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翻译)灰爪号

它是艘幸运的船,命运对他报以微笑。铸造世界Aphret在大远征的第一百一十三年铸成它的船体,和它同一批被建成的还有另外十七驱逐舰,它们的上层建筑物都是按照相同的模板建造而成,每一艘船也都是为军团舰队而建造的。
它的编号是七,这是个好数字,让它摆脱了很多常见于早期型号舰船的缺陷。随着战争前线增多与机械神教工作的日益繁重,无论铸造世界的贤者们如何宣称,此类缺陷也总是可能存在的。
它从Aphret的轨道平台被送往了Tallameder的配送中心去进行整备和奉献仪式。成群的掮客在空旷的船坞中挤作一团,观察、标记、检查和规划。
对于带着质量不如对手的军备回到主人身边会遭到怎样的后果,他们心知肚明,所以竞标非常激烈。
影月苍狼的代理人们名声在外。他们性格强硬,在克苏尼亚世界上长大成人,不像福格瑞姆的代理人那般优雅。来自其他的军团的船长们在低声讨论,他们谈到荷鲁斯的内线遍布于整套征调官僚体系中,他本人的舰队也因此而占据了优势。这甚至有可能是事实,不过船长们总是在低声讨论各种事情。
一位名叫弗拉克 特拉库斯的军团代理人抢下了那艘没有标记的飞船,他一并购得的还有同批次的另外五艘船。他说自己喜欢七号船的外观。所有飞船很快就被标记上了第十六军团的临时纹章,然后它们就在低速状态下被护送着前往了影月苍狼设在Ipheriax Tertius的前进基地,以接受试验。其中有两艘未能满足军团的严苛标准,剩下的四艘则被涂上了完整的配色。
艾泽克尔 阿巴顿监督了这些飞船的接纳仪式,他代表了自己的原体,后者仍在大远征的前线征战。这位第一连长敷衍地执行了自己的职务,他迫切地想回到自己的主人身边。据当时观察者们说法,阿巴顿看起来百无聊赖。
七号飞船被命名为“灰爪”号,并由影月苍狼军团第十九战团进行指挥。它的第一任军团战士舰长是卢西埃 沃马尔,这位克苏尼亚人有着在军团中加官晋爵的野心,而且从一开始便是个热心的战士结社成员。根据舰队的标准来看,灰爪号很小,介于纯粹的鱼雷艇和前线护卫舰之间。此类舰船通常被称为驱逐舰,不过灰爪号还在自己主舰首护盾的下侧安装了一门前向光矛,这在该型号舰船中是不常见的,也令灰爪号在同等吨位的船中武力强悍。这种配置在七十年接连不断的战争中表现完美,灰爪号仅返回了故乡两次,目的是接受改装和检修。在这段时期中,它又被四位舰长和两位舰船主管指挥过,而他们全都将之用作跳板,让自己升任为更伟大舰船的指挥官。
很快,灰爪号便稳固了自己“幸运舰”的名声——它总能让船员们获得晋升。而且这艘船也经常行动于大远征不断扩大中的战线各处。
等到伊斯特万三号事件爆发时,灰爪号的指挥官是赫雷克 蒙,他是沃马尔所在结社中的成员,他有着令人羡慕的杀戮计数,而且因其虚空作战天赋而享有声誉。他违抗了命令,没有留守在星球高轨道处的封锁区,而是在安格隆进行灾难性干预后进入了轰炸区,这令军团指挥部大为光火。结果就是:在之后炼狱般伊斯特万五号事件的舰队部署中,赫雷克 蒙被安排在了一个自杀性的位置上,而且军团指挥部几乎未对其提过掩护,期望让他用死亡来为自己的狂热赎罪。
然而,灰爪号再度出乎了人们的意料,在那场发生于遍布残骸碎屑的虚空中的毁灭性战斗中,它凭着自己永恒的运气存活下来。蒙几乎活过了整场遭遇战,准备再次加入主力舰队,重获荣誉。但某艘被俘的登陆艇上钻出了一支由逃亡的火蜥蜴们组成的跳帮队,打破了他的美梦——当驱逐舰驶来时,他们通过那艘登陆艇闯入进去,并在一场短暂且残酷的行动后从内部夺取了这艘船。
蒙死在了舰桥上,当火蜥蜴们砍断他的四肢时,他嘶吼着诅咒的话语。在忠诚派一片混乱的撤退行动中,灰爪号成功离开了伊斯特万星系并进入了亚空间,但船舱内部仍然充斥着近战厮杀,直到火蜥蜴们完全夺得了控制权。
之后,火蜥蜴们将这艘飞船重新命名为“赫西奥德”号——这是夜曲星主城的名字。
赫西奥德号也发现了其他逃亡者,并将其带到了船上,其中就包括第十军团的比昂 亨利考斯,以及著名的白疤智库塔古台 也速该。这艘飞船也被拖入到了一类全新的战斗中:它于暗影中奔袭,追捕那些处在遥远偏僻之处的敌军前进部队,并割开他们的喉咙。这是项危险的任务,考验着那份已经完全烙入这艘飞船之内的好运气。
而这份好运几乎被死亡守卫护卫舰“意志决断”号的进攻所终结
在普罗斯佩罗,那颗被烧焦星球的上空,赫西奥德号陷入了炮火围攻,炮弹的轰击令其船体翻滚旋转,又进入了另外三艘巡洋舰宏炮的射程。不过它的好运气还是维持住了:白色伤疤的主力战争舰队在此刻赶到。这场战斗摧残了它,令它歪斜翻滚在虚空中,但船身仍旧是完整的。此时,亨利考斯已经成为了这艘飞船的指挥官,他得救了——虽然他原本认定自己今天必死无疑;当这艘已经宕机的船静静从战场中漂走时,他只能独自沉思。
六个小时之后,赫西奥德号被收回,并被纳入到第五军团的舰队中。技术船员们发现这艘飞船的引擎舱已经被击穿了,引擎只要再多运行几分钟就会发生毁灭性爆炸。白色伤疤们对此进行了调侃。亨利考斯并不知道这艘飞船与生俱来的名声,而且他也并未将生存视为某种有必要去争取的事项。
随着剩余的火蜥蜴们分散到了舰队各处,一些白疤战士们加入到了亨利考斯的舰桥,成为了他的新船员。船的名字又被更换了,这次是改回了之前的“灰爪”号,配色也被恢复成了荷鲁斯之子的款式。甚至在大汗本人定下政策之前,这艘飞船目前的角色就被决定了:它将会成为一艘渗透舰,它成了一条变色龙,也是一条阴影中的长蛇。白疤军团已经公开宣布:全面直接的战争不再是他们的选项。
在飞船维修期间,亨利考斯从未离开过舰桥。他痴迷地工作着,驱使仆役们竭尽全力地重制引擎并重新调整武器。在这段时期见过他的人们都向第五军团的高层发回了惊讶的报告。
他就像个魔鬼,这些人如是说。一个倍受折磨折磨的魂灵。
或许这就是白疤军团将希博可汗派去他手下的原因——为了充当某种儆戒性的惩罚。这是有可能的,但可能性并不大,毕竟原体是在悲伤而非仇恨中向他们施舍了赎罪的机会。
另外,希博也知道自己是被指派到了怎样的一艘船上。这艘船曾经愚弄过死亡,而且无论处在怎样的困境中,它都可能再次做到。军团中人们告诉希博:在被派去他们自己的自杀任务之前,诺赞和吐谷浑曾试图改善他的情绪。哪怕是面对着自己的弥天大错,并且受锢于耻辱,但他们仍能看到一条通往未来的道路。如果运气眷顾他的话,他还能找到一条回来的路。
而灰爪号就是一条幸运舰,他们如是说。它是受命运眷顾的飞船。
在登舰之后的很长时间里,希博可汗都没有离开自己的舱室。当电浆推进器加速,将灰爪号推离了已经四散开的白疤舰队时,他感觉到了船体的震动声。一段时间之后,震动声变为了亚空间引擎尖锐刺耳的吱嘎声,进入以太界的猛然前倾感也随之而来。然后便是穿越非物质世界的寂静旅程,只有灰爪号的两侧偶尔传来的咯吱声和噼啪声。
希博感觉他们好像在亚空间里待了很久。发生于Chondax星系的战役已经变成了一系列近乎接连不断的亚空间跳跃,与之连接而上的就是发生于星系中那些遥远世界上的恶斗。他有了很多时间,可以思考耻辱者在军团中的位置,可以倾听哈西克 诺延可汗的话语,可以和结社中的同伴们交谈,并体谅他们的委屈抱怨。那时,在兄弟会的谈论的主要话题中,战斗已经变得次要,主要焦点成为了一个疑问。
之后是什么?
