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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忌降临庭院 塞勒姆》【3】

2019-10-07 13:20 作者:悲剧长廊  | 我要投稿

幕间一 桑松的幕间

曾经有那么一个男人,是宿命的刽子手。

他的曾祖父是刽子手,他的祖父是刽子手,他的父亲是刽子手,他的儿子是刽子手,他的孙子是刽子手……他曾力图摆脱自己的家族宿命,为了医学而研究人体,并非为了处刑。

但是,他的祖母阻止了他,他的父亲也瘫痪在床。

所以,那个男人为了家族生计,拿起了屠刀。

因为过于冷静细致,所以无法忽视死刑犯的一切;

因为过于善良温柔,所以无法舍弃对死刑的厌恶;

因为过于坚信法律,所以无法反抗统治者的判决。

在最后的最后,那个坚信法律的人怀疑了,那个坚信职业的人困惑了。

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死去,那么为什么自己不能代替她死去呢?

那位金发少女的身影化为梦魇,持久地纠缠着他,直至他死去。

如今,那个恶魔(魔神柱)试图重演一场历史的悲剧,在这场人类史的污黑漩涡中,两位少女处于一切的开端。

孩子们受到迫害——

不能坐视不理。

所以,化为从者获得二度生命的那个男人,选择了来到这片是非之地。

 

“桑松先生——”

陌生的声音。

桑松从摆成肘膝位的患者身上移开视线,抬眼看见一位头戴礼帽,身披黑色长袍的中年男人,他蓄着络腮胡,表情严肃,锐利逼人的目光让桑松有些厌恶,同时也让他回忆起自己生前的事。

“我就是,先生,有什么能帮您的吗?”

“嗯,我是从波士顿过来的副总督,整顿塞勒姆的治安。名字是霍普金斯,很高兴认识一位来自伦敦皇家学院的医师。”

这个名字有点熟悉,桑松一边思索着,一边与霍普金斯相互致意。不过,这与他关系不大。桑松看了眼患者,这才是他目前最主要的任务。他于公于私,都要治愈这批人。

“你的努力我们有目共睹,力图以人力抗衡恶魔,真是伟大的精神。”

“呃?不,不,您误会了。这不是恶魔或者巫术,这位是腹腔积水。”

“无妨,你的诊断我们并不清楚。但是桑松先生,请你暂时放下手边的工作,我们邀请你也一同见证村子历史上重要的一幕。”

桑松看着副总督,心中满是怀疑,但脸上神色镇定,弯下腰嘱咐患者调整饮食结构,随后在一旁的铁盆里清洗了双手。

“是什么重要的事?”

“是啊,很重要的事,”霍普金斯沉吟了一声,“我们镇子要绞死巫婆了。”

 

当桑松赶到现场时,麻绳已经套在死刑犯脖子上了,只要脚下的木板抽去,过不多时三位女性就要挣扎着死去。这是死刑现场,断头台诞生之前的现场。绞死的人们面部扭曲,气管断裂,颈骨碎裂,所以很多时候,死刑犯都戴着头套。

这种痛苦的死去,毫无尊严的遗容,桑松见过太多次了。

但是,那又能怎么样呢?

桑松此时只是人群中沉默的一员,无能为力,就连挥起屠刀的资格也不存在。他看得出来,今天在帕里斯牧师家遇见的那位女仆提图巴(Tituba)就在其中,而另外两位他并不认识,只能辨别出其中一位衣着破旧不堪,远远就飘散着恶臭。

“晚了,来不及了——”

咕哒子的声音传来,桑松回头望去,眼见她也是一脸震惊地看着这一切。

“第一批被逮捕的,提图巴、萨拉·古德、萨拉·奥斯本……”

山之翁淡淡地出言提醒道:“有一人是今天我们见到的那女乞丐……”

咕哒子辨别出了这股恶臭,惨然地点点头,说:“没想到,这么快就……”

