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曹征路思想抽屉之四(下)  一是划分文学创作的等级秩序  二是篡改文学概念...

2022-09-30 10:11 作者:人民胜利今何在  | 我要投稿


二是篡改文学概念的固有内涵。

如同“全民所有”被悄悄置换成“国有”的概念游戏一样,近几年的理论话语中,虚构一词的内涵也被悄悄置换了。虚构成为纯文学的专利,被重新赋予新的价值,它等同于想象力等同于创造力,有的作家干脆把它解释成“无中生有”。在这个视野中现实主义方法的写实便等同于记事,是不存在虚构的,因此它是等而次之的。

因为已经约定俗成,所以在青年一代的批评家那里几乎可以不作分辨地接受下来(这不是他们的错)。

邵燕君就有这样的表述:“我们常说,文学的力量在于虚构,但在这样的真实面前,你会觉得一切虚构都失去了力量。这些年来,现实主义的创作手法不断被窄化、僵化、庸俗化,以致于它“写真实”的能力被许多人所质疑。”

而李建军则把虚构与写实当作对立的概念来使用。

事实上,虚构一词从小说与记事文体分离的那天起就存在着,任何写法的小说都是虚构的,否则它就不叫小说。

第一个给小说下定义的据说是法国神甫于埃,他在1670年说:“凡小说均为虚构的情节曲折的爱情故事。”(沃尔夫干·凯瑟《小说是谁在叙述故事?》,《文艺理论研究》1987年第5期)这里,虚构和情节成为小说文体的关键词。至于经典的现实主义理论描述中,关于虚构的解释更是比比皆是,这里就不再重复。

问题不在于我们今天怎样理解虚构这个词,而在于为什么这些年来要重新界定虚构这个词?如果联系到给创作划分等级的种种做法,及其背后的趣味指向,就不难明白其中的奥妙。

现实主义小说毫无疑问也是虚构的结果,它表达的是或然,是必然,不是已然。所谓“写实”并非写生活实有之事,而是虚拟的真实艺术的真实。邵燕君提到的“这样的真实”是从哪里来的?就是从虚构中来的。

近些年来“现实主义的创作手法不断被窄化、僵化、庸俗化,以致于它‘写真实’的能力被许多人所质疑”的原因不在于它缺少虚构,而在于它从另一个方向去虚构,这从很多“主旋律”作品中都可以看出来。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概括西方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小说的特征,我以为用“写意”比较准确。因为是写意的,所以才会忽略故事和人物塑造,才会有夸张、变形、抽象等手法的运用,才会把读者引入形而上的哲学思考。

但这样一解释,又不符合“纯文学”理论贬损现实主义精神的本意,因为“写意”正是我国古代艺术的一大特点,实在很难。指鹿为马本来就很难,还是回到常识比较容易。


三是模糊小说艺术的客观标准。

一段时间以来相对主义十分流行,各类酷评纷纷出笼,其结果就使小说的基本价值成为了一个“问题”。我并不认为现实主义是唯一的方法,现实主义也需要不断创新。形式创新本来就是文学创造的题中应有之义。所谓“形式即内容”指的是那些少数“有意味的形式”,而不是一切形式。

但“纯文学”论者把形式夸大了,小说语言、叙事方式成为第一要素,变成小说艺术的唯一标准,这就脱离了常识。“纯文学”的核心目标是颠覆启蒙精神,解构宏大叙事。从这个立论出发才产生了“小叙事”、“形式至上”,以及犬儒主义的生存哲学。

事实上文学创作自有自然时序,花开花落都是一景,人为地作出剪裁只能造成伤害。本来评价一部小说好不好,与题材“大小”是无关的,“小叙事”本身也没有什么不好,有人写“大”也就应该有人写“小”,有人专注于形式创新,也应该有人专注于内容创新(当然最好是形式内容都能创新),文学园地才能百花齐放。

