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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边的错误》:俄耳浦斯的回头一瞥

2023-10-24 20:45 作者:终南影话  | 我要投稿

魏书钧导演的电影《河边的错误》在平遥电影展开幕式国内首映,同时也登上釜山和戛纳电影节,诸多奖项让这部电影承载着很多光环,电影全部用16mm的胶片拍摄,带有90年代录像带电影风格,疯子、厂房、理发店、杀人案件、磁带、温馨而陈旧的家居风格,这些都生发着90年代光怪陆离的气息,影片从一开始就不是以一个犯罪的类型片去展开叙事,一个小男孩出现在一个摇摇欲坠的废旧待拆的小楼里,他拿着一把玩具枪,一间一间的推开房门,直到他打开最后一扇门,来到了整栋楼的外部,小孩站在楼上,茫然看着远处模糊的风景,房子似乎是一面敞开的戏台,小孩站在戏台上,好不威风,俯瞰下去。正是这个小孩他去河边玩耍的时候见到了死者的尸体,他对警察说想看看凶手的脸,可凶手的脸却在这部电影中很少作为确凿的凶手而露出过,影片开始时引用加缪的那句话:“人理解不了命运,于是我假扮成了命运”,我们想看到一个确凿的面庞,,但是可惜一直只能看到死者的命运,幺四婆婆的死、王宏的死、小孩的死、许亮的死,看似是一连串的连锁事件,但远看都蒙着一层迷雾,变成扑朔迷离的渐渐消散的梦境。

《河边的错误》里出现了一段马哲的梦,他作为警察局的大队长,主导着整个杀人案件的办案过程,90年代废弃的影剧院变成了警察局隐秘而又宽敞的办案场所,导演将现实的电影院作为电影中的纱帘,马哲坐在剧院的舞台下,面对着台上的办案现场,陷入了梦境,或者说是幻境,那些侦查过程中的细节都一一排列组合,幺四婆婆睡床上方天花板的鞭痕,小孩的背影,钱玲录在磁带B面的声音,王宏写的诀别诗,梦着梦着大火忽然烧了马哲的放映机,他忙于将火烧的放映机扑灭,扔进河里,梦里的每个人都在嘲笑他,他突然清醒,变成了坐在剧院的观众。在这个情节之前,我们作为观众,完全沉浸在16mm的胶片营造的废旧、黑暗的侦探片的氛围中,看到这里,就像是突然发现脚下的一片是即将要踩下去的陷阱,只好茫然的却步,我们变成了电影院中的马哲,而马哲是否清醒,电影之中,结局是他悬崖勒马,认定凶手,而他的另一面,和我们梦想着悬疑侦探的观众一样,宁愿坠入这危险憧憧的梦境中,案子中那些自带故事的细节所造的梦就跟电影里所造的梦一样。

磁带A面是90年代的流行歌曲,磁带B面女人的声音混杂着火车声,警报声,当马哲在黑暗的小巷里开车并反复聆听这段录音时,有小孩突然闯过,他下车查看,此时车上的声音像是一个幽魂,而突然闯进这段声音的火车警报声就像这突然闯过的小孩,让这段声音变成了发生在另一个时空的证据。90年代末到处都在流行着大波浪的发型,纺织厂许亮的理发店和房间,一张小木床,小桌,彩色的小沙发,沙发上摆着时尚杂志,梳妆台上花瓶里插着塑料花,马哲家中养金鱼的大水缸都是细腻而又简朴的90年代设计的物件,这些事物随着“办案”过程中的进展,一个个向观众展露,在南方阴冷冬天的小镇的阴影里构造着当时的生活日常,日常的细节和B级片的诡异风情,给所有银幕之外的观众再造一个90年代的梦。

导演的电影中又出现了一次对于元电影的表达,影剧院楼上的“电影”这几个大字被拆除掉了下来,90年代的电影院的确经历了混乱的时期,省市所属的电影院的放映版权要从电影公司买,电影院逐渐没落,影院空间变成了一些证券交易市场、服装批发市场、展销市场,也如电影中所设定的,成为了警察局另一个办公的地方,更是让身处其中的马哲感到深深的迷惑,影片中出现了几个荒诞的场景,被挂在警察局办公场景里的两排猪皮,被用来试刀口的形状,而警察局长的办公空间,一个打乒乓球的台子占据了大块的面积,局长一边打球边催促着他们工作进展,甚至在批评完工作后顺手写下毛笔字,而电影中办公室的造型设计里墙上也挂满了书法作品,导演在电影中塑造着一个独属于这个时代的公共领域,90年代的生活被细腻的如音乐一般渗透到电影中。90年代在新世纪的很多电影中被表现,成为了很多导演大浪淘沙所寻找的一点点埋在灰尘里的金子,看起来陈旧黑暗、混乱痛苦,但却能够被大浪淘尽,呈现出梦会有的色泽。

《暴雪将至》这两部电影也选择了了90年代阴冷的小城镇里的犯罪事件,其中描绘下岗潮,而天气播报中的暴雪隔了整整10年才降落,余国伟的梦也是被包裹在一个连环杀人案中,他想要抓到真凶,被奖赏以此可以继续延续自己生活在安定、正义的保卫科先进个人的梦中,大雪降下,则覆盖一切,延迟的10年,被笼罩在冰雨之下的不安的氛围也终结了。时代已经不断的向前滚动,在《暴雪将至》中时代的复原不像《河边的错误》中呈现的老旧的物件中,而是用从头到尾的冰雨来沁入感官,观众也基于此体验到临场感。90年代混乱的社会秩序下抢劫案、凶杀案在某个地方引起轩然大波,摄像头尚未普及的环境下人们人人自危,而电影中的凶杀犯罪案似乎也在这两部电影中被吞没进了时代的整体氛围之中,与《暴雪将至》中的余国伟相比,《河边的错误》中的马哲像是突然穿越进了90年代的南方小镇连环凶杀案现场一样,迷迷糊糊,颠颠倒倒,几乎近于疯魔。

河边,本身就是一个时间与空间交汇的地方,“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河流不容片刻停滞,像一条流逝的时间线,而河边却是静止的、安静的,其时时刻刻被河流侵蚀和改变,当河流流到这里的时候,老妇的死亡、诗人的呓语、远去的人背包里的磁带、从河边跑过的异装的理发师,好奇的小孩,都以死亡的形式而被永远带走,就像神话中俄耳浦斯在地狱里破戒回头对妻子欧律狄刻的一瞥,他的妻子一瞬间就坠入黑暗,那些为了看而溯游从之的人,那拼命的一瞥或许就是河边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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