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末祭2023】转生，「我」是珂朵莉？

从小时候就听说，人死后会来到另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里，人会经历各种各样的审判，最后善良的人们失去关于前世的所有记忆，以新生婴儿的姿态再次降生到这个世界上——我对此深信不疑。 直到我真正经历了转生为止。 转生的最初，就好像整个人漂浮在不见光的海沟里一样。呼吸也好心跳也好，仿佛都被无尽的海水全部压缩到消失，即使想张开眼睛也什么都看不到，即使挥动手臂也什么都触不到。无力地，像一个婴儿一般漂浮着。 然后，便获得了意识。 如神的手指一般。 意识链接成功时，最先恢复的是视觉。钢板上的铆钉，架在空中的简易桥梁，来往的人群是和自己记忆里完全不同的东西。 街上的人很多。从超过三米的巨人到不足半人高的矮人，从长着翅膀的精灵到连手臂数量都和自己不一样的虫亚人。只是，没有人类。 随后是听觉。 刺耳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耳膜被机锤锻打钢铁的声音唤醒，呼吸也仿佛被一同打开了一般，带着些许尘土的新鲜空气瞬间涌入肺中。 新的刺激冲击着意识，点滴的碎片拼凑起一个世界。 天空蓝的长发从耳边垂下，视线穿过低垂的帽檐来到远方，看到了熟悉又杂乱的违章建筑。 我记得它们。 人类是畏生的种族。 人们到一个新的地方时，总是会有「既视感」这种东西。 这个东西似乎在哪里见到过，那个地方我好像曾经来过，为了抗拒对未知的恐惧，幻觉本能地保护着自己理性。生命总是在欺骗自己。 正是我现在对这座城市的感觉。 ——这种想法直到那只灰毛金瞳的猫咪翻滚着从天而降为止。 我终于认出来这里是哪里了。 28号浮游岛，格鲁姆加尔市。 我是「珂朵莉」。 只可惜，一切都太晚了。 第一章 冒险，从已经死去的大地开始

「站住。」 少女在钢板路上奔跑着，灰色的披风随着脚步有节奏地飘动。 呼喊声很不淑女。 右手轻轻压住头上的帽子。 当然是为了抓住眼前正在逃跑的灰猫。 随着跳过摆在路中央的木箱，跨过零散摆放的陶罐，绕过堆成小山的钢卷，然后一边道歉一边从摊贩的帆布棚上滑下，她和黑猫的距离也逐渐拉近。 感受着胸前空荡荡的吊链，少女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种事情就叫「马失前蹄」吧。 本来这种事是肯定与自己无缘的。以「她」的机警与敏捷，如果不是因为刚刚转生导致的混乱和大量回忆带来的冲击，别说偷走胸前的徽章了，这种水准的偷袭连她的衣角都抓不住。 跟着猫咪转过一个隐蔽的街角后，少女终于追上了猫咪。 一半的原因是追击途中不断缩短的距离终于归零，另一半是因为猫咪已经被逼进了死胡同。 钢板路在空中断开，前方是五六人高的深渊，除了几根用于支撑的钢管，空中便再无任何落脚点。灰猫在道路的尽头堪堪停下，前无进路后有追兵，它只能叼着吊坠蜷缩成一团。 少女却没有停下。 非但没有停下，反而压低身子快步上前。她一把抓住地上灰色的毛球，然后从本为死路的尽头一跃而下。 耳畔风吹过，是自由的声音。 猫咪的尖叫此时也如此悦耳，还还回了那本属于自己的蓝宝石吊坠。 魔力集中——我亲爱的蓝闪蝶。 随着魔力的燃烧，巨大的彩虹翼片在身后张开。轻轻抖动，如星屑一般洒下的鳞粉好像架起了织女的鹊天桥，将少女的身体托起，然后慢慢放在地面上。 「下次可不能这样了哦。」 少女顺手把黑猫往旁边一丢，俏丽地念了它一句。 『和那时不一样呢。』 脑中传来幻听一般的思考。 过度的运动和魔力运作让灵魂与身体的齿轮咬合更进了一步，也泾渭分明地隔开了「可行」和「不可行」的界限。 虽然有前世的记忆，但也封存有当世的记忆；可以随心所欲地使用这个身体，却也保留了这个身体积年的习惯；本身没有明确的目的，可当遇到抉择时也会清晰地感受到某种倾向性——就好像被某人托付了，要用这个身体去一起重新活过的感觉。 倒也不坏。 少女这么想着，理了理头上那大一码的渔夫帽。 幸好有近些时候清晰的记忆，自己才不至于在这样那样的事情面前慌了手脚。 