答案则已然揭晓:战帅。
他们对于帝国的指挥机构极度不信任,这种想法是如此根深蒂固,他们与荷鲁斯结盟与其说是出于谨慎,倒不如说是不可避免。整个军团都爱戴荷鲁斯。他们也知道战帅与大汗的关系,在十八个军团中,只有千子与他们关系亲近些,而且他们与马格努斯之子的关系很大程度上是由风暴先知们来引导的。
所以,这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每当希博想找借口的时候,他就会想起这一点。在其他的日子里,每当耻辱感令他想要以面庞撞击舱壁,直到鲜血横流时,他便会记起自己心中的警告,极其飞船从Chondax周围进入现实宇宙时那种不安的颤抖,以及忠诚派同伴们眼中那怪异的目光。
忠诚派。
在他们这些人中,并无忠诚派。现在,这个称呼被留给了那些披荆斩棘赶往王座世界的人们,而那些被荷鲁斯的魅力所吸引的人们则沦入了黑暗,他们会被斥作叛徒,与夜叉恶鬼厮混。
这从来都不是他们规划中的组成部分。无人曾向他们展示过那条道路终点目的地的光景——倘若他们能提前得知这些结果,早在其威胁到军团凝聚力很久之前,那次叛乱就会被扑灭。
一想到他们差点便成功,希博就感到恶心。在也速该俘获的那条怀言者飞船“沃考达尔”号上,他们提取到了被截获的视频信息,那些资料清楚说明了其中的含义。
原本,一切都会随着一道誓言而开始,而那道誓言原本应该是真心实意的。
有时,希博会沉思起这些往事,后悔自己未曾发下“苏萨恩 尕拉格”——死亡誓言,这样他至少还能死而后已,不留反悔的余地。倘若他这样做了,那他现在就已经战死了,原体的利刃会刺穿他的心脏。事实上,希博已经离开了用于净化自我灵魂的赎罪之路:他本该冲杀的主力舰队的前侧,不报任何生还希望,将背叛的怒火藏在心底。
但他现在是一名“萨基亚尔 玛占”——复仇使者了。想要得到宽恕,他们就必须将痛苦奉还给始作俑者:他们要让巨逆贼首血溅当场,就像荷鲁斯屠戮其他人那样。而且他们造成的伤口要更深,更惨痛。
但他还要等待数周,才能再次拔出自己的佩剑,而在那之前,他必须前往这艘星舰的内部舱室,去和那位痛恨自己的战士进行交谈——亨利考斯对希博所怀有的恨意,就和后者对于那些令自己深陷诅咒之人的恨意同样深沉。
希博叹了口气,理了理自己披在动力甲外的长袍,动身离开了自己的舱室。他不能把这件事永远拖延下去。如果他们要携手奋战,那么双方就必须首先学会互相交谈。
亨利考斯管理着机械。自从萨’韦恩将他带上这艘飞船的那天起,他就一直照看着飞船上的机械。
这艘飞船与“沃考达尔”号相反,是一台干净且卓越的机械,他能与其接合并对其加以改进。荷鲁斯之子们还尚未堕落到怀言者们那般恶毒败坏,至少在登陆点大屠杀发生时是这样——这艘飞船也是在那时被夺取的,而且飞船的金属表面也未受污损。这里仍然散发着股克苏尼亚人们身上腐臭兽皮的气味,但它至少还在按机械应有的样子运行着。
只要投身于工作,亨利考斯就能淡忘怒火。如果他的双手、生化植入物和器官忙于事务,它们就不会渴望去抓握武器。无论如何,这艘飞船上都没有值得他使用的武器。他仍旧保留着自己那把产于美杜莎世界的爆弹枪,但并无可供搭配的利刃。白疤们曾将自己的数十把刀剑提供给他,但亨利考斯很难不对其报之一哂。白疤们加工金属的技艺足够卓越,但他们也用大量的巧高丽斯符文污损了刀剑的金属表面,而且手柄部也太过简陋细弱。白疤们提供不了具备美杜莎双手大剑的同等重量和杀伤力的利刃,所以亨利考斯拒绝了他们提供的一切刀剑。
亨利考斯俯身在导航台上方,注视着视频中的图像。他盯着这些扫描图像已有数个小时,双眼都开始难以聚焦。他本可以让导航官们来承担这项繁重任务,但凡人们疏于细节,而细节就是一切。
这项任务令他身心俱疲。等到他察觉有另一个人出现在舰桥上时,亨利考斯很难猜出对方已经站在那里多久了。
该死的巧高丽斯潜行术。
“你想干嘛?”亨利考斯用刺耳的声音质问到,他都没把视线从屏幕上移开。
希博可汗靠近过来。亨利考斯从对方的陶钢动力甲上闻到一股过于陈旧的仪式圣油气味——这是那个将其放逐的军团中的兄弟们送给希博的最后礼物。这种行为是多愁善感的,而且也是一种浪费。亨利考斯原本想要杀死他们所有人,并回收基因种子和武器。为何要信任某个已然辜负了自己的部分?
“我不知晓我们的航线,”希博说到,他的高哥特语虽然带着口音,但却相当流利。看来,也并非是所有白疤战士都像他们的风暴巫师那样,有口吃的毛病。
“所以呢?”
希博绷紧了自己的身体。“我们注定是要并肩作战的。或许我该对你的计划有所了解。”
亨利考斯从自己紧闭着的唇间嘘出了长长的一气,然后站起身来。“你们九个,全是叛徒。至于计划,等我告诉了你们,你们自会知晓。在那之前,都给我老老实实把嘴闭上,也别来窥探我的扫描仪。”
希博默默承受了亨利考斯的怨怒,这值得称赞。他那张布满自残伤疤的黝黑脸庞只是以最微妙的方式抽动了一下。
“如果我们是叛徒,我们早就死掉了,”他说到。
亨利考斯能感觉到,自己的情绪在变得阴沉。哪怕只是看到这名白疤战士,他就觉得怒火中烧——就像几乎所有的其他事情都会惹得他大动肝火那样。“我现在不想这么做,”他嘟囔道。
希博坚持着自己要求。“我们已经进入亚空间一周之久了。我会进行训练,如果我知道自己是为何而训练的话。”
亨利考斯看向他。“你自己没有所需的那些东西吗?你自己有刀剑。一切战斗都是大同小异的。”
“你真是这么认为的?”
亨利考斯逼近了对方。“所以你又见过哪些战斗呢,白疤?对付绿皮的那种?”
