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告别
距离规定的归队时间还有三小时，妖怪山山麓的某处草地。
“爹！娘！孩儿不孝，时至今日才回来祭扫！”
只有山岚记得，这块看似与周围没有丝毫区别的草地，曾经是他的家，他的身后，是站成整整齐齐一排的九个战友。
作为月面远征军当中罕见的良家子，他从军的原因显得非常的特殊——突如其来的山崩让他失去了一切，如果不是正好出门砍柴逃过一劫的话，他本应该和自己的家人，田地，一起被埋在成吨的土石之下的。
“走吧，从现在开始，咱们虽然还是咱们，但是大家其实都知道，是时候和过去的自己说个再见了。”
拍了拍狸子的肩膀，猪之助一把给了自己的副班长一个大大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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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员归队之后，会餐安排在士兵们第一次进行紧急集合的那座场地上。
全员按时归队，没有出现一个晚归者，更没有出现一个逃兵。
菜色还是补给品里面常见的那些种类，不过胜在份量充足，品种齐全，想吃什么就随便拿。
特殊场合，权限稍微放开了一点点，啤酒管够。
除了排满了整个操场的餐桌和长椅之外，跑道上还搭起了一排排的烧烤架，之前凶神恶煞的教官们，站在烧烤架旁边，专门给即将出征的士兵们烤肉，一时间，大半个林子里全都弥漫着烤肉的香味。
虽然在两个月的训练当中，几乎所有的妖怪们全都被整的死去活来，层出不穷的体能训练榨干了大家的每一丝体力，而犯错之后面临的可怕体罚，也带来了不少的皮肉之苦——屁股被枪托打肿这都是轻的。
不过，虽然永远板着个臭脸，训练时除了指导几个动作要领，外加呵斥犯了错的新兵之外，教官们的话一直不多。
但是，训练练到浑身脱力，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时候，营房门口总是会按时出现热腾腾的饭菜。
训练当中出现事故，有人挂上了彩，最先把他扛起来冲去医疗室的，永远都是教官。
就算是最笨的妖怪，一遍又一遍的学也总是学不会战术动作，教官在该骂的骂该罚的罚完之后，一直不厌其烦，几乎是手把手的，一点一点的去教，把一套动作分解成几十个小动作，挨个确保新兵学会，直到他能够熟练掌握为止。
看上去像是石头，内心中却隐藏着一座火山。他们对我们的关怀，一直都藏在看似拒人千里的外表下啊。许多妖怪默默的看着身边在烤肉架旁忙活的教官，眼角渐渐的湿润了。
“好了，这是你们桌发到的最后一块烤肉，吃完这块，我就要和你们说再见了。今天你们的任务就是吃好喝好，要打仗了，别留下什么遗憾。”
全体教官把一整条烤好的牛肉切开，分送到自己负责的每个人的盘子里，而桌上已经堆满了空了的罐头盒和酒瓶子。
而当他们打算就此悄悄离开的时候，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
不知道是哪一个妖怪突然大喊了一声。
“全体起立！”
妖怪们放下手中的餐具，哗的一下从桌前站了起来，以久经考验的速度，列成了完美无缺的队形。
然后，便是整齐划一的敬礼。
“感谢教官两个月来对我们的教导！”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教官队伍当中一人出列，算是推举出来表示感谢的代表，令人惊奇的是，所有的妖怪感觉自己都认识他，找遍记忆的每一个角落，却又根本想不起来他是谁。
“不用谢我们，所有的教官都只是在执行命令而已，这也只不过是为了在即将到来的战争当中保住你们的性命而已，用不着搞的这么隆重。”
那名出列的教官还是板着标志性的臭脸，不过，所有的妖怪都能听出来，他的话音当中出现了一丝触动，抬起敬礼的那只手也迟迟没有放下。
双方就在无言中对视了许久，而教官身上散发出的气势，隐隐约约有与妖怪们平起平坐的感觉。许久之后，他又开口了。
