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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Uruk-hai 第三章 乌鲁克族

2023-01-12 10:35 作者:岁月翩跹知人否  | 我要投稿

皮平做着一个凶险的噩梦。他似乎能听见自己那微小的声音回荡在漆黑
的地道里,喊着:“弗罗多,弗罗多!”但出现的并不是弗罗多。相反,
从阴影中冒出几百张丑恶的奥克面孔朝他狞笑,几百条可怕的手臂从四
面八方朝他抓来。梅里在哪里?
他醒过来。寒风扑面。他正仰躺在地上。黄昏来临,上方的天空正逐渐
变暗。他扭过头,发现真实的世界并不比梦境中好多少。他的手腕、双
腿和脚踝,全被绳子捆得牢牢的。梅里躺在他旁边,脸色苍白,额头上
扎着一块脏兮兮的破布。在他们四周有一大帮奥克,或坐或站。
皮平觉得头疼欲裂。记忆慢慢地剥离了噩梦的阴影,拼凑在一起。当然
啦,他跟梅里奔进了树林里。他们是中了什么邪?为什么冲得那么快,
一点不顾老大步佬的叫唤?他们呼唤着跑了好长一段路—他不记得跑了
多远,跑了多久。接着,他们冷不防地正好撞上了一群奥克。那群奥克
站在那儿聆听,仿佛没看见梅里和皮平,直到他俩几乎撞进怀里,才反
应过来大声叫喊,于是又有几十个半兽人从树林间窜出来。梅里和他拔
出了剑,但那群奥克并不想打,只想活捉他们,甚至不顾梅里砍断了好
几个奥克的手跟手臂。好个老梅里!
接着,波洛米尔三步并作两步穿过树林赶到了。他让奥克们不得不应
战。他杀了许多奥克,其余的一哄而散。但他们三人返回时没跑多远,
就又遭到至少上百个奥克攻击,其中有些个头巨大,他们箭如雨下专朝
波洛米尔射来。波洛米尔吹响了他那支大号角,树林都为之震动。起先
奥克惊慌撤退,但他们发现除了回声之外没有援军赶来,便攻得更猛
了。之后的事皮平记得的不多。他最后的印象是波洛米尔背靠着一棵
树,正从身上拔出一支箭来。接着,黑暗突然降临了。
“我估计是脑袋给猛敲了一下。”他自忖,“不晓得可怜的梅里是不是伤
得更重。波洛米尔怎么样啦?这些奥克为什么不杀我们?我们在哪里,
要到哪里去?”
他答不出这些问题。他感到又冷又难受。“我真巴不得甘道夫没说服埃
尔隆德让我们来!”他想,“这一路上我有什么用?只不过是个累赘,是
个碍手碍脚的家伙,活像个包袱。现在我被劫走了,也只不过成了这群
奥克的包袱。我希望大步佬还是谁,快来把我们救回去!可是我该这么
指望吗?这会不会打乱整个计划?但愿我能脱身啊!”
他挣扎了几下,一点用也没有。一个坐在附近的奥克大笑起来,用奥克
那种难听的语言对同伴说了句话,然后用通用语对皮平说:“能休息的
时候就乖乖休息,小蠢蛋!”他把通用语说得简直跟奥克话一样难
听,“能休息的时候乖乖休息!我们很快就会叫你那两只脚派上用场。
不等我们到家,你就会巴不得自己没长过脚啦!”
“要是依我,你就会巴不得自己现在是个死人。”另一个奥克说,“你这
差劲的小耗子,我会叫你吱吱叫个不停。”他朝皮平俯下身来,黄色的
獠牙几乎贴到了皮平脸上。他手里握着一把有锯齿的黑色长刀。“给我
老实躺着,要不然我就拿这家伙给你挠挠痒。”他嘶声恫吓道,“别出风
头讨打,否则我可不一定记得住命令。该死的艾森加德!Uglúk u
bagronk sha pushdug Saruman-glob búbhosh skai! [1] ”他用自己的语言气
呼呼地骂了一长串,话音逐渐降低,变成了咕哝和咆哮。
皮平吓坏了。尽管他手腕和脚踝都疼得越来越厉害,身下的石头也正扎
进背上的皮肉,但他躺着一动也不敢动。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开始专注
聆听所有能听见的响动。四周有好多个嗓音,尽管奥克的话怎么听都是
恶声恶气,充满了仇恨怒火,但这会儿显然开始了一场争吵,并且越吵
越凶。
皮平惊讶地发现,这其中大部分内容他都听得懂,因为许多奥克说的是
通用语。在场的奥克明显来自两三个不同的部族,听不懂外族的奥克
话。他们正恼怒地争论接下来该怎么做—该走哪条路,以及该怎么处置
俘虏。
“都没时间好好宰了他们!”有一个说,“这趟路上没时间找乐子。”
“没办法,认了吧。”另一个说,“可是为啥不快点宰了他们,现在就
杀?这俩就是讨厌的累赘,而我们在赶路。天快黑了,我们还得上
路。”
“这是命令。”第三个声音低沉地咆哮道,“‘除了半身人,格杀勿论;把
他们尽快带回来,要活的。’这是我得到的命令。”
“要他们到底有啥用?”好几个声音问,“为啥要活的?他们很好玩吗?”
“不!我听说他们中的一个带着个东西,大战需要的东西,什么精灵诡
计之类的。总之,要审问他们两个。”
“你知道的就这些?那我们干吗不去搜他们的身,把东西找出来?说不
定能找到啥玩意,我们自己还能用得上。”
“这话倒很有意思。”一个声音冷笑道,听起来比别的奥克声音更柔和,
却更邪恶,“我说不定得上报才是。不得对俘虏搜身,不得私占俘虏的
东西,这是我得到的命令。”
“我也是。”那低沉的声音说,“‘要活的,原样抓回来。不得洗劫俘
虏。’这是我得到的命令。”
“那可不是我们得到的命令!”先前的一个声音说,“我们大老远从矿坑
跑来这里,是要杀人,要为我们族人报仇的。我巴不得要杀人,完事之
后就回北方去!”
