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沙
这栋大楼破败不堪，已经让人忘记当年造它时的模样.无数人曾经幻想搬入这里，可现在，这里成为贫民们的避难所.曾有人问这儿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里的一个老者答道：
“因为一切为了美好而诞生的事物终将腐坏.”
风沙肆虐，像是要淹没了整栋大楼，人们出门都要带着防风眼镜. 天色渐暗，天空从混浊的黄色变成一片红色，十分壮观，可大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景色，路上的行人一致的加快了脚步.
王良也自觉的加快脚步，顺着人流一直向大楼里走去.等到了大楼里才放慢步伐，长出口气.
他和百十来号人挤进一个巨大的电梯，电梯看起来有些年头，上升的时候发出吱呀的声音.电梯上一个人正偷偷注视着王良，电梯直接来到61层打开了门，王良跟着人群一起出去，偷看他的人也跟了下来.
这楼很大，王良顺着走廊走了很久，来到一个房间里.房间看起来不大，但墙边却能摆下四张高低床.这让原本狭小的空间看起来更加拥挤.
男人们围坐在中间的桌子前，各自忙着手头上的事情.王良把防风眼镜放到床边，找个位置也坐下了.刚坐下外面就传来一阵刺耳的呼啸声.
“啧，咋感觉又早了.”
说话的这个男人很年轻，抬头看向众人.
“确实早了，我记得小时候，这会儿还在外面拦沙玩儿呢.”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回答到.
“拦沙是什么啊？好玩吗？”
年轻人放下手上的扳手，他一直对老一辈的生活十分向往.
“好玩个屁，它就是一个大人骗小孩干活儿的游戏.”
一个穿着时尚的男人也加入了话题，但他对拦沙这个事很是鄙夷.
“怎么？你拦过沙？”
王良知道拦沙是什么，但他很早就看不惯时尚男自命清高的样子，所以想打断他.
“我怎么可能拦过，我..”
“那你说个屁，”
王良白了时尚男一眼，转身看向老人，
“那张老头讲讲呗，什么是拦沙.”
“对对对，讲讲呗，什么是拦沙？”
年轻人也附和道，他对这个新鲜名词充满好奇.
还有一个男人坐在一旁默不作声，但也投来了期待的眼神.
“竟然都这么想听，那我就讲讲，”
张老头脸上洋溢着笑容，似乎很回味那段时光.
“我小时候啊，风沙还没这么大，大人们都响应政府的号召在野外建防沙网. 大家也不用干活儿，建的防沙网拦下的沙能换物资.”
“呵，不用干活儿可真好，”
埋头缝制衣服的时尚男不忘酸上一句.
王良一把抢过时尚男手上的衣服，瞪着他
“现在你也不用干活了，真好吧？”
“你干嘛！还我衣服，”
时尚男向王良扑过去，被王良一把按在了桌上，时尚男像一只王八被按住了壳，张牙舞爪却动弹不得.
“张老头，继续讲.”
王良见时尚男放弃挣扎，便把他放了，衣服也都给了他.
时尚男接过衣服，像秧了的麦子，低下头不再说话，他之前不知道王良这家伙哪儿来的这么大力气，简直是一个怪物.
“讲到哪儿了”
“拦沙能换物资”
“对对，拦的沙可以换物资，所以除了建拦沙网拦沙以外，父母们会要小孩子去外面用’沙滤‘拦沙赚零花钱，所以我们小时候，这会儿都还在外面用沙滤拦沙呢.”
“沙滤这么小能拦多少？”
年轻人用手比划着，差不多有碗口大小.
“我那时候就这么拦一天都能换个苹果了.”
“苹果？好吃吗？”
“有点酸有点甜，啧，好吃的很，可惜呀再也吃不到了.”
张老头沉浸在回忆里，年轻人也听的津津入迷.
“哎，你说这沙子咋会越来越多？”
年轻人叹息道.他也不知道苹果是不是他想象中的味道，只能对导致现状的罪魁祸首“沙子”发起探讨.
“听说早些年政府还能治呢，那防沙网确实有效但30年前那场爆炸之后，政府也管不了了.”
从来没说过话的沉默男突然说话，众人眼睛全看向他，就连低头不语的时尚男也向他投去惊讶的目光，只有张老头还在回忆苹果的味道.
王良挺吃惊，沉默男很少说话，从来都是问他他才说，很少主动加入他们的对话，但王良一直觉得这人不简单.
