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天纪炎帝篇—第一幕战争与铁血 19. 惜命
第十九章 惜命
远处那高高的土墙上站着一个人，那土墙是为了分隔开三竹部与梨羌部的打斗才升起的。依照常理说，普通人是不可能爬得上那垂直的土壁，并站在高高的墙头上。但墙头上那人银发飘舞，似乎站在上面也不觉得害怕。只见他左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伸得直直的，似乎是浓雾也能没完全遮蔽住他的视线，他伸出了大拇指与食指，做瞄准状，而瞄准的位置正是后土的位置。
土墙上除了那人之外，还有一闪一闪的翠绿色的光芒，不过这光芒忽明忽暗，如活物的呼吸一般。待到细看去，才发现原来是那人背着的手中握着的一只翠绿色竹杖。竹杖、银发、老者，站在土墙之上的人正是指挥使——听澜。
“唔，就差一点点。”听澜只一眼微微闭着，另一只眼精光外射，他收回了做瞄准状的右手，略带惋惜的说道。
听澜的话音刚落，就听得“咚”的一声，什么重物摔在了地上。
听澜站在高墙上，俯视着惨烈的战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冷冷的看着。不过那声响声，还是吸引了他的视线，他视线微微偏移，正好看到了胸口被破开了洞的女战士——梨羌芪。
好痛，好冷，我是要死了么？摔在地上的梨羌芪，瞬间感觉钻心的疼痛感遍布全身，她第一反应仍是努力呼吸，她大口呼吸着，想挣扎的爬起来。
我不能辜负同伴的性命，我要站起来！梨羌芪心中还不断回荡着这样的话。只不过，她眼前的世界越来越黑了。
我想起来了，我倒在了后土面前，是什么东西从背后将我贯穿，我输了。梨羌芪的脑中反复回想着最后一幕，她突然明白了什么。若是输在了后土手里，她此刻倒在土地上，理应早就被大地吞噬，现在能感受到略带温热的大地，那就意味着……
梨羌芪拼着最后一口气，挣扎着想要将翻身。绕是手的指甲深深的嵌入泥土中，胳膊也因为失力在不停的颤抖，她还是在努力。终于，她拼尽了自己最后全部的力气，终于将自己的身子翻了过来，只不过她眼前的世界变得更黑了，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的同伴的尸体，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不过清晰的是那土墙上手执翠绿竹杖的身影。
我想起来，我最后看到的就是这一抹翠绿的光影。我是倒在了指挥使手里么？想到这里，梨羌芪眼前的世界已然黑到，连那土墙上的身影都看不清楚。
“为什么！”女骑士拼尽了最后一口气，撕心裂肺的嘶吼道。声音已经有些嘶哑不清，这一声包含着她自己无尽的不解、幽怨、不甘、愤怒，这一声也包含了倒下的战士的意志。
听澜仍是俯瞰着战场，面无表情的说道：“多亏你挡住了后土的视线，才为我寻得了一丝机会。能为异人族讨伐战献出生命，你应该觉得光荣。你起初不是还信誓旦旦的战死么，我遂了你的愿，现在你又这般歇斯底里，还真是丢人呀，梨羌芪。”
说到这里，听澜顿了一顿，眼神中不经意间闪出一丝鄙夷，不过这仅仅是一闪而过。继续面无表情的说道：“哦，已经死了么？真可惜你没听到我这番话。”听澜咕哝道：“梨羌氏族真是无用，还是怪我高看了你们的实力。若是你们能再多拖住她一会，说不定我就能将其就地格杀。”
不远处的地上，女骑士长一动不动的躺着，似乎早已没了呼吸。不过，女骑士长的手指仍是弯曲着，深深地嵌入到泥土中。不但如此，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布满血丝，并死死的盯着听澜，似乎是死了也不愿接受眼前的现实。
听澜并未在意，他收回俯瞰战场的视线，又很快拿出他标准的一脸正气的神色，严肃道：“后土神，你罔顾大荒世界的法则，擅自干扰中州诸事，甚至亲手残忍诛杀梨羌部战士。这是于大荒世界为敌，没有人会放过你！今日，我听澜拼上性命也要匡扶正义，身死不辞！”
