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小说】枝江宇宙-珈乐后篇-第三十六章
暂时放下心结，珈乐退出虚拟世界，载入了一台基地的通用仿生人。这是麒麟当着她的面申请下来的权限。
不出意外地见到了正担心着的小伙伴们。珈乐打起精神，跟唉声叹气的贝拉打了个响亮的招呼，搂着满脸忧伤的嘉然安慰了几句，又和向晚帅气地碰了碰拳头。之后大家分头找到了载入陌生身体后四处乱跑的富贵，事情便这么过去了。
四人难得线下相聚，似乎和线上又有些不一样。嘉然永远不长的个子，向晚偶尔没收住的小肚腩，贝拉眼角的鱼尾纹，富贵稀奇古怪的动作，甚至珈乐载入的通用仿生人，都会成为众人调侃的对象。在听到基地承诺的无限期仿生人使用权限后，财大气粗的向某人拍着胸脯下了军令状，一定要拿出全世界最昂贵的仿生人，让那个黑头发的小子吃个哑巴亏。
快乐的日子没几天，贝拉接到了一个通讯，通知她北上京城。
“演习的事？冷老师他们还顺利吗？”
珈乐翘着腿坐在沙发上，有些担心地问。自从解除了仿生人的使用限制，她就没再用过小机器人。
“放心，演习很顺利。”贝拉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笑着解释：“原本已经安排了工程师们答疑解惑，只是没想到这次的规模又大了不少，执委会就想让我去现场露个面，混个脸熟。”她摊了摊手。
“行，顺利就好，你去吧。”珈乐摆手道：“我跟晚叽约了下午钓鱼，让然然给我们画幅画，等你回来了再加上。”
又过了两天，向晚也被家里叫走了，有几笔来自地下的交易需要她亲自处理。珈乐大手一挥，让嘉然也跟了去。三天后就是麒麟提到的那个日子，她需要时间独自整理一下思绪。
9月30日，国庆节前一天，基地世界。远离工作区的一座花园里，出现了一群奇怪的动物。
“你是……小吕？”一条两米高的西方飞龙迈着大粗腿，摇摇摆摆地走到一只自言自语的长颈鹿边上，扬起翅膀用力拍了过去。他的嗓音苍老，却又中气十足，像是位经常去公园打拳的老人家。
长颈鹿的脑袋被拍得折成了90度，光点闪过，又恢复了原样。他扭了扭修长的脖子，低头看向飞龙，笑道：“风老？您这形象可真威猛啊。”
“你这长脖子也不赖嘛。”飞龙咧开大嘴嘿嘿笑了两声，又压低音量，用翅膀尖指了指不远处一只背对他们的黑色蜘蛛。“你看那边，那只黑不溜秋的大蜘蛛，我猜八成是小杨。”
那是一只足有一人高的巨大蜘蛛。八条长长的细腿稳稳站定，两只附肢在身前不断比划，正同一只巨大的螃蟹说着话。它宽阔的背部有一团白色的花纹，看上去像是一张人类女性的面孔。
蜘蛛身旁，一位打扮朴素的绿色精灵抖了抖尖尖的耳朵。“老不修！”她举起手杖，转身指着飞龙的鼻尖骂道：“瞎扯什么呢。”是一副有些年纪的女性嗓音。
飞龙眨了眨眼，自然地转头看向一旁，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小吕啊，你咋选了个长颈鹿？这么长的脖子，体验感好吗？”
“体验吗，总是居高临下的，有一种怪异的优越感吧？”长颈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笑道：“外置肢体扩展不到颈部，这块一直是盲区，现在有机会了，我想研究下……”
“停停停！”飞龙翅膀一挥把将长颈鹿扇了个跟头。“我们现在是实验品，不是研究员了，别来烦我。”
