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联航天史/短篇]一九六七
文/ Мирия
#我想去拯救1967的春天
“快醒醒吧捷尔任斯卡娅同志!”我一抬头,一个穿西装的领导模样的人站在我的工位旁,眼神严厉,“别再在办公室睡着了,联盟一号的发射准备时间肯定不长了,现在有那么多事要做。”
我有点恍惚,像是进入了某些其他人的身体里面。我顺手翻了翻手边的笔记本——达莉亚·捷尔任斯卡娅看来是我的名字。桌子上的日历翻到1967年的3月份,上面写满了日程,有关精算、检查和航天器发射。日历旁的细口花瓶里插着几枝白雏菊,花瓣还有力地挺着,像是新采的。我起身走出办公室,这条走廊我是认识的,是照片里的苏联航天局。
我是学历史的,不懂物理与航天。翻开达莉亚的本子,物理的密码随着翻动的纸面跳跃。数据的夹缝中藏着点文字,我得知达莉亚所在的项目是航天器联盟一号。
1967年4月23日,隐患重重的联盟一号强行赶在五月前发射。宇航员科马洛夫在空中尽力修补故障仍无力回天。返回舱的降落伞缠绕而无法打开,最终高速坠向地面。
这场事故是悲壮的。科马洛夫因为“答应了要保护好加加林”而毅然执行明知可能回不来的任务,为科学牺牲。加加林也在一年后因一场空难去世。
无疑是悲剧的色彩让他们被世代后人缅怀。但是,他们会不会更愿意选择活下去。如果可以预知未来,他们会不会放弃那张单程票,去选择那些历史中他们得不到的美满...
还好在三月,我也许可以改变些什么。我想让他们活下去!
我去了宇航员的训练基地,基地的路边长着白雏菊,和达莉亚桌子上的一样。
我来到这里是想要拜访加加林。我知道加加林有一份备忘录,记载着联盟一号的隐患和问题,至少传言都这么说。然而这次拜访失败了,我只是航天局的普通职员,没有权限接触到联盟一号的宇航员——当然还有他的替补。
我不知道联盟一号的203处结构性问题出在哪,这些真相早已在历史中失散,而相关知识我不懂,也没有权限了解。和联盟一号一样,科马洛夫在历史上留下的史料甚少,关于他们的事,每一件都只剩传言。我想是飞船发射之前,他们都太不起眼,只有“记忆”无形地记载着他们的一生。
三月走向尾声,上级下达了命令,强调一定要让联盟一二号在五月前进入太空并完成对接,联盟一号定于四月末发射。
对此,我屡次向上一级部门警示联盟一号强行起飞的危险性,又向有关方面写信,希望在发射之前派遣更多专业人士对飞船进行真正有效的检查,再重新安排合理的发射时间。这些信件不出预料地石沉大海。
我恨我实在平凡普通,根本接触不到那些大手一挥一声令下就决定生死的人。我所能接触到的人,包括我的上一级,不过也都是一群平凡的谋生之人。他们没有谁将是联盟一号事故的直接责任人。所有人都知道这艘飞船不可靠,但没有人会事先相信它的坠毁,没有人会为了一种事不关己的“可能性”而冒险。
时间所剩无几,心情焦急甚至愤怒。我冲上楼,暴躁地推开项目主任办公室的门,闯入了我本没有权限进入的房间。
“你知道联盟一号有很多问题吧!明明专家已经检查出来了,为什么你们可以视而不见啊!为什么啊!!”我没礼貌地冲他大喊。心里一种“来自未来的愤愤不平”让我难以冷静。
我压抑着种种心绪,质问到:“我想您是有权力叫停这次发射的?”但显然我的话对他没有任何威慑力,他只冷淡地回答:“我没有。这是中央的指令。”
其实有没有权力都不重要,真正的问题在于没有人把这些隐患当回事。
我气愤,但确实不怎么意外。“怎么可以把政治凌驾于科学之上,让明知有隐患的航天器强行发射,就为了那一场献礼?!联盟一号会坠毁,科马洛夫会因为这变了质的任务而牺牲,而可悲的是他本可以不用这样!!这不能是一场谋杀!”我情绪激动,这些未来的东西,在他听来肯定不知所云。
“凭什么这样说?”他抬眼问我,语调依然冷淡。
“我说我来自未来,你愿意相信吗?你愿意为这样的未来改变些什么吗?”
几乎不是在请愿或是真的有指望达到什么目的,我的闯入更像是一次单纯的发泄。倾诉着来自未来的不满。
四月中旬,我因为妨碍发射计划而被降职,调离联盟一号项目部。我走的时候,桌子上的雏菊瓣散了一地。我把那些开败了的花就顺手扔进垃圾桶里。
4月23日联盟一号按计划发射,同历史的记载分秒不差。我没有去发射现场,因为没有资格。这样也好,我不喜欢诀别,我会藏不住悲伤。如果科马洛夫同志看到我,会觉得奇怪吧。
那天晚上我去了基地,雏菊还开着,迎着风,顶着月光,一如火焰明亮。
2023.3.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