本以为是桑松遇到危险,但环视了一周,那名“舅舅”却不在现场,阿比盖尔也不在。只有桑松一人站在人群最后。咕哒子稍稍放下心来,但心中强烈的危机感却一直挥之不去。她看向绞刑架,三人早就已经没了呼吸。尸体是不会动弹的。

称不上自责,也称不上愧疚,但咕哒子确实又一次为自己的马虎大意而付出了代价,她咬牙切齿地盯着行刑人取下悬挂的尸体。

如果这一切都是历史,那这场行刑未免也发生得太早了。

来不及阻止。

咕哒子看着无力且犹有余温,但正在僵硬、变得冰冷的尸体,突然间意识到,这就是来自魔神柱的嘲笑,在用尸体告诉他们,这个世界是它在主宰。

“可恶……居然在我们的面前,”咕哒子没能想到任何措辞来表现自己的心情,“等着吧,我不会让你如愿的……”她转头向桑松,尽可能让自己听上去冷静,“我们先听听你的汇报吧。”

桑松久久凝视着尸体不能移开视线,半晌,终于说出让咕哒子更加震惊的话来:

“对不起,没有报告。”

 

第4节 第一日(夜晚)

黄昏已过,黑夜降临大地。柔和的月光隐蔽不见,藏在浓云之后。没有星星,没有月色的夜晚异常昏暗。

从这偏僻的废弃小屋向外看,门前歪歪曲曲的小路布满泥尘,两边攀爬着野蔷薇的石墙也似乎不断向道路中央靠拢。因为是冬日,所以石墙显得分外萧索。四周都是野草、荆棘与牧草,想要找到一处干净的地方绝非易事。

这里正面对着密林中狼穴阵地的方向,从这低矮的方位看去,首先注意到的是那丘陵之巅宛如皇冠的嶙峋怪石,其次才是高耸的密林。每一个山坡都出现得那么隐蔽而险峻,行人都会试图避开这古怪的地方,寻找宽敞的路途。

呼呼的冷风穿过破败的窗子进入室内,火精灵释放的微光也在随之翕动。帕拉塞尔苏斯从室外走了进来,看了咕哒子一眼,说:“已经确认过简易阵地了,不会有人偷听,常人接近都做不到。”

咕哒子放心地点了点头,然后对着静立着、沉默不语的桑松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吗?不会有人偷听了。”

闻言,桑松的肩膀突然颤了一下,肌肉绷紧,然后又浑身放松,仿佛泄了气势,缓缓道:“对不起,还是不行……”

咕哒子没有继续说话,而是盯着桑松的眼睛,反复打量他的面庞,仿佛要找出什么线索,弄明白自己从者传递给自己的隐藏信息。但是,咕哒子放弃了,她除了决绝,什么也没有找到。她真的有些自责。

“那我问你一些问题吧,”咕哒子颇为无奈地妥协了,“你能回答就回答吧,不能就跳过。”

“谢谢——您请说。”

“召开审判的人是谁?托马斯·丹福思吗?他应该还需要两个月才能从波士顿过来。”

“不是……是霍普金斯副总督——我现在想起来了……他就是那个以魔女审判作为买卖,专做这种诬陷杀人勾当的人,人称‘魔女狩猎将军’,历史上……唔,有三百多人因他而遇难吧。”

咕哒子皱了皱眉头,右手敲敲自己的头,然后拿出笔记确认了下,才迟疑地说:“塞勒姆这里确实也有个叫做霍普金斯的人,但仅仅是个小狱卒——应该没有什么联系……”

——是时候弄清楚最担心的问题了!

“桑松先生,请你努力回忆一下——阿比盖尔的舅舅叫什么?”

桑松一脸茫然,似乎没有意料到会问这个问题,随后低下头努力回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有人称之为‘卡特先生’,帕里斯牧师有时候说‘姻兄弟’,还……对了——还称之为‘埃德蒙’——”

“埃德蒙·卡特!?”