“哈哈哈，不说了不说了~”长颈鹿也不生气，一翻身站了起来，有模有样地学着动物抖了抖身子。
几米外，一只花豹坐在石头上，正同一条人鱼把手言欢。角落里还有一只螳螂和一只穿山甲并肩坐在一起，沉默不语。
珈乐到来时，看到的正是这么一幕怪异的景象。
“咦？那是谁？”
飞龙忽然提高了音量，翅膀一扬，指向花园入口，问道：“有人认识吗？”
其他动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名面带尴尬的短发姑娘正局促不安地站在那里。
“哈、哈喽~”被9只奇怪的动物盯着，珈乐鼓起勇气，抬起手轻轻挥了挥。“你们，你们就是新来的水母人吧，你们好啊~”悬在她头顶的几只浮游突兀地画起了怪异的弧形，仿佛展示着她心里的扭捏。
螃蟹横过巨大的身躯，六根小腿交互移动，快步走到短发姑娘的身前，又横了过来。“你好，小友就是项目组提到的一号水母人王小姐吧？久仰久仰。”他将巨大的蟹钳伸到姑娘面前，等她伸出手搭在上面后，象征性地上下摇了摇。“我叫刘阅，是一名退休研究员，虽然以人类的身份活了不少年，但作为水母人才出生两天，以后要请小友多多指教了。”
“刘老你好，我叫王珈乐。”珈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指教不敢当，我也只比各位早来半年而已，大家共同进步吧。”
“原来是一号啊。”飞龙摇摇摆摆地走了过去，咧嘴大笑道：“我叫风不平，你就叫我老风吧。”他大咧咧地举起翅膀朝两边指了指。“这里所有人都是搞研究出身，有什么好介绍的，不如说说转生之后想干嘛。”他清了清嗓子，翅膀往胸口一拍，大声笑道：“我，要把上辈子没享受到的好好享受一遍！”
感受到了老人迫人的气场，珈乐怂着脖子，唯唯诺诺地招呼道：“老风……风老你好。”
长颈鹿跟在飞龙身后，低下头凑到短发姑娘的面前，一张鹿脸笑眯眯的。“王小姐莫怕，风老是个古道热肠的好人，只是性格比较张扬。”他挤了挤眼，笑道：“我是吕波，大家都叫我小吕。转生前我才退休没多久，以后大概会做些水母人的神经研究吧。”
“小吕你好……退休？”珈乐突然反应过来，连忙改了称呼。“吕老你好。”
“就叫他小吕吧，我们都习惯了。就像老刘说的，水母人里你是最大的，这么叫也不算错。”蜘蛛和精灵也走了过来。“王小姐你好，我叫陈全，你可以叫我老陈，我一直从事大脑方面的研究，以后也会。”
巨型蜘蛛有两只大眼四只小眼。被直勾勾地盯着，珈乐寒毛直竖，声音里不由得带上了一丝颤音。“陈……陈老……陈老你好。”
精灵上前一步拦在蜘蛛身前，笑道：“小王姑娘你好，我叫杨玲，你可以叫我杨阿姨。”
声音慈祥的漂亮精灵瞬间治愈了心灵，珈乐鞠了个躬，笑着问候道：“杨阿姨好~”
精灵提起木杖朝着身后一劈，正好砸在蜘蛛短小的附肢上。“老陈倒不是故意挑了这么个惹人厌的形象，只是贪图蜘蛛的眼睛多，想顺便琢磨琢磨水母人对复数视觉数据的处理。”她收回木杖杵在身前，笑道：“我们是一个实验室的老搭档，他研究大脑，我研究脑神经解码。我们啊，一辈子没什么大成就，也没赶上开发脑芯的好时代，老陈不服气了几十年，非拉着我要搞出点儿名堂来。”
“杨阿姨说哪里话。”珈乐连连摇头。“没有你们的基础研究，哪里会有脑芯出现，你们才是最大的功臣。”
“小姑娘真会说话。”精灵笑眯眯地拿着木杖朝身后捅捅，推着小声嘟哝的大蜘蛛转身离开。
“都怪那小光头，就差了一点儿……”
另一边，花豹和人鱼也结伴而来。四人擦身而过，礼节性地点了点头，似乎都认识。