后土微微靠在椅背上，打了个哈欠，似乎连点头都省略了，困倦道：“哦哦，我知道了，知道了。全世界就你一身正气，你就是正义的化身。”
“第二阵不出片刻就会到达，介时我也会将你恶行昭告全阵，乃至整个中州。这些倒下的梨羌族战士最好的证明！”听澜继续正色道。
听闻这话，后土却微微一笑，饶有兴致的直起了腰肢，挑衅道：“我本还觉得这些战士让人敬畏，便让她们魂归大地，也算表达我对她们的敬意。被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我。我还偏偏不想这么做了，就按你说的吧，留下她们的尸首给你做证据好了。顺便也让这些战士们好好看看，他们的指挥官，将会如何‘身死不辞’的！”
后土话音未落，就感觉背后传来的破空声。她又靠回到椅背上，看都没看，仅仅只是抬了抬手指，泥土又翻涌起来，泥土的波浪瞬间吞噬了背后破空声。后土慵懒的开口道：“这么着急就动手，不像你的风格呀，不再说两句拖延拖延时间了？”
听澜皱了皱眉，不是他不想拖延时间，而是后土骇人的威压逼的他不得不出手。后土虽看似慵懒，并无任何战斗的欲望。但是偏偏她越是这副模样，周遭强大的气势压迫感越强，从刚才的对话到现在，已经不知强多少倍。待到出手时，已然上升到了，仅仅是开口说话，就会让人感觉生命受到了威胁的地步。
听澜表面上却是眼中精光乍现，摆出一副血战到底的架势，凛然道：“为得浩气长存，铲除外邪，刻不容缓！”
后土撇撇嘴，自语道：“我倒是瞧着像是，你自己不愿意出手，而是求生欲告诫着你需要这么做。”
听澜似乎没有听见后土的那番话，将原本背负的左手也伸了出来，第二根竹杖也被释放，竹杖直冲向后土。
后土素手一捻，捏了个法诀。只见泥土瞬间拔地而起，形成了一股泥土的飓风！飓风牵引着竹杖，向后土身后袭去。竹杖被飓风甩出，就听得“当”的一声，被甩出的竹杖与破土而出突袭的竹杖撞在了一起。
听澜双手上下翻飞，两根竹杖一次又一次的攻向后土，后土身侧被高速来回穿梭的竹杖，围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绿色光网。若是换做旁人，早已在这密不透风的光网中被贯穿出无数的血洞。但后土仍是半睁着惺忪的睡眼，动动手指就化解了一波又一波的攻势。
“听澜，若是求生欲都只能逼出你这点本事，那你就太让我失望了。连梨羌部的脚都够不到。如此这般，你也别站这么高了，你不配！”说罢，后土摆了摆手，只听得“轰”的一声，高大的土墙瞬间倒塌，泥石的坠落掀起了巨大的气浪，将浓雾瞬间推了开来。
眼见浓雾散开片刻，后土的视线连忙从掀起的气浪处，转向了那久违的天空。太阳又往西沉了许多，再过几时就要到黄昏了。看到这副光景，后土眉头微微扬起了一点，轻轻的自言自语道：“时间不多了，不知道那边进行的怎么样了。”
后土话音刚落，视线突然被一团耀眼的绿光所吸引。她顺着光线看去，不觉挺起了腰肢，淡蓝色的眼睛也睁得大大，饶有兴致道：“唔，有点意思，人类已经这么强了么。”
只见尘土的背后隐隐映出了翠绿色的光团，待到尘土散去一点后，才得以看清这团光芒的真容。
那是数百只竹杖发出的光芒，这数百只翠绿色的竹杖在半空中漂浮着，竹杖的中心是一只较为粗壮巨大的竹筒，竹筒上爆发着耀眼的绿色光芒。这巨大的竹筒上还站着一个人，这人银发飞舞，正是原本应该被倒塌的土墙而淹没的听澜。
“这便是天道所赐予我们的力量，让我们去惩戒你这种罔顾天道的恶神！”听澜似乎没有被突然垮塌的土墙吓住，反而音调越来越高昂。因为听澜的气势瞬间的提升，此刻竟然隐隐有了与后土的分庭抗礼的态势。听澜似乎亮出了底牌，有了这气势的支撑，他有如一个集浩然正气于一身的“战神”，降临战场，睥睨万物。
后土扶了扶额头，似乎是有些无奈，回应道：“还真是白瞎了这么的惊人的出场，一开口就让人厌烦。”
听澜继续正色道：“浓雾此时正好被震开，这便让你瞧得清楚些，我们人族的愤怒！竹海！”
数百根竹杖同时发出了剧烈的颤抖，听澜的十指展开，怒喝一声双手前推。竹杖光芒暴涨，那数百根同时发难，齐刷刷的向前极速涌去。那簌簌的声音，有如清风拂过竹林，风中一片片竹叶在舞动着、和唱着，尽情的展示竹林的清爽与洒脱。