这并不是与塞勒姆特别相关的信息,咕哒子一下子就毫无生涩地回忆起来了。周围的阿周那与帕拉塞尔苏斯都将头转向她,等待说明此人的信息。但是咕哒子的神情更加焦急又疑惑,只听她说:“是后来的知名造梦家——伦道夫·卡特的祖先,在塞勒姆女巫案时差点被审判而死,之后迁出塞勒姆,到了阿卡姆镇。爱迪生先生生前见过这位造梦家,跟我说过——我印象很清晰的啊……居然现在才想起来……”

咕哒子痛苦地蹲在地上,抱着头,死命地回忆道:“迁出塞勒姆的……还有维特利家、毕晓普家、科文家……不行了,这些都是当时匆匆看过的内容,不记得了……”咕哒子被阿周那搀扶而起,太阳穴感到钻心的疼痛,她面色苍白,对桑松道:“历史上,埃德蒙·卡特与阿比盖尔·威廉姆斯毫无关系,你千万要留心注意。”

桑松重重地点了头,深深叹了口气,刚想开口——

“御主,有情况!”

阿周那看向窗外。

“契约者哟,有尸气——”

“先别管那么多,”咕哒子抓住桑松的前襟,仿佛扑在他的胸前,露出自责又近乎哀求的神色,“——你刚刚要说什么?我在听的!”

桑松面对突如其来的变化也是手足无措,但看着自从法兰西第一特异点就陪伴至今的御主的面容,他也只在牙缝间艰苦地挤出几个字:“没什么……”

“好吧……”

双手失去力气,从衣服上滑落。

“——什么事?敌人吗?”

声音平静得可怕。

阿周那斟酌了一下措辞,道:“是死尸。”

“走吧,契约者——”

“嗯……”

咕哒子他们离开了,而桑松就像是被定在原地的盐柱,只能兀自抚摸着胸口的衣襟,说不出话。

而在室外,坟墓泥土的异味四处飘散。

借着火元素的光点,咕哒子认清了这些“怪异”的真貌。虽然阿周那称之为死尸,但对于这些存在,已经不能用“人类的尸体”来形容。它们用两足直立,身体前倾,长着蹄子般的脚,走路的形态看起来就像狗。还有,那胶皮一样的皮肤,上面附着着肮脏的苔藓,一看就让人心生厌恶。

“这种生物——”帕拉塞尔苏斯开口道,“叫做食尸鬼(Ghoul)。”

“这也是生物?不是亡灵?”

“的确不是,我生前认识一位异教徒,叫路德维希·蒲林(Ludwig Prinn),他是比利时人,我们一起讨论过炼金术。他曾向我表演过召唤食尸鬼,这种生物我见过不少。”帕拉塞尔苏斯的语气少有的肯定,有着毫不怀疑的自信。

说话间,食尸鬼围了上来,它们冰冷而狂气的双目盯着咕哒子,盯着猎物。

“奇怪了,它们应该对活人不感兴趣的。除非实在是非常饿——真是神奇。”帕拉塞尔苏斯展现出学究的气质,一副非常期待地表情看着食尸鬼围拢过来。

咕哒子无语地看了一眼帕拉塞尔苏斯,然后有条不紊地下达命令:“阿周那先生,请您登高确认它们的来源地——”

“一般是墓园的地洞!”帕拉塞尔苏斯补充说。

“——确认墓穴,然后支援我们;帕拉塞尔苏斯老师,请您赶紧准备离开,我认为不止一处涌出食尸鬼,保护村民,同时赶快联络美狄亚他们!——爷爷,我们上!”

