎在书的头一页上写了句赠书赠言,然后把它放回原处,继续向前走。

     古今传授之太刀和歌仙兼定对视一眼,默默跟上。

     “他是来找同伴的。” 古今传授之太刀说,“是不是应该把那两个人带到他面前来?”

      歌仙兼定:“我想,进过黑暗通道的人应该不会愿意第二次进的。” 

      “也是。”古今传授之太刀看着前面的赤八郎,苦恼道:“可他看不到我们,我们无法引导他去御殿跟同伴汇合。”

      那闯入天守阁的一男一女,正被暂时安置在熊本成的本丸御殿 ————那曾是敌人盘踞的老巢,现在被他们占领,驻守在那里。

      “但他能看得见字迹。”歌仙兼定拿起被赠予的诗集,珍惜地收入怀中,“画一幅地图给他就好了。”



     熊本城本丸御殿之内。

    地藏行平倒水给两个吓得不轻的人类, 然而他那副异于常人的外表让两人心存忌惮,并不敢碰那杯水,怕喝了神的东西就再也回不去人类社会了。

       “ 你们,知道赤八郎真正的名字吗?”髭切的声音柔和清朗,被他询问的两人却没有因此轻松几分。

     “不、不知道。”骏介壮起胆子回答,“我们只是路上相遇,他并没有告知真名……”

     髭切便歪头看向地藏行平,“或许你知道?”

     地藏行平淡淡望过去:“我怎么会知道?”

     “咱们的两位文系刀剑,应该会对这个带有隐喻的名字有所猜测呀。” 髭切说道,“我以为他们可能会告诉你呢”

     还没等地藏行平说话,膝丸先一步开口:“兄长,这不好!怎么可以神隐他呢!”

     “我可没说要把谁神隐呀?”髭切开玩笑一般说道:“唔,用这两位来威胁他自愿留下会更好吗?”

     膝丸:“……兄长!”

     髭切金色的眸子微眯,“你们可有见到过他眼睛里的熊本城?”



     见到了。

     歌仙兼定就站在赤八郎身边,看到他的瞳孔中倒映着一轮莹白的圆月,它静悬于夜空之上,散发着柔和的浅光。让他差点忘记游走在熊本城上空那轮时不时鼓动的血色瘤子一样不祥的“月亮”。

     眼中盛放着美丽夜色的青年,着迷地欣赏月光下的古城,低声以诗赞美:“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不是以前有多少人和我一样站在这个位置,仰望这个月亮……”

     他眼中是一个褪掉一切污染的,原本的熊本城。

     “难怪髭切闹着要留住赤八郎。”古今传授之太刀说道,“赤八郎的真名,你可有猜测?”

     “当然,”歌仙兼定说,“ ‘赤八郎 ’ ,其实暗示得很明显。”

      赤八郎并不知道身旁有人在观赏他眼中的景色,他此时站在高阁之上,俯望月华之下,仿佛镀了一层银色的熊本城。

     刚才他在天守阁中到处走动时,  凭借他的好眼神儿发现了一张地图,上面标记着天守阁内部的路线,通过地图,他顺利穿过了迷宫似的天守阁,来到了高高的阁楼上。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到夜晚了,可他还没有找到骏介他们。

     “休息一下,慢慢找吧!” 赤八郎自言自语,“天守阁里根本不是人们说的那么可怕,他们在这儿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不可怕?怕是只有你会这么认为。”歌仙兼定侧头望着毫无所觉的某人,低声念道,“你是个幸运的人,葉月枫。”

     赤八郎猛地扭头。

     他似乎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含着笑意,温柔而低沉的男音。

     周围没有人,就算有人,又怎么可能知道他的真名?

