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耳(31)
奇怪,卫谦怎么不在,去哪儿了?
珀伊一边想着一边离开木屋朝树林深处走去,林子里鲜绿的枝叶挂着晨露,清新的空气里夹杂着草木的芳香,撩人心扉。
“早啊,大人。”
珀伊顿步回首,卫谦从他身后不远处踩着一地的落叶走来,怀里兜着一些不知名的野果。
“卫谦,你起得这么早?”
”…哦,不知道怎么就醒了,到林子里转了转,摘了一些果子。”萧筱到他身前停下,“大人昨夜睡得可好?”
昨夜?
珀伊想起来昨夜似乎做了一个梦,很美的那种,梦见自己躺在萧筱的怀里,被他抱着睡了一晚上。
那熟悉的触感和特有的味道,还有喷在自己脖颈间的温热气息,真实得不像一个梦境。半睡半醒间,他甚至很清晰地记得萧筱的唇在蹭过自己喉结时呢喃了一句什么。
珀伊有一刹那的恍惚,心里忽然冒出一种荒诞不经的想法——昨晚自己也许不是在做梦。
珀伊愣愣地看着一处,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萧筱昨夜在珀伊周围设了结界屏障,抱着他睡了一晚。这会见到珀伊呆愣着,生怕他发现什么端倪,起先目光有些闪烁,不敢与其对视,随即又觉得有些好笑。
他低下头,转过身掩住嘴角压抑不住的笑意,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往小屋方向走去。
“哎!你等等。”
珀伊叫住了他,从怀里摸出一把精致的短刃。
“这个,你带着防身。”
萧筱浅浅地笑了笑,道了声谢,收下了。
珀伊带领五百精兵,经过长途跋涉,历尽艰辛,终于在当日午时过后越过阴山到达漠北单于庭。
与此同时,在白登山举行的议和,按照既定的策略,在双方都没有什么诚意的议和失败了之后,匈奴军与刘璟带来的军队发生了激烈的战斗,单于将所有的精锐骑兵都调拨去了前线战场。
王庭座落在一个靠近小河边的洼地里,地势平缓,依山傍水。一个巨大的白色帐篷被一些小帐篷簇拥着散落开,远远望去错落有致。
几个着匈奴服装的女子在帐篷外正挤着牛奶,孩子们在草地上奔跑玩耍,看起来一派祥和。
珀伊几乎有些不忍心打破这样宁静祥和的气氛,要是人类没有战争该多好!但是这世间总有些事物不可能那么恰到好处的完美,缺憾是必然!皇命在身,也为了黎民百姓的安定生活,只能以战争来结束战争。
他们脱下匈奴人的外袍,露出了里面冷森森的铠甲。珀伊将五百士兵分成两路,从左右包抄过去,在他扬手做了一个手势后,士兵们迅速朝洼地冲了下去,目标直奔主营。
匈奴单于大概做梦也没想到汉人竟然会策划突袭王庭,这里只留下了一小部分军队和一些老弱病残的后备队伍。
王庭里的人远远见到一群汉人骑兵冲了过来,立即慌了,一开始措手不及乱着一团,短暂的混乱之后,很快组织骑兵拦截。
彪悍的匈奴骑兵从帐篷后冲出来,拔出腰间的弯刀挥舞着扑了过来。珀伊长剑出鞘一马当先迎了上去,刀剑碰击的声音骤然撞响,士兵们紧随其后与匈奴兵厮杀缠斗在一起。
留在王庭的匈奴兵虽不是很多,但是骑射如风的匈奴铁骑骁勇善战,加上珀伊这边也只有五百兵士,并不占什么优势,战斗进行得很惨烈。
喊杀声,马蹄声,哀嚎声,兵器碰撞声乱成一片,血腥味开始弥散开,草地一会儿就被鲜血染红。
珀伊像一头猛狮一路冲杀,他侧身避开一个迎面而来的匈奴骑兵凌厉的刀锋,一剑斜刺入对方腿部,反手出剑,又将背后企图偷袭的一个匈奴兵捅了个透心凉,那人惨叫一声从马上跌落下来。
珀伊几次险象环生,最后都险险地避过了。
萧筱站在远处看得胆战心惊,心里暗自为他捏着一把汗,目光一时片刻也不敢离开,生怕他有个闪失。
战斗在激烈地进行着,浓重的气息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一个匈奴骑兵嘴里发着怪异的喊叫,举着弯刀劈头而来,珀伊在马背上往后一仰,腰折了下去,闪电似的一剑刺入对方的胸膛,涌出的血顺着剑柄流到了手上,拔剑时却发现剑卡在了对方肋骨上。
就这时,身后一个匈奴骑兵举着弯刀扑过来,一刀劈向他的后心。
寒光闪闪的弯刀呼啸而至,珀伊听到了背后破风而来的声音,但是要避开已经来不及了,在这电光石火之间,突然一个人从天而降似地抱住了他。
那人背上受了重重一击,闷哼一声,抱着他从战马上翻滚下来,跌落到草地上。
珀伊定睛一看是卫谦,少年的背上被刀划开很大一个口子,隐约可见骨,汩汩而出的血很快浸染了他的衣裳。
“卫谦!”
