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涛末】Be true(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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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去吧。”转头又回到茶室,马斯戒从容的给自己烹茶,端着茶壶,手腕轻摇,他抬抬眼皮,看看面前站着的岩光,“让他们也都撤了吧。”
“是,马哥。”第一时间收到消息,岩光便在寨子门口迎着,重新安排了车队的歇下,又跟着马斯戒过来听候吩咐,一点儿看不出他不久前还在和方末控诉马斯戒的残酷。
人一走,马斯戒立刻熄了炉上的火,起身进了书房。
“出什么事了。”他用的是别人未曾见过的一支卫星电话——就连之前和顾涛联系都只是手机而已——可见通话的对方有多隐蔽和重要了。但是这次对面的“重要人士”却没有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
“一点儿小麻烦,在我处理好之前你最好不要有什么大动作。”
对方的声音显然经过了变声器的处理,是冷冰冰的机械音,那人始终坚持对他保持神秘感,这让马斯戒忍不住在心里嗤笑一声。既然可以通过罗同彪的关系主动联系上他,既然还想在这滩浑水里摸条大鱼,既然有这个敢触及底线的胆子,还害怕暴露么?多么虚伪啊!
“你的通知不够及时,我这里很麻烦。”今晚车队这么大的动静一定会被人查知。还有那个方末,他一直无法信任,今晚这次行动虽然没有让方末参加,可难保他不会怀疑,或者从顾涛那里套话……
“你的麻烦自己解决,别给我惹事。”对方显然脾气更胜一筹,挂掉了马斯戒的电话。
刚好他也没有心思再继续这个无意义的话题,现在有个更现实的问题摆在他面前,“岩光。”
“在的,马哥。”岩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马斯戒在茶室里等着他进门,感觉岩光从没像今天这么让他满意过。这个人的能力他是看得到的,就连之前有些胆小怯懦的性子现在都有所改变,办事越来越稳妥。可奇怪的是,每每当他想重用岩光的时候都会变得犹豫不决……
“马哥,你叫我?”
“阿涛呢?”就算他跟尾车也不至于这么晚,怎么会还没到?
“涛哥……我好像看到他的车开去小楼了。”岩光如实回答,说完又觉得似乎哪里不对,“要我去……”
马斯戒盯着重新燃起来的炉火,眼中都好似有火苗在跳动,他说,“不用了。”
大概穷尽马斯戒的想象力,也想不到他心心念念的好弟弟此时正为了他最介意的人在厨房里和锅碗瓢盆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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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味,从门外飘了进来。
然后顾涛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看你那样儿,狗鼻子么?!”
方末捂着肚子的手不着痕迹的揉了揉感觉奇怪的地方,穿上鞋刚一起身就是一晃,不得已又坐倒在床沿上。
“怎么回事?!”顾涛顾不得玩笑,把面放在桌上赶紧过去看他。伸手撩起方末短短的额发,掌心的温度让他一阵心惊,“怎么更热了?!我去叫大夫来——”
“别……”方末的手死死拉住了他的胳膊。
其实方末没多大力气,可顾涛就是不敢挣脱,心里涌起的感觉很危险,仿佛一旦挣脱了就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于是他只得坐了回去,“怎么样了?觉得哪里不舒服?怎么会越来越烫的?是不是我走了以后出什么事了?有谁来过么?”
眩晕感一晃就过去了,但更让他觉得头疼的是顾涛连珠炮一样的发问,“你这样问,我要说什么……”方末揉揉眼睛,看来一夜没睡真是有点儿受不了,“我就是饿了,低血糖呗,你还有戒烟糖吗?”