这番话极其轻易地让亨利考斯回想起了登陆点上方的天空:耀眼的赤红色,布满降落中的突击爪所留下的尾迹。在这场屠杀中,有七位原体参战。
七位。
杀戮已经成为了按部就班的行为。
“我知道,你是在蔑视贬低我。”希博平静地说到。“别觉得这样就能激怒我。我们已经习惯了。”
“你妈的!”亨利考斯吼道,攥紧了铁拳。“贬低你?我可知道你能搞出的破坏。”他更加逼近了对方,将恼怒的鼻息喷到了眼前那张遍布疤痕的脸上。“你说,我为何就该容忍你看向我。当戈耳工身首异处时,我在战斗;当我的军团四分五裂时,我在战斗。从那之后的每一秒中,我都在奋战,直到命运停止我的心跳。而你呢?你甚至不确定谁才是敌人。”
希博并未作答,但亨利考斯看出对方想要攻击自己。他触动了白疤的某根心弦。
“我们犯了错,”白疤轻声说道,“我们做了错事。我们会付出代价。”
“对,我们都会,”亨利考斯说到,话语中带着厌恶。
他从未产生过怀疑,一微秒都没有过。费鲁斯 马努斯从不疑虑。他们心中没有留给怀疑情绪的空间——钢铁之手们接受命令,然后便去执行。这也是荷鲁斯最先找上他们的原因。在所有军团中,铁十是最为坚定的,只有他们不被野心所困,只思考如何以最有效的方式进行战争。
曾几何时,亨利考斯以此为傲。但大多数情况下,这些想法只是在他心中唤起盲目的愤怒,所以他将之扔到心底,用工作日程埋葬记忆,忙碌到私服器都艰难运转,双眼都疲倦发痒。
“从我旁边滚开,”亨利考斯说到,“当有需要时,我会召唤你。在那之前给我滚去一边。你让我…”
在其他时候,他或许会说“恶心”,但钢铁之手们并不能产生作呕感,因为他们身上损坏的部位会被很快替换。
“…火大。”
这是千真万确的,但现在已经不太显著了。
希博按要求照做了。进一步激怒钢铁之手毫无意义,因为谁又知道对方在盛怒之下会做出什么?希博采取了自己军团的常用战术:撤退,拉开距离,保存力量用于另一次冲锋。他尽力不让那种永远潜伏着的耻辱感影响到情绪,因为那样会使他变得迟钝,在时机到来时反应迟缓。但这并不容易,因为那种永恒的耻辱感是不会减少的。
他走过飞船的长廊,每一步都在感受灰爪号的与众不同。在以往奔赴战场时,他只乘坐过白疤军团的飞船——流线的身形,鲜亮的涂色。脚下这艘飞船则是被原主人们脾性所玷污:边框粗野,色度暗淡。这是一柄钝刃的武器。这种持续不断的错位感令希博惊讶,要在冥想时注意这点,他在心中暗暗记下。
一群凡人稀稀拉拉地住在灰爪号的各处,他们是机仆,以及担任基干船员的白疤军团仆役们,外加一些无疑曾服务于第十六军团的奴仆们——他们成功躲过了萨’韦恩的清理行动,现在正缩着脑袋,躲在舱底的阴暗角落中。这艘船上缺乏合适的人手,将一切维系起来的人就是亨利考斯,他将自动机械装置连接贯通,修复了被烧坏的系统,并唤醒了休眠中的机魂。疯狂的工作节奏让他无暇对活着的目标们大打出手以释放怨气,这再好不过了。
所有钢铁之手都是一个样儿吗,希博思索到,都是阴郁怒火与病态痴迷的混合体?他不可能分辨出来,毕竟自己之前从未与第十军团的战士们并肩作战过,也未曾想到当前的经历会漫长到足以令他对其形成固有印象。
他走到了训练笼前,德吉已经正在热身了。希博武器架上抽出一柄利刃,漫不经心地看向对手。
他之前并不认识德吉。这名年轻的战士只是众多结社成员之一,而后者遍布于众多兄弟会中:他们都被同样的话术诱骗唆使,都在不知情的状况下,蹑手蹑脚地走到了诅咒悬崖的边缘。
大汗有令,萨基亚尔 玛占杀戮小队的成员们必须相互陌生,以防他们之间再度彼此勾结,兴风作浪。但实际上,这种明智的预防措施几乎是没必要的,因为他们都知道自己近乎铸成大错,也明白何为自我救赎的必行之事。
德吉曾属于赤阳兄弟会,效力于哲穆兰麾下。就在Chondax战役之前,他才被升格为星际战士,作为最后一批从巧高丽斯赶来的援军之一,加入了舰队,之后薄幕便落下了。而不久之后,他做出的决定便永远毁掉了自己的未来。
希博进入决斗笼,鞠躬致敬。德吉还了礼,架起了自己的长刀。就和希博的一样,德吉的刀也并未开锋,这种武器甚至都不会重伤到凡人。这次训练的要点并非是伤害,而是平衡性、速度和反应力。
“他和你谈了?”德吉问到
希博摇了摇头。“我迈出了第一步,但他并未跟上。”
德吉微微一笑。“或许吧。”
在这趟旅程中,全部九名复仇使者变得彼此关系密切起来,但他们仍然保持着谨慎。他们是一个被刻意为之的单位,因为共有的罪责而被凑到一起,这就是他们进行复仇的可怜基础。他们之间的脆弱联系将会在战火中受到考验——要么融焊牢固,要么土崩瓦解。
“开始,”希博说到,两名战士箭步上前,挥起长刀,猛攻,招架,施展出训练得来的全部流畅技艺。数秒之间,决斗笼便成为了巧高丽斯武艺(较量)的竞技场,两位战士比试着刀法。
随着白疤战士们沉浸其中,分歧似乎变得微不足道。怀疑,愧疚,这一切都变得无影无踪,他们满心满眼都是那场战斗。
所以他们相互较量比试,享受这份解脱感。但他们也都明白,当战斗再次结束时,那种感觉又将涌回心头,就如同颤抖着的梦境回忆那般,活灵活现。
他回到了美杜莎,在被闪电划破的天穹下跋涉着,感受到那股压迫着皮肤的原始寒意。
在头顶那片黑暗中的某处,被摧毁的钢铁环带Telstarax悬在轨道上,回响着来自另一个时代的墓志铭,但他的视线被夜晚稠密的云层遮挡住,看不到这一切。
他从未见过Telstarax,但后者是美杜莎人神话中的常客——这道古老的金属星环缚住了美杜莎世界,将之在虚空中标记而出。他也从未见过那位原体——费鲁斯 马努斯,但知道后者就在这里的某个地方。费鲁斯也勉强算是一台凡俗的Telstarax星环,将这颗星球的子嗣们铸造为全新的武器,并从他们经受了艰难生活的躯体中清除掉仅剩的些许弱点。
他已经步行了十天,饮食甚少,表现得如同美杜莎的太阳那般阴沉淡漠。他的靴子扬起黑色的尘土,分层的合成纤维鞋面上结出了一层尘壳。当他呼吸时,已经坏掉的呼吸面罩总会发出咔哒声,腐尘的沙粒味渗入其中。现在,他居住过的陆行车只是一段回忆——他曾和氏族中的其他人们乘着那辆机器南下。那团肮脏的烟羽在地平线上悬了很久,之后才消失在了雾霾中,但他从未回头去找寻过。
等到第十一天,那座高塔才耸立在了他面前;塔身巨大,包裹着墨黑色的钢铁护板。他听见机器的轰鸣声从地下传来,感受到了脚下坚硬岩层的颤抖。层层墙壁呈现几何形状,在他面前若隐若现;墙壁沿星型排列,以防有人攻城来犯,安装在其顶端的火炮更是和他作为家园的履带车同样巨大。