珀伊惊呼了一声,慌忙扶住他,快速摁了背上几处穴道止血。
萧筱刚才一心只想着救珀伊,情急之下忘了用灵力护体,巨大的疼痛向他笼罩过来。
他努力抬起头来,皱着眉呻吟了一声,见珀伊脸上已经溅上了一些血迹,也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萧筱一把推开他,短促地说道:“我没事,你当心,别顾着我!”
战马嘶叫着在身边倒下,珀伊狠狠心放开,又转身投入战斗。
雷电在天际嘶鸣着划破乌云,似乎要下暴雨了。
萧筱抬头望了一眼阴沉沉的天幕,希望这场战斗能够早点结束。
他忍着背上的疼痛徐徐站起身,看着眼前这惨烈的杀戮,忽然生出一种无力感,他不能干预人间事,只能做个旁观者,如果可以,他希望能平息这场战斗 。
激烈的战斗几个时辰之后结束了。喊杀声停了下来,战场上尸横狼藉,残存的十来个匈奴兵放下了手中的刀缴械投降。
珀伊艰难取胜,也折损了很多士兵,只剩下了百十来人,其中还有很多受伤严重。
他的肩膀上受了些皮肉伤,颊边有一道细小的血口子,不过都是轻伤,没什么大碍。
剑还在滴着血珠,他四下环顾寻找卫谦,少年在远处一丛灌木边上遥遥望着。
“哎!你肩上受伤了?伤得怎样了?”
萧筱在珀伊过来查看自己的伤势时,见了他肩上的血迹,急急抬手就想扒开衣服看看伤得如何,连尊称也忘了。
珀伊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一侧身避开了。
伸出的手落了空,萧筱心知自己失了态,讪讪地放下手,蹭了蹭鼻子,望着他肩上的伤蹙眉。
旋即忍不住又道:“大人,您肩上的伤……”
“我的伤不碍事。”
珀伊招手唤来一个士兵,吩咐为萧筱包扎伤口,转身就忙别的去了。
萧筱在包扎好伤后,悄悄用灵力愈合了伤口。
战场上安静了下来,大家开始忙着处理尸体,包扎伤者身上的伤。
突然间惨叫声又起,大家循声望去,原来珀伊的副手孙尚德杀红了眼,朝几个投降的匈奴兵举起了刀。
只见他手起刀落,几个投降的匈奴兵应声倒在了地上,其他几个有复仇心理的士兵见状也举刀围了上去。
珀伊立即冲上前阻止,孙尚德情绪激动与珀伊产生了冲突,这副手认为匈奴人不管男女老幼应该全部歼灭,不留活口,皇上的旨意是歼灭王庭。
珀伊坚持王庭已经毁灭,不应该赶尽杀绝,放下武器同意归顺者理应赦免。孙尚德尽管心里不服,最后还是听从了珀伊的指令。
混乱中,有三个匈奴兵趁机骑上马跑了,几个士兵策马要追,珀伊抬手阻止了他们。
他望着三个匈奴人逐渐跑远的背影,徐徐道:“如此正好,让他们去通风报信吧,我军正在前线与匈奴军大战,王庭被毁这消息必定动摇匈奴军心,军心不稳乃大忌,如此增加了我军在战场上的胜算。”
一道电光在沉沉的天幕中一闪便又收了回去,顷刻间雷声大作。
暴雨终于下来了,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往下落,湿润的空气里蒸腾起泥土的气息,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
雨势越来越大,珀伊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指挥士兵将王庭里剩下的所有人都聚集到一个帐篷里。肩上的伤口在雨水的浸泡下,开始隐隐作痛。
“大人,快进帐篷躲雨吧!
“大人,您肩上的伤怎么样了?卫谦为您包扎一下吧?”
“大人……”
卫谦浑身湿漉漉跟在他身后,一迭声地问着,珀伊回头看了他一眼,与他的目光碰了个正着,少年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写满了关切。
珀伊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卫谦对自己的关心似乎有些……过了,忙乱中也无暇细想这些,转身大步进了身边的一个帐篷。
大家搜寻了所有的帐篷也没有发现老皇帝的身影,最后从一个照顾他的仆从口中得知,先皇一直被软禁在此,已于几个月前病故,匈奴单于为防议和时少了筹码,匆匆将他埋葬,并下令封锁了消息。
珀伊释放了所有的俘虏,找到了埋葬老皇帝的地方,小小的土堆已经长满了荒草,时不时有几声隐隐的虫鸣,显得萧索荒凉。
他神情肃穆地缓缓蹲下身,拔除干净坟上荒草,将带来的一壶酒倒满一大碗,举过头顶三敬后,洒到地上敬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