“那你就继续巴望去吧!”那咆哮的声音说,“我是乌格鲁克,我说了
算!我要走最短的路回艾森加德。”
“萨茹曼跟大魔眼,谁是主子?”那邪恶的声音说,“我们应该立刻回路
格布尔兹 [2] 去。”
“我们要是能渡过大河,没准还有戏。”另一个声音说,“但我们的人数
可不够冒险往下游走到桥边。”
“我就是渡河过来的。”那邪恶的声音说,“在东岸的北边,有个飞行的
那兹古尔等着我们。”
“也许,也许!然后你就会带着我们的俘虏飞走,在路格布尔兹得到所
有的赏金跟称赞,丢下我们跑断腿穿过驯马佬的地盘。不行,我们必须
结成一伙。这片地方危险得很—到处都有可恶的反贼和土匪。”
“对,我们必须结成一伙!”乌格鲁克咆哮道,“我才不信任你这头小蠢
猪。你离开了自个儿的猪圈就胆小如鼠。要不是我们赶到,你们早就全
都逃命去了。我们是善战的乌鲁克族 [3] !是我们杀了那个彪悍的战
士,是我们抓到了俘虏!我们是白手智者萨茹曼的仆人,这手给我们人
肉吃。我们来自艾森加德,已经把你们领到这里,也会照我们选的路领
你们回去。我是乌格鲁克,我说一不二!”
“你说得太多了,乌格鲁克。”那邪恶的声音嗤之以鼻,“我倒想知道,
路格布尔兹的人听了这番话会怎么想。他们没准会认为,得卸掉那个肿
猪头,叫乌格鲁克的肩膀轻松一下。他们没准还会问,他那些奇怪的念
头都是打哪儿来的。也许,都是来自萨茹曼吧?他以为他是谁啊?戴个
肮脏的白色标记就自立为王了?我格里什纳赫可是个靠得住的使者,他
们没准会同意我的看法,而我格里什纳赫要这么说:萨茹曼是个蠢货,
一个肮脏奸诈的蠢货。不过大魔眼已经盯上他了。
“你叫我们蠢猪是吧?伙计们,你们愿意被这群肮脏小巫师的走狗喽啰
叫做蠢猪吗?我敢保证,他们吃的是奥克肉!”
登时,一大片高门大嗓的奥克语声嚷嚷着回应了他,同时响起一阵拔出
武器的铿锵声。皮平小心翼翼地翻过身,想看看会出什么事。看守他的
奥克已经过去加入争吵了。在暮光中他看见一个硕大黝黑的奥克,大概
就是乌格鲁克,正跟格里什纳赫对峙着,后者矮个子、罗圈腿,胸脯相
当宽阔,两条长长的手臂几乎垂至地面。他们四周围着许多矮小的半兽
人,皮平估计那些就是从北方来的。他们已经拔出了刀剑,但迟疑着不
敢向乌格鲁克下手。
乌格鲁克大吼一声,好些身材跟他差不多高大的奥克跑了过来。乌格鲁
克出其不意,突然一跃上前,唰唰两下就砍了两个对手的脑袋。格里什
纳赫往旁边一让,消失在阴影里。其他奥克纷纷让路,有一个倒退时绊
到梅里倒在地上的身子,咒骂着跌了一跤。但这一跌多半救了他一命,
因为乌格鲁克的手下从他身上跃过,操着阔刃剑砍翻了另一个家伙,正
是那个黄獠牙守卫。他的尸体正好倒在皮平身上,还紧抓着那把有锯齿
的长刀。
“收了武器!”乌格鲁克吼道,“别再啰唆废话!我们从这儿朝西直走,
然后下梯阶,从那里直奔山岗,然后沿河往森林走。我们得日夜赶路。
听清楚没?”
“好啦,”皮平想,“只要那个丑八怪再花点时间来叫他这伙人听话,我
就有机会了。”他心中闪现了一丝希望。那把黑刀的利刃划破了他的手
臂,接着滑落到他手腕上。他感觉到血一滴一滴流到了手上,但同时也
感觉到冰冷的钢刀贴着皮肤。
奥克们都在准备再次开始赶路,但有些北方奥克仍旧不愿意,艾森加德
的奥克又出手杀了两个,才把其余的都镇住了。这期间咒骂不绝,混乱
一团,有那么片刻,没人看管皮平。他的两腿给捆得结结实实的,但上
肢却只绑住了手腕,而且是绑在身前。虽然绳子绑得死紧,但两手还是
能同时移动。他把死了的奥克推到一边,然后几乎是屏着呼吸将绑着手
腕的绳结压在刀刃上,上下挪动。刀很利,死尸的手又握得很紧。绳子
割断了!皮平用手指飞快抓住绳子,将它结成一个有两个环的松绳圈,
套到双手上,然后就躺着一动不动了。
“扛上那两个俘虏!”乌格鲁克吼道,“别对他们搞花样!我们到家时,
他们要是已经死了,就还得有人拿命来赔。”
有个奥克像拎麻袋一样把皮平拎起来,然后把皮平绑着的双手往自己头
上一套,抓住两臂向下一拉,直到皮平的脸紧压在他脖子上,然后就这
么背着他颠簸着往前跑。另一个奥克也以同样的方式背起了梅里。那个
奥克爪子似的手像铁箍般紧扣着皮平的手臂,指甲都陷进了他的肉里。
他闭上眼睛,又滑回了噩梦中。
突然间,他又被丢到了石地上。夜还不深,但一弯月牙已经朝西落去
了。他们身在一座悬崖边上,好似俯瞰着一片苍茫的迷雾之海。附近有
水流下去的哗哗声。
“探子终于回来了。”紧挨在旁边的一个奥克说。
“很好,你们发现了什么?”乌格鲁克的声音吼道。
“只有一个骑马的人,他往西跑了。现在周围没啥情况。”
“我敢说,现在是没情况,但能维持多久?你们这帮笨蛋!就该把他射
死。他会去报信的。那群该死的养马人天亮之前就会知道我们来了。现
在我们得用双倍的速度赶路。”
一个人影俯身看着皮平,正是乌格鲁克。“坐起来!”奥克说,“我的伙
计们扛你扛烦了。我们得爬下去,你们必须自己爬,但别给我惹麻烦!