和那个时候不同。被灰猫抢了胸针吊坠的自己并没有过于慌乱，所以一步步拉近距离最终追上了它，因为早已知道接下来要来到的地方，所以提前预热好了魔力。没有被灰猫扑到帽子然后狼狈地跌下断台，当然也没有因为成为高空抛物而丢了帽子，没有遇到生命危险，也没有在这个反无徵种情绪激烈的城市里引发特别大的骚乱。而本来应该作为救美的英雄出现的自己——威廉·克梅修，当然也没有出现。 『这可麻烦了。』 按照自己前世的记忆，珂朵莉的「侵蚀」已经开始了。虽然在半年的时间里几经冒险，跨过了数次的死地，但最终还是因为魔力的过度解放和使用急剧加速了「侵蚀」的进程，那样迎来了终幕。 威廉却并不认为自己会迎来和那时一样的终幕。 说是直觉也好，说是知识也好，总之自己完全没有那种快要升天的死灵一样的感觉。 不过现在重要的还是搞清楚当下的状况。 不知道和自己记忆里的状况究竟有多大的差距，后续自然无从谈起。按照最糟糕的预想，需要从零开始也说不定。 反复思考后，威廉决定去见见葛力克。 再怎么说，他也算是自己在这个空岛上唯一的熟人了——还是个消息灵通的熟人。 五百年前的关系网早就被时间腐蚀得只剩下了一点点渣渣，仅有的两个老熟人远在天边的2号浮游岛上还派不上什么用场。 解除石化诅咒苏醒后的自己几乎都只是在熬日子，重复着赚钱还钱的过程。零星的几个认识的家伙要么是草草死在了地面上，要么就和2号岛的黑烛公一样短时间里根本见不到。 这可能还是威廉第一次如此痛恨那时候混日子的自己。 如果能多认识几个人的话，局面也会更明朗一点吧。 『这种时候，你只需要一边缩成一团，一边喊着「莉莉娅正勇者大人救救我~」就够了，我会把所有事情都解决掉的。』莉莉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谁会那么喊啊！ 约好见面的时间是当天晚上。 如果说救下珂朵莉，和珂朵莉一起度过下午的时间是偶然，那和葛力克见面就是早已约好的必然。 能有这么一件事还真是幸运。 ——自己曾经认识的那些人现在哪里？ ——我们之间的关系有没有哪些不同？ ——这个世界的历史发生了什么变动？ ——过去的友人们的结局有没有变化？ ——以及，威廉·克梅修，或者自己在这个世界究竟处于一个什么样的状态？ 各种各样的谜题，把这些问题一网打尽，怀着这样的目的，威廉安排了接下来的行程。 珂朵莉走进店时，太阳刚西斜。 比约好的时间略早。 这里本就只是一家位于暗巷里的平价小店，因为不在饭点，店里人不多。 门口没有叫卖的小贩和拉客的皮条客，店里坐着的只有正在埋头吃饭的船员和把报纸铺在脸上休息的杂工，顶着山羊头的老板正一边抽着旱烟，一边慢悠悠地处理着手里的卷心菜。 葛力克不在。 这正是她计划的。 在威廉出现之前，她没有和葛力克碰面的打算。 毕竟自己目前还是珂朵莉的身份——陌生人，无徵种，死灵一样的妖精，浮游大陆群的秘密武器，隐匿之人，被监视者——先不说葛力克会不会信，如果因此又出现了什么变数或者连累了葛力克那可就糟透了。 珂朵莉点了一杯加了大量冰块的柠檬气泡水，然后找了个靠墙不近门的位置，背对着门口坐了下来。 『大隐隐于市。』 监视的秘诀就是不引人注目。 并不是不让旁人发现，而是尽量融入环境。以这里的环境为例的话，男性胜过女性，有徵种胜过无徵种，成年人胜过儿童，坐在旁边的人胜过坐在中间的人又胜过坐在角落的人，多人庆祝胜过单人独酌，粗人胜过文人，陌生人胜过熟人。 一言蔽之，珂朵莉简直就是不适合的集合体。 也正因如此，她只能放弃了一部分观察的便利，换了一个相对更隐蔽的方位，一点一点吮吸着甜甜的冰水。 水位逐渐下降，冰块逐渐融化，夜渐浓。 店里的空气热闹起来，冷淡下去，又热闹起来。 直到店里的客人换了三轮，最后一块冰块也碎开，珂朵莉终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不轻不重，不疾不徐的两个人，用仿佛在炫耀自己的存在一样的音量，大声交谈着。 「你还真是能干啊，威廉。」 这是葛力克的声音。 「那不是理所当然，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前勇者』哦。」 