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 【冬之羽】 “教徒俯首亲吻大地,白发的魔女却仰望天空”
序
“在那,快追!”队兵们在巷道间奔跑,追逐着在矮房间跳跃的身影。
“这里是教堂区,别用攻击弹,用捕捉网!”一名年轻的少年敏捷地在屋顶上奔跑,同时举起了手里的发射器。
“队长!靠你了。”队兵们气喘吁吁地喊着。
少年瞄准眼前跳跃的身影,果断地按下了发射。如鹰凖般的黑色捕捉网在空中展开,冲向那个白兔般跳窜的身影
“击中了!”
砰,几个小气球从网中飞出,队兵们面面相觑。
“咩哈哈哈哈哈,我在这里!”声音从上面传出,被称作队长的年轻人转头向后看,在高高的教堂钟楼顶上,一位少女叉腰笑嘻嘻地站在上面。
少女身着白色衬衣和夜蓝的薄纱裤裙,长长的围巾在身后如同旗帜般飞舞,她双手叉腰,一脸恶作剧般的笑意。
“你偷走的烟花去哪了?”钟楼前的屋顶上,少年仰头盯着高高在上的少女,语气不带丝毫起伏。
“在这在这!”少女张开双手向后倒去,身后好几束烟火升起,如火箭般接连窜上天空,“——但其实已经发射了!”
绚烂的烟花在薄暮的天空绽放,如同大片大片的七色堇盛开,照亮了这座铅色的冬城,少女一跃而下,被火光照亮的双瞳倒映着延伸至地平线的城市。
“等等!”少年想往前追去,但很快停下脚步。
少女侧身骑在一柄长伞上,伞的两侧张开一对白色的羽翼,纸飞机般滑翔一段后扑哧扑哧地飞向远方。
“咩哈哈哈哈哈……”
笑声如同胜利宣言,飘散在天际。
1.
“你就是堂区的护卫队队长洛铭?幸会幸会,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监察副队了,以后还请多多关照啊。”
“在您面前我还只是个新人而已,资历尚浅,还请多多指教。”
“谦虚了,现在最年轻的队长之名我还是有听过的,年轻有为呐。我们不谈年龄,看能力,看功绩。我刚从修道区派来,对堂区这边的事情还是没那么了解,还得听你给我讲一讲哈哈哈。”
褐发的中年人拍了拍洛铭的肩膀,脸上带着和蔼的微笑。两人并肩走在农田的侧路,一望的平原视野辽阔,城市在他们身后逐渐遥远。
“维宏先生,堂区的话因为靠近边境,所以生活设施方面比较简陋,没有修道区那么好的条件,所以之后可能会比较不习惯。不过大部分作物都产自这里,最好的小麦玉米被在这里加工,做成精致的面包提供给修道区的贵族,这里的土地更肥沃一些。啊,这里就是几大主要果园之一了。”
洛铭指了指眼前的小树林,枝繁叶茂得如同城墙,上面星星点点地开满了白色的小花,点缀在绿色的海洋里。
“生活设施没问题,我来这本来就不是来享受的。守护这座城市是护卫队的信条,其他的都要置之身后。这里确实是个好地方啊,能够向这样直接感受大地的恩惠,对我们大地教徒来说,如同洗礼。”维宏背着手,看着树林的根部,眼神平和而敬仰。
他转过头,亲切地看着洛铭,“不过听说这里,教育方面还是有些不足,你说是不是?”
“请讲。”
“孩子们的教育是根基,得从小严格抓起。听说堂区这里,崇高的价值观普及的力度还是欠缺。在修道区,所有的人都虔诚地将务实精神刻在了心里,大家像精密的齿轮般为城市奉献自己,大家都是土地的信徒。但在堂区……我听说还有捣乱的偷窃分子?这是我们不可想象的。”
维宏微笑着,铅灰色的眼神里是不解和叹息。
“一个机器里有哪怕一个小齿轮脱节了,都是场灾难。我这次来,也是希望和你一起彻底地解决这个问题。并且,我还带来了修道图书馆的教育书,好好从思想上根治掉危害大地的毒草!”
洛铭短暂地沉默了,如何露出了难得的一丝微笑,“谢谢您的帮助。”
“哪里哪里,我是副队,以后还得看你怎么指示,我只是为守护这片土地出一份力。”
大风吹过,树叶颤抖着,落花如雨般洒落,在空中映着冬城难得一见的阳光,如同羽翼。
洛铭盯着天空和花瓣,一瞬间有些失神。
“哈哈哈,洛队长确实还是年轻啊。”维宏皱眉微笑着摇头。
“怎么了吗?”