不许叫,更别想着逃跑。我们有的是办法对付玩花样的人,这些法子坏
不了主人的事,但你可不会喜欢。”
他割断皮平腿上和脚踝上绑着的皮索,拽住他的头发把他拎起来,要他
站着。皮平跌倒了,乌格鲁克再次拽住头发把他拉起来。好几个奥克见
状哈哈大笑。乌格鲁克把一个长颈瓶塞进他的嘴,往喉咙里灌进一些火
辣辣的液体。皮平感到一股灼热的烈焰猛地烧过全身,腿上跟脚踝上的
疼痛消失了。他能起来了。
“现在该另一个了!”乌格鲁克说。皮平见他走向躺在近旁的梅里,踢了
一脚。梅里呻吟了一声。乌格鲁克粗暴地揪住他,拉他坐起来,一把扯
掉绑在他额头上的破布,然后给伤口抹上一些装在一个小木盒里的乌黑
东西。梅里大声痛叫,拼命挣扎起来。
奥克们拍手叫好。“擦药他都受不了!”他们嘲笑道,“可真不识好歹
啊。哈!等一阵子我们可有乐子了。”
但此刻乌格鲁克没心思寻乐子。他要赶路,不得不迁就那些不情愿跟随
的同伙。他用奥克的办法治疗梅里,这治疗很快见了效。等乌格鲁克把
瓶中的液体强灌下霍比特人的喉咙,割断他脚上的皮索,拉他站起来
时,梅里竟站住了,尽管脸色苍白,神色却冷峻又轻蔑,显得精力颇为
充沛。他额头上的伤口不再碍事,但留下了一个一生未褪的褐色疤痕。
“哈罗,皮平!”他说,“这么说,这场小小的探险你也来啦?我们去哪
儿睡觉、吃早餐啊?”
“够了!”乌格鲁克说,“那些全都别想!给我闭嘴,不许说话。你敢惹
是生非,等到了地方就报上去,老大知道该怎么收拾你们。到时候你们
就能捞着床和早餐了,就怕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这帮奥克开始爬下一道狭窄的沟壑,进入下方那片迷雾笼罩的原野。梅
里和皮平之间隔着十几个奥克,也跟着他们爬了下去。到了山底,他们
踏上了草地,霍比特人的心绪又昂扬起来。
“现在照直走!”乌格鲁克吼道,“朝西边走,稍微偏北。跟着路格都
什。”
“可是,太阳出来以后怎么办?”一些北方奥克说。
“继续跑!”乌格鲁克说,“不然你想怎样?坐在草地上等那些白皮佬来
一起野餐?”
“但我们没法顶着太阳跑啊!”
“我会在后头赶着你们跑。”乌格鲁克说,“快跑!不然你们就再也见不
到你们那些亲爱的洞穴了。白手在上!派山里的半吊子蛆虫出来办事,
到底有啥用处?!该死的,快跑!趁天还没亮,快跑!”
于是,整个队伍开始跨着那种奥克的大步伐跑起来。他们毫无秩序,又
推又撞,不停咒骂,但他们脚程极快。每个霍比特人都有三个奥克看
守。皮平落在队伍相当靠后的地方。以这种速度,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跑
多久,从早上到现在他都没吃东西。一个看守他的奥克有鞭子。不过此
刻那点奥克饮料还在他体内起着作用,他的神志也还清醒得很。
一次又一次,他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大步佬那张精干的脸,他正弯身
察看一条黑暗的踪迹,跟在后面不停奔跑。但是,即便是游民,除了一
堆混乱的奥克脚印,又能看见什么呢?他自己的小脚印,还有梅里的,
早就被前后左右的铁底鞋给践踏得什么都不剩了。
他们才跑离峭壁约一哩远,地势便向下倾斜,进入一片宽阔的浅洼地。
那里的地面潮湿而柔软,弥漫着雾气,在一弯月牙的最后一丝光亮中闪
着淡淡的微光。前方奥克的幢幢黑影变得模糊了,接着便没进了迷雾。
“嗨!现在跑慢点。”殿后的乌格鲁克朝前大吼。
皮平脑海中突然灵光一现,立即付诸行动。他朝右一拐,低头冲出了看
守能抓住的范围,一头扎进雾里。他四肢大张扑倒在草地上。
“站住!”乌格鲁克吼道。
队伍顿时一阵骚乱。皮平跳起来便跑。但奥克在后面追他。有几个突然
出现在他的正前方。
“没希望了!”皮平想,“不过,我在这潮湿的地面上留下的痕迹,有可
能不被破坏。”他被缚的双手在颈前一阵摸索,松开了斗篷上的别针。
就在几条长臂硬爪抓住他的同时,他松手让别针掉落。“我看,它会在
这儿一直躺到地老天荒吧。”他想,“我不知道自己为啥这么干。别人就
算成功逃脱,多半也全跟着弗罗多走了。”
一条皮鞭抽上他的腿,他强忍着没叫出来。
“够了!”乌格鲁克吼着跑过来,“他还得跑好长的路。让他们两个快
跑!用鞭子提醒一下就够了。”
“这事没完。”他咆哮着转向皮平,“我可不会忘。惩罚只是延后而已。
快跑!”
