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破裂的和谈
鹅黄的天空，笼罩着已经灯火通明的社团活动室。在偌大的房间，几个带着孔的靶子立在体育场中央，风见站在一侧的架子上，屏气凝神，紧捏着枪托，深呼吸着想要让自己宁静下来，但是，眼前的铁准星却不听自己的命令，伴着不安心的颤动到处乱飘。但她还是按着肌肉记忆，在枪管瞄准靶心之时扣动了扳机。
“砰！”
子弹脱膛而出，却打在了中心的外部，将纸靶咬掉了一块。碎裂的缺口，冒着恼人的烟，让风见专注的表情一下子崩塌了。
“啊！打偏了。”还没等她说完，一旁的一个短发女孩就叫了起来，拍拍她的背后道：“这可不像你啊，平时百发百中的晶大小姐怎么变成这副德行了？”
“你就别损我了部长，”对女孩的玩笑，风见报之以笑，轻推开她的手道：“我只是忽然身上痒痒……”
正当风见想找些理由解释的时候，部长却转过头来，笑着对背后观看的众人道：“用枪的时候，要一心一意的，不管你拿着的是真枪还是气枪都一样，各位也看到了，今后练习的时候要多注意专注力。不然连风见这样的人都会打偏。”
“哈哈哈……”
对于部长的借题发挥，一众部员哄堂大笑。他们知道，会长只是开开玩笑而已，并没有挖苦谁的意思，所以风见也只是笑了一笑，准备走回队伍。
“咚咚咚！”
而就在此时，下课的铃声，打断了风见的脚步，部长原本收敛的嘴角“划拉”扬了上来，放开了严肃站立的动作，挥手道：“呀呀呀，部活结束时间到，解散。”
“在某种程度上，你的时间观念还真强……嗷！”看着部长懒散的态度，风见正要吐槽，忽然间，部长往她的后脑勺轻轻打了一拳，笑道：“不许顶嘴哦。”
就在众人收拾东西，开始有说有笑地离开部室的时候，一个从门前挪出来的人影，却吓住了众人。淡蓝的短发，仿佛腊月寒雪，冻住了所有的言语。
“那……那不是学生会长吗？”看到拎着书包走进来的速水，部长露出了头疼的表情，连忙跑过去道：“您……有何贵干？”
“组织部员回家吧，”不动声色地说着，速水推了推眼镜道：“我有事情，要找风见同学。”
当众人稀里哗啦散去的时候，偌大的教室里，速水和风见互相对视着，清凉的空气吹在风见的脸上，却辣燥燥地发闷。
“为什么不说话啊？”看着依旧闷着脸一言不发的速水，风见的心里催促道：“快说吧快说吧！”
“风见同学。”
“啊啊啊小的在！”
然后，在风见急烈的催促下，速水终于发出了问题，当风见鞠着躬回答问题时，速水紧绷的表情终于放了下来。平时板着的脸，也露出了微微的笑容。
“今天晚上，不要在总部吃饭了。”
在速水用着微笑的表情说出这句话之后，风见浑身发毛，心里涌起了千仞巨浪。
“啊？为什么……这……这是要做什么？难道我惹她生气了……难道我要被……”
那一刻，风见恍惚了。
直到跟着速水走到一家西餐厅的前一刻，她的双眼依旧是浑浊浊的空洞。当琳琅满目的菜品在她的面前摆满时，她差点呼吸不过气来。
“为……为什么事情变成这样了啊！”
本应该大声喊出来的话语，就这样在她的心中回荡着。听不到她心声的速水，只是指着面前的餐品轻轻摆了摆手道：“不要客气，这家店今天大减价。”
看着令人垂涎欲滴的盘中菜，风见却没有下咽的欲望，而是对速水说道：“您……找我到底想做什么呢？”
速水并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切了块牛排，细细嚼了嚼，一口咽下之后，缓缓地道：“对于发条灵，你有什么样的看法呢？”
“他们是……”看着晶莹剔透的饮料，风见沉思了一会，对速水道：“没有来由的敌人，倒不如说，人类目前对敌人的所知很少。”