那时,他本以为自己抵达了索古尔堡垒,但他错了,因为他面前的只是众多尖塔中那最小的一座——不过是南侧大门处的哨戒塔而已。在这座高塔之外,还有一英里一英里延伸铸炉、燃烧炉、熔炼厂和萃取厂,它们被钢铁管网连接起来,笼罩在含碳的蒸汽中。
费鲁斯 马努斯站在大门前,那是一位身着炭黑色甲胄的巨人,他所向披靡,永恒守望着堡垒。不过他又搞错了一点:守在门前的卫士只是一名第十军团的普通战士,也是他见过的第一名军团战士,但在那名年轻人敬畏的双眼中,那也可能就是原体本人。
他最终感到一阵眩晕,努力站稳身体。守门者俯视着他,斜面头盔中双眼(目镜)闪着红光。
“我前来服役,”他自豪且好斗地说到,挑衅上面的战士将自己拒之门外。
他觉得自己听到了一阵微弱的嗡鸣声,像是有光学仪器在运行。那名军团战士可能在思索言辞,或者是被他逗笑或激怒了。但你无法从头盔上读出一个人的情绪。
“我看出来了,”军团战士最终回答到。
随着一阵噼啪声中,巨大的汽缸拉开了大门。他目光穿过那些金属建筑与沸腾阴暗的云层,看见了那些熔炉,疲惫的双腿摇晃起来。
军团战士做了个手势,示意他进入。
“你是有骨气的吗,小鬼?”他问到,声音是一种被机械过滤的尖细咆哮 。“去那座塔,他们会进一步测试你。”
此时,他感到了惧怕。绝望地惧怕。他喉咙很干,双手沾满冷汗,难以迈开自己的双腿。
那位军团战士肃立等待,再次陷入沉默,就如同周围的墙壁那样一动不动。
他想要动身,也能够看到墙内那座高大的塔楼——这座建筑宛如一柄位于铸造厂群核心处的锯齿状利刃,就像灰蓝色的山体边缘那样闪闪发光。
他想要动身。
随着猝然的一颤,亨利考斯从梦中醒来。他之前是伏在了扫描仪操作台上,在舰桥的工位上睡着了。船员中没人胆敢叫醒他。
他抬起头,抹去了沾在满是污渍的屏幕上的口水。他睡了多久?从动力甲的历法记录来看,是七分钟。这就是他目前的睡眠模式:在漫长的工作轮班之间,陷入短暂的无意识的状态;在各处都能小睡片刻。
这种疏忽是可耻的。他就在舰桥上睡着了,周围都是些注意到了他脆弱表现的人们——这些家伙都在猜测他还能撑多久。
再工作得更努力些吧。
亨利考斯绷紧了肩膀,感觉到了动力甲在肌肉上移动,以及肢体因受了太久挤压而产生的酸痛感。
他低头看向屏幕,上面布满了亚空间尾迹投影的荧光痕迹——其覆盖在令人眼花缭乱的复杂绘图网格上。亨利考斯已经追踪描绘出了最后两条航迹,其标记出的是灰爪号穿过以太迷宫的通道。
亨利考斯研究着刚收到信号,还要考虑到来自占卜仪阵列幽灵般的已知反射干扰。他眨了眨眼,除去了眼前的最后一丝模糊,记起来自己在睡着前进行到了哪一步。他启动了一次新的扫描,看着屏幕上布满了数据。就像进行其他所有搜索那样,准备这个算法耗费了五个小时;偶尔,他也在思考,自己是不是已经忘记如何正确进行这种运算了。
将这种技艺灌输给他的是杰伯茨 奥古,后者让他通过不断训练来硬生生地背下这套程序。“其他人或许速度更快,”那位钢铁圣父曾经热衷于如是教育他,“其他人甚至可能更强大,但我们是最有条理的。”
奥古,毫无疑问,已经不在了。现在,他们整个氏族都可能已被抹除了,这件事要么发生在伊斯特万五号星系,要么就是在其他某个地方。他们所有人都迷失在了炼狱中。过往的教训没能帮上他们,但他们也是盲目地走到了这番境地:匆匆忙忙地冲向敌人,却忘记了自己的格言。
费鲁斯也是一样。他是我们当中最为盲目的。
随着面前的透镜上闪烁起新的符文,亨利考斯迅速恢复了全部注意力。他看了看层层叠叠的轨迹图标,其线条缠绕在风格化的亚空间通道图像之中。
有那么一瞬间,他什么都没看到。
之后一道微光亮起——这是一道微弱的痕迹,只在可能的亚空间航路们范围内可见。
他几乎能想象奥古再次出现在自己身边的场景:钢铁圣父俯身看着他,发出一声表示满意的罕见咕哝。
亨利考斯检查着算式,以确保其准确无误,之后便打开了与希博的通讯频道。现在,两人的会面不可避免了。
“可汗,”他有话直说。“准备好你的小队,来舰桥上会面。我们有目标了。”
希博注视着屏幕,思索自己到底该看些什么。他擅长解读十几种战术投影,但亨利考斯是在图片上创造出了一团无意义的重叠马赛克影像,就算是一位机械神教贤者也难以领悟其中奥妙。
“你看懂了?”
“没有,”希博说到,做好了再度承受蔑视的准备。“请告诉我。”
亨利考斯恼怒地哼了一声,然后拉近放大了图像。“忘掉三维空间吧,亚空间是以不同的方式运作。我们修改了标准的扫描算法和航线设定,以在最短时间内覆盖最大区域。它得出的是一种有机模式的结果,是由我所在氏族的铁父开发出来的,并且考虑到了亚空间通道的底层运动。我们并未身处现实宇宙中,所以我们的移动是似是而非的。这套方程式…很复杂。”
希博相信这套说法。那些遍布于屏幕上的轨迹,有一半都是他看不懂的。“你是指这个,”他说到,指着位于灰爪号身后尾迹中的一个舰船图标,上面显示着数个小时。
“不。你看它的移动路线,和我们的相同。它是一个镜像——是个幽灵。把它当成扫描仪显示的人造信号,别去管。目标在这里。”
亨利考斯朝着投影极边缘处的某个微弱光点做了个手势。希博皱起了眉。
“那并非舰船图标,”他说到。
亨利考斯对此露出一副嘲讽的微笑。“真聪明。我们寻找的并非舰船图标。”他进一步放大了图像,提升了扫描的颗粒度。“这是一道亚空间尾迹——是飞船在以太界深处航行的迹象。你自己挺幸运的,白色伤疤。你的军团中没人能探测到它。”
希博没理会这种冒犯,他已经习惯了。“还有多远?”
“我能把我们带入攻击范围之内。但记住,这里不是物质宇宙。我们必须利用这种搜索模式来追踪目标,等待它跃出亚空间,之后我们便发动进攻。我能让这艘飞船出现在它的上方,躲入其阴影中。对方只有数秒时间来做出回应。”
“他们不会看到我们的来袭?”
“除非他们也被教授过辨认算法追踪。这不太可能。”
希博察觉到对方身上有股阴郁的得意,就让亨利考斯享受了片刻。钢铁之手们只有极少数可供庆祝的珍惜机会,如果他们的亚空间追踪能力是得意的理由,他们就会欣然自得。
“哪个军团?”希博问到。“这个能告诉我吗?”
“看这儿,”亨利考斯继续放大图像,暴露出猎物舰船引擎在亚空间中挖开的破口。“三个咄咄逼人且突出的斜状洞口,这是德拉克斯系列推进器的特点,是种古老的引擎配置。只有一个军团偏好这种型号:如果这不是一艘荷鲁斯之子的飞船,我把俩眼珠子给你。”
只是听到这个名称,就让希博感到激愤。“我们能拿下它吗?”