这趟路途后来那一段,无论皮平还是梅里都记不太清楚了。梦境和现实
一般邪恶,交织成一条漫长悲惨的隧道,越往前走希望越渺茫。他们奔
跑,继续奔跑,奋力要跟上奥克的步调,一条冷酷的皮鞭巧妙挥动着,
不时舔过来,如果他们停顿或绊跌,就会被一把拽起来拖着往前再跑一
段路。
奥克饮料的热力已经消退了。皮平又感到了寒冷难受。冷不防,他脸朝
下扑倒在草地上。几只指甲尖利的硬手抓住他,把他拎起来。他再次像
个麻袋一样被扛走,周围的黑暗越来越浓重。这究竟是又一个黑暗的夜
晚,还是自己双眼发黑无法视物,他辨别不出。
模模糊糊地,他察觉到一片喧闹。似乎有许多奥克要求停下来。乌格鲁
克在大吼大叫。他感觉自己被甩到地上,而他就躺在那里动也不动,直
到又陷入黑暗的梦境。但他没能逃离痛苦多久,一双冷酷无情的铁爪很
快又攫住了他。有好长一段时间,他被上下颠来颠去,渐渐地,黑暗退
去,他又回到了清醒的世界,发现已到了早晨。有奥克在大声下令,他
被粗鲁地抛在草地上。
他在那儿躺了好一会儿,抗拒着绝望。他头昏脑涨,但从体内传来的那
股热力来看,他猜自己又被灌了一口饮料。有个奥克俯身看他,丢给他
一块面包和一条生肉干。他狼吞虎咽吃了那块不新鲜的灰面包,但没吃
那肉干。他饿得要命,但还没饿到去吃奥克扔来的肉,他不敢去想那到
底是什么生物的肉。
他坐起来,四处张望。梅里离他不远,他们身在一条狭窄湍急的河岸
边。前方隐隐耸立着一道山脉,一座高峰正被第一缕阳光照亮。在面前
较低的山坡上,横陈着一片黑暗模糊的森林。
奥克当中又是吼叫与争论大作。看来一场北方奥克与艾森加德奥克之间
的争吵,又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有些奥克往回遥遥指着南方,有些则
指着东方。
“很好,”乌格鲁克说,“那就把他们给我留下!不准杀,我以前可就告
诉你们了。但你们要是想抛下我们大老远辛苦得来的东西,那就抛下好
了!我会处理。就照老样子,让善战的乌鲁克族来干活好了。你们要是
害怕白皮佬,那就滚!快滚!那边有座森林。”他吼道,指向前方,“进
森林里去!那是你们最好的指望。都给我滚!快点滚,要不我就再砍下
几个脑袋,让别的长点脑子!”
又是一片诅咒嘈杂,然后绝大多数北方奥克脱离队伍撒腿冲了出去,人
数过百。他们疯狂地沿着河流朝山脉奔去。两个霍比特人则被留给了艾
森加德的奥克—这是一帮冷酷邪恶的家伙,至少有八十个体型巨大、肤
色黝黑、斜眼上吊的奥克,配着大弓和短阔的剑。少数身材比较魁梧并
且胆子也比较大的北方奥克,留下来跟他们在一起。
“现在我们再来对付格里什纳赫。”乌格鲁克说。但就连他自己的下属,
也有几个不安地往南张望。
“我晓得,”乌格鲁克咆哮说,“该死的马娃子听到我们在这儿的风声
了。那全是你的错,斯那嘎 [4] 。你和别的探子都该被割掉耳朵!但我
们是战士,我们会拿马肉打牙祭,没准还有更好吃的东西。”
就在那时,皮平发现了为什么刚才队伍中有些奥克指着东边。此刻从那
个方向传来了嘶哑的喊声,格里什纳赫又出现了,后面跟着大约四十个
跟他一样长臂曲腿的奥克。他们的盾牌上涂画着一只红眼。乌格鲁克迈
步上前去会他们。
“你这是又回来了?”他说,“想明白了是吧?”
“我回来是要保证命令执行妥当,俘虏安全。”格里什纳赫答道。
“这样啊!”乌格鲁克说,“你这是白费力气。我会保证命令执行妥当,
但得我说了算。说,你回来还想干什么?你当时走得匆忙,是落下什么
东西了?”