下达了明确的指令,咕哒子飞速后退,为山之翁留出战斗空间。阿周那一跃登上屋顶,开始远眺。帕拉塞尔苏斯聚集魔力信号弹,微弱的波动逐渐升空,传递开来。周围的食尸鬼也迈着蹒跚的步伐,形成包围之势,后腿蓄力,随时准备猛扑过来。

就在最先的这一圈敌人起跳之时,在咕哒子的身前,青蓝色的火焰骤然绽放,山之翁的高大身躯从暗影中显现,朴实无华的大剑以不可阻挡的气势横扫,刚刚弹起的七只食尸鬼就被清扫到一侧,带着沉闷的声响滚到荒芜的田地里去。

“魔术师们就待在吾之背后——”

语毕,山之翁举剑冲了上去,食尸鬼也发出似呻吟似哭泣的狂吠,吐出类似皮肤摩擦的怪异声音,一齐扑了上来。

帕拉塞尔苏斯抱住了咕哒子,带着她不断后退。周围的场景飞速地后退,帕拉塞尔苏斯在脚底附着了水元素,就像是在溜冰一样在地面上滑行。

山之翁的背影在咕哒子的视野里不断缩小,漆黑的大剑也与深沉的夜色融为一体。但是,咕哒子无论怎样都无法忽视,那钢铁的大剑卷起遒劲的罡风,挥舞的死亡化成蓝焰的漩涡,就像是冷酷的天灾、移动的死亡,残酷地吞噬了食尸鬼。

触之即死,擦之即死,中之即死。

行走于死亡幽谷的剑士将剑术与死亡融为一体。

此剑为死亡所铸成,触碰它即触碰死亡。

仅仅微强于人类极限的食尸鬼没有临死前嚎叫的机会,漆黑的剑士舞动的天命贯穿了兽群。比痛苦更快,比流血更速,在意识到死亡的现实之前,在意识到受伤的现实之前,死亡就已经侵袭了一切。

食尸鬼们平静地离去了,仿佛未曾真的死去,只是保持着最后的姿态,睡去了……

另外一边,阿周那跟上了咕哒子与帕拉塞尔苏斯,三人一同赶往查明的另一个洞口。如果问一个信奉基督教的乡村,墓穴处于何处的话,那么教堂墓地肯定是第一考虑。帕拉塞尔苏斯解释,食尸鬼有在地下挖洞的习性,但一定会把洞口开在墓地附近。

苍鹰振翅高空,发出高傲的雄叫。

“美狄亚的支援也到了,”咕哒子看向帕拉塞尔苏斯,“让圣乔治老师放出狼群,将所有的村民都堵在家里。狼群一定要比食尸鬼先抵达。”

阿周那略微思索,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这可能有些难,我知道您想要隐藏我们与食尸鬼的存在。但是狼群数量不够,速度也不够快,而且也会有村民离开屋子,为了保护室外的物资而与狼搏斗。”

“……我知道,但只能这么做了,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那就让我来吧。”

阿周那高高跃起,几个纵身就登上了乡村的小钟塔。弯弓搭箭。

“左手开弓者”举起了印度第一圣弓,不竭的箭壶里不断产生新的箭矢。

瞄准所有火光,一射而出!

从天帝因陀罗的军队中,从上师德罗纳的教诲中,成就的第一射手的实力展现出来。

行云流水,气势如虹。

弓弦绷动宛若雷鸣,箭矢流光犹胜闪电。

缠绕着金色的雷霆的豪光箭雨,刹那之间洒满这萨勒姆的大地。

弓矢比声音先至!

居民们莫名其妙失去了灯烛,炸裂的雷鸣让他们惊惧不已。

于是,严苛的清教徒们面对黑暗、雷霆、狼啸,还有镇压死去的巫婆的诅咒。

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同一件事——

祈祷!

而站在钟塔下方,咕哒子与帕拉塞尔苏斯近距离目睹了,那从楼顶流溢而出的流星雨,在数息之间布满深空,金色的光华在乌云上渲染出凡间不曾见的色彩。

“……没有人离开家,”帕拉塞尔苏斯通过使魔看清了局面,“太……太厉害了……”

咕哒子也有些目瞪口呆,这之中包含的技巧难以形容,只能勉强称之为“神技”。

“御主,别愣着啊!”阿周那在楼顶喊道,“我的箭雨只能覆盖这个侧面,死角的食尸鬼就拜托你们了!”