      “……难道我出幻觉了?” 赤八郎认真分析,“或许天守阁内真的存在致幻气体,我之所以没有和别人一样看见黑暗,应该是我对致幻气体抵抗力高,但是长时间吸入还是会产生作用。嗯,看来我得快点离开了。”

     被当做幻觉的歌仙兼定和古今传授之太刀,看着他头头是道地分析,不禁摇头失笑。

      赤八郎的真名并不难猜,通过 “八郎” 可以联想到八月份,八月即为“葉月”,“赤”则更好猜,八月乃秋季,在秋季中成为赤色的,不是“果”就是“枫”。之所以不是“果”,因为歌仙兼定觉得“枫”更像个男孩子的名。

     他猜对了。

     古今传授之太刀 :“可别让源氏那两个兄弟知道了……”

      髭切知道了大概率会神隐赤八郎,膝丸虽然干不出这种事,但是他一定会扛不住兄长的追问,从而成为帮凶。

     “欸?可是我不小心听见了,怎么办呢?”

    髭切从浓重的黑暗中走出来,他身后跟着几个人。

    歌仙兼定挡住赤八郎,他知道自己得想办法劝服这个不省心的同伴,正要开口,赤八郎忽然回头,一脸惊喜。

      “优奈!骏介!你们在这里!”

     他的视线穿透歌仙兼定,穿透髭切,直接落到最后面的两人身上。



       说他眼神儿好吧,面前五个人他看不见 ;说他眼神儿不好吧,五个人挡着他能一眼瞧见最后面的小伙伴。

      赤八郎担心坏了,上前左右打量小伙伴:“你们还好吗?这里可能有致幻气体,吸了就看到一些可怕的东西,你们没事吧?”

    优奈和骏介不自觉望向周围的五个“人” 。

    骏介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赤八郎,他们不是幻觉……” 

     赤八郎:“他们?谁啊,这里还有别人吗?” 

    优奈语速极快:“赤八郎!我们眼中看到的才是真正的熊本城!这里鬼气森森,到处都是可怕到难以想象的东西!”  

     赤八郎目光向周围瞟过几眼,带着一丝哄人的语气说:“要不,咱们先从这里出去再说?你们回去吃点东西,然后好好睡一觉,咱们明天去医院看看……” 

     ……他果然不信。

     “真是遗憾,如果可以,我真的想与你结识……” 现在赤八郎身侧的古今传授之太刀低声说道。

      “为什么不可以?”髭切走近过去,“你们不是得到名字了吗?”

      那不只是一个简单的 “名字”,那是捕捉虚幻缥缈之缘的网啊。

     “够了,髭切!” 地藏行平伸手挡住他的靠近,“余生永远困在熊本城,对赤八郎来说已经是不幸,不要再给他雪上加霜了。”

     髭切仍不愿放弃:“反正他无路可以离开,神隐与否不是都一样吗?” 

      见气氛不妙,歌仙兼定长叹一口气,介入两人之间:“好了好了,吵吵嚷嚷的,一点也不风雅。” 

    他从身上取出一个巴掌长的东西,递给骏介,示意他转交给赤八郎。

     “就让他自己来决定吧。”

      赤八郎眼睁睁看着骏介一副强忍恐惧和恶心的样子,做出一个伸手接过什么东西的动作,随后,他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枚手掌长的,金灿灿的钥匙。

     赤八郎盯着那钥匙,欲言又止,欲言又止。

     赤八郎:“……你们看到的才是真的……我看到的都是假的……疯子竟是我自己?!”

    “快!快拿过去!” 骏介托着钥匙的手伸得老远,“这是他们给你的!”

     这把通体漆黑,还莫名流淌着粘稠暗红色液体的东西,他再多拿一秒就要疯了!

     赤八郎接过钥匙,骏介如同丢掉个烫手山芋一般疯狂甩手,像手上沾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天色已黑,不过黑暗通道中本就没有什么昼夜可分。 骏介举着赤八郎带来的提灯,优奈紧紧贴在灯旁,三人跟着歌仙兼定,一起行走在迷宫般的通道中。

     路上平安无事,偶尔骏介两人会因为横在地上的异形尸体而惊慌,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顺利迈出了天守阁的大门。

     “……锁孔就在大门上。” 充当传话筒的骏介说道,“你随时都可以去看一看真相……他们说。”

    赤八郎视力很好,借着一点月光就轻松看到了大门上小小的锁孔。

     他没多做犹豫,就要把钥匙怼进去。

     “赤八郎!”