“得等我们钻出了亚空间才能知道。但它不会比我们更大,而且在它知道我们是个威胁之前,我们就已经登上它了。”他抬头看向希博,嘴唇第一次咧出了笑容。“你之前想知道计划,这就是了。我们还披着他们的皮,这会让他们不确定片刻。在虚空盾被升起之前,我们就发动跳帮,拿下指挥舰桥,瘫痪掉它。灰爪号的舰炮能解决其余问题。”
希博点点头。他脑海中的结构图已经在变得清晰起来,他隐约看出了钢铁之手军团战士正在计划的路线。
“而且你将会指挥灰爪号,”希博说到,计划着自己将要如何部署跳帮队。
“不,”亨利考斯低吼到,猛地将屏幕拍回到倾斜的支架上,表露出了隐藏在幽默表象之下的敌意。“我跟着你。我们需要全军出动。”
现在,亨利考斯的怒火不再朝向那些他被迫与之共事的人们,而是朝向了真正的敌人们——那些堂而皇之背叛的帝国的叛徒们。
“愿与子同袍,”希博说到,露出冷淡的微笑。
“如果你坚持的话,那就这样。”亨利考斯咕哝一声,目光又回到数据上。“只要能够伤到并宰了他们,我无所谓。”
又过了十二小时,那艘目标船才出现了跃出亚空间的迹象。在大部分时间中,杀戮小队都等待在炮艇“金匕首”号中——它已经做好了快速冲出机库的准备。星际战士们也考虑过使用跳帮鱼雷,但最终否决了——那东西速度过快,不能保证(避开)射击角度。在跨越虚空沟壑时,他们更相信雷鹰炮艇的机动性和速度。
在雷鹰起飞发射之后,灰爪号的凡人船员——指挥他们的是一位坚忍的巧高丽斯裔舰桥军官,其名为鳌莫哲,将会让这艘驱逐舰尽可能靠近目标;在跳帮队渗透进入机库时,灰爪号会吸引所有来袭炮火。
亨利考斯被安全带束缚在炮艇的前段机舱中,不耐烦地等待着,希博的白疤战士们坐在他的两侧。数据流从他的面甲显示器上滚过,显示出关于最终接近的一切细节。两艘飞船都仍旧处在亚空间中,但目标舰现在已经戏剧性地改变了航线,并且正在减速以离开亚空间。灰爪号沿着索古尔式的曲折路线追踪着敌舰,沿着亨利考斯事先设定好的自动导航程序运行。
“开启发射程序,”他咕哝到,仍有一只眼睛盯着变化中的计时读数。
雷鹰炮艇的推进器咆哮着启动了。星际战士们瞥了眼炮艇内模糊的图像反馈:随着砰的一声,机库大门的封闭锁打开了。
“前方的亚空间泡层被刺穿,”鳌莫哲在通讯器中报告到。“它正在离开。”
“继续跟紧它,”亨利考斯警告到,他不能同时身处两地,也不能同时驾驭两艘飞船,这令钢铁之手感到沮丧。他努力让第五军团的飞行员们自在工作——无论是操纵灰爪号,还是驾驶着炮艇的白疤军团成员,都和亨利考斯见过的其他驾驶员同样优秀,但要相信外人总归的很难的。“在现实宇宙中保持五千米的距离。不能再远了。”
两艘飞船间的距离相近到了疯狂,灰爪号的亚空间出口几乎就在敌舰的上方,但他们必须如此,否则就会失去那微小的机遇。
金匕首号从停机坪上升起,悬浮在一米高的空中。一秒之后,灰爪号脱离了以太空间。就在飞船钻出裂隙的同时,机库的虚空舱门开启,而门外的盖勒力场还在散去。
“就现在!”亨利考斯大喊到。
雷鹰炮艇全速推进,冲入了虚空中,亨利考斯(被惯性)猛推到安全座椅中。从占卜仪扫描结果来看,目标就悬在它们前方;就在灰爪号进入现实宇宙的同时,目标舰也正处在离开亚空间裂隙的最后时刻,它倾斜着舰身,运行灯光暗淡。
“虚空盾?”亨利考斯问到。
“尚未升起,”鳌莫哲回答到,话音冷静到值得称赞。
炮艇快速冲向敌舰。亨利考斯看出了这艘飞船的尺寸:一艘安装了全尺寸战斗光矛的线列护卫舰,他低声咒骂起来。对方大概是在扫描灰爪号、发送信号、查阅舰队花名册并识别来袭的炮艇。他们这种涂上第十六军团配色来进行伪装的把戏,太微不足道了。
“现在就杀进去,”亨利考斯打开音频通讯器,对金匕首号的船员们说到。
在护卫舰船体阴影的掩护下,炮艇快速飞过。成排的机库隔间出现在星际战士们眼前,但舱门全部上锁封闭。雷鹰的战斗炮猛然开火,炮弹呼啸着冲向距离最近的虚空舱门。船体装甲板在冲击下炸开,解体成一团旋转着的精金碎片。
“再快点儿!”亨利考斯吼道,他知道敌舰的虚空盾阵列大概正在充能启动。
炮艇摆出一个陡峭的角度,朝着被炸开的裂隙俯冲而去,船身刮过机舱入口的边缘,之后炮艇承受着猛烈的向下推力,颤抖着停住,直到船身完全停稳。安装在机鼻处的两门重型爆弹枪骤然开火,爆矢弹划出两条弧线,轰击着被锁固在甲板轨道上的敌舰,而被击中的船员们也化为碎肉。
亨利考斯解开安全带,一拳砸在放下进攻坡道的电钮上。“冲,冲,快冲!”
伴随着机舱释放气压的嘶吼与警铃的刺耳嚎叫,一行人从船舱内蜂拥而出。而在他们身后,那层薄纱般的空气封闭力场终于覆盖住了破碎的机舱入口,但这已经太迟了,只是能将渗透者们困在船体内而已。
希博一马当先,直奔通往内部空间的机库舱门。握在可汗手中的是一柄动力剑,其锋利的刀刃上有着华丽的龙型刻纹。亨利考斯紧随其后,他端起自己的爆弹枪,扫视着来袭的目标。
凡人船员们最先进行了抵抗。他们快速回应,在通往机库走廊的交叉路口处集结列阵,进行集中火力射击。他们都来自一个环境艰苦的世界,一生都在战斗中度过,所以他们的表现令人钦佩。
但这无济于事。白疤战士们的动作快到惊人,敌军们还尚未站稳脚跟便被驱散了,白疤们则一边呼号着,一边挥刀排头砍去。亨利考斯之前从未见过白疤们以小队模式行动,但他很钦佩第五军团战士们彼此无间的合作:一位战士会闪身躲开,为其他人让出射击视界,之后在冲回去与敌人们缠斗;他们永远都留意着自己周围飞过的爆弹与挥过的铁刃。
“血肉羸弱!”亨利考斯咆哮到,看着敌人们死于面前,听着利刃斩裂皮肉的湿粘声响与质量触发弹的爆炸回声。这令他愉悦,自从经历过“沃考达尔”号上那相似的屠杀后,这还是他第一次感到快乐。
白疤们也享受着恶毒的乐趣。他们不顾一切地出击,目的就是要造成痛苦,呼号声中杂技这某些更为刺耳残忍的事物——这是亨利考斯从未听过的。那是某种疯狂,每一次杀戮似乎都在进一步刺激这种情绪。
他们是萨基亚尔 玛占,是悔罪者,他们也如是作战。
亨利考斯和希博率领众人冲上前去,开辟出了通往指挥舰桥的两条通道。他们加快步伐,如风暴般席卷了船员大厅和武器室,身后留下一路粘滑的漫长血迹。甲板在他们脚下摇晃着——是灰爪号的沉重炮火在轰击敌舰的虚空盾,冲击令船体颤抖着,敌军船员们忙于应付虚空战斗,无暇他顾。
跳帮队拆碎了路障关卡,将手雷投入阻塞点;当他们冲过时,碎肉仍在从空中落下。白疤战士们的动力甲上布满了红色的斑纹,而尽管亨利考斯也和他们一起从血雨中奔过,但他自己的铁黑色甲胄并未反射出猩红色。
等到跳帮队抵达了舰桥下方那宽阔的集结舱,真正的敌人才现出身来。那些军团战士们从己方的武装船员中挤过,前去迎战入侵者;他们发出了克苏尼亚式的杀戮挑战。
白疤们立刻分散开,在舱室的大理石地板上奔往四处,冲到支撑立柱后寻找掩体。荷鲁斯之子们端起爆弹枪,在空旷的房间中扫射着,岩凝土舱壁被炸碎,舱房中扬起了一片粉尘。亨利考斯砰地一声靠在某根三米宽的立柱后,他能感觉到柱身上的石材在随着爆炸而颤抖。
亨利考斯等了两秒,让掩体挡下了爆弹齐射,之后便低下头,再次冲了出去;他相信自己的动力甲能抗住进攻。此刻白疤们也移动起来,如同身染血污的幽灵那般在柱子间飞奔。他们腾跃闪转,躲过猛烈袭来的爆弹;当敌人进入其手中长刀的挥砍范围时,他们转身飞旋,顺势增加出刀的速度。
相比之下,亨利考斯步伐缓慢蹒跚;一名身穿暗海绿色甲胄的荷鲁斯之子军团战士迎面冲来。
