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爹的背影

克爹吃灰已二年余了，我最不能忘记的是她的背影。

那年冬天，我入坑了，克爹也来了，正是入不敷出的日子。我从入坑到出货，打算用着克爹开荒。到船坞见着克爹，看见空空如也的船坞，又想起自己，不禁簌簌地流下眼泪。克爹说：“事已如此，不必难过，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之后，克爹带队；又借机开了6图。这些日子，家中光景很是惨淡，一半为了开荒，一半为了克爹装备。开荒完毕，克爹要新队，我也要开始打捞，我们便同行。

到三岗寺时，运气不好，浪费了一日；第二日上午便须肝，捞吃喝去。克爹因为六岗寺，本已说定让金坷垃来，叫金坷垃陪我打捞。他再三嘱咐坷拉，甚是仔细。但她终于不放心，怕坷拉不妥帖；颇踌躇了一会。其实我那年已熟，三岗寺已折戟过两三次，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了。他踌躇了一会，终于决定还是自己去捞。我两三劝他不必去；他只说，“不要紧，她们去不好！”

我们进了图，开了本。我发着指令，他忙着照看战斗。战斗太多了，得向寺里花些石油才可过去。他便又忙着和他们讲开销。我那时真是聪明过分，总觉他说话不大漂亮，非自己插嘴不可，但他终于讲定了石油；就送我出征。他给我拣定了一个位置；我将他给我做的军大衣铺好坐位。他嘱我捞图小心，时刻警醒些，不要忘了看。又嘱托坷拉好好照应我。我心里暗笑他的迂；他们只认得石油，托他们只是白托！而且我这样大年纪的人，难道还不能料理自己么？唉，我现在想想，那时真是太聪明了！

我说道，“克爹，你走吧。”他望车外看了看说：“我捞几个金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我看那边海域的位置上有几个敌人的等着我们。走到那边开火，须穿过海洋，须打下去又打上去。克爹是一个轻巡，打过去自然要费事些。我本来要去的，她不肯，只好让她去。我看见她穿戴着初见面时的衣装，慢慢地驶到小队边，慢慢试探开火，尚不大难。可是她穿过海域，要面对上那边BOSS，就不容易了。他用两手操作着主炮，两脚张开；她的舰体向左微倾，显出努力开火的样子。这时我看见她的背影，我的泪很快地流下来了。我赶紧拭干了泪。怕她看见，也怕别人看见。我再向外看时，她已扛着吃喝往回走了。过海域时，他先将吃喝放在海上，自己慢慢爬下，再抗起吃喝走。到这边时，我赶紧去搀她。她和我走到车上，将吃喝一股脑儿放在我的船坞里。于是扑扑衣上的海水，心里很轻松似的。过一会说：“我走了，到那边来信！”我望着她走出去。他走了几步，回过头看见我，说：“进去吧，里边没别人。”等她的背影混入来来往往的人里，再找不着了，我便进来坐下，我的眼泪又来了。

近几年来，克爹和我都是东奔西走，家中光景是一日胜过一日。他少年出外作战，独力支持，做了许多大事。哪知老境却如此颓唐！她触目伤怀，自然情不能自已。情郁于中，自然要发之于外；家庭琐屑便往往触她之怒。他待我渐渐不同往日。但最近两年的不见，他终于忘却我的不好，只是惦记着我，惦记着我的孩子。我北来后，他写了一信给我，信中说道：“我身体平安，惟膀子疼痛厉害，，诸多不便，大约大去之期不远矣。”我读到此处，在晶莹的泪光中，又看见那背影。唉！我不知何时再能让她改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