百道翠绿色的光芒反射到后土淡蓝色的瞳孔中，形成了一种妖艳的青色。后土一拍椅背从座椅上站了起来，看着竹杖锐利破空袭来，倒也不急，慢悠悠的伸了个懒腰。
眼看竹杖就要逼近身侧，后土轻轻呵出了一口气，这气十分的怪异。如今明明还不到白雨季，这气与外界接触时却呈现出了淡白色，细细看去甚至还凝出了冰晶。一瞬间，后土慵懒的神情全然消失不见。她嘴角邪魅一扬，这一笑本该是风情万种，但偏偏给人带来了剧毒毒刺的感觉，让人看了心里发毛。
后土嘴唇微微蠕动，又是淡淡的自言自语道：“这招使出，恐怕时间也差不多了。”
伴随着这一字一句所呼出的气息，越来越白，甚至冰凌也越来越明显。接着，后土右手张开，那古朴的桃木杖便凭空出现，桃木杖一出现就爆发出了青绿色的光芒，光芒瞬间扩散。
听澜看后土出招，心下一屏，连忙加紧催动竹杖，又是向前一推。眼看就要成功时，听澜突然感觉一股寒气袭来，接着眼中的颜色瞬间就被青绿色填满。
竹杖触及到青绿色光芒的一瞬间，竹杖上翠绿色的光芒毫无征兆的消失了，翠绿色的竹杖也化作了枯黄色，再前进一分又从枯黄色变为了灰色。这一过程，就像是被青绿色的光芒吸走了所有的生命力一般，在青绿色光芒的催动下，时间飞速前进，生命在眨眼间就经历了完整的老化、枯萎、凋零的过程。
第一根、第二根、第三根……凡是触碰到那青绿色光的竹杖，无一例外的凋零殆尽，有些甚至化为了齑粉消散于空中。
没办法，谁也躲不过老化、死亡。这是听澜看到这一幕后，第一个闪出的想法。眼看青绿色光芒逐渐逼近，那凛冽刺骨的寒意逐渐由皮肤渗透入骨髓，甚至直击灵魂深处。
那光越来愈近了，那是带走所有生命的光芒，光芒背后既是死亡的世界，那里没有光和热，只有无尽寒冷，那里也没有多彩的颜色，只有无尽的灰色，那里也没有绚烂的生命，只有无尽冰霜与枯败土壤。
这副枯败又凝聚着死亡之力的景象，换做旁人看了，定会吓得魂飞魄散，想跑都来不及。但反观听澜，老者微微一笑，豪迈一言：“老夫怎么可能会败在恶神手中，我代表着华胥国，我代表着赤水城，代表着大西北不屈的战意！我即是正义的化身！死亡永不会降临于我的头上！”
只不过，只言片语怎么能表达的尽此时听澜的想法，各种念头在他心中疯狂的飘摇着、涌着。
“我有何惧，不过是障眼法而已，看我破了你的妖术！”听澜一边说着，一边御动竹杖迎着光芒飞去！
越靠近光芒听澜，越是感觉灵魂仿佛要被冻住了，听澜可他仍然没有停下竹杖，只是一时不知道再说些什么，越逼近死亡，脑中越是空白。
就在听澜感觉自己离死亡越来愈近时，脑中突然闪过了一个想法：我不能再向前进了，我应该停下。这念头刚起，听澜的心中就出现了一丝波动，难道我真的是因为求生欲才停下的么，不对，我既代表正义，又怎会贪生怕死呢？
想到这里，听澜大笑起来。笑罢，他御动法诀，一把把那巨大的竹杖，直直的插入地面。他负手立于竹杖后面，正色道：“是啊，老夫怎会是贪生怕死之徒。只是因为这大西北不可一日无主！必要的时候，睿智的统治者必须要有所取舍，现在丢掉一点面子不要紧，大西北的安定才是第一要务。这世界怎可一日没有正义与法则呢！”
那青绿色的光芒越来越近，听澜下意识的紧紧的抓住这根巨大的竹杖，紧紧的靠在了竹杖上。
听澜深吸一口气，这时，竹杖开始变的枯黄。
若是此刻真要死了，那要在临死前想些什呢，听澜如是想着。翻涌的思绪再平静下来时，只在听澜脑中汇成了一句话：若真是这样，那便只能替这个世界感到惋惜了。毕竟，这世界又少了一名维护正义的人。
听澜想要把那口气呼出，可是，他怎么都无法呼出，因为竹杖已经变得灰败了。
“唰”，巨大的竹杖化为了尘粉，消散在了天地间。
也就在这时，听澜失了倚靠。下一刻，他只觉得自己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竟然不由自主的跪下在了地上。
“行了，我时间不多了，就这样吧。”后土的声音似有若无的传到了听澜的耳朵里，只可惜，他似乎已经无力分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