双方的爆弹枪同时开火。亨利考斯被击中的肩甲,但他的爆矢弹击中了对手的胸膛。叛徒受伤更为严重,他向后退了一掌的距离。
亨利考斯快速逼近。他再度开火,炸碎了敌人的面甲,然后挥起包裹在甲胄中的铁拳,快速猛击对方的面部,直到听见脊椎断裂的湿漉声响。在这名战士倒地的同时,亨利考斯也夺下了对方手中的动力页锤——终于找到自己可以尽情使用的武器了。钢铁之手继续向前挺进。
此时,音频通讯器和爆炸的声音相互混杂,大厅中的噪音轰鸣震耳。更多荷鲁斯之子冲了进来,加入到交火中。
亨利考斯的意识闪回到伊斯特万星系,想起了自己最后一次面对成群袭来的第十六军团战士的情景。他记起自己站在盆地边缘处的山脊上,绝望地坚守着阵地,看着一波又一波的敌人冲来。军团战士们的铁靴扬起血腥的尘埃,形成一团沸腾的愤怒云团。
亨利考斯再度中弹了,一发爆矢弹击中了他的膝关节处,然后炸开了膝甲。冲锋中的钢铁之手打了个趔趄。一名叛徒抡着一柄链锯斧接近了他,亨利考斯挥起手中劈啪作响的动力页锤,格挡住了进攻。荷鲁斯之子们正从四面八方涌来,他们将跳帮队从大厅的远端处赶走,将其赶回到舱房毫无遮拦的中央区域。
“为了费鲁斯!”亨利考斯喝到,抡起页锤凶狠砸入了一名敌人的脖颈处,之后将这名窒息的军团战士一脚踢开,又扑向另一名叛徒。他们必须保持势头,在被拖进持久混战之前就杀入舰桥,否则便会错失良机。
此刻,白疤们以宛如狂战士般的精力奋战着,他们口中的挑战言辞更像是嘶吼。亨利考斯看到,两名白疤战士按字面意思撕碎了一名荷鲁斯之子——前者的利刃呼啸而过,将后者的躯体从动力甲关节处切开。而战帅本人的子嗣们也同样凶残恶毒,仅在数米之外,就有一名身披象牙色甲胄的战斗兄弟被拽倒在甲板上,荷鲁斯之子们折断了他的脊背,砸碎了他的头盔。
亨利考斯一瘸一拐走上前去,意图复仇,但他被一发爆矢弹击倒在地——这是他第三次中弹了。他滑倒在地,动力甲在大理石地面上摩擦着。他试图起身,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伤情:鲜血正从腹部涌出,动力甲破洞的边缘处泛起了血沫。
他吐了口唾沫,对这种挫折感到恼火,并且伸手抓起自己的爆弹枪,猛地抬起枪口,准备射击。但疼痛感令他视线模糊,错失了目标。一名敌方军团战士冲来,那个叛徒在亨利考斯头上挥起动力斧,准备向下砍去,将其斩首处决。
亨利考斯努力起身,想举起自己的页锤来格挡住进攻,但他没得到这个机会。一名白疤军团战士撞中了那名冲锋中的叛徒,两人一并摔倒在甲板上。二人翻滚扭打在一起,彼此疯狂劈砍。最终,白疤成功压制住了荷鲁斯之子,他将身体灵巧地一转,便用弧形长剑深深刺入对手的喉部,向上一挑便将其咽喉撕开。之后他再度起身,退回到亨利考斯的位置,抽出爆弹手枪向人群开火。
“可汗…”亨利考斯认出来人,他仍然挣扎着想要起身。
希博蹲在他身边。“你还能战斗吗?”
亨利考斯怒喝一声,他知道答案,却不能说出。如果他没有躺在这里,因失血过多而亡,那就很幸运了。“舰桥…近在咫尺…”
严格来说,这是个谎言。跳帮队的进攻行动已经停止了,四具白疤战士的遗体一动不动地倒在房间地板各处。其余的忠诚派正在撤向亨利考斯的位置,追在他们身后的荷鲁斯之子数量是其的两倍。
希博不停开火,努力减缓叛军们袭来的速度。“我不这么想,不过我们还能干掉他们更多人。”
亨利考斯给爆弹枪更换弹匣,瞄准敌人。而就在同时,整间舱室都摇晃起来,仿佛是船体遭到了撞击一般。
有那么一瞬间,亨利考斯大胆地希望灰爪号已经击穿了敌舰虚空盾,但这种想法也并未持续太久——那艘飞船并无此等武力,而且就算这一切成真,船上也无法派出更多的跳帮部队来扭转战局。
“一路走好,兄弟,”他吼道,瞄准了一群前进中的荷鲁斯之子,再次开火射击。
亨利考斯仅是指望自己的射击能够妨碍到叛徒们不可阻挡的攻势而已,然而眼前的场景却似乎是:他的爆矢弹在飞行中成倍增加,目标们遭受到了毁灭性的爆弹齐射。荷鲁斯之子们的前进步伐在汹涌猛烈的爆炸声中戛然而止,他们踉跄着后退撤离。
亨利考斯大吃一惊,他环顾四周,才察觉到传送系统运作时产生的刺鼻气味。七名身穿终结者动力甲的巨人,从那团正在解体的亚空间(传送)光球中大步走出。他们身披的戈耳工和铁骑型部件混搭而成的甲胄,手中的双联爆弹枪和复合热熔枪释放出密集的弹幕。
他们黑色的(陶钢)甲面上遍布裸露出金属的划痕,有着白色的边缘。亨利考斯在他们的肩甲上看到了美杜莎式的标志:齿轮、铁拳和颅骨。这些战士们都来自他认识的氏族,他们都曾并肩作战,也都曾相互竞争。其中也包括亨利考斯所属的氏族——索古尔,他自己身上也佩戴着那个扳手齿轮的纹章。
白疤们的反应更快,他们加入了这场新的进攻;他们快速出击,配合终结者们的进攻。亨利考斯则仍然因为震惊而愣在原地。
我们原本都已死去…
希博加入了兄弟们的反击行动,他冲回了那场混战,用故乡的古怪方言大吼着。而就在亨利考斯挣扎着起身,咒骂自己的躯体恢复太慢时,一道身影覆盖在了他身上。他抬起头,看见一张军团死亡面具的目镜闪烁出红色光芒。亨利考斯当下的表现,几乎就和他在美杜莎世界上的如出一辙——目瞪口呆地仰望着那名被他误认作费鲁斯 马努斯的军团战士。
“比昂 亨利考斯,”面具后传来沙达克 美杜森那熟悉的声音,这位索古尔十连长现在的地位已今非昔比,“确保你自己活下去,我还需要你。”
美杜森是乘坐着第十军团的打击巡洋舰——钢铁之心号抵达此处的。无论是相比于灰爪号,还是相比于那艘第十六军团的护卫舰(有些讽刺的是,其名为“无情征服”号),这艘巡洋舰都是强大得多,所以在两次猛烈的舷炮齐射之后,它便击溃了敌舰的虚空盾。派出终结者们建立桥头堡只是开始,更多部队是搭乘跳帮突击艇登上敌舰,他们涌入狭窄的内部通道,大肆杀戮船员,直到尸体将走廊堵塞住。
忠诚派人数众多,他们很快就攻占了集结大厅,之后便对舰桥发起迅速且凶狠的突袭。不出所料,敌人们奋战到了最后,但这一切都被美杜森所终结——他抡起佩剑,凶狠地一挥,便将舰长斩首。集结在此地的钢铁之手们胸怀着钢铁般冷硬的怒火,看着敌人被如是处决——他们的基因生父便是这样战死的。
几个小时之后,跳帮队肃清了飞船。白疤杀戮小队中有五人幸存,其中包括希博可汗。至于亨利考斯,虽然这位钢铁之手并不愿承认这一点,但这次他还是离死亡更近了一步,但在钢铁之心号上医疗团队的帮助下,他那些可恶的血肉部分还是挺了过来。
等到美杜森麾下的最后一批部队返回打击巡洋舰时,亨利考斯已经重新站了起来,而美杜森本人也在此刻回到了飞船会议室。这是一间由漆黑的钢铁打造而成的六角形舱房,它位于一道宛如铸造厂通风炉的竖井中,引擎的运转声不绝于耳。
“亨利考斯,你按命令行事了。”战争领袖说到。
这就是美杜森口中最类似于祝贺的话语了——他在恭喜亨利考斯还活着。亨利考斯已经习惯了巧高丽斯人们的彬彬有礼与平等尊重,现在又回到了自己军团中那生硬的氛围中,他反倒觉得不寻常了。
“那是一道命令,”亨利考斯说到。
美杜森身边还站着另外四位军团战士:两名钢铁之手,一名火蜥蜴和一名暗鸦守卫。看来,帝国派往伊斯特万星系的联军仍然挺了过来——至少有碎片化的残军部队是这样。
“诸多氏族,”亨利考斯说到。“诸多军团。”
“熔而为一。我们的队伍再次集结壮大起来了。”
亨利考斯能够欣赏这种情绪。虽然他心感不安,认为这是错误的,但总不能与自己的救命恩人争吵。“索古尔的其他兄弟呢?”