“王小姐你好，我是张将，你可以叫我大张。”人鱼扭了扭身子，尾巴尖往旁边一指。“这位是邹生，以前在单位我们都叫他老生。”
“王小姐你好。”花豹蹲在地上，咧着嘴挥了挥爪子。“我跟大张两个以前是做统筹的，以后大概也会跟风老一样享受生活吧，哈哈哈。”
享受生活好啊。珈乐用力点头，笑着打了个招呼。“大张你好，老生你好。”
此时一直待在角落的巨大螳螂和穿山甲也终于走了过来。
螳螂伸出镰刀般的前肢一前一后贴着身躯，微微低头，看上去像是行了一个绅士礼。“王小姐你好，我叫史东，很高兴认识你。”他放下前肢，挺起身躯，镰刀刀尖自然地戳进了土里。
“史东你好~”终于听到了一个青年人的声音，珈乐不由得有些兴奋。“小史以后想做些什么呢？”
“研究了一辈子数据，别的都不会，以后也只能干这个吧。”螳螂拔出前肢，又鞠了一躬。“让小姐见笑了。”
年纪轻轻的说什么一辈子，又是个怪人。珈乐摇了摇头，鼓励道：“数据研究也很重要啊，能为其他专业提供好多帮助呢，加油~”
半人高的穿山甲忽然侧身撞在螳螂腿上，撞得他一个趔趄。
“我说你怎么半天不开口，原来用的假声。”穿山甲斜了一眼抬头望天的螳螂，看向目光变得有些呆滞的短发姑娘。“王小姐你好，我是伊默，和这家伙是一个研究院的同事。”他仰起上半身，两只短小的前肢合抱在胸前拜了拜。“我的研究范围比较广泛，以后也会一直搞研究，大概就这样。”
“你好你好。”珈乐连忙也拱手回了一礼。
螳螂咳了咳，小声辩解道：“这是我虚拟人的声音库，也不算假声吧。”
除了史东，这里每个人的声音都透着岁月的沧桑。珈乐想了想，拱手朝四周团团鞠了一躬。“诸位……长辈，我年纪小，大家还是叫我小王啦。我们是第一批水母人，以后也不知道要在这里呆多久，诸位如需帮忙，小王一定随叫随到。”眼前这些人虽然没个人形，性格还都怪异，但似乎不难相处。
“好好好！”飞龙扇着翅膀，大笑道：“小王是个爽利人。”
众人微微颔首。
“小王，你头顶那些带螺旋桨的小飞机是干嘛的？”长颈鹿直着脖子，望着飞来飞去的几只浮游左看右看，好奇地问：“是用来锻炼神经的吗？”
“这个叫浮游。”珈乐说着摊开了手掌。一只浮游飞了下来，轻轻落入掌心。“项目组让我带几只过来给各位看看，说是以后常用的道具。”
“这种类型，锻炼的是遥控型神经。”蜘蛛一眼便猜出了项目组的用意。“重塑神经，跟我们选择动物形体的目的差不多。”
“材料上说，这是专门开发给水母人用的型号。”人鱼眯着眼，似乎在脑海里翻阅着什么。
“哦？有什么特别的设计吗？”
“在哪一页？”
“我看看……”
“……”
忽然一个洪亮的声音响了起来。
“小王，这样的，浮游，是叫浮游吧，你能控制多少？有做过测试吗？”
珈乐循着声音看去，是那只气势迫人的飞龙，风老。“项目组没有专门让我做测试。我想想，最近一次练习应该还是在虚拟战场，能控制多少……我也没细数过，两三百应该是有的吧。”她摩挲着下巴，粗略估算了一下。
“两三百？！”几个小小的惊呼夹杂在抽气声中响起。
“这个数量，怎么可能？”
“人类全身上下才多少运动神经，全搭上都不够吧？”
“何况才半年时间，就能完全重塑？”
“……”
螃蟹用力咳嗽一声，周围霎时安静了下来。“小友莫开玩笑了。”他的声音里充满对年轻人的宽容。“老风只是好奇，随口一问，多多少少都没关系的。”
飞龙侧过头闭上眼，却不说话。
“我没骗你们……”见动物们有的摇头，有的叹气，珈乐心里顿时急了。她皱眉想了想，闭目凝神。几秒后，远处升起一团黑云。那是项目组特意为他们准备的训练道具。