“再见，或者说最好再也不见。”
“你们会明白的。”
“保重！”
尽管始终没能理解教官为什么会祝以后“再也不见”，妖怪们还是齐声献上了自己最真挚的祝福。礼毕之后，依依不舍的做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再一回头，呀！
眼前哪里还有教官的身影。
只有盘子里热气腾腾的烤牛肉还在散发着香气。
————
和教官的分别是伤感的，但是第二天天亮，全员在操场集合领取新装备之后，更加新鲜的玩意儿，就让士兵们把离别的伤感抛在了脑后。
猪之助认为，之前的两个月自己的所见所闻，已经足够匪夷所思的了——身为一只如假包换，没见过世面的草根妖怪，因为犯下的一些血债被稀里糊涂的抓来当兵，和同样弄不清情况的同类们浑浑噩噩的开始了训练，每天不是在训练场上挥汗如雨，就是啃着手里的笔杆子，对着一片空白的作业本发愣。
不过，之后发生的事情，还将不停的刷新妖怪们的三观。
此刻，他正在直愣愣的盯着眼前的那个蓝色军需品箱子。
“为了奖励你们在训练当中的优异成绩，正式准备登舰出发之前，你们还将换装一批全新的装备。”
“虚空战强化型甲壳盔甲。”
“能够提供比防弹盔甲更好的全身防护，头盔内部集成了火控系统，通讯系统和战情系统，内置的生命维持系统让你们能够在真空环境下作战。”
高璟的训话说的极其简略，这身盔甲的性能到底怎么样，还得自己检验——时间不多，半小时之后，全员就要准备出发了。
麻利的脱下身上的防弹盔甲，打量了两眼放在面前蓝色军需品箱子里的全套甲壳盔甲，以一名职业军人的眼光，他立刻就对这套盔甲做出了初步的判断——
装甲的甲片覆盖了全身，还能做到完全气密，想必会比背心造型的防弹甲提供更加全面的保护，盔甲配套的头盔是全封闭式的，内部应该也和制式的防弹头盔一样，配置了短距离通讯系统，能够保证班排级别的对讲机通讯。和盔甲配套的背包显得体积有点巨大，包装箱上的资料显示，背包除了起到常规的军用背包的作用之外，还搭载了一套简单的生命维持系统，配合全封闭的头盔与气密的全身甲，确实可以在真空环境下提供不错的保护。
猪之助和他的班兵们迅速将盔甲配套的气密服穿戴完毕，而几块主要的防护板的穿戴也不显麻烦，只需要像穿戴防弹甲一样，穿好防护背心，再戴上配套的腿甲，护膝，手甲和臂甲，把全封闭头盔扣在脖子的扣环上，就算是披挂停当了，虽然没有接受过穿戴甲壳盔甲的训练，整个过程也只花了五分钟左右的时间。
盔甲上身之后并不显得沉重，似乎比原先的防弹甲还要再轻一点，背包里的生命维持系统多出来的一点点重量，哪怕是凡人士兵也能轻松承受，对天生力气就比人类来的更大的妖怪们而言，倒也不算什么。虽然防护面积更大，身上的甲片更多，这身虚空强化型甲壳甲在灵活性上不存在丝毫的问题，任何穿着防弹甲能够熟练完成的战术动作，穿着这身盔甲也都能毫无阻滞感的完成。
当头盔扣在盔甲脖子上的扣环的那一刻，气密装置自动闭锁，生命维持系统开始工作，盔甲内部的环境和外界隔离开来，无论是高温，严寒，真空，沙尘，还是毒气，辐射，病毒或者别的什么危险的玩意儿，都别想威胁到盔甲内部的士兵分毫。生命维持系统提供的空气说不上很清新，带着一股消毒药剂的味道。
头盔顶部的弹性材料自动贴合了士兵的头型并发生固化，给使用者带来最舒适的佩戴体验，而原本一片黑暗的护目镜也自动调节了进光度，让士兵们得以看到眼前的景象。头盔提供的视野相当不错，和没戴头盔时根本没啥两样。
下一秒，盔甲配套的电子设备上线，一个HUD悄然出现在了护目镜的显示画面上，画面的左上角，是一副简化的人体示意图，分成了脑袋，躯干和四肢几个区块，都是绿色显示——这是盔甲防护力示意。人体图的旁边，则显示了穿戴者目前的呼吸和心跳。时钟和生命维持系统的续航时间，也位于这个区域——早上五点半，六个小时。
画面的右上角，则显示了穿戴者当前装备的武器和后备弹药——不过现在暂时什么都没有。盔甲内部，还预置了两针高等级治疗针，在弹药符号的旁边出现了两个针剂的符号，一旦士兵的生命体征出现异常，盔甲就会自动注射药剂，挽救士兵的生命。