“但愿没有人被巨响吓死吧……”咕哒子嘀咕着,然后与帕拉塞尔苏斯一起在四下无人的教堂门前,与圣乔治、美狄亚汇合了。

“辛苦两位了——来得好快啊!”

“嗯,是魔女小姐提议的,”圣乔治说道,“说看见食尸鬼出没了。于是在你们通知之前,我们就已经出发来接应了。”

虽然这是擅自行动,但咕哒子朝美狄亚投去赞许的目光。从者们都是拥有丰富经历与雄厚经验的人类精英,能在服从团队整体性的同时又保留自身的独立性与主动性,这无疑是最优秀的配合。

“谢谢美狄亚亲了,不愧是从法兰西开始就一直在一起的好伙伴!”

“说什么难为情的话呢,还是赶紧对付食尸鬼吧!”

“是啊……”

咕哒子一瞬间想起了那个男人,也是从法兰西一起奋战至今的。

嘴角勾起,这笑容是自嘲还是信赖,咕哒子自己也搞不清楚。

“圣乔治老师,请带领狼群限制食尸鬼的范围;美狄亚,制止居民离开屋子,张开结界隐藏我们;霍恩海姆老师,请注意其余从者的生命体征,担任辅助!”

从者们立刻执行自己的任务,迅速宛如整体。

命令自大脑下达,肢体便毫不犹豫地行动。

“契约者哟,吾归来了。”

山之翁的身影在毫无征兆崩裂的火焰中闪现。

“太好了,身体状态呢?”

“无恙,顺便收割了来路上遇见的头。”

“哦……”

“御主!”

帕拉塞尔苏斯分外焦急地跑来了,咕哒子只在小孩子即将罹难时才见到如此惊慌的他。

“这条信息您一定要听一听!”

他手臂上停留的苍鹰的尖喙里,传来阿周那急促的语调。

“御主!有个小女孩遇险了,在拐角,被食尸鬼围困了!”

“食尸鬼呢?!”

“在死角!”

“赶得及吗!?”

“太远了!”

电光石火,当机立断!

“爷爷,扔我起来!”

山之翁有力的臂膀抓住了咕哒子,振臂一挥,高高扔起。

无需什么言语和计划,共同的理念与默契就已经足够。

阿周那射出了决定性的箭矢。沉重的箭矢刺破了咕哒子的衣服,却未擦伤肌肤。箭头贯穿腰带,箭身带着咕哒子在空中飞行。

“上次是运人头来着……”

咕哒子可听不见阿周那的自言自语,在空中高速飞行的她刹那间就抵达了位置,并呈抛物线落下。她张开双臂,将死角与射程交界处的小女孩一把抱住,用身体护住她娇小的身躯,滚了一圈,然后背后的箭矢恰好钉在地上,止住翻滚的势头。

咕哒子始终把这个可怜的孩子护在怀里。

月色初绽,浓密的云层终于撕破一条间隙,皎洁的月光洒在这孩子的脸上,咕哒子这才认清这孩子的面容。

“阿……阿比盖尔?”

怀里抽抽噎噎,害怕得发抖的孩子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羞怯又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

“是……是大姐姐?咕哒子姐姐?”

阿比盖尔迷迷糊糊地摸了摸脸颊,好像事情发展太快,没跟上节奏,然后脸色骤然苍白,再度软倒在咕哒子怀里。

“快……”

过于紧张而呼吸不济,她声音嘶哑,仿佛在死死压迫着肺,才拼命挤出话来。

“快逃……有怪物……还有狼群!”