“是啊，”
张老头打破沉默，
“之前一些公司为了获取资源，在月亮上搞爆破，起初还是小范围的，可三十年前他们炸掉了月亮的五分之一，失控了，之后的事情你们就都知道了.”
“所以那些住在云上城的人是沙暴的罪魁祸首？”
时尚男忍不住问道，
“他们怎么还能过的这么好？”
“听说当时那些公司拖了一个爆破的总工程师来顶罪，政府有法律也追究不了他们责任了.”
沉默男说道，众人觉得他今天说的话比他之前一个月说的话还要多.
“垃圾！真是一群垃圾.”
时尚男愤愤不平，之前无处发泄的怒火终于有了宣泄的地方.
楼外的呼啸声渐渐低了下去，王良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一侧身一根针从他侧面无声无息的划过.
“谁！”
王良厉声喝道，刚刚若不是他的直觉提醒他有危险，他便已经被这根针刺中.
大家齐刷刷的向门口看去，空无一人，众人也没看见那根已经钉在墙上的细针.
“是风吧”
张老头觉得王良疑神疑鬼，话音刚闭，他便倒下失去了知觉，他中招了.
王良赶紧叫大家卧倒，他将桌子放倒形成一面屏障，众人躲在后面.透过缝隙，王良终于看见了门口的灯光下站着一个女人.
王良突然想起这个女跟着他下的电梯，他意识到自己被跟踪了，现在还要袭击他.
“他妈的什么情况.”
时尚男大声怒吼，身体却只打哆嗦.
王良示意他闭嘴，时尚男也受到了惊吓，自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王良从床下摸出一块镜子，观察着女人的一举一动.女人并没有要进来的意思，一直站在门口等待他们露头.
王良给剩下几个人比手势，要他们一起往外推桌子，大家等待着王良的指令，王良用手倒数到一，桌子被大家顶了出去.
王良拿起一把椅子砸了过去，女子应声倒地，被砸的地方裸露出一根根头发丝粗细的线缆，原来这个女子是个机器人.
“卧槽，机器人，”
时尚男举着椅子靠近观看，他还是保持了一定的安全距离，年轻男子回到屋里查看老人的情况，而王良眉头紧锁看着这个机器人.
“bk530，功能型的，赶紧切掉能源线把，不然一会儿就活蹦乱跳了.”
沉默男建议道，他似乎对这些机器人十分熟悉.
王良摸了摸机器人的背后，从腰窝处找到了能源阀门，一把扭开，把线路全扯了出来.
沉默男和王良将机器人抬回了房间.
“老头怎么样了？”
“没气儿了.”
年轻人黯淡的说道，这个年代死人是常有的事儿，特别是他们这些贫民，从来没人关心他们的死活.
“这女的咋回事儿，为啥要来袭击我们？”
时尚男一脸苦相，到现在他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儿，怎么好端端的就被机器人袭击，怎么好端端的和他生活了几年的老头就死了.
“这是云上城的功能性机器人，现在一般都用来暗杀了.”
沉默男看了眼王良.
“暗杀？！那他妈为啥要来干我们，我就一小小裁缝”
“是冲我来的”
王良回看了一眼沉默男，再一次验证了他的想法，这人不简单.
“我们要赶紧离开这儿，”
就在大家对王良身份好奇时，王良却提出要大家赶紧走，
“公司要是对一个机器人丢失信号，就会派遣回收部队收回财产，我们大概还有两个半小时，到时候可就不是只有一个机器人了.”
“你究竟是谁？”年轻人问道.
“我是‘绿地’成员，”
时尚男听到这儿一把瘫坐在地，沉默男却像王良投去异样的目光.
“完了，全完了，”
时尚男喃喃道.
“快起来，收东西准备走”
沉默男上前扶他，却死活拽不动.
“我他妈，我不走！王良你害死了老头，你害死我们！我要留下来，我要举报你！”
时尚男歇斯底里的冲着王良喊叫，声音要把房顶给掀开.
“你以为举报我你能活？”
“草！ .”
沉默男从地上站了起来，又说了一句，
“草！.”
说完就连忙去收拾行李了.
“我知道一个地方很安全，你们跟着我走”
王良本身东西不多，将床边的口琴塞进小背包后就站在门口观察着沉默男.沉默男将一个黑匣子放进背包后，众人也都纷纷收拾的差不多了.