通讯装置整合在了背包里，而模式调节钮位于盔甲的左手腕上，共有对讲，扩音和远程通讯三种模式可选，不过只有那些携带了步话机的专业通讯兵，才能把信息直接发到远处，其他士兵的通讯需求，都需要这些通讯兵中转。
更加神奇的是，当穿戴者的目光看向队友的同时，HUD上立刻就显示出了他的名字和状况，左下方也立刻出现了一个小地图，上面清楚的标出了自己和身边队友的相对位置，如果队友呆在了自己视线不可见的地方，还有图像增强功能，把队友的身体轮廓直接以绿色高亮显示——更妙的是，如果真的上了战场，敌人同样也将享受这种在HUD上被清楚的标示出来的待遇，穿戴者根本不需要花费太多的心思，费劲巴拉的从背景环境当中寻找目标了，只需要对着高亮显示的红色轮廓开火就行。
如果说妖怪们之前遮体的破衣烂衫和防弹甲比起来，就是破旧的人力三轮车三轮车和加长豪华大轿车的差别的话，那么防弹甲和这身甲壳甲的差距，那简直是窜天猴烟花和登月火箭一样的区别了。
可是就算这样，都还是有人感到不太满意。
“报告……”
“讲！”
“这身盔甲是全封闭的对吧……”
“对，没看说明书吗？”
“那么穿着盔甲的时候，内急要出恭……”
“拉在里面！盔甲会自动把你的代谢废物和异味处理干净！”
提出了蠢问题的妖怪，屁股上挨了高璟重重的一脚，就算隔着盔甲，都踹的他生疼，直接在场地上摔了个嘴啃泥，惹得身边其他的妖怪士兵大笑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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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营里的大型机场上，早就停满了一排又一排的雷鹰运输机。
这些运输机此前的任务，是负责给整座军营运输补给品。虽然提供能量的等离子反应堆装填一次燃料之后，可以维持数年的无故障连续运行时间，除了日常的监控和维持工作之外就不需要再去操心什么，但是为了维持两万人军队的日常供给，所需的运力依旧相当庞大。
按照每人一天三顿的标准，每餐500克主食，400克熟肉，150克蔬菜，还有一大堆杂七杂八的小零食，调味品和香烟之类的玩意儿，每人每顿消耗的食物就是1050克，这还不算某些需要吃掉多人份食物的超级大胃王的存在。
抛开包装的重量不谈，每人每天就需要吃掉3千克的食物，两万人加起来就要求至少每天60吨的运力，加上包装的重量，照顾某些大胃王的需求，再加上每个班组每天额外的1千克冻肉，75吨往上走一点问题都没有。
除此之外，军事训练当中用掉的大量武器弹药，也都需要运输机保持空运，好在能量弹匣只要充电就能循环使用，不需要一批一批又一批的往兵营里拉，但是每天丢出去的手榴弹，打掉的导弹和迫击炮弹，也挤占了和食物差不多的运输量。
每天日常的运力需求，大概在两百来吨左右，对于能够吊运体重普遍三百吨朝上的超重型坦克的雷鹰运输机而言，这实在算不了什么问题，每天一个架次，就足够把所需的全部物资运送到位，但是要一次性运输两万人上轨道，一架运输机是远远不够的——妖怪的身体密度比人类稍微来的大点，但是比起物资还是小了很多，就算是运输徒手兵，雷鹰运输机的机舱里，满打满算只能挤下一百三四十号人，如果全副武装，或者要求坐的稍微舒服点，那就只能运输一百人。
结果就是，原本显得异常空旷的大型机场上，呼啦啦停满了两百架体型硕大的雷鹰运输机——妖怪士兵的身高，大概也就只有前部起落橇的一半那么高，伸直了双臂往上全力起跳，才能勉勉强强够到打开的起落架舱门。
雷鹰运输机妖怪们熟悉，他们知道自己每天吃的罐头，就是这种大家伙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拉来的，而停放在最外侧的一架更大型的飞行器，则是妖怪们从未见过的——那是某人的私人炮艇机。
两百架运输机整齐停放的大场面再次给妖怪士兵们的身心带去了极大的震撼，他们还没有学到什么叫大规模的战略投送，只是能够隐隐约约的感觉到，这些了不得的巨型飞行器，和战争的胜利之间必然存在密切的联系。而在登机的命令下达之后，已经被刻入本能的服从意识盖过了其他的感情，原本还显得有些精力过剩，情绪激动的士兵们立刻安静下来，排成整齐的队形，从放下的尾舱门齐步走进了运输机巨大的机舱内部。