这是威廉的声音。 当然，从说话方式是和威廉完全不同的人。 明明就只是个连正勇者的衣角都抓不住的准勇者，在这嚣张什么呢，珂朵莉这么想。 他们很快便入了坐，要了数量远超需要的酒菜，开始吃喝起来。 「喂，你还记得二十三号遗迹的那次遭遇战吗？」 「当然记得。本来计划只是对未探索区域的简单推进，结果居然把怪物们的巢穴给爆破了。」 「是啊，超过五十头的前卫和后卫突然出现，这根本就不是探索级的护卫配置对付得了的敌人。」葛力克大咽了一口啤酒，「结果事后勘探组居然还说什么自己只搜索到了几个生体反应，开什么玩笑！」 「都已经过去了，能活着回来你就应该已经足够庆幸了。」威廉也跟着干了一口啤酒，「只是可惜了阿洛伊，灰尘还没散开就被第二波攻上来的第二兽走了个洞穿，没来得及救下她。她可是个好姑娘啊。」 「你，该不会看上她了吧？」葛力克露出一副揶揄的表情。 「怎么会。只是感伤而已，我又不是那群没血没泪的『怪物』。」 他们正这么交谈着，门又被打开了。 和葛力克他们来时不同，这次除了老旧门轴的嘎吱声以外，门外什么声音都没有。 连珂朵莉也不得不冒险微微回头查看。 门口是一个只有小孩高矮，但身材精干结实的矮人。 矮人底衬一件整洁合体的墨蓝粗布衣，外罩一套鎏金装饰的精编锁子甲，护手和外套是刻着魔法回路的贵族用品，脚上的软底皮靴却是远行者们流行的结实耐用的款式。一看就直到是专门对付中小型个体的短刀别在腰后，随时准备出鞘。 他脚步沉稳结实，落地却没有一点声音，整个人就好像是被风吹进屋子里的幽灵一样。 他点了一份炖得软烂入味的牛尾，还有一份外脆内软的烤饼。 他坐在离葛力克两个位置远的地方，音量适中，举止大方，行动没有任何多余的成分，眼睛的余光却始终盯着威廉和葛力克。 喂喂喂，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们究竟干了什么啊？！ 珂朵莉强忍住想要冲过去质问他们的冲动，继续噤声看着。 威廉和葛力克则仍和根本没发现这个人似的，继续吃喝，大声着聊天。 不多时，门又开了。 这次进来的是个赤鬼族的壮汉，血红的皮肤配上棱角分明的脸压迫感十足，身上穿着量身订制的驼色制服，胸前用彩色丝线绣出的精致纹章告知着他是隶属于这座城市某个小商会的业务员。 赤鬼壮汉弯腰进门后和老板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就近坐在了门口的位置上。 不多时，老板便亲自从厨房里端出了他要的东西，还站在他的桌前和他短暂聊了几句近况。 看来这位赤鬼老兄已经是这里的常客了。 珂朵莉也终于喝完了面前的柠檬气泡水。 葛力克他们的话题已经从地表的任务聊到了近几个月的收入，还聊起了要怎么去花这笔钱。 看来是刚醒来时欠下的钱已经还完了。 就在珂朵莉思考要不要再点些什么的时候，门又开了。 第三个进来的是个狼徵种。他穿着整齐的黑西装，脖子上纯白的鬃毛像一个巨大的领结一样梳得一丝不苟，西服下的肌肉壮硕，把衣服绷得紧紧的，除了脸上贯穿了整个左眼的伤疤以外，怎么看都是一个十足的帅哥。 狼徵种本是身材偏小，注重耐力和敏捷的种族，可他的身高却足以和刚才的赤鬼族一较高下。 那狼人进店后，给刚才进来的矮人和赤鬼比了个手势，他们就各自开始了行动。矮人把手里的餐叉放到了桌子上，然后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赤鬼则把凳子推开一点，摆出一副休息的姿势倚在墙上。 狼人则径直朝着葛力克和威廉的桌子走去。他每走一步，地板上就传出「咚」的回响。 然后，珂朵莉看见他和葛力克开始聊些什么。 声音很小，小到两人几乎听不清对方的说话。 就在这一刻，珂朵莉终于反应过来了。 「开玩笑的吧……」 从那个矮人进店开始，这家店外已经逐步被包围了。 人数虽然暂时不清楚，但是一定是远超一般镇压作战所需要的人数。 而自己竟然被这些家伙的异常性给吸引住，忽略了对周围的警戒！ 失策。 珂朵莉短暂地犹豫了一下，拉低帽檐，把饮料钱放在桌子上，乘着旁边桌子举杯庆祝的机会，不动声色地向后拉开凳子站起身来。 『还来得及。』 莺赞—— ——阳炎步法！ 