“我落下了一个笨蛋。”格里什纳赫咆哮道,“但跟他一起的还有几个强
壮的伙计,我可舍不得他们。我知道你会领着他们搞得一团糟,我这就
来帮他们了。”
“好得很哪!”乌格鲁克大笑说,“但是除非你有胆子打上一架,否则你
就走错了路。路格布尔兹才是你该去的地方。白皮佬就要来了。你宝贝
的那兹古尔怎么啦?他的坐骑是不是又给人射啦?这会儿你要是把他带
过来,没准能派上用场—要是这些那兹古尔真跟他们吹嘘的一样厉害的
话。”
“那兹古尔,那兹古尔。”格里什纳赫边舔嘴唇边说,全身颤抖,仿佛这
词有股恶臭的味道,难以下咽,“乌格鲁克,你压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
么,这远远超过你那烂泥巴的梦里的想像。”他说,“那兹古尔!啊!跟
他们吹嘘的一样厉害!总有一天你会巴不得自己没说过这话。蠢猴
子!”他凶猛地咆哮道,“你要知道,他们是大魔眼的心肝宝贝。但是飞
行的那兹古尔—时候未到,时候未到。他还不肯让他们渡过大河在这一
岸现身,不会这么快。他们是为大战和别的目的预备的。”
“看来你知道的不少啊。”乌格鲁克说,“我猜,知道太多对你可没好
处。也许那些路格布尔兹的家伙会疑心你是怎么知道的,又为什么会知
道。不过同时,肮脏活儿还是得让艾森加德的乌鲁克族来干,向来都是
这样。别站在那里流口水了!把你那帮杂兵集合起来!别的蠢猪正往森
林跑呢,你们最好跟上。你们就别想活着回到大河对岸去了,那是大错
特错。现在快跑!我会跟在你们后头。”
艾森加德的奥克再次抓起梅里和皮平,将他们甩到背上,然后大队开
拔。一个钟头接一个钟头,他们不停往前跑,只在换人扛霍比特人时,
才中途暂停一会儿。不知是因为艾森加德的奥克速度较快,耐力较好,
还是因为格里什纳赫另有计谋,渐渐地,艾森加德的奥克超过了魔多的
奥克,格里什纳赫的下属都落到后面。他们很快又超过了前头的北方奥
克。森林越来越近了。
皮平浑身青紫,到处是伤,他的头疼痛不堪,又被背他的奥克的肮脏脸
颊和毛茸茸的耳朵抵着磨来磨去。几个弓起的背就在他眼前,还有许多
粗壮的腿不知疲倦地起起落落,简直像是铁线和兽角做的,没完没了地
敲着噩梦似的鼓点。
到了下午,乌格鲁克的队伍赶过了北方奥克。尽管只是冬天的太阳在苍
凉的天空中照耀,那些北方奥克在明亮的阳光下仍然委顿不堪,他们垂
头丧气,连舌头都耷拉在外面。
“一群没用的蛆!”艾森加德的奥克嘲笑道,“你们全被烤熟了吧?白皮
佬会逮住你们吃掉。他们来了!”
格里什纳赫一声大叫,证明这可不只是个笑话。他们的确看见了策马疾
驰而来的骑兵,尽管还在后方很远,却正在追上奥克们,就像潮水涌向
正在平坦松散的沙滩上游荡的人群。
艾森加德的奥克开始用双倍的速度狂奔,像是一场赛跑到了最后疯狂的
冲刺阶段,令皮平目瞪口呆。接着,他看见太阳正西沉到迷雾山脉背
后,阴影开始在大地上伸展。魔多的士兵抬起了头,也开始加快速度。
幽暗的森林离得不远了。他们已经路过了一些外围的树木,地势开始往
上倾斜,越来越陡,但奥克们没有停步。乌格鲁克和格里什纳赫都在大
声吼叫,督促他们使出最后的力气。
“他们能成功—他们会逃脱的。”皮平想。然后他设法扭过头,这才能让
一只眼睛越过自己的肩膀朝后望。他看见东边远处的骑兵奔驰过原野,
已经和奥克们齐头并进了。落日将他们的长矛和头盔镀上一层金,令他
们飞扬的淡色头发闪闪发亮。骑兵们围堵着奥克,防止他们四散,并沿
着河流驱赶他们。
皮平很想知道这些人是谁。他此时真希望自己在幽谷时学到了更多,也
多看些地图和别的东西。可是,在那段日子里,他觉得有那些能干的人
掌握着这趟旅程的计划,而且从来都没想到自己会跟甘道夫、大步佬,
甚至弗罗多分开。他对洛汗的全部印象,只有这么多:甘道夫的马—捷
影来自那片土地。这样的话,似乎还挺有希望的。
“可是,他们要怎样才能知道我们不是奥克呢?”他想,“我猜这里的人
从来没听过霍比特人。我猜,这些禽兽般的奥克要被歼灭了,我该高兴
才对,不过我自己得救可更要紧。”按这事态,很可能洛汗的人类在察
觉到他和梅里之前,就会把他俩连同那些掳掠者一起杀了。
有几个骑兵显然是弓箭手,能在奔驰的马背上娴熟地弯弓射箭。他们飞
快驰进射程范围内,搭箭射向落后的奥克,有好几个中箭倒地。这些骑
兵随即一转马头,驰离敌人的射程范围,奥克不敢停下脚步,只得胡乱
射箭回敬。如此来回多次,有一次箭矢射进了艾森加德的奥克队伍中。
他们当中有一个就在皮平眼前中箭仆倒,再没爬起来。
夜幕降临,骑兵却没有围拢进攻。奥克死伤了不少,但仍有足足两百个
没受伤的。天刚擦黑不久,奥克们抵达一座小山丘。森林的边缘很近
了,可能不到三弗隆远,但他们无法再前进,因为那些骑兵已将他们团
团围住。有一小队奥克不服从乌格鲁克的命令,继续奔向森林,结果只
有三个生还。
“好啦,咱们到这里啦。”格里什纳赫冷笑道,“领导得好啊!我希望伟
大的乌格鲁克能再次领我们冲出重围。”
“放下那两个半身人!”乌格鲁克下令,全不理会格里什纳赫,“你,路
格都什,再找两个人好好看住他们!除非那些肮脏的白皮佬冲进来,否
则不准杀他们。明白吗?只要我还活着,他们就是我的。不准他们呼
救,也不能让他们被救走。把他们的腿绑起来!”
最后一句命令被毫不留情地执行了。不过皮平发现,自己和梅里靠得很
近,这还是第一次。奥克们闹出一大片嘈杂噪音,他们咆哮吼叫,兵器
相击呛啷作响。两个霍比特人趁机互相耳语了一阵子。
“我觉得没什么希望。”梅里说,“我觉得自己快完了。就算现在给我松
绑,我恐怕也爬不了多远。”
“兰巴斯!”皮平低声说,“我还有点兰巴斯!你有吗?我想,他们就只
抢走了我们的剑。”
“对,我口袋里还有一包,”梅里说,“但肯定都给压成碎屑了。而且不
管怎样,我没办法把嘴巴伸进口袋里啊!”