“杰伯茨 奥古还活着,但氏族由我指挥。很多情况都改变了,我会把这一切都告诉你。你又怎样?”
亨利考斯讲述了自己逃出伊斯特万星系的航行经历,在普罗斯佩罗的遭遇,以及第五军团的悔罪者们。沙达克 美杜森听得专心致志,他就像机械吸收数据那样,从中寻找着可供使用的信息。
“所以,这艘飞船属于我的军团?”那位火蜥蜴军官很感兴趣地问到。
“一度属于,”亨利考斯说到。“不过它也有过很多身份。”
“大汗仍旧忠诚吗?”美杜森追问到。
“绝无二心。他的军团已经动员备战了。即便是现在,他们也正在与敌人交战。”
“但与你并肩作战的那些人,是叛徒吗?”
亨利考斯顿了顿。“不,他们不是。”他搜肠刮肚,想要组织起语言。“他们是些…不充分的数据。”
美杜森露出一份不确信的表情。“你为他们担保吗?”
亨利考斯在为希博和其他复仇使者辩护,这种感觉很奇怪,但既然双方已经并肩作战过了,他也就难以保持全然的敌意。“他们在赎罪。”
“好吧。如果他们能战斗,那我就用得上他们。”美杜森小心地注视着亨利考斯。“你也看到正在发生的一切了。我们在汇聚起小股部队,将之糅合为更强大的力量。”
“这是明智的吗?”
“为何不是呢?”
亨利考斯瞥过了房间中的所有面孔:有三张是灰烬色,有一张是骨白色,还有一张是漆黑的暗色。“当我们分散狩猎时,便难以被发现;当我们聚集起来时,敌人便会看到我们。我们无法靠兵力来击败这些敌人,因为他们人数更多。”
“然而,我们还是能做到一些事情的,”美杜森说到。就算亨利考斯对于其策略的质疑挑战惹怒了他,美杜森也并未表现出来。“我已经定下来一个必须被毁灭的目标,战士们为此而团结到了我的麾下。只要能做到这一点,我们便会觉得荣耀。”
亨利考斯不太喜欢这套说辞,但他明白自己最好别和美杜森争辩。如果美杜森是复仇的驱使下行动,那他至少还是以此为目的;而亨利考斯已经在不怀复仇怒火的情况下工作很久了。
“你很幸运,”美杜森说到。“你原本注定要死在那艘船上。但现在,你将会继续奋战。”
幸运,当然了。
“但把你带到此地的并非是幸运,”亨利考斯说到。
美杜森哼出一声干笑。“所以,你搞清原委了?”
“传感器幽灵,它是我们每一步行动的镜像。你在监视我们。”
“奥古探测到了你。他辨别出了索古尔搜索模式并复制下来,模拟出扫描仪人造信号。这种事情我们做过很多次了。感慨你的好运吧,如果没有他建议我们等待并观察,我们就会把你们当成荷鲁斯之子舰船摧毁掉。”美杜森听起来是被逗乐了。“奥古很欣赏你使用算法的方式,但你没去调查那道幽灵信号,这让他失望了。”
亨利考斯感到了对方的挖苦之意。白色伤疤们都注意到了,但他却没有。“我犯了错误,我会吸取教训。”
“你必须如此。这是一场相互欺骗的战争,就和我们一样,敌人们也易于使用诡计。”
亨利考斯低头表示赞同。“现在要做什么?”
“为我们的舰队增添另一艘船。我们现在习惯于这套流程了:清理掉船员,安置上我们自己的人,让那些舰炮为我们所用。”
“你在重建军团吗,兄弟?”
美杜森摇摇头。“不,我们现在不过是一群破碎的氏族而已。这就是教训。”
“既然第十军团不复存在,那想必你也不再是连长了。”
“战争领袖。仅此而已。”
亨利考斯本可对他评头论足,也本可以指出,世间也曾存在要让多个军团被纳入到一名指挥官麾下的理念,而那位指挥官的头衔也与“战争领袖”大差不差。他或许也注意到,之前那种理念所造成的结果明显并不美好,而两者间是相似之处也值得注意…
当然,他并未这么做。很显然,是美杜森在不动声色地指挥着一切。亨利考斯自愿接受的自杀式任务,现在已经成为了某项更伟大事业的一部分。他不再是混于其他军团战士们当中的孤身一人,也有机会对自己痛恨之人造成更为严重的伤害。
他本该感到愉悦。这本该浇灭那仍燃烧在他全身血管中的怒火。
“你将会加入我们,”美杜森说到,某种程度上,这更像在观察,而非发号施令。
“但我也有一个条件,”亨利考斯回答到。
美杜森谨慎地看向他。
“说说看,”他说到。
美杜莎的天空上的云层从未散开过。这里从未有过星光璀璨夜空,只有满是毒素的混乱蒸汽云团,它们在黑暗中搅动、沸腾并持续发出低沉声响。
他从南侧大门出发,蹒跚着走向堡垒的中心区域。他周围只有运作中的铸造厂,守卫们带着金属打制而成的面具,默不作声地站在岗位上。工厂塔尖从这些设施扭曲回环的内部升起,而且全都遍布着机器阀门、入料口和输送器。在它们之间伫立着直插入星球核心的巨大竖井,深井处涌出的暴烈能量将管壁映出一片绣红色。
他拖着缠满绷带的双脚,走过满是尘土的街道,咬紧牙关来抵御疼痛和饥饿。现在,身后的高墙已被被远远抛在身后,但他也并未看到另一名全副武装的守卫,只看到了和他一样身穿黑色防寒服的凡人——这些人们都因工厂中累断脊背的劳作而精疲力尽。守卫告诉他进入,但他并不知晓道路。在烟雾、火花和刺骨的寒冷中,他很难看清前方十米以外的地方,更不用说找到通往城堡中心的道路了。
他知道,这也是对自己的测试。其他人必定也经历了这个过程:离开安全性并不稳定的氏族陆行车,跌跌撞撞地穿越平原,走向这种要塞。或许大多数人都死在了路上,尸体上的血肉都被冰风剔得干干净净,只剩白骨。美杜莎世界擅长进行此类挑选,这也让她的子嗣们变得比精金还要坚硬。
他低下头,拉紧衣领,避免寒风灌入。在黑暗中凝视前方毫无意义,所以他只专注于动作:一只脚总要落在另一只的前方,让肌肉有规律地运动。
必然是在经过了很多个小时之后,地面才开始抬升,脚下的道路切换为了一段新近才被切割出的石阶。
内墙在他周围陡然升起,这些墙壁甚至比堡垒边缘的城墙都更庞大。他看见了一个由抛光金属板制成的纹章,那是某个圆形齿轮,其中心处还有一柄风格化的扳手。这座浮雕非常巨大,直径超过三十米,嵌在那似乎高耸入云的悬崖的岩石表面。
在完全意识到这一点之前,他已经爬上了陡峭的阶梯,喘着粗气,感觉空气变得更为粗糙和寒冷。他现在已将双眼眯成了两条缝,以防沙尘进入。他感到身体的某处在流血——滚烫的血液顺着胸口淌下,但他仍然一步一个台阶地缓慢向上爬去。
