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果的葫芦】 第三章 红衣怒马
山丘上有一棵笔直高大的树，树有枝桠十二，枝上并无绿叶，全开着花朵。随着时辰的变化，花朵呈现不同的颜色，能示时间，子为黛青，午为乳白，故名子午树。
此刻快到酉时，花上的颜色青白分明，各占一半。
山丘下有土屋两间，面朝霍海，此时海面上白茫茫的一片，幻如云海。屋前有几块用竹篱围起来的园圃，种植着果蔬和一些药材，其中有十几株祝余正开着青花。园圃旁有一棵木禾树，垂下几十条稻穗，穗上结着一尺长的稻粒。树下一座石磨，桌子大小。
屋顶冒出炊烟袅袅，一位满头白发的男子正在厨房里忙活，木禾所结的稻米被碾成白粉，又揉成米团，再以祝余为馅，一个个米包便成了。
男子对灶前的男孩说道，“平儿，多添些柴。”
“好咧。”平添了几根柴，火一下子旺起来，伸出许多舌头舔着锅底。
锅里的水已经滚沸，男子放上竹蒸笼，把米包一个个放进去，盖好盖子。
“爷爷，好香啊，等蒸熟了，我能先尝一个吗？”
“不行。”
“为什么？我还以为是做给我吃的。”
“米包以木禾为米，以祝余为馅，两者皆止渴饱腹，吃一个便能饱一天，是专为浮人做的。”
“爷爷，什么是浮人？”
“天上有云，随意漂浮，是谓浮云。地上有人，四处游历，故为浮人。”
“那周叔是浮人吗？”
“是。”
“那我可以成为浮人吗？”
白发男子低头摘菜，没有回答。
“周叔怎么还没到啊？爷爷，我出去看看。”
平说着便跑出屋子，跑到山丘上，站在子午树下，四处眺望。
一年前，也是在这里，他远远看到有东西从天而降，有些惊喜，有些惊吓，便爬上子午树，躲在花朵里。红衣怒马，马生四翅，背驮两人，一个健壮高大，身着红衣，一个白发苍苍，面容憔悴。老者从马上下来，两人交谈几句，白马腾空而起，带着红衣男子飞入云霄。平看着白马消失的方向，看了许久，直到白发老者走到树下，问他是谁家的小孩，他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终于，那个身着红衣的人再次出现在他的视野中，那人身后跟着一匹白马，。
“你是周垒叔叔吧？”平问道。
“你是？”
“我叫平，我的爷爷叫遥。”
“原来是遥馆长的孙儿，我叫周垒，幸会幸会。”那人双手握拳行礼道。
“周叔，”平也学着双手握拳，“你为何称我爷爷为馆长？”
“你爷爷创立了冬青馆，自然便是馆长。”
“冬青馆是何地方？”
“冬青馆是沛丰大陆的一处圣地，整个大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周垒面露自豪，“信息传递，奇闻怪谈，魔技神力，仙药宝方，机械器具，都是整个沛丰大陆之最。”
“冬青馆这么厉害，真是我爷爷创立的吗？”平不敢相信。
“遥馆长没和你说过吗？”
平摇摇头，“爷爷一人独居在这海边，沉默寡言，不与人往。”
“遥馆长一人独居？”周垒似感惊讶。
“是啊，他走了这么多年，我们家人都以为他离开这个世界了，他现在回来了，我父亲来接过他很多次，他却不回家，我有一个姚爷爷，和爷爷是结拜兄弟，他总是说，我爷爷只是身体回来了，灵魂却被换掉了。”平苦笑道。
“既然遥馆长回来不是为了团聚，又为什么要回来？”周垒疑惑。
“奶奶说，叶落归根，爷爷没几年活了，不能死在外面。”
“没几年活了，怎么会，遥馆长正当壮年。”
“六十为限，没人能多活一天。”平淡淡地说道。
周垒思索着平的话，平的注意力已到那匹白马身上。那匹白马对平发出一声嘶鸣，展开了翅膀，那不是双翅，竟是四只翅膀，刮起一阵大风。
平吓了一跳，护住头蹲在地上。
“蛋壳！”周垒呵斥道。
白马收回翅膀，垂下了头。
“吓到你了吧，蛋壳就是这样，她喜欢你，才会在你面前炫耀。”
平探出脑袋，看向白马，白马也正看着他，眼睛里似乎有笑容。
“她很温顺的，只是偶尔有些调皮。”
平站起身，绕着白马走了一圈。
“她真漂亮。”平赞叹道。
“想不想坐一下？”周垒问道。
“可以吗？”平兴奋地就要跳起来。
白马前膝往前一曲，平便跃上马背，周垒也跟着上了马。
白马站起身子，展开一对翅膀，腾空而起，向海边飞去。
平抱住白马的脖子，趴在马身上，风呼啸而过，吹眯他的眼睛。
“蛋壳有两双翅膀，平日只用四蹄便已飞快，飞越湖泊山川，只用一双翅膀就够了，在长途飞行中，两双翅膀交替使用，若是同时使用两双翅膀，便会刮起大风。”
白马飞进海上的白雾中，挥舞双翅，刮起阵阵旋风，散开白雾。又直直地往高空飞去， 越飞越高，越飞越高。
“你看。”周垒拍拍平，把他抱在怀里。
平睁开眼，已不知道身在何处，他朝下望去，霍海像巨大的蓝色长缎，他所在的海岛小的像一颗绿色宝石，这样的宝石，总共有七颗。霍海的一边，是辽阔的沛丰大陆，是周垒来的地方。霍海的另一边，是宽广的雪域大陆，是周垒要去的地方。
平的手紧紧抓着白马的鬃毛，白马像是感知到了平的害怕，不再往上飞，收起一双翅膀，朝着海岛滑翔而去。
“平儿，你们的若翾可真漂亮。”
海上有仙山，藏在云雾中，日行千万里，待到吉时至，飞升入天宫。
沛丰大陆上的人们，看到霍海中漂着的七座海岛，浮想翩翩，便有此歌谣。七座海岛中，以此岛最大，名为若翾。
下方有一个翠绿的椭形玉环，那是首尾相连的榆山和英山。英榆两山高近千丈，两两相望，绵延二十里，如一个玉环，将整个海岛分成了内心和外环。内心底部有一条狭长的山谷，两山山腰处，有一层层的房屋和开垦出的坡地，如腰带一样，再往上，两山便如被拉扯一般直指高空。
玉环外侧，可见金色稻田，可见白镜鱼塘，可见郁郁森林，可见山丘起伏。
“周叔，我还是第一次这样看我们住的地方，比我平常看到的还要美。”
“神仙居住的地方也不过如此了。”周垒赞叹道。
白马带着两人环游了一圈，便又回到山丘上。
“垒叔，其实我早就见过你了。”
“哦，什么时候？”
“你送我爷爷回来的时候，就和今天一样，红衣怒马，英姿飒爽，宛若天人。”
周垒摸着平的头，哈哈大笑起来。
“垒叔，她这么厉害，”平摩挲着白马的额头，“你为什么要叫她蛋壳？”
“因为她是从蛋壳里出来的，所以我叫她蛋壳。”
“我要是有一头这么漂亮的白马，我一定要给他取一个威风凛凛的名字。”
白马似乎听懂了平的话，发出哼哼的声音，表示对这个敷衍名字的抗议。
“那你会取什么名字？”
“可我没有这样的马。”平无奈道。他心想，如果他有一头会飞的马，他便要飞过辽阔的霍海，去到一处高高的石崖，接一个人，带她也来看看若翾，看看这座仙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