“你不用。我已经—”就在这时,皮平被狠狠踢了一脚作为警告。周围的
噪音已经低落消失,守卫正警醒着呢。
这夜很冷,沉寂无声。在奥克聚集的小土丘四周,突然燃起了诸多小小
的营火,在黑夜中显得金红灿亮,将他们完全围住。营火都在长弓射程
之内,但火光中并未见到骑兵的身影,在乌格鲁克制止之前,奥克朝火
光滥射了许多箭矢。骑兵们没有任何动静。夜深之后,月亮自云雾后露
脸,这才偶尔能见到他们的暗影,不时在皎白的月光中闪现,那是他们
在不停走动着巡逻。
“该死的!他们在等太阳出来。”有个守卫低声吼道,“我们为什么不集
合起来冲出去?我倒想知道,老乌格鲁克以为自己在干吗?”
“我敢说你会知道的。”乌格鲁克咆哮着,从后面走上前来,“你这话是
说我完全不用脑子,对吧?你这该死的!你和那帮杂兵,还有那些路格
布尔兹的猴子,就跟蛆虫一样糟糕。跟他们一起冲锋才没有好处!他们
就只会尖叫乱逃,而外头的肮脏马娃子可不少,足够在平地上把我们这
伙人全扫平。
“这些蛆虫只有一样本事—黑暗里他们眼睛挺尖。不过,我所听说的
是,这些白皮佬的夜视能力比大多数人类强,而且别忘了他们有马!据
说,那些马连夜风都看得见。但那些厉害的家伙还不知道一件事—毛胡
尔和他那群小兄弟埋伏在森林里,现在随时会出现。”
乌格鲁克这番话显然足以令艾森加德的奥克们满意,但其他奥克既沮丧
又不服。他们指派了几个哨兵,但大多数都躺在地上,在舒服的黑暗中
休息。的确,夜又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因为月亮已经钻进西边的厚云里
去了,皮平连几呎外的东西都看不见。营火的光照不到土丘上。然而,
骑兵们并没有仅仅满足于等候天亮,放任敌人休息。土丘东边突然爆发
出惨叫声,表明情况不对。似乎是有些人类骑近前来,悄悄下马,潜到
营地边上杀了几个奥克,然后又撤退了。乌格鲁克急忙冲过去制止一场
溃逃。
皮平和梅里坐了起来。看守他们的艾森加德奥克跟着乌格鲁克走了。不
过,即使两个霍比特人生出过任何逃跑的念头,也马上就给掐灭了。两
条毛茸茸的长臂伸过来,分别揪住两人的脖子,把他们拉近挨在一起。
昏暗中他们察觉,夹在两人之间的正是格里什纳赫的大头和丑脸,他恶
臭的口气就喷在他俩的脸颊上。他开始上下搜查他们身上。皮平感觉到
冷硬的指头沿着背脊摸索下去,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哈,我的小家伙们!”格里什纳赫轻声细语地说,“你们挺享受这舒服
的休息吧?还是不享受哪?—这也是有可能的,你们这样子确实挺尴
尬:一边是刀剑和鞭子,另一边是可怕的长矛!小东西就不该搅和到太
大的事情里头。”他的指头继续搜索,眼睛深处闪着一点苍白却炽烈的
光芒。
刹那间有个念头闯进皮平脑海,仿佛是直接截获了敌人急切的心
思:“格里什纳赫知道魔戒的事!他趁乌格鲁克正忙着,就来找它,很
可能他是想自己得到它。”皮平心中升起一股冰冷的恐惧,不过与此同
时,他也想着自己怎么才能利用格里什纳赫这个欲望。
“我觉得,你这样是别想找到它的。”他低声说,“要找到它可不那么容
易。”
“找到它?”格里什纳赫说,摸索的手指停下来,一把抓住皮平的肩
膀,“找到什么?你在说什么,小家伙?”
皮平沉默了片刻。接着,在黑暗中,他突然从喉咙里发出一阵“咕噜,
咕噜”的杂音,然后补充说:“没什么,我的宝贝。”
两个霍比特人感觉到格里什纳赫的手指抽搐了一下。“啊哈!”这个半兽
人轻轻地嘶声道,“原来他是这个意思,对吧?啊哈!非常、非常危
险,我的小家伙们。”
“也许,”梅里这下警觉起来,明白了皮平的猜测,“也许。而且不只是
对我们来说很危险。不过,你的事你自己最清楚。你到底想不想要它?
你打算拿什么来换?”
“我想不想要它?我想不想要它?”格里什纳赫说,仿佛十分困惑,但手
臂在颤抖,“我打算拿什么来换?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们的意思是,”皮平小心斟酌着字句,“黑灯瞎火地乱摸是没用的。
我们可以让你省时又省事。但你得先给我们的腿松绑,要不然我们什么
也不干,什么也不说。”
“我可爱鲜嫩的小傻瓜,”格里什纳赫嘶嘶说道,“你们拥有的每样东
西,知道的每件事,到时候全都会被挖出来,一件不少!到那时候,你
们会巴不得有更多的可说,好满足审问的人,你们肯定会的,用不了多
久了!我们不该急着审问。噢,当然不该!你以为你们为什么到现在还
活着?我说,这可不是出于好心,而我亲爱的小伙计,你们大可信我。
这甚至不是乌格鲁克犯的一个错。”
“我觉得要信你也不难。”梅里说,“不过,你还没把猎物带回家呢。而
且,无论发生什么事,看来都没遂你的意。我们要是给带去艾森加德,
那对伟大的格里什纳赫可没半点好处—萨茹曼会把他能找到的东西全都
拿走。如果你自己想要点什么,现在可正是作交易的时候。”
格里什纳赫开始控制不住脾气了。萨茹曼这名字似乎特别惹他恼火。时
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骚乱正在逐渐平息下来。乌格鲁克或艾森加德的奥
克随时都会回来。
“你们两个,谁带着它?”他咆哮道。
“咕噜,咕噜!”皮平说。
“解开我们的腿!”梅里说。
他们感觉到奥克的手臂在剧烈颤抖。“该死的,你们这两个肮脏的小害
虫!”他嘶声道,“解开你们的腿?我会扒开你们身上每一根筋!你们以
为我不能把你们搜个透心凉吗?还搜你们呢!我会把你俩大卸八块,剁
成颤悠悠的碎片。我用不着你们的腿就能弄走你们—让你们从头到脚都
归我!”