可是现在“纯粹”成了一把没有刻度的尺子甚至一根棍子,艺术判断就失去了客观标准。结果就是,谁嘴巴大谁调门高谁就是标准。

四是营造小说艺术的边缘地位。

文学的边缘化一直以来似乎已成共识,认为它是市场经济的必然,可是哈金质疑了这样一个说法。仔细考察它的来由,又是和“纯文学”有关。在“纯文学”的理念中,作家是无需担当社会责任的,公共领域自有其他人去关心。还有人认为作家和其他知识分子不一样,是“特殊的知识分子”,是坐井观天的,只和自己内心对话的人,作家所有的写作资源都在自己心里。

一个作家发现了公共问题,可以去写杂文可以给市长打电话,而不应该写在小说里,作家只能去思考普遍的更加形而上的人性问题,作家对厕所之类的事物是看不见的。而且经过论证,普鲁斯特、米兰昆德拉和鲁迅等等都是这样的作家。这个论调无异是说,作家不仅不是知识分子,他连普通公民都不是。

知识分子之所以对社会还有用,当然是通过他的专业知识和相应的工作来实现的。可是作家不行,作家这样做了,就不叫“真文学”。这个逻辑说白了,就是取消作家对时代的关注、对道德的承担、对理想的追求。所谓的“形而上的人性问题”也不过就是把文学变成案头膝上把玩的玩意儿。

当代文学在整体上对时代“失语”,失去了与时代对话的能力,当代小说就再也不是思考人生的思想资源,这样的文学有什么理由要求社会关注?这样的作家就成了捧笑逗乐的优伶,成了插科打诨的小丑,成了“娱乐界人士”,一个技巧的杂耍者有什么理由不被边缘化?

以上四条虽然只是技术层面的操作,但它的确深刻改变了当代文学的格局。


我们不难看出,“纯文学”概念与我国社会领域经济领域的众多改革概念一样,都是希图以技术层面的变化来代替或绕过根本问题,它从开始提出到九十年代获得话语霸权的全部过程,其实都是在“玩政治”,而不是什么“回到文学本身”。

不管始作甬者的出发点有多少善意,实践已经证明了一切。文学事业毫无疑问是人类进步事业的一部分,它是公共的而不是私人的,惟其如此它才值得上下求索。作家首先是真理的追求者,是人类合理生存方式的叩问者,是现存价值的怀疑者批判者。惟其如此个人记忆才能与集体记忆相关联,惟其如此他的表达方式才能成为“有意味的形式”。

期待现实重新“主义”,并非排斥其他创作方法,也不是谋求现实主义的惟我独尊,只是要求它回到正常的评价体系中来,任何特权都不是好东西。

写小说可以是任何主义,也可以是没有主义。

它可以是“先锋”的,但最好有内容与之相合,倘若没有当今人类最前沿的思想发现,不能用人类文明的成果照亮时代生活,那么所有的绕前捧后不过是“玩花活”,是杂耍。

它可以是“个人”的,但最好是个人对社会人生的独特体验与发现,而不是个人隐私的叫卖,脱光衣服跑到大街上吸引别人的眼球。

它可以是“大众”的,但最好是站在大众的整体立场来观察世俗表达人性,而不是追随时尚赞美平庸取消精神。

它可以是“小众”的,但最好是在小圈子里互相欣赏,应答唱和,不要浪费公共资源。

它可以是“苦难”的,但最好是真实具体的精神困境,而不是绕开社会历史内容去假思玄想,更不是逃避“宏大叙事”和“公共领域”,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嘀嘀咕咕。

它可以是“后现代”的,但最好有对人类前途的焦虑与瞻望,而不是对几亿人口尚在为温饱挣扎、现代文明空气还很稀薄的中国现实视而不见,装出一副前卫的样子为所谓的文学史写作。


作家是靠作品的生命力存在的,一个认识把握自己所处时代的能力不足的作家,无论名头怎样响亮终将难以持续。

作品是靠思想洞察力和艺术感染力存在的,一部只见形式不见形象的小说,无论怎样“主义”同样难以持续。 

曹征路思想抽屉之四(下)  一是划分文学创作的等级秩序  二是篡改文学概念...的评论 (共 条)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