楼外的呼啸声一阵一阵，楼里四人按电梯刚要下楼，警报声响起，整栋大楼里闪烁着深红色的灯光.
“怎么回事？”时尚男看向王良，期待能有个答案.
电梯门突然打开，里面冲出来四个机械身躯的怪物，一束白光从怪物身体射出，笼罩了四人.
王良迅速从身上拔出一根线圈绑成的棍子，按下开关向其中一个挥去，沉默男抱着其余两人向下卧倒，被砸中的怪物从眼睛里射出一道光线，王良从后方抱住怪物的头，借助冲过去的惯性把头转了一圈.光线扫过两旁的机器，扫到的地方留下一道整齐的切口.而电梯似乎是某种特殊材质做成的，除了一点挂痕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时尚男两腿发软，被年轻人和沉默男扶了起来.
“看来他们提前到了.”
向下走是不可能了，肯定还有机器人堵着，王良想着自己挺过了那么多艰难的时刻，但这次怕是凶多吉少.
“跟我来，”
沉默男将扶着时尚男的任务暂时交给了王良，自己在前面带路.
他们从楼梯口往上爬到了80层，沉默男停下来在楼梯口摸索着，大家也停了下来.
“你，可以 自己 走了吧？”
年轻人气喘吁吁的说道对时尚男说道.
时尚男颤颤巍巍的自己站起来，腿依然在抖.
“谢谢兄弟.”
时尚男将手从王良和年轻人身上拿下来，十分真挚的道谢.
虽然他对王良仍然抱有恨意，但他知道，若是没有王良，他在最开始女机器人那儿了可能就没了.
王良本身对吧他们拖进来就挺愧疚，时尚男的道谢，让他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突然楼梯道传出齿轮的声音，本身光滑的墙面陷了下去，这是一道暗门.
“走吧.”
沉默男领着大家进到了暗门内，将暗门重新合上.王良四下打量着，暗门内是一条短短的隧道连接着一个房间，房间的五个面分别连着相同的隧道.这个房间比他们住房间略大，中间的方桌上堆满了一些机械零件，方桌边有十几个架子，上面零散的放着一些吃的和饮用水.这个房间看起来像个小仓库，很难想象在这栋楼里有这样的一个空间.
“这是当时这栋楼建造时留下的避难所，可以听见外面的声音，但声音传不出去，而且没有留在大楼系统里，所以暂时比较安全.”
沉默男看出王良的疑惑解释道，
“但这里的食物和水也就够我们撑三天.”
时尚男刚想把能量立方塞嘴里，听完这话连忙放下了，顺手拿起一个炸弹端详起来.
“也就是说三天后我们得想办法离开这里.”
年轻人看着王良，他觉得带他们两次死里逃生的王良一定有办法.
“但愿能有办法.”
王良看着年轻人的眼神苦笑道.
夜深了，外面的警报声还未停止，时不时能听见暗门外机器走动的声音.这些机器不知疲倦的在大楼里来回搜寻他们，不知道这种状态会持续多久.
时尚男似乎已经接受了现实，不再吵闹，安静的坐在墙角，木讷的盯着手中的玩意儿.
“这是什么？”
年轻人坐了过来，盯着时尚男手中的白色纸卷儿问道.
“这是香烟，”
时尚男手中的是一根香烟，有些褶皱，但保存完好，
“本来准备留着，等我几时有钱了，搬去云上城的时候试试.”
“从来没听说过我们还能搬去云上城的，”
年轻人对时尚男的话嗤之以鼻，
“不过听说过去的人抽这个很普遍，现在，也就只有云上城的人才能天天抽这个了.”
时尚男看了看年轻人又看了看烟，做出了一个决定.
“想抽不？”
时尚男拿起一块微型电容接上电，用电将烟点燃，寥寥轻烟顺着排气管道飘出.
时尚男嘬了一口呛到了他，但他却觉得来劲儿.他将手中的烟和微型电容递给年轻人，年轻人兴致勃勃的接过也嘬了一口，咳嗽连连.
“这有啥好抽的，”
年轻人对烟的味道，体验极差，他心里默默的想，过去的东西也不见得都好.
“哈哈哈哈”
时尚男笑了，烟虽然才嘬了两口却也烧掉了三分之一.时尚男将烟掐灭，脑海里回味着刚刚的味道.
“咋不抽了，不好抽吧”
年轻人认为时尚男和他一样接受不了这新事物的味道.