    骏介忽然大声叫住他 :“一无所觉真的很幸运!你再考虑考虑啊!”

     赤八郎回以一笑,“你放心,我考虑好啦!我应该跟你们说过吧,我梦想做一个吟游诗人……一个诗人可不能只去看风花雪月呀。”

      手里的钥匙一拧,大门敞开。



      重又踏入天守阁,赤八郎脚下没有踩到实处的感觉,像是漂浮在空中……他就是漂浮在空中,低头看去,整个熊本城尽收眼底。他看到了城中古朴的建筑,以及奔行在其中的人们,他们像按了加速键的影片一样,飞速的在时间里变化。

     原本的一切都很正常,直到一些面目狰狞的怪物出现。它们占据了熊本城的天守阁,在其中设下重重关卡。污秽的气息凝聚成不祥的雾气,从他们身上弥漫开来,深入这座城中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连天空都变了颜色。

     然后,有两个人出现了。他们身上长有零星散布的蛇鳞,其中一人更是长了双黑底的金色竖瞳。虽然相貌异于常人,但他们藏匿在城中,暗地里杀灭怪物,试图挽救。可惜数日过去,形势仍然不妙,他们力有不逮。

     他们似乎与什么人进行了联络,不久后,赶来了六个人支援。赤八郎注视着他们奔忙在城内,提着灯在黑暗通道中摸索前进,对战,负伤,修整,再对战 ……经过漫长的努力,总算进入了熊本城最深、最华丽的地方————熊本城本丸御殿。

      他们在最终点进行了一场堪称惨烈的战斗,接连损失三名同伴。幸存的五人无一不是浑身浴血,伤口一处叠一处, 几乎用了这条命去打……即使这样,他们也没有获胜。

     赤八郎紧张得心都吊起来了,不断在心里默念着快逃、快逃。可是他们并没有,反而破釜沉舟,封死了本丸御殿中被刻意隐藏起来的门————那是熊本城唯一仅剩的出口。无法挽救这座城的沦陷,他们选择将它隔离出来,不让污染蔓延到更多的地方。

    灭亡的怪物会在污秽中凝聚形体,再次诞生 ,普通的人们与之遭遇全无还手之力。那五人便守在污染最重的天守阁里,每日巡逻。如此日复一日,在越发可怕的熊本城中,无尽地守护下去。

     那些延续了几百年的光景,仿佛一瞬间就演完落幕。赤八郎眨了下眼睛的功夫,周围的环境变成了宽广华丽的大殿,他直接略过黑暗通道,到达了最后的战场,熊本城本丸御殿。

     他记得这儿,刚才他看见了过去曾发生在这里的惨败。原本应该是血迹斑驳的室内战场,在他眼睛里却无比洁净富丽,墙壁与地板上一丝刀痕和血污都不见,完美得像是从来没有被战事波及过。

    赤八郎向深处走去,一边走一边环顾。他没有和平时一样自言自语,因为没有任何一句诗可以诠释心境,只能沉默地走着,走到最深处,最后一扇门前。

     和其他拉门不同,这是一扇需要钥匙打开,并向外推开的门。站在门前,过去的场景似乎重现了。门前有几名重伤者持刀而立,对数量远超他们的异形之敌毫不退让,拼着就此死去的风险也要封锁大门, 所有会给外界带去黑暗的东西全部止步于此,不留一丝退路,包括自己。

    赤八郎已经完全明白了。熊本城曾遭遇了一场入侵,城内的一切“物”全部沾染了污秽,所有可怕的东西都是真实存在的,只是自己幸运地看不见不好的东西。

     歌仙兼定、古今传授之太刀、髭切,还有并不知晓名字的两位,他们也是真实存在的,自己之所以见不到他们,是因为他们,也是沾染了污秽的“物”  。

     多少个世纪如一日地守在最危险的地方,怎么可能不沾上呢?