突然,他一把抓起了他们。他那肩膀与长臂的力气大得吓人。他将两人
分别塞到腋下,狠狠地夹在身侧,两只令人窒息的大手捂住他们的嘴,
然后猫着腰往前窜出去,无声又迅速地跑着,一直跑到土丘的边缘。他
在那儿寻得一处守卫之间的空当,像个邪恶的阴影一般从中穿过,没入
黑夜里,下了斜坡,朝西向那条流出森林的河奔去。在那个方向,一大
片开阔地里只燃着一个火堆。
跑了十来码后,他顿住身子,朝四周窥视聆听。周围不见异状,不闻一
声。他继续蹑手蹑脚地前进,身子猫得更低,鼻子几乎贴地。接着他蹲
下来,再次仔细聆听,然后霍然起身,似乎是打算冒险猛冲一段。就在
那一刻,一个骑兵黑暗的身影冷不防耸现在正前方。一匹马打着响鼻人
立而起。有人吆喝出声。
格里什纳赫立时平平扑倒在地,拖过两个霍比特人压在身下,然后拔出
剑来。他无疑宁可杀了两个俘虏,也不容他们逃跑或获救,但这一动却
为他招来了杀身之祸。剑出鞘时发出一声微响,在他左侧远处的营火映
照下微微一闪,一支箭随即从黑暗中呼啸而来。这箭若不是瞄得娴熟精
准,就是受到了命运的指引,当场穿透了他的右手。他尖叫着松开手,
剑落了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格里什纳赫刚跳起来要跑,就被踏
倒在地,一根长矛将他贯穿。他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便直挺
挺地躺着不动了。

两个霍比特人仍旧平趴在地上,就像格里什纳赫离开他们时一样。另一
个骑兵迅速驰来,增援同伴。那匹马不知是因为视力特别敏锐,还是因
为别的什么知觉,举起前蹄轻巧地跃过了他们俩。但马上的骑手没看见
两人—他们身上罩着精灵斗篷躺在那儿,这会儿震惊过度,吓得不敢动
弹。
终于,梅里动了动,悄声说:“到目前为止,还算顺利。不过,我们怎
么才能避免也被穿个透心凉啊?”
答案几乎立刻就来了。格里什纳赫的惨叫惊动了奥克们。两个霍比特人
从土丘上传来的刺耳吼叫和咒骂来猜测,奥克已经发现俘虏失踪了,乌
格鲁克说不定又砍掉了几颗脑袋。接着,回应的奥克叫喊突然从右方传
来,远在监视火圈之外,来自山脉和森林的方向。显然,毛胡尔到了,
正在攻击包围者。马蹄疾驰的声音响了起来。骑兵冒着被奥克箭矢射中
的风险,正在缩小对土丘的包围圈,防止任何奥克突围,同时有一队人
马驰离,去迎战新来的敌人。梅里和皮平突然意识到,他俩一动没动,
就已经身在包围圈之外,再没有什么能阻碍他们逃脱。
“现在,我俩只要能让手脚脱缚,就能逃掉。”梅里说,“可是我摸不到
绳结,也没法把它咬开。”
“不必费事。”皮平说,“我先前正要告诉你,我的手已经自由啦。这圈
绳子只是糊弄他们看的。你最好先吃点兰巴斯。”
他把绳子从手腕上滑脱,然后探手掏出个小包裹。饼已经碎了,但还能
吃,仍妥善地包在叶子里。两个霍比特人各吃了两三块。饼的味道让他
们重新忆起了那些美丽的面孔,忆起了欢笑,以及宁静岁月里那些有益
健康的食物,这些如今都已经显得那么遥远了。有好一会儿,他们坐在
黑暗中一边怀念一边大嚼,完全没注意附近战场上的各种声响与喊叫。
皮平首先回到了现实。
“我们得离开这儿。”他说,“等等!”格里什纳赫的剑就在旁边,但他要
用的话未免太重,很不顺手。因此他往前爬,找到那个半兽人的尸体
后,从尸身上的刀鞘里拔出一把锋利的长刀。他用这刀迅速割断了绑缚
两人的绳索。
“现在快逃!”他说,“我们先热热身,然后说不定就能再站起来走。但
不管怎样,我们最好先爬着走。”
他们开始爬。草原的草既高又软,这帮了他们的大忙,不过爬行是件缓
慢又耗时的事。他们远远地绕开营火,一点一点向前蠕动,一直爬到河
边。河岸深陡,河水在岸底的阴影中汩汩流动。这时,他们才回头望
去。
各种声音已经消失了。显然毛胡尔和他的“小兄弟们”不是被杀,就是被
赶跑了。那些骑兵回去继续监视,静默又不祥,但这场监视持续不了多
久了。夜已将尽,东方无云的天空开始露出了鱼肚白。
“我们得找个地方躲起来,否则会被发现的。”皮平说,“要是等我们死
了以后这些骑兵才发现我们不是奥克,对我们来说可不是啥安慰。”他
起身,跺了跺脚,“那些绳子像铁丝一样吃进我肉里,不过我的脚又渐
渐暖了起来。现在我可以摇摇摆摆地走路了。你怎么样,梅里?”
