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唱词选注】野猪林(徐世英)
李少春《野猪林》
野猪林
简介
北宋时,禁军【禁军:保卫京城、宫廷的皇帝亲兵。】教头林冲与鲁智深结识,拜为弟兄。太尉高俅之子高世德见林妻张氏貌美,欲行霸占。林友陆谦献计于高俅,假卖宝刀给林冲,诓林持刀入白虎堂【白虎堂:亦称“白虎节堂”,商议军机大事的重地。】,高俅诬林行刺,刑讯逼供,后将林发配沧州【沧州:今河北省沧州市一带。】。陆谦再献毒计,买通解差董超、薛霸,行至野猪林欲害林冲。鲁智深跟踪而至,救下林冲。林冲至沧州后,看守大军草料。陆谦奉高之命,夜烧草料场,再害林冲。林冲杀死陆谦,与鲁智深投往梁山【梁山:山名,在今山东省郓(yùn)城县东北,是北宋农民起义军的根据地。】。
《野猪林》于1963年拍成电影,由李少春饰林冲,杜近芳饰张氏,袁世海饰鲁智深。这里选用的是他们的唱词,
主要唱段
林冲(唱(西皮导板〕)八十棍打得我冲天愤恨,(散板)打得我皮肉绽鲜血淋淋。万不想被陆贼引入陷阱,到如今这冤屈何处能申!看起来今日里难逃活命,我情愿拚一死也无可招承!
张氏(唱(二黄散板〕)见儿夫不由我珠泪垂掉【儿夫:妻子对自己丈夫的称呼。后面唱词中的“官人”同。】,好一似万把刀刺我心梢。恨奸贼设下了狠毒的圈套,可叹你蒙冤屈入了笼牢。实指望好夫妻白头偕老,(原极)万不想顷刻间两下分抛,盼只盼苍天有眼存公道,雪沉冤重相会且待明朝。望官人你快把衷肠相告【衷肠:知心话。】,官人哪,夫妻们恨离别泪洒荒郊。
林冲(唱(二黄碰板三眼))两行金印把我的清白玷辱了【金印:在发配的犯人脸上刺的字,内容为所犯事由及发遣地点等。这种刑法叫“打金印”,即“刺配”,古时又称“墨刑”。玷(diàn)辱:污辱。玷,玉上的斑点,引申为使人或事物有污点。】,〔原板〕俺林冲堂堂王法犯的是哪条?纵然侥幸把残生来保,愧对我地下的爹娘、结发的贤妻【结发:束发。古代男子十五岁时开始束发,故“结发”指年轻之时。苏武有“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的诗句,由此,“结发”亦作“结婚”解,后又引申为“元配”(第一次结婚娶的正妻)。】,报国壮志一旦抛。狠心我把娘子叫,(散板〕从今后莫把林冲再挂心梢!
张氏(唱(二黄散板〕)见休书不由我心如刀绞,七出罪我犯的是哪一条【七出:旧时男子休弃妻子的七种理由,即“无子”、“淫法(yi,放荡)"、“不事舅姑(舅,公公;姑,婆婆)"、“口舌(吵架)",“盗窃”,“妒忌”、“恶疾”。这是封建社会迫害妇女的反动礼教。】?我与你生死夫妻同偕老,、你、你……怎忍义断情绝将我抛!从今后我为谁人把残生保?倒不如寻一死血洒荒郊!