     赤八郎低头看看手里的钥匙,只要用它打开面前的门,自己就能离开这诡异之地,重回那个山川秀丽、蓝天白云的世界。

      “……多么令人佩服,我怎么可以破坏英雄们努力的成果呢,我更适合写几篇诗来记录这些不该被埋没的过去。” 

    他不知道那几位为什么要给他离开的机会,但总之,他不打算把握这个机会。

    他决定了,既然开门会让城内的污秽流入外界,那么这门就该好好封存。他要和他们一样,为了外面那个正常的世界,在这不为人知的熊本城里,永远自我囚困。

     赤八郎愉快地决定了自己的往后余生 ,整个人不论是脚步还是语气都轻快了许多。

     “只是有点遗憾呐……如果可以,我真的想与你们结识。”他叹了口气,忽然又猛地一抬头,“也不一定没办法啊!”

      他开始穿梭于各个房间内,寻找东西。最终在一个不值得很有文人气质的房间里,找到了想要的东西————纸笔。

     提笔蘸墨,从兜里掏出髭切给他的圆扣,照着上面的图案,在纸上缓缓画出来。

      画成落笔,上次出现过的疲惫状态再次袭来,恍惚中好像有道满意的笑声在身旁响起。

     应该是成功了吧?

     赤八郎拿起笔来,就要画第二个他所知道的图案,笔记中属于古今传授之太刀的那个。不过刚画两下,一行颇具风骨的墨迹便落在他的纸上。

     “不必耗费灵力召唤,我等一直在你身边。” 

    赤八郎回身,对着眼中空荡荡的地方深鞠一躬:“很高兴见到……不是,很高兴认识你们!我生活过的世界那么安宁和谐,多亏了你们各位的牺牲与付出!谢谢你们!我在打开的门中看到各位战斗的英姿了,非常帅气!不知我有没有那个荣幸与各位成为朋友……”

     站得或近或远的五人,一齐看着热情中带着崇拜的赤八郎,对确实空无一人的地方鞠躬话唠:“……”



      哪怕只是末位神明,要召唤出来,也得付出些代价。身负灵力者需要耗费大量灵力,因而成功后会疲惫乃至眩晕,如赤八郎和纪次郎。但拥有灵力的人毕竟是少数,普通人能够付出的,自然只有生命力。秋山家的儿子就是这样死去的。

     一天之内两次画了刀纹召唤神明, 哪怕赤八郎精力旺盛也属实难扛了。属于歌仙兼定的笔迹指引他去床榻上休息,赤八郎没有推辞,把钥匙交还回去,倒头就睡。

     在居民们唯恐避之不及的地方,他这一觉睡得无比踏实,醒来后,甚至一时分不清自己在哪。

     空气中有米粥的香味,赤八郎抽了抽鼻子,一咕噜爬起来,直奔矮桌上的早饭。昨天只吃了秋山太太给的两块干粮,他已经要饿扁了。

     桌上除了早饭还压了一张字条, 说准备了房间给他,里面放着换洗用的衣物,让他吃完去看一看。

     那个房间布置得非常漂亮————对于赤八郎的眼睛来说。

      反正他看不见吓人的东西,神明们便毫不吝啬的添加了各种盆栽与摆饰物品。床铺很柔软,叫人躺下就不想起来,衣柜里放着的换洗衣物不止一套两套,还有替换的床单被褥,冬用的厚毯子,夏用的薄被子,一应俱全。

    这不是用于招待朋友暂住的客房,而是为久住之人准备的。

     “不行啊这。”  

     知道一定有人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观察自己的反应,赤八郎摇头说:“总得想个办法,让我看得见你们呀,要不然容易出现我坐到谁身上的情况,还有自言自语的时候,身边有人也怪难为情的……既然有办法召唤你们前来,那应该也有办法让我看见你们吧?或许可以神隐?哎呀,你们可得好好猜猜我的真名啦!” 