梅里站起来。“还行,”他说,“我能走。兰巴斯确实令人振作!也比那
个热辣辣的奥克饮料更叫人感觉健康。我好奇那个奥克饮料是拿什么做
的,但我看还是别知道的好。我们下去喝点水,洗掉对那饮料的念想
吧!”
“别从这里下,这边的河岸太陡了。”皮平说,“先往前走吧!”
他们转身,肩并肩沿着河朝前走。在他们背后,东方天际渐渐放亮。他
们边走边交换意见,用那种霍比特人的乐观态度谈论着自从被俘虏后发
生的一切。只听他们的话语,没人猜得到他们曾受过残酷的折磨,并曾
处在极度危险当中,绝望地步向酷刑和死亡;也没人猜得到即便是现
在,他们也很清楚,自己重新找到朋友、重获安全的机会十分渺茫。
“看来你干得挺不错的,图克少爷。”梅里说,“如果我真有机会向老比
尔博报告的话,你肯定能在他书里占上差不多一章内容啦。干得好啊!
尤其是猜到那个浑身是毛的坏蛋的小把戏,还顺手玩弄了他一下。不过
我不信有谁会发现你留下的踪迹,并找到那枚别针。我可不愿意弄丢我
这个别针,我担心你那个是再也找不回来了。
“我如果想跟你打个平手,可得加把劲儿啦。不过,事实上你的白兰地
鹿表兄现在占了先机,这可是他一展身手的地方。我看,你大概不怎么
清楚我们在哪儿。而我可不像你,我在幽谷时好好利用了时间。我们正
沿着恩特河往西走,前面是迷雾山脉的尾巴尖儿,还有范贡森林。”
就在他说话的当口,黑暗的森林边缘已经赫然耸立在前。黑夜从正在到
来的晨曦面前逐步退却,似乎在森林参天的巨树底下找到了藏身之所。
“那就往前带路吧,白兰地鹿少爷!”皮平说,“要么就往回带路!我们
曾被警告别进范贡森林,像你这么博学的人,应该不会忘吧。”
“我没忘。”梅里答道,“不过,不管怎样,与其回头撞进混战中,我更
愿意到森林里去。”
他带头进了森林,走在那些庞大的树枝底下。那些树看起来老得无法想
像,枝干上垂挂着巨大的须状地衣,在微风中轻轻摇晃。两个霍比特人
置身在群树的阴影中,回身朝外窥视着山坡底下。他俩小心翼翼的渺小
身影在朦胧的光线中看起来就像两个精灵孩童,从远古的蛮荒森林中朝
外凝视,惊奇地看着生命中第一个黎明。
远在大河的对岸,越过褐地,在那数不尽多少里格开外灰蒙蒙的远方,
黎明来临,红艳似火。洪亮的狩猎号角声响起,向它致意。洛汗骠骑瞬
间焕发了生机,号角一声又一声,接连响应。
在寒冷的空气中,梅里和皮平清楚听见了战马的嘶鸣,以及众多骑兵遽
然响起的歌声。旭日如同一弧火焰,凸升到世界的边缘之上。接着,随
着一声响彻云霄的呐喊,骑兵们从东边发起了冲锋,火红的光芒在盔甲
和矛尖上闪耀。奥克吼叫着,尽数射出剩下的箭。霍比特人看见有几个
骑兵跌下马去。但他们没有被打乱阵线,而是继续挺进,攻上山头又越
过山顶,然后掉转马头再次冲锋。上一轮冲锋中侥幸活下来的劫掠者,
这时多数已然溃散,朝着四面八方逃窜,却都被一一追上杀死。然而,
有一帮奥克集结成一支黑压压的楔形队伍,顽强地朝森林的方向猛冲。
他们径直冲上斜坡,向两个旁观的霍比特人冲来。他们越冲越近,已经
砍倒了三名拦住去路的骑兵,貌似肯定会逃脱了。
“我们看得太久啦。”梅里说,“那不就是乌格鲁克吗!我可不想再碰见
他。”两个霍比特人转身逃进了森林的阴影深处。
因此,他们没看见最后的决战。乌格鲁克被追上,就在范贡森林的边缘
陷入绝境,马克的第三元帅伊奥梅尔亲自下马与他以剑对决,最后乌格
鲁克被伊奥梅尔所杀。在辽阔的原野上,目光锐利的骑兵追击少数先前
逃散、此时还有力气飞逃的奥克,将他们全数歼灭。
随后,骑兵们堆起坟冢将阵亡的同袍合葬,颂唱他们的英勇,之后燃起
大火焚烧敌人的尸骨,并将灰烬扬散。这场袭击就这样结束了,没有任
何消息传回魔多或艾森加德。不过,燃烧的浓烟直升天际,许多双警醒
留心的眼睛都看见了。
[1] 这句黑语无法精确翻译,大意是:“猪下水啊!叫乌格鲁克和萨茹曼
那些臭烘烘的下流坯一起掉进粪坑里!靠!”—译者注
[2] 路格布尔兹(Lugbúrz),邪黑塔巴拉督尔的黑语名称。—译者注
[3] 乌鲁克族(Uruk-hai),-hai在黑语中意为“种族、民族”。—译者注
[4] 斯那嘎(Snaga),黑语中这是“奴隶”的意思,乌鲁克族经常用这个
词来称呼寻常奥克。—译者注

The Uruk-hai 第三章 乌鲁克族的评论 (共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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