“发条灵可不是没有来由的。”打断了风见的答话，速水提起了桌上的小壶装着的番茄浓汤，一股脑倒到了牛排的旁边，皱起眉头道：“组织例行文课的时候你从来都没有听吗？”
“那个……”被问住的速水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地笑道：“因为太困，我就睡过去了。”
“唉……还真是有勇无谋呢，”叹了口气，速水眨了眨眼睛道：“长话短说给你开个小灶吧。人类在外星球发现了一种具有高额能量的矿物，可以适用于对物体的加速，而因为对超加速技术的开发，受损的时间，出现了破时障现象，从而引起了时间轴的扭曲折叠——”
“提问！什么叫做破时障现象呢？”就在速水说得正起兴的时候，风见忽然举手打断。速水点了点头赞许道：“问得好，你应该知道音障吧？”
说着，她在牛排上切下一块，用叉子在盘上快速划了一下，正好碰上了旁边散落的番茄浓汤，一下子，盘子就被碰出了一条红色的浪弧。
“加速到音速之后，物体就会撞上自己的声音，而加速到超光速之后，撞上的就是时间。人类一次次突破速度的极限之后，就会撞破越来越多的时间，被撞断的时间轴扭曲在一起变成的产物，就是发条灵。”
“所以……才需要我们保驾护航啊。”
对风见的附和继续点头，风见接着说道：“发条灵出没在停止的时间之中，超高的行动速度破坏力极大，为了对抗发条灵，人类研发了红舞鞋装甲，让你这样的适配者通过适度的加速能够在停止的时间之中自由行动，与发条灵对抗。”
就在说着这些话的时候，风见忽然叹气着，狠狠吸了一口碗里的面条，拧紧了眉头道：“我更不能理解了。”
“什么？”浑然不知的速水，还在享受着美食在舌尖打转的芳香，但风见却忽然朝着她气昂昂地问道：“为什么……您对瓦尔基里的知识了解这么丰富，还是退出了瓦尔基里？——咳咳！”
说着说着，还留在风见喉咙里的面条调皮地窜到了她的气管，让她呛咳连连。看着她前俯后仰的笑态，速水却笑不起来。她停下了刀叉，将满是雾气的眼镜戴回了鼻梁上，语气又回归了冷淡。
“你都知道了吗？”
“是啊。”并没有被速水的态度吓到，风见稍稍坐正身子，朝着她合掌请求道：“明明这么强大的您……为什么要逃避战斗？我希望您能回来！……我很想和您并肩作战！”
但是，风见的祈求并没有让速水动容半分，她冷冰冰地扶正了眼镜，毫不客气地回道：“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你希望我回到瓦尔基里，但是我邀请你的缘由，是因为我想让你退出瓦尔基里。”
“为什么？……来到瓦尔基里不就是为了负起这份责任的吗？”撤回了合起的手，风见的话语里带着几分扭捏的鼻酸，语调不稳地答道：“我……我不觉得您是胆小怕事的人！”
这番话，让速水的全身不知为何打起寒战，她侧过头，看向了周遭的地面，冰冷的语气，有了一丝颤抖：“事实就是如此啊。我害怕，因为——”
“我不相信您！”
风见再也无法忍受因为争执慢慢浮起的火药味，拍着桌子站了起来。忽然间，桌面上满盛着的饮料泼洒而起，就在她以为饮料即将落满桌布之时，那飞起的水帘却忽然间停滞在空中，散落的液滴，如同悬浮的珍珠一样停在了半空。而停止的不只是饮料，周遭的人，都停留在了欢声笑语之中。楼道的阴暗之处，一双深红的眼睛，发出了诡异的光芒。
目睹此情此景，风见刚刚焦心的态度忽然间消失不见，站了起来，红润的面色慢慢地褪去了。
“快逃吧。”她撸起袖子露出手环，对着背后的速水道：“如果学姐是胆小怕事的人，就有多远跑多远吧！害怕我的安危，大可不必——请求着装！”
瞬间，坚固厚实的装甲已然覆盖在风见的身上，背后的推进器冒着蓝火，把她望着那黑影的方向推了过去，也在瞬间照明了怪物的正体——一层层咬合一般覆盖在身上的带刺的贝壳，把怪物的身体团成了一颗巨大的圆球。圆球的正中央，掩盖着一张混混沌沌的、暗影覆盖的脸。