      他一边说,一边想象面前的人应该会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髭切或许会笑起来,古今可能会惊讶地睁大眼睛。

      没想到吧!他并不抵触非人的存在,正相反,能住在堪称奢华的御殿之内,还挺令人兴奋的,再说……

     神明牺牲自己的未来,守在熊本城几百年,将来还会有更多的几百年 ,为他们做出点微不足道的牺牲不是应该的吗?他很乐意做一个英雄们身边传唱事迹的诗人。

     “请允许我念诵一首短诗,是一位外国诗人写的。” 赤八郎说道:“我来献给你一朵花,可你非要我整个花园不可。”

    “————花园是你的了。” 

     


      红黑色的雪覆盖大地的时候,骏介已经差不多习惯熊本城的生活了。

     城内对误入进来的人有补助与优待,提供给他和优奈分别一套房屋以及一些货币,定期有病院的人来确认他们的精神状况,如今优奈也已经逐渐接受现实了。

      有时候赤八郎也会来看他们,每次来都会带一些他自制的点心什么的。骏介十分欢迎他来,这位朋友幸运地拥有一双好眼睛, 至今为止,他眼中仍然洋溢着令人向往的热烈和活跃。

     只是,骏介很担心他。

     “你和那几位住在天守阁里,他们……好相处吗?” 

      “很好相处的,大家都是好人!” 赤八郎说道,“我今天带来的点心,是行平帮我做的哦!”

     在品尝点心的优奈停止了咀嚼:“……” 

    骏介像是松了口气:“他们好像很中意你,我还以为你会被神隐,没法再见到你了……” 

      赤八郎笑了两声,没有告诉小伙伴,如果他之前试图用钥匙离开熊本成的话,估计真的会被神隐的。

      好在他没有那么选择,所以他们也选择了别的方式。连接缘分的关系并不只有“神明与被神隐者” ,还有“主公与器物之灵”。

     优奈注意到赤八郎手上长了茧,并不像是拿笔磨出来的,对此赤八郎回应说:“我最近在学刀,你们要不要学?等我学成之后,我就可以教你们啦!” 

     骏介笑道:“不当诗人,改当武士了吗?” 

     “不,我是诗人里最会用刀的,以及武士里最会作诗的!” 

     赤八郎与人聊得起兴,约着改日一起去看望秋山夫妇,熊本城本丸御殿里,气氛可就没那么热闹了。

      膝丸给窗台上一盆灰绿色长了一身脓包的“植物”浇水,努力克制着想拔了它烧掉的冲动。    

      他兄长在一旁只管动嘴:“那可是他最喜欢的一盆花,多浇点水哦。”

     膝丸想起今天早上,赤八郎围着这盆“花”高兴得直转圈圈,只因为它在这冬日里开花了。

     歌仙兼定默默站在最远处,并不想承认那是一盆花。“赤八郎今天去哪儿了?怎么还没回来?” 

      地藏行平平静地斟茶,分给了髭切一杯,两个闲人坐在一处,“说是出去串门……放心吧,有事会画刀纹叫我们的。”

     说起刀纹,歌仙兼定脸色更是不好了:“可是他就没画过我的刀纹!”

     捧着一本诗集在读的古今传授之太刀,沉默地看了眼歌仙兼定那朵不规则的牡丹花刀纹:“……”

    膝丸不给面子地笑出声来 :“那是你刀纹太复杂的问题吧……不用急,早晚能学会怎么画。”

     轻快的脚步声从外传来。

     “嗯?你们在说什么,画什么?”

     青年的眼睛十分明亮,里面倒映出灿烂的阳光、 晶莹的白雪、洁净的窗棂、娇艳的花朵,以及,正在等待他回来的身影。

      那是熊本城中最为美丽、最为珍贵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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