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ite（6）
“结果出来了哦，不去做点表示吗？”
仿佛在和空气交流。
“部长当到你这个份上真是没谁了。”
恨铁不成钢。
雫狠狠地咬碎了嘴里用纸卷撑起来的碳水化合物。
“干嘛？”
房间里第一次出现了第二个声音。
“钱，钱啊！”
雫伸直了手，对着人影摊开了掌心。
“工资，预算，电费，快，一，点！”
“没有。”
“鬼信你没有！”
身下的坐垫都被掀了起来。
“破部门迟早倒闭...被你这个公子搞到破产...”
雫趴在控台上面，一动不动地挤出了几句话。
房间里还是一阵寂静。
“你赢了...”
雫切开了满屏的红绿线，抹掉了几根颜色最深的红线。
这绝对绝对是最后一次。
雫几乎咬碎了牙。
碧色的眼睛里有小小的光点在流动。
“消失了？”
“确实是...消失了。”
茜看着面前的少女，伸出手指碰了碰少女的身体。
“有实感...但是看不到？”
身上有一层灰色的东西阻断了自己和外界的联系。
只有姬识夏才能看到的，灰色的光。
“用上奇迹勉强可以辨识出来。”
洛游星的语气也是飘忽不定。
“聚光完全没有效果，都被吸收进身体里了。”
茜报告了结果。
“的确是很实用的奇迹。”
互相得出了结论。
“这就是奇迹...”
姬识夏试着走出了一步。
紧贴着身体表面的灰芒跟着移动了一步。
明明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明明自己能感知到这个世界。
世界里面却没有‘姬识夏’这个个体。
灰芒完全阻断了外界对自己的感知。
就和幽灵一样。
幽灵...
“以后也请继续加油。”
走到了路口，姬识夏回头和茜道别。
“是个很棒的奇迹。”
衷心的赞叹。
“是吗？...”
“放心吧，这样的奇迹不会需要太多代价的。”
给姬识夏打了一针镇定剂。
“谢谢...”
“不需要道谢。”
茜朝着姬识夏挥了挥手。
“以后也请继续加油。”
“好的，前辈。”
夕阳渐渐沉进了地平线以下。
黑色的身影被拉到了极限。
在端点分成了两节，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啪嗒。
打开房门以后，姬识夏一头栽倒在自己的床铺上。
脑袋昏昏沉沉的...
和梦一样的光景。
奇迹也好。
工作也好。
周围发生的一切都和梦一样。
现实里...真的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吗？
不知道。
很累...
在冰冷的冬夜，温暖的床褥让人安心。
真想一直睡下去...
睡下去...
周末的银行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特别是帝国银行这种地方。
今天是解款日。
负责押运的工作人员和司机和往常一样完成了收缴工作。
这些钱会转入中央金库，重新流入帝国的市场，以此维持帝国的正常运转。
尽管帝国一向以治安良好著称，两名解款员还是不敢放松警惕。
喀哒。
车厢被上好了液压锁。
超过20mm的钢板足以挡住9mm的手枪弹的近距离射击，驾驶室里装上的防弹玻璃足以阻挡住30m内发射的7.62mm步枪弹。
今天的工作也算告一段落。
舒了口气，解款员坐回了座位，拿起了之前留在车厢的水杯。
下面只要安心等待到达目标点就行了。
清澈的液体浸润了干渴的喉咙。
放下水杯，面前的场景有些陌生。
原本是应该终年昏暗的车厢里照进了一缕阳光。
本能驱使着解款员行动了起来。
脚下有些黏黏的不适感。
解款员低头看了一眼地板。
所有的讯号都在这一刻中断。
“YOOO！”
【工蜂】的声音真的很吵。
【猎手】收起了自己的狙击步枪，伏下身子离开了自己的狙击点。
身后的空地上涌出了一片火光。
重达数吨的钢铁被抛上了半空，然后重新落回了地面。
大地开始震颤。
【猎手】无声地咧了咧嘴，然后关掉了吵死人的无线电。
“给，穿好。”
洛游星递过来的是深蓝色的防弹衣。
“这次我们可能要对上实弹，不穿的话会死也说不定。”
姬识夏接过防弹衣，扣上了尼龙抓绒，
“我不觉得你的身体能扛住初速至少800/s的金属颗粒。”
毫无人情味的反讽。
“都闭嘴。”
朔月把警棍别在后腰上，拿起了靠在门边的霰弹枪推开了车门。
“拿好。”
