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第六章——清明时纷纷雨

一股热浪伴着烟熏和苦味袭击我的双眼和鼻子。捂着鼻,捡了些细柴丢进炉灶里,用扇子扇风,保证炉子不停火。一早起来,我就待在这厨房里干活。
“浪的汤差不多了。”我对上官絮说。
“清茗,你的感冒好些没?”
“快好了,只剩下脓涕,鼻子不太舒服而已。”
“那你就喝完这最后一剂药就不用喝了。”
那药真苦,就一小碗,味蕾就收到了极大的刺激,喝了这碗药,一整天口腔里都时不时回味出苦涩,哪怕是吃完药含了糖,也只是生效一时,等糖化了喝进肚子里,苦味就涌回来。这一切都要拜那个妖女所赐,被她一桶水淋湿了身子。倒春寒的晚上又冷,深夜又没有热水,我只有脱了衣服擦干身体换了身新衣裳,身体还是冰冰的,被子捂着也没暖回来,第二天一早就喉咙不舒服,鼻塞了。而且,还被陆文浪和上官絮他们笑话了,他们问起,我不能说实话,就拿天太黑没看清路被绊倒了跌进水桶里打湿了。
“爹爹,今天该回到吧。”
“叔叔虽然是晚了几天,但是最多今天中午就能回来。你哥也亲自接送,而且昨天也派人送信说到了江州府,按理来说,也就剩半天路程。放心吧。”
“絮絮,老爷回来了!在正门口。”春雪气喘吁吁地跑来厨房。
“这汤——清茗,你送过去,我去见爹爹。”
“我……”
“我去送吧。”春雪说。
“那谢谢了。”
抓把水洗脸擦灰,整理好衣裳,跑去正门。这些邻里街坊、亲朋好友之间的礼尚往来的事情,尽管让人烦琐,但我在别人家里白吃白喝,总不能连招呼都不打吧?
来到正门口,马车已经到了。叔叔下了马车和上官絮有说有笑。我向叔叔打了招呼,叔叔只迟疑地看着我,问:“世侄,你怎么来了?”
“我本来是来方安闯荡,能想到遇到了上官絮,才知道这是叔叔您的家,我也没地方住,就暂时在府里留宿了几天。”
“难怪,原来如此。”
我想起父母,问:“世叔,家父母在家还好吗?”
“还好。”
叔叔突然咳嗽好几下,表情十分痛苦。
“叔叔没事吧?”
“爹爹,你怎么了?”
“义父?”
“可能是太累了。”叔叔喘过气来。
上官絮和黄徐申扶叔叔到高堂里坐着,我紧随其后。叔叔又咳起来,黄徐申拿来痰盂,让春雪拿些茶水润喉。春雪捧来一壶水。上官絮接过来慢慢地给叔叔喝水。叔叔喝一口水咳嗽一声,连水都呛出来了。
“我想去休息,你们都散吧。”叔叔说完起来就走了,上官絮追了上去,我远远地听见叔叔在不停地咳嗽。
“老爷的旧疾又发了,而且比之前还严重了许多。”春雪说。
到了下午,我向上官絮打听叔叔的情况。她说叔叔好转了,不咳已经熟睡了。我问起叔叔的旧疾是什么回事。“小病,只是偶尔咳嗽两声。”上官絮说刚得病时更厉害,治疗了快十年,最近两年也没咳嗽几次,还以为根除了。她没想到突然就复发了。
夜里,我在屋里隐约听见外边有人在弹琴。
“浪,你有没有听到琴声。”
“是上官絮在弹琵琶吧。上官絮的母亲在她生下来就走了,自从梨露姑娘教会上官絮弹琵琶后,上官絮就每到清明前一晚上奏乐,纪念她的母亲。八年了,曲子一直还是那一首。”
我走出门听,音乐凄凄惨惨,悲伤哀婉。心里有些沉重,我不禁同情上官絮。
“浪,明天你也待在这里,不回家陪家人吗?”
“我其实是一个孤儿。”
“对不起。”
“没关系的,这么多年了。其实我也算有个家人,过几天我带你去我家玩吧。早点睡,明朝还是很多事要做。”
躺在床上,我回想起了许多与家人的记忆,半天没睡着。
清明早晨,天暗蒙蒙的,街上冷冷清清的。我送叔叔和上官絮到路上。那天,上官絮全身白衣,不像昨天的她,她面容带着些悲伤。清明节的气氛就是这样的,什么也不像原来的。
春雪也跟随上官絮去了,只剩下我和陆文浪在府里面安排清明的事务。
我们吃了几个青团后就开始干活,我去烧水煮好茶。我拿着茶壶和祭祀用的食物,到观音菩萨画像前摆好。我斟好茶,浪递给我一把点燃的香和蜡烛,我去抓着香向画像拜了三拜, 将香和蜡烛插在香炉。
“清茗,你认为命运是天掌握的吗?”
“你怎么忽然问这个问题?让我想想啊。”他这一问,可是把我问住了。我之前听村里的人说上天掌握了人间万物,既然是万物,人的命运也应该包括在其中,再说,天如果不是这么厉害,我们干嘛要祭拜天神?不过,我还是更相信娘说的,世间万物皆有灵,一个人的命运还是依靠自己实在,但谁知道上天有没有暗中操作呢。我想不清楚,干脆也不想了,随便敷衍了事地说:“我比你小,你才识又比我广博,你不懂,我又怎么知道?”
“我从小无父无母,是阿伯把我带大的。我问过阿伯关于我的身世,阿伯说我父亲是沧安的一个贫农,母亲生下我的那一年正好是旱年,家里都无米开锅了,养不起我,就将我送给阿伯收养。他们连名字都没有留下就走了。我知道这一切时,已经是十三岁了,我试着去寻找他们,但都无果。阿伯说这是天命,无可奈何,只能顺从。但我不相信!”
我安慰陆文浪说:“希望他们仍旧安好,祝愿你们能早日相聚吧。”
人人都有不同的不为人知经历,我与他们相比之下,我算是幸福了。
“轰隆隆”。外面传来了强劲的雷声,我看向天,灰暗暗的。雨开始下了,很大,从城南一路扫过这。
中午,雨小了,我听到我外边有动静,陆文浪带上伞就走了出去,我也跟过去。原来是叔叔他们回来了。
叔叔咳嗽得不停,上官絮和春雪在搀扶着他走。
我问上官絮,叔叔怎么了?上官絮说:“今天哭得厉害,哭着哭着就咳了起来。”
我边听边去搀扶叔叔,叔叔挣脱我的手,沙哑地喊:“不必了,不必了!”
“清茗,你跟春雪去煲药吧,药方问春雪。”
春雪拉我走,让我去煲药。
每个人各司其职,做饭的,煎药的,生火添柴的,上官絮看着叔叔,忙了一个中午,叔叔咳嗽才停了下来,熟睡了。
煮药时,春雪在我旁边自言自语说了些奇怪的话。 “老爷肯定是太惦记他已去的夫人,才会沉痛于思念,导致旧病复发。老爷就是有太多耿耿于怀的事,藏在心里。要是夫人还在啊,也不会弄出这么多悲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