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汉语语法简析1：代词
现在，让我们正式系统地学习一些古汉语语法知识。
（一）代词和语气词
在最开始，我们先来学习词语。词语的学习需要划分词类，即分为名词、动词、形容词、数量词、代词、副词、介词、连词、叹词、语气词等几类。古汉语词类的划分和特点与现代汉语是大致相同的，因为这之中只有代词和语气词与现代汉语有较大不同。
（1）代词
代词一般可分为“人称代词”“指示代词”“疑问代词”三类。除此之外的，便是所谓的“特殊代词”。
1）人称代词
简单来说，古汉语人称代词与现代汉语最大的区别之一就是有些人称代词既可以表示单数，又可以表示复数。举个例子，“吾”作第一人称代词就可以表示“我”和“我们”；对应的“尔”作为第二人称就可以表示“你”和“你们”（类似英文的“you”）……
顾吾念之，强秦之所以不敢加兵于赵者，徒以吾两人在也。”——《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
蔺相如对其门客解释：“我考虑到强大的秦国之所以不敢对赵国用兵，只是因为有我们两个人在。”这里的第一个“吾”就是单数（“我”），第二个“吾”就是复数（“我们”）。分辨单复数主要依靠上下文，这一点很好理解，不赘述了。
区别之二是有些古汉语人称代词可以既表人称又表“领属”。“领属”翻译成大白话其实就相当于“的”。譬如““吾”这个第一人称代词不光可以表示“我”和“我们”，还能表示“我的”和“我们的”。一起来看个例句：
秦不哀吾丧而伐吾同姓，秦则无礼，何施之为。”——《左传·僖公三十三年》
此是先轸为反驳栾枝而说的话，意思是：秦国不为我们的新丧举哀，却讨伐我们的同姓之国，秦国就是无礼，我们还报什么恩呢？这里的“吾”就不再表人称（“我们”），而是表领属（“我们的”）。这一点倒也不复杂。
不过却有一个例外显得“鹤立鸡群”。它就是文言文最常见的字——“之”。何出此言？原来“之”不能够表示领属。换句话说，“之”只能表示“他”“他们”，却不能表示“他的”“他们的”。“他的哥哥”文言文只能写成“其兄”，绝对不能写成“之兄”“其的兄”“之的兄”；而且“之”只能作宾语，不能作主语；所以在平日提笔行文时一定要特别注意，切记不要自以为“文采斐然”，到头来只是“一厢情愿”，感动自己。
另外，先秦两汉时期的“其”只能表领属，不能表人称，但是晋以后便二者都可了，因此不算例外——却有必要说明一下。
饮其麻沸散，须臾便如醉死。”——《三国志·华佗传》
意思是“给他喝麻沸散，很快就像喝醉一样昏死过去”，而不是“喝他的麻沸散”。
以上就是古汉语人称基本的用法，一些古文中的“活用”则需读者自行根据上下文理解。
蒋氏大戚，汪然出涕曰：‘君将哀而生之乎？’”——《捕蛇者说》
柳宗元说替蒋氏请求官府换掉其捕蛇的苦差，蒋氏听了反倒更悲伤了，问：“你这是怜悯我让我活呀？”这里的“之”就活用为“我”，指蒋氏（捕蛇者）。只不过这种用法比较罕见罢了。
2）指示代词
指示代词就相当于现代汉语的“这”“那”。“此”“是”“斯”“兹”“彼”较为常见。与现代汉语不同的是，一些指示代词可以作第三人称代词用，一些第三人称代词也可以作指示代词用。
我张吾三军而被吾甲兵，以武临之，彼则惧而协以谋我，故难间也。”——《左传·桓公六年》
斗伯比对楚王说：“我国扩张我们的军队，增加我们的装备，用武力威胁邻国，它们就害怕然后协同对付我国，所以很难离间它们。”这里的“彼”译为“它们”，就是第三人称代词了。
今欲举大事，将非其人不可。”——《史记·项羽本纪》
这乃陈婴说的一句话，意思是：现在想要起义反秦，就非请那个人（指项羽）做领兵大将不可。此处的“其”就是典型的指示代词用法，就相当于“非彼人不可”。
以上这两种都是比较常见的。少数情况下，爱当例外的“之”也可以作指示代词。
之二虫又何知！”——《庄子·逍遥游》
此为反问句，庄子以“大知”讽刺了二小虫“小知”，“之二虫”就是“这两个动物（指蜩和小斑鸠）”，“之”便成为了指示代词。
不过“一山更比一山高”，还有一个“更离谱”的例外。第二人称代词“尔”有时竟然也被用来表指示。
许掾尝诣简文，尔夜风恬月朗，乃共作曲室中语。”——《世说新语·赏誉》
这句记录了许询谒见简文帝司马昱的事。那一夜风恬淡，月明朗，两人就一起到密室中清谈。“风恬月朗”现在被当作成语使用。这里的“尔”翻译成“那”，也是作指示代词用。
3）疑问代词
“谁”“孰”“何”“奚”“安”“恶”“曷”等在古汉语都可以充当疑问代词。类比六何分析法的“5W1H（Why What When Where Who How）”来看，这些词问的对象各不相同。最简单的，“谁”是问人的，这个无需多言；而“孰”可问人，亦可问物。问人的例如——
