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佐德的苦衷——下

    黄昏轻轻将格林市拥入怀中，肆无忌惮地倾泻出绚丽的晚霞。

    太阳渐渐偏西，挂在天边，像金色的火球一样，太阳旁边的云都被染成了红色，满天的红霞，令人心驰神往。

    此刻，科技之树的灰色大厦被落日散发出的余晖照亮，远远望去，灰色大厦就像是被轻轻镶上了金光闪闪的边框，闪耀而又易逝。

    佐德随意地扔下自己那布满灰尘的背包，疲惫地瘫坐在房间的地上，他想了想，自己已经来来回回给“警察”那帮人送了四次枪...不知道那帮人是怎么搞到格林市警局制服的，他有想过报警，但这种危险的想法他立马就打消了。

    他一想到文德博士的状况，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文德博士由于劳累过度，近几天的身体情况突然恶化，现如今只能躺在病床上，靠着几台半成品维生器续命。

    他作为文德博士的首席助理，还得帮他完成他这辈子最后的一项科研项目，要是没完成，说不定那老头死不瞑目呢，哈哈。

    他从地板上站了起来，拍拍裤子，从自己上锁的私人抽屉中拿出了一本破旧的纸质笔记本，放在桌上翻开新的一页，拿起原子笔唰唰地写了起来：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家人莫名其妙被一帮穿着警服的人给绑了起来，他们还以此要挟我，要求我提供科技之树为格林市警局制造的枪械...我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定是我？为什么...】

    佐德停止了书写，痛苦地捂住了双眼，“为什么...为什么一定是我...”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为什么要找上他？为什么要用这么卑鄙的方式威胁他？

    他小声地抽泣起来，泪水沾湿了他的毛发，偷偷顺着手指缝流出，滴落在未干涸的笔迹上，绽放出一朵朵黑色的墨花。

    他不敢哭出声音，唯恐惊动隔壁正在休息的同事。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父母苍老的脸庞，慈祥的微笑，他们的嘴角勾勒出一抹温柔的弧度，仿佛正和他聊着什么开心事似的。

    他胡乱地抹掉泪水，不顾纸上绽放的墨花，拿起笔重新书写起来：

    【在见到那帮‘警察’时，我闻到了很浓郁的狐狸气息，他们大部分应该是狐狸兽人，但我不敢保证，其中会不会有狼兽人和犬兽人...】

    【他们那身制服不知道是怎么获得的，看那成色感觉不像是某些黑色作坊能制作出的。】

    他一想到黑色作坊，马上就联想到很久之前格林市警局捣毁的犯罪窝点，那是一个制作假钞的黑色作坊，据说那假钞连当时最先进的验钞机都无法识别出真假。

    【谁知道呢？就连几年前的假钞都能做到以假乱真了。】

    【......】

    他下意识看了下时间，居然快到睡觉的点了。

    “佐德？你在里面吗？”

    一阵敲门声响起，毫无心理防备的佐德被吓得汗毛倒立，他匆匆忙忙将原子笔夹在刚刚书写的页面，顺手甩到一边。

    “我在，有什么事？”他认出了门外的声音，那正是他的同事小小狸。

    佐德走向门口，一打开门，浓郁的狐狸气息立马窜进他的鼻腔里，惹得他嫌弃地捏住了鼻子，“不是兄弟，你多久没洗澡了？臭死了！”

    “哪里臭了？我没闻到啊？”小小狸举起自己的手臂闻了闻，一脸无辜的表情。

    佐德扇了扇空气，嫌弃地说道：“得了吧，找我干什么？”

    “哦，对了，我们今天收到一个匿名包裹，上面写着要给我们佐德先生一份大礼，但是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所以就没拆。”小小狸说着，从自己的挎包中拿出一个包裹递给了他。

    “这是...”佐德疑惑地接过小小狸递过来的包裹，看了一眼，上面写着自己的名字。

    “你自己看吧，我先走了。”小小狸耸肩摊手。

    佐德点了点头，关上门后拆开包裹，里面有一张纸，还有一个L形的盒子，纸条上面清楚地写着一句话——明天把陈文德干掉，否则你家人就不安全了。:)

