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化道历险记》 第六章(四)

爱也能扩展自我的边界,使我们能容忍所爱之人的体液。容我在此引用罗津的原文;“在情侣之间,唾液、阴道分泌物和精液的交换具有积极意义;一些父母也并不觉得自己孩子的排泄物恶心。”
我还记得在小学里学到过,因纽特人的接吻方式是摩擦鼻子。这是否说明他们的文化抗拒接触恋人的唾液呢?布里埃尔·尼伦加尤克是帮助我了解因纽特人文化的活百科全书,他赞同摩擦鼻子(或称kunik)是接吻的一种替代行为。“直至今天,即使我的孩子都已长大成人,当我们长时间没见面后,还是会蹭鼻子。”不过对女朋友不会这样,尼伦加尤克还在读书时,“像白人一样接吻”就已经流行起来了。因纽特人毫不费力地接受了这些新的接触方式,甚至还走得更远了一些。“有时候我的小孙女印古塔克鼻涕流了一嘴,我妻子和我会用嘴帮她清理干净再吐掉,但我们对其他孩子绝不会这样。”
同样的心理学现象也适用于乳汁,孩子吃母乳是理所应当的,恋人吃算马马虎虎可以接受,但让陌生人吃就难以接受了(因此,2010年纽约一家餐馆的老板邀请顾客品尝他妻子的乳汁制成的奶酪时,会在社会上引起轩然大波)。母乳喂养构建的“乳母-乳子”关系是如此牢固,以至于倡导严格性别隔离的伊斯兰教对这种关系给予了豁免:一个男人可以与一个妇女单独待在一起,只要他们是直系亲属关系,或这位妇女曾哺乳过他(注1)。姐妹之间有时会交换哺乳各自的孩子,创造出所谓的“哺乳亲戚”。所以,奶浓于血,至少是差不多浓。
西尔莱蒂递给我一个塑料杯,并设了个计时器,我们现在要收集的是组成型唾液。这类唾液总在持续分泌,尽管速度慢得多。一分钟时间到,我们各自转过身,小心地把唾液吐到杯子里。
“跟刺激型唾液比,你能看到明显的不同。”西尔莱蒂边说边摇晃她的被子,“组成型唾液太黏了,看,很难倒出来。”她把一只玻璃滴管的末端浸入样本中,然后再提起来。西尔莱蒂用“拉丝”来形容滴管拖出来的粘液丝,很是生动形象。
我们对组成型唾液仍然知之甚少,西尔莱蒂说部分原因是没人愿意研究它。
“因为太恶心了吗?”
“因为难以收集,你没法进行过滤,它会堵塞滤器,就像下水道里的头发。测量时也没法精确,因为实在太黏了。”
“哦,因为太恶心了。”
西尔莱蒂把垂落的一缕发丝拨到耳后,“它很难进行研究。”
组成型唾液标志性的拉丝特性来自粘蛋白,重复的长链氨基酸组合成巨大的网状结构。实际上粘蛋白几乎要为唾液所有不讨人喜欢的特性负责,比如黏性、弹性和粘附性(注2)。但它也使唾液具有了一些好的特性,组成型唾液可以形成一张保护膜,覆盖在牙齿表面,膜中的蛋白质与钙离子和磷酸盐结合,实现牙釉质的再矿化。网状的粘蛋白还可以捕获细菌,方便人把细菌吞进胃中,胃酸自会进行下一步处理。这很重要,因为我们的嘴里有大量细菌,而且每次吃东西,或者把手指伸进嘴里时,都会带进更多细菌。
想象一个蛋糕装饰中常用的银色小球(注3),小心地剥离表面金属层,再把质地软化,得到的东西很类似一毫升组成型唾液中积聚的细菌。西尔莱蒂把唾液样本放进离心机中,把细胞和非细胞成分分离开。细胞成分中有脱落的口腔细胞,但大多数都是细菌,数量多达一亿个,分属于四十余个种。
然而,即使挤满了细菌,我嘴里的伤口和溃疡却从未感染过。这是因为唾液虽然富含细菌,却同时也是绝妙的杀菌剂,而且是前一个条件保证了后者的功能。唾液作为杀菌剂足以令任何一种漱口水汗颜(注4),它可以阻止细菌成团,从而抑制细菌在牙齿或牙龈上形成菌落。有些唾液蛋白在被降解后依然保留着抗菌功能,“甚至比完整蛋白效率更高,”西尔莱蒂说,“实在是不可思议!”
唾液的抗菌能力解释了一些民间偏方的治疗效果,有些方子在十七世纪就开始流传了。一份1763年的论文主张将“七八十岁的老妇在禁食后产生的唾液”涂在阴茎头的梅毒性下疳处。传统中医也有“将唾液涂在腋下治疗狐臭”的处方,但愿他们当时不是直接用舌头涂的。
注1 成年人似乎也适用于这个规定。2007年,埃及学者艾扎特·阿提亚提出一项宗教见解,倡议把“乳子”这个身份扩展到一位妇女“象征性哺育”过的所有人身上。为方便起见,司机和送货员可以通过喝五杯某位妇女的乳汁,获得与其单独相处的权利。这项提议引起了激烈的讨论,另一位学者坚持必须直接从乳头喝奶才算数。这还不算最疯狂的事:2009年,沙特的一个法院判决一位女士四十下鞭刑和四个月监禁,因为她允许一位面包店送货员进入家里。我们可以思考一下,这位女士是否可以通过让送货员吸吮她的乳头来脱罪?给你点提示:她已经七十五岁了。
注2 但唾液形成易形成泡沫并不是因为粘蛋白。一般来说,形成泡沫是蛋白质的特征,而唾液中有上千种蛋白质。蛋白质可以与气体结合,当你搅打奶油或鸡蛋时,你使大量蛋白质与空气充分接触,空气被拉入液体中,形成泡沫。赛马面部和颈部的白色泡沫也是因为唾液与空气接触形成的(精液形成泡沫的过程因为有凝结因子参与而更加复杂,如果你想了解更多,建议你去网络上搜索“mucilaginous strands”)。
注3 字面意义上的“银”,小球的涂层真的是银做的。这就是为什么标签上会写着“仅供装饰”。环境事务律师马克·波洛克像大多数人一样,没有意识到小球是不能吃的,在2005年,他起诉了Pastry Wiz、玛莎斯图尔特生活全媒体公司、Dean & DeLuca以及其他六家生产银涂层的厂家,全是业内知名公司。波洛克的努力使银色小球在加利福尼亚州全面下架。不过想在无聊时做烘焙的朋友,请不要担心,银色小球在网上依然有售,你还能买到金色小球、迷你小球、彩色小球,以及夹小球用的镊子(带有凹陷的末端以便“轻松地夹取单个小球”)。
注4 漱口水的生产厂商往往声称其产品可以杀灭99%的口腔细菌,其实是种错误宣传。西尔莱蒂说一半的口腔细菌种群都是没法在实验室培养的,只能在口腔环境生存,可能还依赖与其他细菌种群的存在。“你如果找工厂要证据,他们会给你看从可以体外培养的细菌中得到的数据,漱口水对其他细菌是否有作用就无从查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