“先不抽了，剩下的等出去了再抽.”
时尚男小心翼翼的将烟收好，放进一个盒子里面.
此情此景触动了王良心中的某个地方，他掏出包里的口琴吹了起来.外面警报声依旧，房间内优美的音乐回荡.其余三人安静的欣赏着这首口琴曲，思绪却各自飘向不同的地方.
血红色的天空像被扯下的幕布，摇身一变成了淡黄色，街道渐渐显现出它真正的样子.大楼外围满了昨日和王良他们格斗的机器怪兽，用同样的光束排查着进出的人们.
大楼里王良和沉默男正商量着这个逃出方案的可行性.
“他们的制导武器可以把我们打下来”
王良表示担忧.
“我们可以趁着红沙暴来的时候跳走，红沙暴能把我们瞬间吹到5公里外的荒野.他们的追踪系统根本来不及”
沉默男比王良有更清晰的计划方案，大家没辙也只能冒险一把.
“这空翼真的能载两人？”
时尚男正注视着沉默男手中的一米多长的玩意儿，这是沉默男昨晚用桌上的零件制作的，看起来不太牢固可靠.
“有点冒险，但理论上可行”
“那咱四个人还有两人咋办？”
“我们还得做一副，”
沉默男转身继续制作另一副.
王良觉得计划可行，便定下今日傍晚出发，他们要爬上楼顶等待血风暴的到来.
等待的时间是枯燥的，王良给时尚男和年轻人讲述了曾经世界的一些事物，树木山川大海，遍地的草原和牛羊，人们能不带护目镜在旷野里自由的呼吸.时尚男头一次想象着自己在湖边钓鱼的景象，抽着烟晒晒太阳，静静地等待鱼上钩.
转眼间已到了傍晚，王良和时尚男一人背了一副空翼，沉默男对这栋大楼了若指掌带着他们绕过了一圈圈巡逻的怪物，但快到楼顶时发现有6个怪物守在楼顶的门口.
“这他妈怎么办？”
时尚男小声问着沉默男.
天色越来越暗，空气中传出细微的沙沙声，血风暴快要来了.沉默男少有的面色凝重起来，他想看着众人都等待他拿主意，他心中有了答案.他从包裹里掏出一个黑色匣子递给王良，给王良做了个手势.
王良恍然大悟，这是绿地高级成员间和普通成员相认的暗号，也是他们致敬的手势，难怪云上城会这么快做出反应，难怪这次的排查这么严密，这都不是因为他，他心中的疑惑也全部得到了解答.
王良回敬相同的手势，嘴上不说但他们都知道自己在为一个崇高的理想奋斗着.
“无论如何，带回基地.”
沉默男拍了拍盒子，坚定的看着王良.王良点了点头看着沉默男转身后的背影，愣神了一会儿.
天台的门口传来警报声，声音向远处驶去.王良站在拐角掏出镜子看，门口的机器都被引开，他们几个跨步，窜到了门口.走廊尽头传来一声惨叫，他们连忙溜进天台.远处一道红光射来，时尚男惨叫一声，用力的将门关上拉住门锁.
时尚男捂着手臂，却没感觉到疼.他的一只手臂消失了，伤口没有流血，切口就像是被熨斗熨过似的.他背上的空翼也被光束击中，只剩下一半.
门外传来阵阵撞击声，门也快坚持不住了.
时尚男用仅剩的一只手摸出昨天抽过的烟，年轻人自觉从口袋掏出电容给他点上.
时尚男抽了一口咳嗽了几下便很快适应了.
“真爽，老子以后要天天抽，”
时尚男对着年轻人笑了笑，从衣服里拿出一颗炸弹，冲向门口.年轻人想去拦，却被王良拦住了，他知道他有更重要的任务，但他眼神里却满是敬佩和崇敬.血风暴从地平线袭来，突然门被机器怪物撞开，一声巨响，几个机器怪物被炸成碎片散落一地，而时尚男却不见踪迹，似乎只有地面上一圈黑色痕迹，告诉这个世界他存在过.
大楼的警报再次响起，王良对着时尚男消失的地方做了绿地的手势以表敬意.年轻人也学着比划着，看着地上的黑色痕迹，时尚男在他心目中的形象高大了起来.
血风暴越来越近，王良带上护目镜，将空翼展开成三米多的滑翔翼，带着年轻人乘风消失在血色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