不待珂朵莉使出莺赞崩疾，威廉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过三张桌子冲了过去，然后二话没说一脚扫在珂朵莉的脚踝，顺势扣住她的右手，把她按在桌子上。 「咕咿w」 「那么，可以告诉我们你是谁了吧，侵入者？」威廉质问道。 ◆ 「什么嘛，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威廉一只腿横蜷在沙发上，整个人都躺进了沙发里。「你也真是不容易啊。」 「说得好像事不关己一样。」 五分钟前还被威廉按着脑袋压在桌子上的我，现在已经坐在了他对面的椅子上。 这多少要归功于『威廉』超人的接受能力。 由于被远超自己实力的对手压制，而且对方起码暂时没有加害的意思，我在一个呼吸之内做出了「将一切和盘托出以期尝试沟通」的决定。把一切的经过五句并做三句说完后，威廉就很自然地接受了，然后由他和大家简单交代一下，大家便各自散去了。 隐藏在店外的保卫部队也在逐步有序地进行撤离。大家真的全部都是训练有素的好手，即使是在撤离过程中，也依然保持着互相隐蔽，没有让我探明配置。 好羡慕，这可比那时候的我强了太多了。 顺带一提，这个『威廉』的灵魂是莉莉娅，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会那么简单地接受我身上发生的离谱事件的主要原因之一。 「明明都有了这么漂亮的脸蛋了，却还是想和我扯上关系？」 威廉这么说着，从沙发上抬起身，轻佻地抬起珂朵莉的下巴。 莉莉娅的全名是莉莉娅·阿斯普雷伊，我的师妹，也是第二十代正勇者。 性格恶劣，但是实力是毋庸置疑的。 外部看来聪慧又楚楚可怜的红发美少女，实际上从知书达理到温婉可人全部都是演技，只有和她的关系亲近到一定程度，她的本性才会和现在这样暴露。 比起这样半分虚假的男孩子气，我们狼狈的初见可能还要更可爱一点。 「可能的话我倒是真的希望不和你扯上什么关系，」珂朵莉挡开威廉的手，说：「和你扯上关系的事从来都没有什么好事。」 「真是讨厌啊。以前在地上的时候我可是有『红鳞锦鲤』这个称号的，就算是庄家出千的猜单双，只要我坐在桌子上就可以转运哦。」 「是吗？如果你别把偷骰子的手法用在偷爱尔的饼干上，就更好不过了。」 「诶嘿，原来你都知道了啊。」威廉摆了一个可爱的表情，然后正色道：「不过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还是有好事发生的——能遇到你就是其中一件。」 「哦？」 「正是这样。」 与字面意思完全不同的内在含义。 「是什么时候发现的——珂朵莉发生异常这件事？」 「说实话，其实并不久。」威廉说：「史旺发现异常是在今天的白天。几乎同时，我和葛力克接到护翼军的命令，乘坐飞空艇加急带队赶到了这个城市。 「我们来到28号浮游岛的空港是在黄昏前后，那之后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了。」 「这点和我知道的几乎一样。」 「史旺的监视魔法能做到的事情非常有限，所探察到的也只是珂朵莉的灵魂发生了情况不明的异变而已。正因如此，才会派出我和葛力克来现场确认这件事的始末。 「其实，在来之前我都已经做好把珂朵莉妹妹杀了，把尸体带回去的觉悟了。 「你不是敌人真是太好了。」 威廉说完，伸手抱住了我，像是想要安慰我。 「等等等等，把珂朵莉杀了是怎么回事？你是正勇者吧？总会有办法的吧？」听到这个，我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不是说谎，只有这个你应该相信我。」 不知不觉间，周围的人已经散尽了，只剩老板还顶着没有任何表情的山羊头，像个npc一样重复着拿起酒杯，擦净，再放下的过程。 心跳很清晰，但不平稳。 我感受到威廉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惊愕，还有难以言喻的异质感。 或许那是我们刚刚见面时就有的颤抖。 在恐惧着什么，在害怕着什么，在逃避着什么，在敬畏着什么，又在庆幸着什么——就好像我认识的那个无所不能又无所畏惧的莉莉娅从来不存在一样。 