    落款甚至还是一个用标点拼出的笑脸。

    他扔掉纸条，双手颤抖着将包裹中的L形盒子打开，里面有个消音手枪，正静静插在黑漆漆的枪套里，仿佛在等待着佐德的到来。

    手机叮咚一声，他拿起来查看，正是那帮人发给自己的，只不过是一条新闻视频。

   （今日晚，市区内一家咖啡馆发生恶性谋杀案，一名狐狸男子当众使用手枪谋杀咖啡店经理，好在我方休假警员在现场制止了嫌疑人进一步行动...）

    视频里还时不时传出白狼的怒吼声还有群众的尖叫声，可想而知现场肯定混乱不堪。

    佐德皱了皱眉，不知道对方发这条视频的意图是什么。

    “本来想让他干掉陈文德的，可惜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啊。”对方说，“明天警方会来科技之树拜访陈文德，那时候你就以首席助理的身份待在他旁边，别想着耍花样，带上手枪。”

    佐德看完信息，没有任何情绪，他已经麻木了，接二连三地被对方戏耍。

    他失去了所有希望，只能按着对方要求去做事，还有祈祷他们别折磨自己家人。

    “好。”他发送完消息，拿起丢在一旁的笔记本，在上面写了些什么后，将其放回抽屉并上了锁，做完这些后，他无力地倒在了床上。

    他躺在床上，脑海中一直循环着童年时期父母对自己的关爱，那些美好的记忆像放电影一样一幕幕从自己眼前掠过，心中充斥着浓烈的酸涩感。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隐约间看到了自己的童年。

    ......

    “哈哈哈佐德真棒！”

    “小德真的很聪明呢！妈妈要狠狠夸你一下！”

    佐德站在远处，看着年幼的自己，手上正拿着一张荣誉证书，笑嘻嘻地看着面前的一对灰狼夫妇，“多亏了爸爸妈妈，如果没有你们的鼓励，我是得不到这个奖的。”

    较为年长的灰狼伸出手宠溺地摸了摸“自己”毛茸茸的头，“走吧，佐德，我们得回家好好庆祝一下。” 

    “好耶！哈哈哈！”

    他看到自己那稚嫩的脸上挂满了童真的笑容。

    突然，眼前的“灰狼夫妇”身上毫无征兆地生长出了裂纹，他们却丝毫没有察觉，仍是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伴随着裂纹渐渐布满整个身躯，一声清脆的破碎声响起，接着又是一声，他看到“灰狼夫妇”像是脆弱的玻璃一般，应声破碎。

    小德感觉到爸妈不在了，立马扔掉手中的荣誉证书，伸出小手四处摸索，哭喊着，“爸爸妈妈！你们去哪了啊！不要丢下小德呜呜呜...”

    地上的荣誉证书化成一团灰烬，随着风在空气中舞动起来。

    周围变得越来越暗，越来越暗，佐德渐渐听不到“自己”的哭喊声了，取而代之的是愈加强烈的耳鸣声。

    他痛苦地捂住了耳朵，耳鸣声仍不断地刺激着自己的神经。

    他再也无法忍受，用力将双耳撕扯了下来，他看着手上血淋淋的耳朵，露出了诡异的笑容，扔到了一片虚无中。

    “大哥哥，你有看到我的爸爸妈妈吗？”

    一张小手拉住了佐德血淋淋的右手，佐德看到周围的一切都明亮了起来，扰人的耳鸣声瞬间消失。

    佐德看着年幼的自己，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血迹向着小德身上蔓延。

    ......

    “啊！”

    佐德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额头冒着冷汗，他猛地坐起身，喘了几口粗气。

    “呼，呼...”他拍着胸脯，平复心情。

    刚才那只是噩梦而已...希望吧。

    佐德从床上爬下来，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

    他拉开窗帘，看到窗户外面，天色阴沉，天际泛起了鱼肚白，晨曦照耀在他的身上，给他灰色的身躯披上了一层淡黄色的光芒。

    他打开手机，是文德发来的消息，“林嵩警官要来了，你准备去大厅接一下他。”

    “好的。”

    他迅速洗漱一番，换上了洁白的研究服，在胸前别上了属于自己的名片。

    看向角落的L形盒子，他把里面的手枪连同枪套一起系在腰带上，宽松的研究大衣正好能挡住腰间的手枪，他照着全身镜，反复确认手枪不会露出来后便径直跨出了大门。

    他乘坐电梯来到一楼大厅，他立马看到门口有个白狼兽人。

    “先生，请您出示身份证。”守卫在门口的保安拦住了白狼兽人。

    “哦，对了，我忘了。”白狼从外套口袋里摸索出了自己的证件，递给了其中一名保安，说道：“这是我的证件，请查看。”