等到全员登机之后，两百架运输机依次垂直起飞，在空中形成了一道壮观的钢铁之河。很快，他们就将飞上轨道，与等候多时的领航星号会合，而当士兵们在舰上的兵舱安顿下来，领取武器弹药之后，领航星号启动亚空间引擎，撕开将月世界隔离起来的帷幕，月面远征军就将正式出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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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了！飞了！”
“我飞起来了！”
“下面那个是食堂！看起来好小！”
“我们的宿舍变成了一块肥皂大的玩意儿！”
“那不是我们的靶场吗？快看！”
虽然妖怪当中，会飞的品种不在少数，但是不会飞的妖怪，占据的比例也是相当可观的，他们自然也就谈不上享受从空中俯瞰大地的乐趣了。
随着运输机越飞越高，机舱里的妖怪们沸腾了，纷纷挤到了舷窗口，只为了能够得到一次往下看一眼的机会。所幸他们经受了严格的训练，组织性非常高，知道排好队一个一个来，不然一百号人在狭小机舱里闹将起来，引发踩踏事件可能都是轻的。
虽然搭乘交通工具时的纪律也有要求，但是似乎早有预料，第一次坐飞机的部下们到底会发生怎么样的反应，高璟默许了妖怪们的骚动，他切断了对运输机队机舱内情况的监听，把通讯切到本机机内频道。
“在此之前，我还从来没有给别人开过专机，你是第一个。”
“我也不稀罕你这破飞机，椅子坐着一点都不舒服，要不是你那个什么劳什子战舰还需要我提供导航支持，我还不如回家睡觉。”
“这是军用飞机，不是用来给你坐着休闲观光的豪华空中大酒店，有的坐就不错了，给我将就点。之前我拿这玩意儿运人的时候，他们都得站在机舱地板上，人挤人塞的满满当当，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好在座椅扶手能够抬起来，反正你机舱里又没人，我一次占领一整排座位躺下睡会，问题也不大吧。”
“床上睡的不比我的硬板凳舒服？这会你不是应该待在自家睡觉吗？怎么我要出发的时候，倒来的这么及时，一点都没迟到？”
“想知道吗？”
“……想。”
“拉普拉斯之眼。”
“听上去……像是某种监控手段？隙间里面的眼睛？”
“BINGO——可以让我足不出户监控大半个幻想乡的那种。”
“我住下来的那一天，就是这个东西看到的？”
“只要我愿意，我可以无时不刻的盯着你哦，吃饭的时候，睡觉的时候，哪怕是你走到了这个世界之外，我都能看到你。”
高璟瞬间想到了某些非常不好的事情。
不过没等他继续往下想，扬声器里又传来了后排乘客的声音。
“我本来可不打算和大头兵们一起挤运输机的，结果你那船上安排了什么反传送力场，我的隙间居然没法在穿船里打开，可真是活久见了。”
“所以你就又找上我了？”
“算你识相，还知道专门留一架专机给我。”
“我可没有那么好心，这是我自己的飞机，让你搭个顺风机而已。”
“你就装吧。”
“其实要说是你的专机，倒也不太准确，飞机上除了你我，还有第三个乘客。”
“是谁？在哪里？后面的机舱里除了我就没人了啊？”
“还记得我抓回来的那个逃兵吗？他现在成了我的作战参谋。昨天晚上我稍微灌了他几杯，结果这老小子酒量不行，现在正在下面炸弹舱里吹冷风醒酒呢。”
“也就是说你现在这是在醉酒驾机？！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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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了，幻想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