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回忆 一

一切还要从年初说起。

母亲的情况那时还好，吃喝一切相对正常，此前每次检查结果大同小异，没有什么新的发展；加之当时新冠疫情刚刚爆发，减少外出能降低风险，所以复查这方面就疏忽了些。但即便如此，3月份也已经发现母亲的症状开始恶化了。

疫情之下一床难求，我们也是拜托了朋友艰辛地找到一个床位，那也已经是四月份了。我们的疏忽，疫情的限制，床位的紧张，砸在一起让母亲没能在第一时间得到治疗，想及此总觉得颇为遗憾。虽然确实有理由说服自己看开，但心里总归是刺。想要消解恐怕只能依靠时间了。

最开始的陪护是由我的父亲来的，但奈何父亲年纪大，对这方面承受能力也不强。在床前陪护了两个星期，把自己的状态弄得非常糟糕，而且情绪也不是很好，在床前总说些有的没的丧气话。这让我的母亲非常不满。考虑到各方面因素，5月初我替换父亲医院进行陪护。

不曾想，这一陪就是到最后。

那时候我和母亲还并没有对未来那样悲观，虽然数据显示95%癌症晚期患者的平均生存期不会太长（不超过两年），但那时候母亲虽然身体不佳，但精神状态还不错，时常和我有说有笑的。

我记得我刚换进去的时候，母亲刚刚换了一次胃管。前几天因为胃管位置的原因，胃液引流不畅，现在更换完了，肚子里好受了许多，精神也振奋了不少。于是母子二人便随意的聊起了天，那一晚聊了很多，从家里的传统，到母亲的过去，还有我对母亲生命或将终结的担忧。或许那时候我就隐隐有了不安，每字每句我都用手机录下来了。现在想来确实是明智之举。

“妈，不管未来怎么样，我会一直陪你走到最后的。有什么事儿咱们一起扛，妈。”

“妈妈知道。”她躺在床上，语气里满是欣慰和淡然。

母亲自幼对我的教育，我对母亲教育的回应；长大后我自己的成长，母亲的点拨；无数次与母亲深入灵魂的谈话，在这样一个时刻化为了无比坚定的羁绊，我们是最了解对方的人，这种了解深入精神。我理解母亲不为他人所理解的部分，而母亲也清楚的了解我的精神与最不为外人所知的部分。

她说，我是她后半生唯一的高光，她说她有一个真正理解她的人，一个肯听她教育长大的儿子。

我说，我此生招呼了个好妈妈，能在血缘关系外给予我精神引导，生命教育的人，一个总能在关键节点帮助我的人。

她说，有你这样的儿子，我还想活到80多岁呢！

我说，有您这样的母亲是我最大的幸运，不管结果怎么样，下辈子我还想和您做母子。

自那一夜起，我和母亲就再没有恐惧过什么了。她无惧生死，我无惧她的离去。因为我们都知道最亲的人一直会在身边，灵魂之友一直会在身边。我无比确认。

不论天涯海角，不论地府黄泉。

2020.11.6

15：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