林冲(唱(二黄散板〕)结发人衷心某早知晓,写休书为你除去祸根苗。高俅贼与我仇恨非小,配沧州岂能够一笔勾销,男儿不能把妻保,又怎忍连累娘子你、你、你……再受煎熬。
张氏(唱(二黄散板〕)见官人挥泪把衷肠告,才知你百转回肠五内焦【百转回肠五内焦:形容内心极为焦虑、忧愤。五内,即心、肝,脾、肺、肾五脏。】。任凭它风狂与雪暴,为妻我敢与松柏竞后凋【敢与松柏竞后凋:敢跟松柏比一比哪个最后凋零。《论语·子罕》中有“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的句子,这里形容张氏情意坚定,像苍松翠柏一样经得起风雪的考验。】。
林冲(唱〔二黄散板〕)我若是千里沧州命丧了,
张氏(唱(二黄散板〕)我与你披麻戴孝守定了终身志不摇。
林冲(唱(二黄散板〕)倘若是高家贼再来缠扰,
张氏(唱〔二黄散板〕)为妻我拚一死早赴阴曹。
林冲(唱(二黄散板〕)肠寸断,
张氏(唱(二黄散板〕)泪哭干,
林冲
张氏(唱(二黄散板〕)双心相照。
林冲(唱[高拨子导板))一路上无情棍实难再忍,(回龙)俺林冲遭陷阱平白的冤屈何处鸣?我到如今身披锁链受非刑我有翅难腾【非刑:酷刑。】!(原板〕奸贼做事心太狠,害得我夫妻两离分。长亭别妻话难尽【长亭:秦汉时每十里设亭(长亭),后五里设亭(短亭),供行人休息,亲友远行时常在此处送别,恙(yàng):灾祸。】,好似钢刀刺我心。但愿得我妻无恙逃过陷阱。二差官做事太欺人,劝你们住手休凶狠,八十万禁军教头谁不闻!我忍无可忍难饮恨【饮恨:含冤抱恨。】,(散板〕看你们还敢乱胡行!
林冲(唱(二黄摇板〕)若非仁兄从天降,小弟我今日里做鬼他乡。高俅贼狠心设罗网,诓某误入白虎堂。辱清白金印刺脸上,(原板〕万不想野猪林内赶尽杀绝、暗算无常【无常:鬼名,迷信的说法认为人临死时有无常鬼来勾魂。这里指人死。】,要害我一命!
鲁智深(唱〔二黄原板〕)自从贤弟遭罗网,闻此言好叫兄怒火飞扬。我本当踏平了白虎节堂,又恐怕累贤弟性命有伤。闻听你发配到沧州道上,野猪林内暗把身藏。适才间那二贼人要害你贤弟命丧,见此情不由某怒满胸膛。快随我回转那东京汴梁【东京汴(biàn)梁:北宋京都,亦称“汴州”、“汴京”,今河南省开封市。】,杀死了高狗奸党,烈烈轰轰我弟兄大闹一场!
林冲(唱(二黄散板〕)并非小弟惧强梁【强梁:凶暴,也指凶暴的人,这里指高俅奸党。】,俺林冲尚存一念回故乡。十年报仇不为晚,且到沧州再作商量。
林冲(唱(反二黄散板〕)大雪飘,扑人面,朔风阵阵透骨寒【朔风:北风。】。(原板〕彤云【彤云:雪前的阴云。】低锁山河暗,林冷落尽凋残。往事萦怀难排遣【萦(ying)怀:牵挂在心怀。萦,缠绕。】,荒村沽酒【沽酒:买酒。】慰愁烦。望家乡,去路远,别妻千里音书断,关山阻隔两心悬。讲什么雄心欲把星河挽【星河:银河。】,空怀雪刃未除奸。叹英雄生死离别遭危难,满怀激愤问苍天:问苍天,万里关山何日返?问苍天,缺月几何时再团圆?问苍天,何日里重挥三尺剑?诛尽奸贼庙堂宽【庙堂:指朝廷。】。壮怀得舒展,贼头祭龙泉【龙泉:宝剑名,常泛指宝剑。】。却为何天颜遍堆愁和怨?天哪,天!(散板〕莫非你也怕权奸有口难言?风雪破屋瓦断苍天弄险,你何苦林冲头上逞威严?埋乾坤【乾(qián)坤:这里指世界。】难埋英雄怨,忍孤愤【孤憤:耿直孤行,愤世嫉俗,】山神庙暂避风寒。(徐世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