沉重的铸铁件被递到了姬识夏的手上。
“NZ75，连上枪膛里面的一共16发子弹，前两发是空弹，后两发是橡胶弹，剩下的全是实弹。”
坚硬的握把有些硌手。
“必要的时候直接开枪，奇迹犯罪者比普通罪犯更可怕。”
姬识夏把手枪收进了腰侧的枪套里，默不作声地跟在朔月身后走下了车。
不远处就是行动的目标点。
银行门前是数辆被击毁的警用车辆。
姬识夏几乎是本地进入了匿行的状态。
“别怕别怕，有朔月在肯定没问题的。”
茜拍了拍姬识夏的肩。
“放心吧。”
“从地图和银行的内部监控来看，他们应该在中层金库和监控室里，既然监控系统没有被破坏掉，那对方肯定也有监视我们的能力。”
洛游星拿出平板，画出了行动的路线图。
“有监控这一点很麻烦，就算有茜来干扰视图也不能保证对方的奇迹中就没有可以针对的种类。”
洛游星给出的计划是从楼顶往下突入。
“既然是你定的计划，还请你好好的负起责任。”
“好好好...我去当靶子。”
近乎哭丧的语气也不能改变这个既成事实。
“人来了。”
【猎手】蜷在二楼的窗台上，通过无线电对同伴发出了警告。
“那些警察还没死够吗？”
从无线电另一端传来的是极度不屑的语气。
“【工蜂】,请你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
“喂，就我们两个人还搞得这么正经，你真的把自己当成恐怖分子了？”
对方似乎对自己同伴的态度十分不满。
“你忘了【White】对我们的要求了吗？”
似乎是戳到了什么隐处，无线电频道稍微安静了一会。
“我说，他们真的会管我们？”
“已经做到这一步了，后悔也来不及。”
咔哒。
子弹被推上了枪膛。
“人来了。”
有如恶魔的低语。
刚从门柱转角转过来的姬识夏被身后的茜一把扑到倒在地。
紧随其后的，金属撕裂空气的爆鸣声穿透了薄薄的耳膜。
身后的汽车侧门框架已经凹成了铁片。
“嘶......”
被压在地上姬识夏只能听到茜吸气的声音。
“朔月...过来扶我起来...”
微弱到不可辨识的声音。
“嘶.....”
背后的重量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茜的呻吟声。
这是姬识夏从未听过的，属于茜的声音。
“谢...”
刚说出一个字，姬识夏的身体就凝固在了原地。
茜的后背被犁出了一条深沟。
子弹贴着肩胛骨，一路伤到了后腰。
茜的衣背几乎被撕成了两半，金属弹壳和空气摩擦产生的高热瞬间封死了创面。
除了一道坏死的焦痕，茜的后背上甚至找不到一块完整的皮肤。
”这种小伤没关系,我还能动就不用担心。“
茜毫不在意地安慰着姬识夏。
”反正也不会留疤。“
”忍着点。“
朔月举起了手里的絮凝喷剂。
乳白色的胶质絮凝物被漆在了伤口上。
安静的空气里只有牙齿咬合时的交击声。
“你们说点话，别让我这么尴尬。“
有些颤抖的声音。
姬识夏强挤出了一丝笑容。
”你也有失手的时候。“
来自同伴的嘲笑声实在是刺耳。
”做好你的工作，【工蜂】。“
收起装备以后，【猎手】犹豫了一会。
毫无疑问，刚刚选择了一个错误的目标。
本来应该狙杀掉最弱的那个。
现在，该调整一下策略了。
砰。
霰弹毫不费力地轰开了楼顶的门锁。
“你们先下去，我从正门走，吸引一下他们的注意力。”
朔月把霰弹枪丢给了洛游星，循着原路走回了大门。
极度的危机感一刻都没有断过。
朔月知道，那个狙击手一直在瞄准自己。
既然想找自己，不如直接走上去打。
【猎手】半跪在二楼的走廊上，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向前行进。
从眼睛传输到中枢神经的画面上只有一个人的形体。
十字准星锁死了人的头部。
终于，人形停止了移动。
原本搭在扳机上的手指重重地压了下去。
钢铁瞬间击穿了混凝土层和钢筋，径直飞向了目标的头颅。
几乎是瞬间，原本平静的脸色被惊惧所取代。
在子弹还没有到达目标地点之前，【猎手】甚至放弃了其他装备，提起了狙击步枪逃离了射击点。
黄铜合金顺利地撕开了肌肉组织，碾碎了骨骼和血管，以一往无前的去势撕裂了整个人体，在大理石地面上凿出了深深的印痕。
尽管身体已经及时做出了闪躲的动作，这颗子弹还是留下了从后颈到大腿的贯穿伤。
本该是这样的发展。
按照朔月接受过的训练，预想中这种程度的伤口还不至于影响行动。