戒烟糖?顾涛忽的想起来自己在路上发脾气时扔掉的那一盒……也许当时他回头去看看方末的话可能都不会闹成这样……
“我饿了……”
紧靠着他有气无力的方末显然比回忆重要,顾涛过去端了面条,正要把筷子塞给方末却发现对方早有准备的张开了嘴。
“啊……”
这一晚的方末太反常了——顾涛心里起疑——但是他也太喜欢了,所以就不要计较那些鸡毛蒜皮的东西,澡都给他洗过了,喂个饭也不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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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饿,方末也只是吃了两口就借口困了躺倒在床上一动不肯动。
顾涛埋头吃了剩下的面,又叮叮当当的鼓捣了好一阵子。方末也不管他,昏昏沉沉的睡着,直到被人强行拖起来喂了口极苦的水。他下意识的想往外吐,可就有什么东西紧跟着堵住了他的嘴,逼着他最后只能勉强咽下去。
喂过药收拾完了的顾涛也没敢离开,就抱着他躺了一会儿。直到感觉方末那吓人的高热在药物的作用下慢慢退去,他才发觉自己居然出了一身的汗。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天已经亮了起来,顾涛抬手看看表,看了两次才对准了时间,快六点了。
要糟!
不敢再多耽搁,他小心的给方末盖好被子,忙回自己的房间洗漱,然后去见马斯戒。昨晚的事情显然是出了问题的,这个时候他应该在那边帮着解决才对,结果看到方末的样子后脑子一热全给忘了!
他进门的时候,寨子里的人都已经在各自的位置上了,寨中和往日并无什么区别。
顾涛整理下西装的袖口,抬步匆匆赶往茶室,却不料半路上被岩光拦住。
“涛哥,马哥请你去神厅。”
见他一脸严肃,顾涛沉住气拉拉衣领,转了个方向跟着岩光走去神厅。
那是马斯戒冥想参悟的地方,以往商谈什么事情都在茶室,顾涛不清楚为什么马斯戒突然要换地方。
他刚一进门,身后的岩光就从外面把门关上了。
“马哥这——”
“嘘——”马斯戒对他使了个眼色,带着他走到了神厅中央的佛像处,伸手掀开供桌前的帘子,那下面居然是个洞口,向下延伸的台阶一直到黑暗处看不到了。
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么?!
顾涛的吃惊不是装的。在他离开康邦到北边发展之前,马斯戒的寨子也和他没有一毛钱的关系。他们为了保护彼此,生生的斩断了所有可能的联系,两个人都有各自的圈子,而且几乎不会出现重合,所以除非他们自己说出来,否则谁也不会想到他们两个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
“这……”
“下去再说。”马斯戒捏着手里的串珠带头走在前面,示意顾涛跟着他走。
供桌下面的洞口很小,只容一人转身,但是一旦走下去就会越走越宽,甚至有房间那么大了。
与其说那是个地洞,倒不如说是条地道。这样的工事显然不是一天半天能做完的,看来马斯戒在这里没少下功夫,未雨绸缪啊。
“这是条密道,再往前走就能从山那边出去,这里面还停着两辆车,基本的东西车上都备齐了,向西去皆实省或者向南去泰国都可以,去越南不是很稳妥,但如果擦着国境线的话应该不至于和当地的武装起冲突……”
“马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好好的,带他下密道做什么?对说这些做什么?顾涛不是没想过马斯戒会留有后路,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偏要现在告诉他。
地道里有着轻微的回音,可这都不影响马斯戒接下来的话对顾涛的震撼。
“阿涛,这寨子没有什么可用来防御的天险,寨中男女老少也都是普普通通的农民,让他们拿起枪来抵御外敌几乎是不可能的。”马斯戒转过身看向顾涛,“我曾经后悔过不如建立一支武装,但是那样的话目标太大了,留给你也是个大麻烦。所以我不惜花大价钱被他们吸血去寻求庇护,其实也只是想保住这里的一切而已。”
“马哥……”顾涛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可他一时说不出来,只剩心急,“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抬手示意顾涛先别说话,马斯戒看看手里一直握着的串珠,最后下定决心似的把它装进了口袋,这一下就像解开了他的封印,再说话时就连语气都变了,“阿涛,你听着,今天我告诉你的你一定要记在心里,对谁都不能说!”