望着一窝蜂飞到花园上空的浮游群，所有人都仰着头，瞪大了眼。黑压压的，一眼望去根本数不清楚。
“我知道了！”人鱼扬起鱼尾用力拍在地上。“这是龙骑兵系统！”
“龙骑兵……哦~是那个啊。”
“原来如此，这就说得通了。”
“就算是那个系统，也很惊人啊。”
“……”
螃蟹巨大的身躯缓缓起伏，似乎是在点头。飞龙眯着眼，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花园里只有花豹左看右看不明所以。他毛茸茸的尾巴弯到一边，在人鱼背上挠了挠。“大张，那是个啥系统？”
“你没看材料？”人鱼斜了他一眼。
花豹捂着嘴咳了一声。“这不是才清醒没多久吗，哪有功夫看那劳什子的材料。”
人鱼耸了耸肩，解释道：“其实就是变种的蜂群系统，一台主机控制复数子机，通过主机来实现对子机群的遥控指挥……”
原来棍叔心心念念的飞剑，名称叫做龙骑兵系统啊。珈乐心中恍然。她扫了眼交头接耳讨论得热火朝天的动物们，暗自一笑。
“变。”
只见悬停在花园上空的黑云突然一散，转瞬间化作一只黑猫的形状。不等众人反应，黑猫又一滚，变成了一条黑狗。黑狗散成一团云朵后再次聚拢，一只惟妙惟肖的狗头出现在众人眼前。
“……在这基础上，龙骑兵系统又进行了大幅改良，即便遭遇电磁屏蔽……屏蔽……也……”
正解释着龙骑兵系统的人鱼望着空中，渐渐张大了嘴。
“这是个鬼的龙骑兵。”蜘蛛哼了一声。
长颈鹿比其他人高出一大截。他努力伸长脖子，从底部打量狗头的构造。“每只浮游……六个方向……距离200mm，看不出主机和子机的差别……”
飞龙忽然开口道：“小王，你把这个降下来一点儿。”
“好嘞~”
等到狗头降至头顶，飞龙忽然跳起，侧身一扬。宽大的翅膀如同一把大刀，将黑色的狗头斩出一个巨大的缺口，却没碰到一只浮游。
“这么精准？”蜘蛛惊咦一声，也人立起来，伸出一只腿插进狗头下部搅了搅。附近的浮游们似乎感应到了这个不速之客，水波一般随之流动起来。“障碍感应？感觉神经？还是算法控制？”他忽然又仰起几分，看向更高处。那里悬停着七八只白色的浮游。“难道是……空间感知……”
“怎么了老陈？”螃蟹身躯笨重，够不着空中，只能羡慕地看着其他人各施手段，好奇地对着狗头戳戳弄弄。
“只是突然想起了一篇文献。”蜘蛛眯着眼回忆道：“同时接收多视角数据，在枕叶中动态整合，理解空间，乃至掌握空间的能力。第一个发现这种能力的人，将之称为空间感知。”
“空间感知？好像在哪儿看到过……”穿山甲喃喃着闭上眼，在脑海里搜索起来。
“老陈，老风，你们实验室找到过这个，空间感知的样本吗？”螃蟹回忆了片刻，说道：“我们所里应该没有这种记录。”
飞龙甩了甩头，嘿嘿笑道：“听都没听过。”
“我们也没有。”蜘蛛摆了摆附肢。“虽然我让所里留意收集这种样本，也找其他所问过，几十年来都没见到过，要不是今天看到了，一时还想不起来。”
“十大所都没有的样本？”
“特殊能力？”
“……”
聊着聊着，众人看向短发姑娘的眼神慢慢起了变化。
“唔，原来是这一篇，三流杂志刊载的，我就说怎么印象不深。”穿山甲人立起来，两只小短手一拍，开始在眼前勾勾画画起来。
其他人对视几眼，一些仰头望天，一些埋头闭眼，一些像穿山甲一样打开了记事本，光明正大地做起了记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