莉莉娅的手一向很稳，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失误。 也正是如此，我才没能在被他制住的瞬间理解这一点。 「从我们还在帝都，你还在孤儿院时起，你就没有任何和『恐惧』有关的才能呢。 「我不能断言这究竟是你的幸运还是你的不幸，但可以肯定的是你目前完全没有理解我们的现状——黄金妖精们的潜力也是，我们面对的敌人也是——以你的聪慧来说，仿佛你是这个世界的新生儿一样。」 威廉放开手，站起身，说：「走吧，去4号岛。路上我会把所有你想知道的问题都告诉你。」 时至晚秋，夜已深。 格鲁姆加尔市比以往睡得更早。 无人的街上，烛光从还没完全关闭的门缝流出，照在地上，照在墙上，仿佛鬼火。 四个人影自街的这头出现，沉默地走过街，消失在街的那头。 他们正是珂朵莉一行。 无话可说，无言以对，无从开口，无从应答，他们就在这样一种沉默又死寂的氛围里来到了格鲁姆加尔市空港。 在珂朵莉的印象里，格鲁姆加尔市空港是典型的民用空港。中小型规模的空港，主要承接一些摆渡船和小型运输飞空艇的停泊和货物装卸，入夜后几乎就会停止一切机能运作。 与眼前所见大相径庭。 三七分配的军民轨道，停泊在港口里的战斗艇，终夜不灭的晶石灯给了整个空港昏暗的明亮。虽然比白天的时候人少了很多，但偶尔仍有零星的工人如孤魂野鬼一般面无表情地路过。 珂朵莉站在空港的入口。风吹过，她的斗篷被吹得猎猎作响。 威廉从怀中掏出两个护符晃了晃，不多时，便有一个护翼军士兵不知从哪跑出来。他对着威廉敬了个礼，然后默不作声地开始引路。 空港不大，他们很快就来到了飞空艇的舱口。那里已经有几个人在等候了。他们分立两旁，脚下闪烁的雷云发出苍白的光，照在他们脸上，好像是守陵的石像一般。 威廉像没有看见他们似的，径直走上了飞空艇，然后是珂朵莉，最后是刚才负责包围工作的矮人和狼人。 四人坐在飞空艇的客舱里，相对无言。 是啊，如果是威廉不愿意提起的事，珂朵莉又何尝会去问呢？ 近处的空港和远处的浮游岛已经说明了一切。 如果说空港带来的是谜面，那浮游岛就是谜底了。 和自己认知里那个紧张又悠闲的浮游大陆群不同，路过的浮游岛无一不是全面备战状态。有为了提供广泛的后勤，比格鲁姆加尔市军事化程度更低的，也有彻底放弃城市机能，武装到牙齿的；有生产重火力机甲和各种单兵装备的武器工厂，也有以训练士兵为核心的训练基地。唯一相同的是，所有的岛屿机能随时待命，绝对不会处于全面沉睡的状态。 再看，自己熟知的「妖精仓库」也早已不再龟缩于远在天边的68号浮游岛，而是以一定的间隔遍布了整个浮游大陆群。 这已经足够说明一切了。 所以，珂朵莉只问了一个问题。 「浮游大陆群目前的统治者是谁？」 「护翼军联合议会。」 答案则是一个自己完全没有听过的名字。 「议会目前由大贤者主持，议会讨论下达的命令是绝对的，不会被任何人推翻。」狼人补充道。 这可真是不得了的体系。 得到了答案后，珂朵莉又把视线放回窗外。 窗外一片墨蓝，除了换了一批浮游岛外，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突然，远处的天空闪出一道美丽的光弧。珂朵莉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一个黄金妖精，在笔直地下坠，然后再划出一道金钩回升，好像在戏水的人鱼，又像是天空的飞鸟。 那身姿让珂朵莉不由得想起前世所见到的「珂朵莉」。 那天晚上，闹别扭的她也是这样向着云层俯冲，然后被灰岩皮捡回来。 珂朵莉的眼角不由得泛起一点银光。 起风了。 风卷起如被的云层，下面是荒芜的大地。 庞大而混乱的魔力风暴席卷了整个大地，仿佛大地本身就是「叹月的最初之兽」一样。 珂朵莉此时才终于理解了威廉。 我们的冒险，一定，要从这片已经死去的大地开始吧。 ◇ 现在可以公开的情报： ●【珂朵莉·诺塔·瑟尼欧里斯】目前的灵魂是【威廉·克梅修】。 ●【威廉·克梅修】目前的灵魂是【莉莉娅·阿斯普雷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