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师说》
韩愈在这篇论说文中谈到：人不是生来就懂得道理的，谁能没有疑惑呢？告诫世人应该倡导“从师而学”的风气。“孰”，“谁”，显然是问人的。
问物的例如——
画孰最难者？”——《韩非子·外储说左上》
齐王问画客：“画画什么是最难的？”“孰”解释为“什么”，自然就是问物的。
“安”“何”“奚”“恶”这类词可问的就比较多了。其做宾语时可以问地和问物。
沛公安在？”——《史记·项羽本纪》
项羽听张良说沛公不能当面告辞，于是问道：“沛公在哪里？”实际上这句的意思和“沛公何在？”“沛公奚在？”“沛公恶在？”意思是完全一样的，都是“哪里”之意，盖问地也。篇幅有限，不枚举。
太师奚笑也？”——《韩非子·难二》
经典的故事：晋平公问师旷笑什么，“奚”解释为“什么”，在这里就是问物的了。
“安”“何”“奚”“恶”等做状语时可以问方法和问因。
安得广厦千万间？”——《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杜甫之茅屋被秋风所破，又遭孩童盗茅，乱世之中慨叹：“怎样才能得到千万间宽敞房屋，庇佑天下读书人呢？”“安”，“怎样”，在这里就成了问方法的疑问代词了。
子奚乘是车？”——《韩非子·外储说左下》
田子方目睹翟黄乘尊贵的轩车出行，于是发问：“你为什么乘这辆车？”“奚”在这里是“为什么”之意，故是问因的。
至于能特定用来问时的词一般是“曷”。
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尚书·汤誓》
商汤说夏朝的民众与夏王并不和谐，并引用了一些民众说的话：“这个太阳什么时候消失呢？我们愿意同你一起灭亡。”“曷”，特定用来问时，翻译成“什么时候”。
4）特殊代词
第一类特殊代词是兼语词。“诸”相当于“之于”“之乎”，焉相当于“于之”，“旃”相当于“之焉（这里的‘焉’是语气词）”。这些词的共同特点是都由一个代词“之”和一个介词或语气词组成，本质上可以理解为将两个字偷懒写成与之谐音的一个字，语法与意义并没有特别之处。现代的网络用语也有类似的情况，比如“不好看”就时常被写成“报看”。
投诸渤海之尾，隐土之北。”——《列子·汤问》（也有一种说法认为是张湛抄袭之作）
面对妻子的“献疑”，众人说可以把它（指土石）投到渤海边，隐土北。“诸”被拆开翻译成了“它……到”，实际上与“投之于渤海之尾，隐土之北”意思是完全一样的。
第二类特殊代词是“者”和“所”。粗略地讲，“者”代替动作的发出者，“所”代替动作的对象。
主文而谲谏，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戒，故曰风。”——《诗大序》
贵族用诗教化百姓，百姓却用诗讽刺贵族。所以诗经的“风”主张文雅和委婉的劝诫，这样说话的人不会得罪，听到的人却可以引以为戒，这就是“风”。“言之者”，“说话的人”，“者”就是代指“说话”这一动作的发出者；下文的“闻之者”同理，“者”就是代指“听”这个动作的发出者。
蜀中有杜处士 ，好书画，所宝以百数。”——《书戴嵩画牛》
意思是：蜀地有一个姓杜的处士，喜爱书画，珍藏的书画作品要用百来计数。“所宝”，“珍藏的书画作品”，“所”就是代指“珍藏”这一动作的对象，根据上文来看指的便是“书画作品”。
不过“所”和“者”有时还能合起来用，也表示动作的对象。
人事者,吾已尽知之矣;吾所未闻者,独鬼事耳。”——《战国策·齐三》
孟尝君面对苏秦的劝阻，自信的说：“人世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没有听说过的事，只有鬼怪之事了。”“吾所未闻者”，“我没有听说过的事”，“所……者”就表示“没听说”这一动作的对象，也就是下文的“鬼事”；只不过把“鬼事”放到后面又单说了一遍——但是单说是必要的，因为不单说读者就不知道“没听说过”这一动作的对象是什么——这句话的本质其实是“没听说过的鬼事是鬼事”。
换句话说，如果读者根据上文能知道动作的对象是什么，直接用“所”加动作即可，如果读者根据上文不知道动作的对象是什么，就需用“所”加动词加“者”，在下文说明动作的对象。所以这第一个句型是可以转换为第二个句型的，请看——
蜀中有杜处士，所宝者，书画也，可以百数。”
只需要把上文的“好书画”删除，读者便不晓动作的对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