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古代的笑话

讲个笑话。
我在搬到澳洲之前,在中国读到了五年级。
家里的财富可谓是相当殷实的(不然也不会考虑商业移民到澳洲了),而父母也着重培养我读书的爱好,所以,我的书架从两岁开始就被不断充实着,大概是每个月十本书的速度吧,按我出国的时候一本书二十五的均价,就算三百好了。这些书起初是一些绘本,单行本与合集都有,还有童话;后来上了小学,这些书成了各式各样的小说,从悬疑到科普,从战争到奇幻,从历史到科幻,从校园到文摘……尤以历史、科普、校园与文摘类最多。现在想来,那段时间家里经常被来访的同学称作“迷你图书馆”,不是没有理由的,它就是:到了五年级的时候,家里被填满了满满当当的三个书柜,沐浴在阳光之中,等待着它们的主人写完作业,从书架上抽取一本,度过一个在各种补习班的压力下,愈发珍贵的时间。我确实是不会辜负它们的,对于真正有趣的书,我从不吝惜时间,甚至可以看上个十几遍。
那些书都是珍品啊,每一本都是被我的父母花费大量时间拣选的——到了四年级,我也加入了淘书的行列,但那是另一回事了。
记得曾经读到过一篇文章,讲的是一个男孩与他的父亲经济条件不太好,经常得搬家。但是每个月却仍然喜欢买书,后来买的书越来越多,终究支付不起一千多本书的搬家费,将所有的书散给了同班同学,从此再难找回。甚至有一本《红楼梦:脂砚斋全评本》,是那男孩父亲最视若珍宝的,却在那次混乱的散书行动中不知落到谁手上了。那书直到文章结尾才得以顺着些许蛛丝马迹收回——居然被人挂在网上卖。
现在想来,这个故事极具现实意义。
还是回到我五年级的那年。那时,同样因为家里的书太多,运到澳洲没地方放,所以父亲决定,办一个小图书馆吧,就用家里堆着的上千本书,作为启动资金,在附近的商业中心租了一个几十平的店面。
我父亲是个生意人,还挺成功,也是行业风口被他抓住了之后,家里才殷实了起来。然而,在这件事情上,他并没有展现出什么特别的前瞻性。
那个图书馆的事情我在到了澳洲之后还偶有所闻。我听说,父亲为了充实不同类型的书籍,进行了以书易书的活动。一开始图书馆里只有绘本,后来他把小说全放了进去(除去跟我们来到澳洲的三百本,这些主要是小说)。
父亲犯的最大的错误是,他甚至没有给图书馆装备上射频识别系统,也就是门口的防盗门。而紧随其后的,就是这以书易书了。
那小图书馆没办到一年,我便再也没听说过它的信息,只是私下里猜测可能没做起来,但没太当回事。母亲说,那些书被重新封存了起来,还特地吐槽了她先前整整齐齐归纳好的书籍,经过了这一摆弄之后,大概是全乱了顺序了。
后来,也就是今天,我的母亲忽然想起要给我目前在幼儿园的弟弟把国内的绘本找来,顺带问我要不要也来找一批书发来。
结果令我们意想不到。
或者说,结果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家里的亲戚把箱子重新拆开,扫清积累了多年的灰尘,拿出了第一本书,放到镜头前给我们看了一眼。
那是一本不论是我还是我的母亲,都从未见过的书,是一本育儿方法的书籍。母亲表示,她从来没有买过这本书。
下一本是本故事书,但是质量很低劣——家里原先的绘本几乎都是精装,绝非是那一本那样的小册子,连平装都够不上。
第三本,第四本……我们惊愕的发现,家里曾经的几百本绘本与数量更为惊人的小说,几乎是一本都没给剩下。我们所看到的,不是破旧的杂牌词典,就是育儿“真经”、“砖家”指导,总之几乎都是那种垃圾货、地摊货。哦,还有些历史悠久的教辅资料与课本,甚至一年级的成绩单。这些东西能保留下来,原因不难猜想到。
我与母亲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眼睛中,我们看到的都是苦涩。
最后幸存下来的书倒也有些许,但几乎都已不成体系。有的是成系列的消失,只留下了少量几本;还有的干脆是彻底不见了,我试图从脑海中将它们的名字拽出来,勉作祭祀,但不用算就知道,我从记忆里挖出来的小说数量,几乎只算个零头,都是系列,还是看了许多遍的精品。
曹文轩的系列不见了,笨狼与聪明兔的童话也失踪了。美国进口书籍里,猫武士的三个系列二十余本硬是一本不剩,神奇树屋的三十余本也是同样的惨状,更别提只有区区十二本的篷车少年了。韩国的科学法庭系列里的物理法庭,十几本丢得只剩下个一本,像是在嘲笑我。哦,德国的闪电球探长,也是二十多本的系列啊,居然到了再无踪迹我才想起来。可怕的科学的”经典科学“二十册全数阵亡……
“至少可怕的科学下属的‘可怕的数学’系列全带过来了。”我这么对母亲说着,也不知是安慰她,还是安慰我自己。
应该说我算是幸运的,我的母亲才是最为失望的那一个:我好歹找到了几十本幸存者,她目标所在的绘本,在亲戚任劳任怨的翻找下——
一本。
我能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