顾涛听他语气急促起来也跟着着急,他这个哥哥平日里装腔作势拿腔拿调的样子看习惯了,现在突然变得这么“有血有肉”的让他慌张不已,“究竟怎么了?!你告诉我行么?!是不是和之前突然掉头回来有关系?我们车上是什么东西?要去哪里?”
“别的事情不用你管,只需要记好了我对你说的,切记,对谁——都不能说!”
马斯戒的强调顾涛终于听出来了,这是防着某人呢。他能这么做顾涛心里说不好是什么滋味。
防着方末……顾涛也是有这个心思的,但是有些东西难免会瞒不过去,所幸那些都不怎么重要。但今天这事……马斯戒是把整个寨子的命运都交在了他手里,顾涛感觉压力激增。
人就是这样,没有秘密一身轻松,一旦有了秘密……就再也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
马斯戒出了绝招在逼他,虽然看似把他们搬出寨子是隔绝了其他人对他们的窥视,但他从没有放弃劝顾涛放弃方末。如果顾涛不知道方末的身份和目的他一定不会把马斯戒的举动放在心上,但现在无论他从哪个角度去思考,今天马斯戒告诉他的秘密都有可能直接杀了方末,这样的一把杀人刀现在就握在两头为难的顾涛手里。
可他没有选择权。
他想问问马斯戒,为何就容不下方末?可再一想想安婷的结局,顾涛心里连点儿亮都没了。他不能这么自私,无论……是对谁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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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原路返回,佛像下的洞再次被帘子遮了起来。
“这也太简陋——”
“越是简陋,越是意想不到。”马斯戒拂去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手里拿着串珠,又恢复成以前的样子了,好像刚刚的一切都是顾涛的一场梦,“放心,这里我每天亲自打扫,每月的斋戒大家都会到这里来,并不神秘,没人会关注的。”
“夜里的事……”
“对了,你从小楼过来,住的还习惯么?”听他问起,马斯戒选择顾左右而言他。
这问题的字里行间都渗透着“方末”两个字,顾涛心乱如麻,被成功的带跑,“还习惯,和之前住的差不多。”
马斯戒点点头,和顾涛往外走,岩光就等在小路尽头的屋檐下,看见他们出来小跑着迎了过来,“马哥,涛哥。”
“叫上方末,我们去后山看看。”看着顾涛,马斯戒却对着岩光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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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涛离开之后,听见关门声的方末就醒了。
感觉身体轻松了不少,方末摸摸自己的额头,体温很正常,这阵突如其来的病总算是过去了。身体的状态他已经不关注了,反正也没有别的办法,有那个精力还不如多观察观察马斯戒的动向。康邦既然他来都来了,这样难得的机会可不能浪费。
但是如果马斯戒的罪行坐实,顾涛在其中要牵扯多少?怎么定罪量刑?方末不敢去想这个问题,从河边那时起,他就不敢去想。顾涛身上的善与恶有的时候真的分不太清,但无论是哪个,都如刮骨剖肉一样的让他痛苦。昨天他的身体难受到极点的时候甚至还在想怎么样做才能最大限度的保全顾涛,可没等他想出办法来,就被高烧折磨的人事不知,结果……当然是没有结果。
打起精神来。
方末拍拍脸告诫自己,快速的洗漱收拾了一下,就要出门时,门又自己开了。
“……”
“怎么?给你送饭,还吓着你了?”齐侠的嗓音配合他说话的调调具有独特的效果,好好的一句话让他说的好似带着几分火气一样的阴阳怪气。
方末正呆着,齐侠突然笑了下,并在他眼前挥了挥手,“回神,真吓着了?”
“大侠,”笑着扒拉下来齐侠的手,方末自己接过托盘坐回了床边,“你可是大忙人,今天怎么有空儿来找我了?”