但是，这是12.7mm口径的子弹。
是为了直升机和坦克的外装甲生产的穿甲弹。
子弹在接触人体的一瞬间就会打爆半边身体。在碰到身体表面之前，子弹飞行产生的空压就足以致死。
艳色的液体溅满了墙壁。
空气里只剩下窸窸窣窣的不明声响。
世界重新回到了静止。
白色的身体裸露在空气里。
地面上浸满了异色的物质。
以落弹点为中心，周遭的墙壁上全都是缓缓下落的赤红液体。
半凝状的固体粘着在平整的平面上。
滴答。
滴答。
异物慢慢地从光洁的皮肤表面上滑落到地面。
咔。
哒。
刚刚接合好的骨节发出了几声脆响。
朔月缓缓把手伸到了背后的束腰上。
指节长短的警棍瞬间延长到了极限。
死亡的味道。
【猎手】切实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面前的大理石地板上出现了一条裂缝。
本该永远保持恒定大小的瞳仁开始向内收缩。
在【猎手】的面前，发生了绝对不可能发生的奇迹。
漫天的混凝土碎块混着血肉残渣落到了四周。
原本应该宣告死亡的少女半垂着左肩，平静地看着自己的敌人。
左臂的前桡骨已经变成了碎片，半截骨刺被外力生生的扭曲到了肘后。
已经不能称之为手的东西，在【猎手】的面前，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一点点愈合起来。
朔月没有理会对方的反应和自己的伤口，稍稍伏下了身子。
空气里被拉出了一条极短的血线。
超过十米的距离，朔月只用了一瞬已经就到了【猎手】的身侧。
警棍深深地陷进了【猎手】的胸膛，强度合金制成的棍体直接嵌进了脊椎的节突。
朔月收住了脚步，微微侧身，把半摊在警棍上的【猎手】甩到了另一边的墙壁上。
“还没死透...”
不幸中的万幸。
胸腔虽然已经变成了一堆碎肉，最重要的心脏却没有受到损伤。
“咳...咳！”
紧靠着混凝土墙的【猎手】猛地吐出了一口混着内脏碎块的血。
狙击枪还被自己紧紧地抓在手里。
备弹，四发。
武器还在，有一颗已经上膛的子弹。
这个距离不需要瞄准。
身体还能动。
眼睛...
从胸腔逆流上来的血渗进了视网膜和晶状体，【猎手】的视野是一片血红。
除那个一步步走过来的异色人体。
无线电已经砸烂了，【工蜂】应该也是凶多吉少。
那么。
剩下的选择也就很明显了...
【猎手】用接近脱力的手端起了沉重的狙击步枪。
射出最后数发子弹之前，【猎手】闭上了充血严重的眼睛。
在五个月之前，【猎手】还是个参加了为期两周的军事训练就被劝退的‘次品’。
砰！
惊人的后坐力把肩胛骨撞成了碎片。
被打上不合格的标签以后，就连路边杂货店的帮工都被拒绝。
视力只有常人一半的自己就是个活该被社会淘汰的残次品，
咔哒。
灼热的黄铜弹壳在大理石地面上丁当作响。
后来，在某次公共场所的安全事故中，自己似乎得到了上天的补偿，在几近死亡的绝境里...
有了这只能看透墙壁的眼睛。
【猎手】的眼睛。
沉重的扳机机簧把手指勒出了紫黑色的血痕。
名为【White】的组织主动找上了门，提供了一整套的装备和对应的训练课程。
架好狙击枪，测距，对焦，锁定目标。
压下扳机。
膛侧溢出的热浪灼在了毫无知觉的手臂上
杀死一个人，就是这么简单。
子弹会穿透柔软的肉体，轻松的终结掉脆弱的生命。
这是掌控生死的感觉。
只可惜...
朔月站到了【猎手】的面前。
面前的敌人完全在照着本能射击。
明知道这种武器对自己根本没有效果。
哪怕自己被杀死，也会不断的复活过来。
朔月静静地沉默了一会。
击锤还在撞击着已经空掉的枪膛。
细长的黑影印在了橘色的光幕里，顺着重力，重新落回了阴影之中。
空气里回荡着一声短促的闷响。
重物倒地的声音。
液体流淌的声音。
鞋底触及地面的声音。
最后，无线电里只剩下了沙沙作响的电流声。
【工蜂】摘下了耳机，坐回了监控室的椅子上。
银行的内部采光十分有限，即使在白天也必须打开照明灯。
青白的灯光寡淡至极。
【工蜂】伸手关掉了监控画面。
无所谓了。
那种怪物。
靠自己的奇迹苟活下来也不会有好结果。
很快，他们就会到达这里。
而自己...
【工蜂】捡起了桌面上的短突和左轮枪。
既然迟早要死——
昏暗的房间里只剩下监控器的亮光。
众多监控探头的正中央，【工蜂】的身影赫然在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