    保安看到了他的警官证，又仔细核实了一番，随后还给他，说道：“先生，你可以进去了。”

    “嗯嗯，谢谢。”白狼点头说道，大步跨进了科技之树的大门。

    佐德见对方顺利进入大厅，立马摆出了职业微笑，走过去说道：“林警官，这边请。”

    林嵩看了看那个人，有些诧异地问道：“你认识我？”

    佐德见对方的表情有些疑惑，便笑着解释道：“我是文德博士的助手，天天听文德博士提起你，当然认识你了哈哈，请跟我来。”

    林嵩眯了眯眼睛，看向他胸前的名片。

    佐德把他带到了四楼的一间房间门口，轻轻敲响了房门，房门随即打开，林嵩定睛看了看，发现里面坐着四五个人，开门是黑狼兽人。

    “林警官请进吧。”佐德面带微笑，对着林嵩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黑狼对着林嵩，指了指不远处一个紧闭的铁门，说道：“文德他就在里面，进去见见他吧。”

    林嵩朝着黑狼点了点头，跟随佐德走到了那扇铁门旁边，伸手推门而入，一阵浓烈刺鼻的药水味扑鼻而至。

    佐德看见里面的病床上躺着文德，此时他正瞪大着双眼看向林嵩这边。

    他的手摸向了腰间。

    “小林！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是我，文德...父亲！”林嵩看到躺在床上的男人，鼻子酸涩无比，哽咽着喊了一声父亲。

    他走了过去，紧紧握住了那男人的手，感受到了对方粗糙冰凉的皮肤和干枯的指尖，心疼无比地喊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佐德见状，暂时停止了行动，悄悄地离开病房关上门，暂时给予了父子俩一个独处的空间。

    真羡慕呢...明明是件很容易的事情，为什么他就没办法做到。

    佐德站在病房门外，听到病房里的对话后，他抖了抖耳朵，一双红色的眼睛扫视着整个房间，脸上露出了些许悲伤的神情。

    这时候，他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他走出房间，拿出手机接通电话，里面传来了一个熟悉而又令他生厌的声音：“佐德，事情办好了吗？”

    “我的家人呢？”

    “安全着呢哈哈，不过要是你没把事情办好，那你的家人可就不安全了哦。”

    佐德听到对方说的话，捏着手机的力度变得越来越大，他勉强压制住了自己的怒火，平静地说道：“你说过的，只要我完成任务，你就会把我的家人放了，对吧？”

    “那是自然，看你自己的表现咯...”

    对方挂掉了电话，佐德将手机放回了口袋里，深深地叹了口气，随后他摸向自己的腰间——

    一把带着消音手枪正静静地插在枪套里，蓄势待发。 

    他很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他背着所有信赖自己的人，包括最看好自己的陈文德，私自将科技之树为格林市警察局设计的专用手枪提供给那些极端分子，给他们用来滥杀格林市无辜的市民！

    但这又有什么呢？

    世界上哪有比家人更重要的东西？只要提供的越多，能跟家人团聚的概率也就越大...他是这样想的。

    但是，首领在拿到武器后，不但没有让佐德的家人跟他团聚，反而变本加厉，再一次以家人要挟自己，要求佐德他杀死科技之树的创始人——陈文德！

    陈文德他一生都在致力于用科技造福格林市的百姓，他能有什么错？不对，他有错，错在他是个狼兽人...

    佐德想到这里，靠着墙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我到底该怎么选择...

    他咬了咬牙，转身走入房间。

    对不起了，文德博士，你的牺牲是值得的，为了我家人的安全，我不得不...牺牲你，既然你已经癌症晚期了，那我帮你一把吧...

    他转身冲进了房间，不顾周围警员疑惑的目光，直冲冲撞开了病房门，掏出腰间的手枪，对着林嵩和陈文德扣动了扳机。

    此时的他，大脑一片空白，仅凭借着本能反应不停地开枪。

    忽然，他感觉后脑勺像是被石头砸到了一样，他看到面前的白墙上有个带血的弹孔，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

    哪有什么走马灯，都是骗人的。

    啪的一声，什么东西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