站在中央打量着屋里的一切,齐侠双手插在口袋里,盯着天花板盯了半晌。
“过来一起吃点儿啊,我也吃不了这么多……看什么呢大侠?”发觉齐侠没有动作,方末端起的碗又放下了。
“没什么,我刚才,看见涛哥了。”齐侠还是那个姿势,说话还是那个调调。
方末听了心里莫名一咯噔,但是没有多说什么,他要等等齐侠接下来的话。
“你不问问我在哪儿看见的么?”见他不回答,齐侠接着说,问出来的话有些不对劲儿了。
不清楚齐侠为什么这样对他,但面对异国他乡里唯一的自己人,方末依旧没有生气,“涛哥……可能是有事儿出去了吧。”
“你很清楚他是‘出去’而不是‘回来’。”终于收回流连天花板的眼神,但是甩在方末身上时有些过度的用力了。
“……大侠你到底想说什么?直说。”看来哪里是有些误会了,方末希望尽快解决这个问题,他不想和齐侠用这样的气氛相处下去。
“我看见他从你房里出来。”方末的态度也让齐侠觉得有点儿摸不准,会不会他的怀疑是错的?方末和顾涛根本没什么?可眼见的明明又不是这么回事。
“……”方末沉默了一下,实话实说,“昨天我不太舒服,他来看看我。这又怎么了?”
看得出来方末这次是真的生气了,齐侠却毫不心虚,“前天,我去找过你,但是……”
虽然这两天病得没有什么时间观念,方末还是对齐侠提到的“前天”一词做了反思。齐侠说找过他,可他并没有印象,那就是没有见到。而听这意思……齐侠来的时候他还应该是清醒着的。既然清醒着,却又没见到,是被什么事给耽误了,什么事?什么——
“?!”方末的脸先是白了,接着又唰的红透。只能是那天!那天他清醒着,却无法见人,因为顾涛也在,就在他那张简陋的竹床上!
天啊!当时齐侠就在外面?!
理清事实的方末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去了。
“有什么想解释的么?”看表情,方末应该是想起来了。而看表情……齐侠知道,他的怀疑也是对的。不久前见面的那个拥抱他还记忆犹新,现在却成了最真实的讽刺,他们的任务现在会因为眼前这个人彻底的失败么?!
方末坐在床边,手肘压在双膝上,两手交握,右手的拇指压在左手的拇指上,他无意的狠狠地搓着左手的拇指,搓的通红也不曾停下。他的脸很红,但是慢慢地褪去了血色,变得更加惨白。
“到底为什么?”齐侠拖了把椅子坐下,和方末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倚着桌子,像在审讯室里一样的看着方末,“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在做什么?
做什么……
孤儿出身的方末很少有这样无措的时候,上一次是在他从韩楚东那里听闻罗菲牺牲的消息,他从此失去了他在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人。而现在,齐侠无意中撞破了他最想隐瞒的事……想到接下来将要失去的东西,方末一时间无法承受。他的嘴唇也是浅浅的,现在还在发着抖,可怜又悲哀。他想解释,可又词穷。如果大侠知道罗菲的事、顾涛的事……方末觉得自己可以死了。
再次试着抬头解释,方末挣扎许久还是说不出话,只能用那双眼睛看着齐侠。
被那样的一双眼睛看着很不舒服。齐侠觉得自己是个很坏的人,他感觉自己就要把方末逼上绝路了。可他又做了什么呢?他只是尽到了一个称职的卧底警员的职责而已。卧底这个职业性质是很特殊的,如果在队伍中出现了不忠的人,损失的远远不止他们这些卧底的生命,更多的是为整条线默默付出的警察同事们,那些人命和鲜血不是他们几个人能承担得起的分量。他错不得,一步都错不得!
“我……没有做辜负韩处的事。”半晌,方末只憋出了这么一句话。一说出来整个人才喘过一口气来,惨白的脸上带着两朵诡异的红晕,半瘫在床上急促的呼吸着。
这句苍白的话并没有博得齐侠多少信任,不过他的模样吸引了齐侠的关注,“你怎么回事?病了么?”回想起那次拥抱,齐侠才发现方末比之几个月前消瘦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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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