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来生的约定

  总感觉是在梦中见过无数次的场景。   与月光融为一体的路灯光照进窗户，洒在苍白的墙面。寂静无声中，仿佛能在还未远去的夏夜里听见些许夜蝉的鸣叫，让我从置身海底的幻觉中醒来。   “去睡觉吧。”我将视线转向她时，她安详地闭着眼，我再度怀疑刚才打破寂静的声音是自己的幻觉。   今天是最后一天。   我和她都有这种预感。   如果非要我主动道别的话，能说出口的大概只有“明天见”了吧。可惜这三个字在这种场合并不适用。   末班地铁上坐在我身边，戴着耳机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凌晨灯火阑珊的商业街上行色匆匆地与我擦肩而过、经过陌生的街道时，随手向我递来一张传单……   今天也迎来了好多过客啊，每当这时，我总会这么想。   也许我的这一转身，就再也不会相见了吧。   那晚的车站，我呆呆地看着地上未被清理干净的血迹，在心中预演着今后没有她的生活。   司机在看到警察的那一刻，就以对陌生的乘客做过无数次的动作结束了生命。   杀死她的凶手，已经不在人世了。   他被一块白布包裹着，抬上了车。   要是那晚的她，也有这样的待遇就好了。   “走吧。”母亲的手搭在了肩上。我甩开她，向一条有着昏暗灯光的小路奔去。我想找到那个装着天使的袋子。   要是我是什么催泪电影的主角就好了，此时一定会下一场应景的雨，而我就大哭着在雨中狂奔。   但既没有一滴雨，也没有一滴泪，只有两个傻子在渐渐黯淡的灯光里，不知为何而奔向光芒的尽头。   我的怪病就是在那晚染上的吧，放学时表面上与同学轻松地挥手道别，却频频回头看他们在夕阳下拉长的背影，缓解心中的不安。素不相识的过客，即使再见面也不会认出对方，我也会默默祈祷着重逢。   我想到了小学四年级时，母亲离婚后带着我离开那座城市的前一天。那天我和同学们依然笑着挥手，说着:“明天见。”   我想到了母亲给我买的好大一块橡皮，我当时想着，可能几年都用不完吧。可有一天它丢了，我很平静，甚至觉得比起被用完，这才是它最合理的结局。   我想起了那瓶滴眼的药水，不大不小的玻璃瓶，每天只用一滴，我每次滴完后，都会仔仔细细观察着瓶子的液面，从没发现过它的变化。当它还剩三分之二时，瓶子被我打碎了，看着地上的碎片和小小的一摊透明液体，我好像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它的流逝。   那些我以为能一直陪伴我的事物，原来也能在一个瞬间就消失啊。   “来生还做我妈，可以吗。” 这是我思考半个夜晚想出的告别。“这是个要认真考虑的问题哦。”她难得以严肃的表情看着我，“我的缺点很多，不要因你现在的一时冲动，葬送来生的幸福哦。”   “没关系，拉勾吧。”   放下手后，她翻了个身，背对着我:“你啊，先过好这一生吧。”   “请放心。”   “你和那个女孩的约定，到现在也没实现，要我怎么放心呢。”   “请你在那个世界告诉她，我会努力的。”   一阵沉默，她睡着了吗，就这样再也不会醒来了吗。   我的最后一句话，她是否有听到呢。   冰箱里，餐桌上，这家里处处是她留下的痕迹。   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真难想象这是即将逝去的生命。   我也去睡吧，明天醒来，背负两个约定，我还要孤身一人穿行在这陌生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