他只向后看过一次。他看到平原从自己脚下向远处延伸,其上布满了金属网络和涌出气体的井口。他看到了沿同心圆排列的护墙,这些高墙如同圣山般坚固,而且每一堵上都布满了防御塔。但闪电从空中滑过,照亮这派黑曜石般的景致时,他看清了细节:闪着霓虹光芒的地方吸引了他的目光,那标志拥有无尽能量与力量的铸造厂
他不记得自己的最后一次攀登了,尽管那一步另他脚底皮肤撕裂,肺脏也疼得火烧火燎。他必定是穿过了很多道大门,每道门都是由那里的机械守卫们为其打开的——他们认出了这名乞求者,并允许他通过。
等回过神时,他已经进入了一间大厅,此地排列着钢铁立柱,橙色的钠光灯将其照亮。他摔倒在地,但仍然跪爬着前进;他明白,自己要么进入测试场,要么就得像头畜牲那样死去。
他抬起头,眨了眨眼,扫去眼前的污渍。周围有什么在注视着他:那些骷髅状的人影——其若有若无的肉体上嵌着金属部件,那些凡人与机械融合而成的蜘蛛状混合体,那些在巨大机械构造体腿间穿行着矮小仆从。
这些人是美杜莎的领主们,他们包裹在黑色的钢铁外壳中,数十名身披长袍的奴仆服侍在一旁。他们正俯视着他。他能听见这些领主们在面具后的呼吸声,就如同风从平原的石头上刮过。
某位领主接近他,停下脚步,用金属手握住他的下巴。
他痛苦地抬起头,努力不让自己退缩。还在大门处时,他就听到了机械设备的嗡嗡声。他在被扫描、判别和评估
他面前的钢铁骑士一言不发,直到扫描完成为止。握住他下巴的铁掌是冰冷的。
“穿过那道门,”骑士说到,“你的试炼将会永远进行下去。”
他能感到自己的心脏在微弱跳动。
“你将成为索古尔的战士。你只会为我们所有。你将学习知识奥妙,但永不分享。你将孤身作战,永不结交盟友。我们是钢铁之十,我们独一无二。此地之外,仅有脆弱;唯有吾等,乃是强者。”
一听到这些言辞,他便对其深信不疑。一种强烈的喜悦在他心中燃起,那是他第一次确信自己能活着挺过试炼。
“你将永不相信他人。你将永远不与非美杜莎人作战,因为那将削弱你的力量。我们是钢铁之十。唯有吾等,乃是强者。”
他脸颊上湿漉漉的。他将会倾听,将会学习。他将挣脱命运加给他的俗世枷锁,一睹铁环在虚空中的庄严宝相,而为了实现这些目的,他就必须吸取被给予的一切格言信条。
他将会学习,将会相信(所学的一切)。
“你懂了吗?”
“我…懂了,”他用粗糙刺耳的声音说到,嘴唇干裂出血。
“那就重复它吧。念诵它,并且永不遗忘。”
“我们是钢铁之十,”他说到,胸中同时燃起痛苦和自豪,只希望这是真实的。“唯有吾等,乃是强者。”
亨利考斯在灰爪号的训练笼中找到了希博。自从对于“无情征服”号的突袭行动结束后,可汗便几乎一刻不停地训练着,他相信是自己杀戮小队战术中的失误导致了行动失败。不同于亨利考斯,美杜森的到场支援并不另希博感到满意,因为并非是他的行动促成了这一切。他所承担的赎罪使命既没有带来应得的胜利,也没有带来光荣的死亡,而是让他再度依赖了他人的干预。
亨利考斯躲在阴影中,观察了一会儿。就像他在那艘护卫舰上所做的那样,白疤的战斗训练仍然动作快到模糊,那远非是第十军团的普通战士们所能做到的。就像美杜莎人们所被传授的扎实技术那样,巧高丽斯人的速度中也有着优点。
最终,可汗停住了脚步,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他必定是已经训练了数个小时。
亨利考斯走到训练笼的入口,递过一块沾了油的布。
“没想到还能见到你,”可汗一边擦着额头,一边说到。
“你认为我会在钢铁之心号上获得一席之地。”
“那是艘优秀的飞船。”
二人共同走向舱室出口。“我很久都没登上过美杜莎人的飞船了。或许它们跟我记忆中的已经不同了。”
希博挑了挑眉,这个动作令他脸颊上的伤疤抽搐。“你要留在灰爪号上?”
亨利考斯耸耸肩。“这可是艘幸运舰,而且我也不放心由你来驾驶它。”
“这或许是明智的——你已经污染了它的半数系统。”
二人走到了出口,希博在门口停下。“德吉死了,还有其他三人也是。他们都是白白牺牲的——这次行动原本就要失败了。”
“这就是战争。”
“我们必须做到更好。”
亨利考斯点点头。“我们会的。”
他伸手越过肩膀,抽出一柄长剑,自从伊斯特万事件后,这还是他第一次使用这种武器。那并非是巧高丽斯人的弧形利刃,而是一柄被强化过的美杜莎双手大剑,长度与凡人男性的身高相当,上面遍布能量系统并连接着崩解力场发生器。亨利考斯曾梦想自己能再度拥有此种武器,它比爆弹枪或借来的动力页锤要好出太多。
“等下次战斗时,我会扛着它与你并肩同行。只消一击,它就能将一名军团战士斩为两截。”
希博小心地注视这柄长剑,其沉重的结构与他自己军团所使用的武器完全相反。“确实令人印象深刻,”他尽最大努力称赞到。
亨利考斯笑道,“它就是我接受美杜森指挥的条件之一,还有就是担任灰爪号的舰长。我在这里看到了潜力,也看到了战斗哲学的融会贯通。”他又将长剑收回鞘中。“你们出剑的速度飞快,你能教导我如何做到这一点。”
希博没能掩饰住惊讶。“教导你?”
“反之亦然。”亨利考斯打开了舱门,防爆门板滑向一侧。“美杜森是认真的。他现在咬住第十六军团不放了,而且是直接针对他们的高级军官。你说对了,我们需要找出一条道路,来做得更好。或许这就是了。”
“这太疯狂了。”
“很有可能,但理智现在还有什么战略意义吗?”亨利考斯目不转睛地盯着希博。“如果有机会出现,我就要抓住它。当我干掉战帅时,我会盯住他的面孔。到那时,你会和我并肩作战吗?”
希博谨慎地盯着他,似乎无法确定对方是否在嘲弄自己。“你永远不会得到那个机会。”
“你或许说对了。”
“但如果你…”
亨利考斯耐心地等待着。然而,希博最终也没有说完这句话。巧高丽斯人的目光又回到了双手大剑的剑柄上。
“所以,你是如何握住它的?”希博问道。
亨利考斯转过身,从舱门前退回到房间能,再次抽出长剑。他朝着训练笼点点头。
“抽出你自己的佩剑吧,”他说到,同时猜测着倘若动作太过激烈的话,(被缝合的)伤口能维持多久。“我来给你露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