抚摸孩子的发丝,咕哒子撑着钉在地上的箭矢,直起身子。面向阿比盖尔,咕哒子温柔地笑了,抚慰道:“没事了,我们已经安全了。”将娇小的孩子拥入怀中,用肩膀挡住背后的视野,咕哒子以自己的身躯挺立在食尸鬼群之前。

无处可逃……

好似放弃了一切生机,阿比盖尔只有死死地抱紧咕哒子的身躯。

食尸鬼们一拥而上,发出低沉的叫嚣。但是咕哒子捂住了孩子的耳朵。

月光之下,鲜血绽放——

无论食尸鬼们如何努力,也无法推进阴影一步。

雷光的箭矢穿透空气,将它们的脑袋刺穿,钉死在地上。

受到猎物的诱惑,离开建筑物的死角,食尸鬼们步上了不归之路。

碎裂的大脑,凄惨的死相。这些阿比盖尔都没有瞧见,因为咕哒子用身躯遮蔽了视野。

时间缓缓地流逝,咕哒子也没有回过头去,只是宛如不拔的尖岭,横亘在恶意与孩子之间,一动不动,堡垒般温柔地保护着她。同时,咕哒子也无比相信,阿周那、从者们也在保护着她,神力的雷光不断闪烁,将敌人统统消灭。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可能只有一两分钟,从者们都聚集了过来,包括桑松。

咕哒子将已经昏睡的孩子抱起,交给了桑松。

“你的任务,保护好她,安全送回家吧。如果醒了,就告诉她,我们明天会再来的。”

咕哒子平静地指示道,桑松也平静地接受了。

这股平静,近乎别样的默契。

在场的人都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目送桑松抱着孩子消失在小巷的另一端。随后,帕拉塞尔苏斯、美狄亚、圣乔治都不约而同地看着咕哒子的脸色,但她什么也没有表示。

紧接着,她双手合十一拍,仿佛要驱散这里的幽静。

“好了,我们回到阵地去吧。”

平常地伸了个懒腰。

“困死我了……”

美狄亚觉得气氛有些古怪,担心地问道:“没事吧?桑松他怎么独自……”

“说得对,确实有点小事,”咕哒子回过头,露出完美的笑脸,“我们回阵地再谈谈吧,扮成美狄亚亲的某人?”

——嗯?受伤了?手掌心有血。

释放恢复的魔术。

好浅的伤口——

不……不是我的血?

 

幕间二 阿周那的幕间

晚风吹拂山岗,带来明亮月光。野兽在林间出没,远远听见长啸。跳跃的野狼,奔跑的雌鹿,流动的小溪,刮落的枯枝……阿周那立于石山之上,将这大结界内的一草一木都收揽眼底。

“真高啊——呼呼,还有点冷……”

阿周那回过头去,咕哒子裹着大衣,手足并用地爬上了这岩台。

“御主,您应该好好休息,已经快凌晨了。”

阿周那劝道,但还是伸手将她拉了上来。

“睡不着吗?还在为桑松的事介怀吗?”

咕哒子在风中紧了紧大衣,刚想逞强笑笑,但看到阿周那真挚的神情,又放弃了。

“抱歉,是我失言了。此时应该是哈桑老先生在陪您,他呢?”

“这个啊……已经从《古兰经》讲到蒙古帝国入侵了……”咕哒子有些无奈地说道,“明明一开始是睡前故事,话题却慢慢变得严肃了。”

“《古兰经》啊——是哈桑老先生信奉的宗教经典吧。”

“嗯……”

话题渐归岑寂。

谁也没有搭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这月色下的小镇与丘陵,远处的塞勒姆湾也是漆黑宛如深渊。只有山风证明此时的寂静,幽静的小山村刚刚经历过战斗,现在却好似沉睡的婴孩,沉浸在夜色的梦境里。

谁能看出这其实只是大结界之内呢?