并不畏惧那看起来坚不可摧的外壳，风见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用手炮的炮身当做铁锤，狠狠朝着贝壳的缝隙砸了下去，但随之而传来的震耳欲聋的“轰隆”声，伴着手臂的震痛感冲击了风见的神经，那阵疼痛让她差点丢下了手里的炮。但她很快便回过神来，肩上的两门重炮喷射出灼目的粒子流，护身的贝壳在一瞬间被烧得红热起来。
忽然间，只听一声“啪咔”巨响，那贝壳在一瞬间便弹开来，随之而出的，却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惊喜品。
展开的贝壳内壁，布满着一张张痛苦扭曲的人脸，混混沌沌的脸上依旧空无一物，但是却有着两人再熟悉不过的东西——一把把伸展而出、形态各异的【红舞鞋武装】。
“什么？！”
就在风见惊讶之时，那林立的炮管已经将一颗颗炮弹倾泻而出，看着身后欢欣微笑着的众人，风见毫不犹豫地双手一横，满是蜂巢纹路的、湛蓝的能量护盾横在炸弹的前方，随着一阵阵火焰的爆响，比刚刚疼痛百倍的触感沿着能量护盾传上风见的手腕，但她依旧咬着牙，站在前方，用着呐喊宣泄着自己的疼痛。
“啊啊！！！”
当风见惨叫之时，坐倒在地的速水，却不知道为什么，既不撒腿就跑，也并没有出手相救，她只是坐在那里，右手不经意见探向自己的左手腕，但却很快打住。
“我……我不能……”
就在她浑身颤抖着，露出矛盾而痛苦的表情时，嘶哑、粗犷而不属于她们任何一人的嗓音，从怪物身上的某张人脸处响了起来。
“救救我！！！救救我！！！”
被不知道什么东西扭曲得沙哑无比的人声，从不断发射着炮弹的贝壳处响了起来，让风见不禁毛骨悚然，惊异道：“它身上的人脸……会说话吗？”
“因为和人类的时间轴……同步了。”
然后，一直在原处坐倒的速水，终于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回答了风见的问题：“那些……都是死在停止的时间之中的人类。发条灵每吸收一个生物，就会将它的一切时光占为己有。包括……”
忽然间，速水的话语停顿了一下，跳出了一个难以让人接受的名词：“战死的瓦尔基里。”
那个名词，一下子压垮了竖立的能量护盾，在最后一颗炸弹飞到护盾面前的瞬间，刺耳的破碎声从护盾的中心响起，紧接着，护盾崩为碎片，在最后抵消了所有的威力，但风见，仍旧被这轰然的冲击力炸飞到了楼底。
那圆球一般的发条灵，在攻击得手之后，便像炮弹一样飞上了天空，闭合起自己已经冷却的贝壳，如同炸弹一般滚落着，碾压而下。
“那又……怎么样？！我早就做好觉悟了！……我一定会和发条灵！战斗到底！！！”陷在地中的风见只犹豫了一小会，便扣动手中的扳机，粗犷的光芒，在一瞬间冲击到旋转下落的发条灵，但，发条灵却反过来，压抑着那光炮一点点地落下，碎开的光粒子，在外壳的四周围如同零星小雪般飒飒落下。
眼见着滚落的发条灵离自己越来越近，风见即使已经吃尽全力，但光炮依旧没有办法阻止那巨球的滚落，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旋转的尖刺，离自己越来越近——
“放开她！”
然后，蓝色的闪电划过她的眼际。
泛着金光的刀刃，将贝壳上的尖刺切断，陡然展开的贝壳上的人脸齐刷刷发出惨叫，女武神的背影，又一次出现在了风见的面前。
只是，她并没有看到，女武神的假面之下，漏出了一滴闪着荧光的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