在这“盆景”之中,有山有水有乡村,但都只是这个有限空间内的人工景象。天并不是天,是顶棚;海并不是海,是贴图。山峰与海洋虽然辽阔,但都有边界,正是外界能看见的黑色球体所笼罩的实际范围。

魔神柱圈养了这群居民,为自己的计划服务,其中人类如同猪狗,毫无尊严。

咕哒子在夜风中不禁悲从中来,蹲下身子,抱住膝盖,不知道如何才能缓解胸中的苦闷。这与万众一心的巴比伦不一样,与多方混战的雅戈泰也不一样,这里只有自己,只有自己……阿周那不言语,只是淡淡地看着银白色的月华洒在少女的身上。

“吶……”

打破寂静——

“其实,桑松先生心底里是讨厌我吧?”

没有办法得知——

“其实,桑松先生不喜欢被迫杀生吧?”

都是为了人理——

“其实,桑松先生的心,我根本没有理解吧?”

这里必须否定——

“不是的,您已经很努力地去认可、理解他了。我想,桑松先生也是知道的。”

“可是……”

还在自责——

“为什么桑松先生不跟我说清楚呢?”

桑松自己的考虑——

“难道有什么我不能理解的事情吗?”

说出来就会知道——

“——是不是说出来就会发生什么?”

咕哒子抬起头来,看着阿周那,但阿周那不明所以地回望她。

“怎么会呢?说不说出来都没有区别,毕竟对手是那个劳姆……”

咕哒子落寞的视线停留在小镇的那栋房子上,同时又瑟缩着身子,抱紧了自己的膝盖。现在阿比盖尔正睡在那里吧,那个孩子受伤了,治好了吗,还疼吗,睡得好吗?

阿周那不知如何安慰眼前的少女,尽管她在战斗时正气凛然,挥洒自如,但终究还是脆弱的,不可能每个女性都如持国的妻子甘陀莉那般坚强。于是,阿周那开口了:

“御主,不受感官对象的折磨,坦然面对苦乐,如此冷静的人才适合于获得解脱。”

咕哒子不由得惊讶地望着他,只见阿周那面容平静,单膝跪地,握住她的手,继续说:

“不真之物是暂时存在,真实之物是永远存在。”

阿周那的神色带着怀念,心怀虔诚地颂着。

“放弃一切欲望,摆脱所有贪念,不执于关于‘我’——”

“——和‘我的’之感觉的人,就达致平静。”

这次换做是阿周那惊讶地看着咕哒子了。

“你真是不会安慰人,”吐吐舌头,仿佛忘却了悲伤,咕哒子露出淘气的微笑,抽回了自己的手,“《薄珈梵歌》嘛……我还是记得一点的。”

“您读过?”

“嗯……《摩诃婆罗多》也读过——应该说,迦勒底的所有英灵的相关重要文献我都读过。”似乎对自己记不得多少内容了而感到抱歉,咕哒子俏皮地眨眨眼,装模作样地敲敲自己的小脑袋。

“了不起……”

阿周那没想到别的词来形容。

“没那么啦……”咕哒子躺在岩台上,摆出释然的表情,仰望着浓云间的点点虚假的星辉,“大家来自不同的宗教、不同的神话、不同的信仰与理想,如果不能知道大家有什么共同的兴趣和爱好,还怎么聚集在一起努力呢?还有,今天认识的喀尔刻小姐也是个好人呢!大家都很好,我一个人掉队就太不应该了。”

阿周那刚想继续强调不要那么执着,您已经做得很好了时,咕哒子早就从他脸上读出了话的意思,起身拍拍他的肩膀,又说:“阿周那先生就不要再担心了……”

咕哒子拍落自己背后的灰尘,抖了抖御寒的大衣,准备返回去休息。

“……以前‘他’也这么说过吧——”笑容,捉摸不透的洒脱与寂寥,“‘所以你当从心中除掉愁烦,从肉体克去邪恶。因为一生的开端、和幼年之时、都是虚空的。’”

细碎的摩擦声后,只留下阿周那一人,继续监视这片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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