“孩童才会被天空和花的外观所吸引,但那终究是表面的华而不实,是些迷惑人的肤浅之物。在修道区,成熟的人从不会被迷惑,他们会欣赏大地和果实,那才是真正的美,富有高贵的实用价值。”
“原来如此,受教了。”洛铭惭愧地微笑。
“没什么,年轻人走到误区,引导他们是长辈的义务。我们也该回去了,气温似乎又变冷了。”
“嗯”
大风吹过山谷平原,漫山遍野树影摇曳,厚厚的云层如山般巍峨,遮蔽了阳光。隐隐约约的暗雷声涌动,如同群山发出沉重的呼吸声。
堂区,教会大图书馆,里间。
“最近对这里看守得更严了。”
“是啊,毕竟几天后教会区的同袍们就要来这里接走最后的病毒样本了。”
“是那个修道区的新副队提议的吧?”
“没错,他上来后一直很活跃。真是虔诚的人,有这么位得力帮手,想必队长也很高兴。”
“我早觉得应该把病毒样本接走了。毕竟我们堂区本身就相对不安全,图书馆留着样本有很大的风险。”
“话说你知道我们这锁着的门后的病毒样本都是什么书吗?”
“略微知道一点,好像是关于天文类和幻想类的图书,都是些异想天开,不切实际的东西。很容易误导年轻人的三观,腐蚀人们的思想并向病毒一样传播。伟大的教会在以前将这些思想病原体都清除干净了,只留下一些样本。”
“我们还真是净看守些危险的东西。”
“别聊天分神了,那个小偷随时可能会过来。”从走廊的前方走来一位笔挺的黑袍少年。
那位少年留着干练的墨色碎发,修身的衬衣披着黑色的长袍,右臂戴着银色的袖标。
堂区护卫队队长,洛铭。
“队长好!”两个卫兵朝他敬礼。
“队长这是……?”一名卫兵望向洛铭手上握着的长杆武器。
一根木质的权杖,权杖的前端是盛开的枝叶,枝叶间是红玉雕刻的果实,拿在手里如同一柄银色的火炬。
“新的杖枪,可以同时五连发攻击型光弹。是维宏调给我的,说教会区的教皇卫队都用的这种。”洛铭晃了晃手里的仗枪,指向卫兵,“不过会很耗体力,所以没有给你们配。”
“原来如此,新副队很想有所作为啊。”
“是的,修道区的人从小接受的是很全面的教育,特别是在思想境界上,有更虔诚的务实精神,这点我们都得向他学习。”洛铭对卫兵嘱咐道,“越是到最后关头越不能放松,不能在尊贵的修道区人面前丢脸啊。”
“没错没错,一定要时刻注意力集中哟!”走廊的尽头,厚重的大门被踹开,传来熟悉的少女的声音。“不然书就被我偷走了!”
洛铭默默望向门口。
一位白发少女,蓬松的及肩短发在微风中轻晃,脸上贴着金鱼草花的标志,头上戴着宽大的魔女尖帽,身着白宣般的衬衣和短短的夜色裤裙,两腿穿着修长的长筒靴,蓝色的长围巾在身后如马尾般跃动,。
女孩逆着光,背着个大袋子,神采奕奕地朝他伸手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但其实书已经在包里了,咩哈哈哈哈!”她单手叉腰,仰头大笑。
“什么时候……”“不可能!”卫兵顿时慌了手脚。
“追。”洛铭简短的下令。
两名卫兵朝前跑去,不一会突然在一起摔在大理石的地面上。
“报告,地上有个根半透明的绳子!”卫兵趴在地上向洛铭示意。
“……这种事不用报告。”洛铭单手扶额叹气。他几步跳跃到门口,但那个白发少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蹦到教会图书馆高耸的围墙上,朝他比了个鬼脸。
“见鬼的毒草……”
“什么毒草啊,我有名字的。本小姐名字叫金鱼草!”她瞪大眼喊道。
他利落举仗,如利剑般指着那个灵巧的身影,红玉的圆珠发出耀眼的光纹,五发光炽弹如连珠般飞向少女。
如同在羽翼里共舞的舞者般,她笑哈哈地躲过了所有的攻击。
“果然还是这样。”他似乎早就预料到结果。
“换了武器也是一样的!本小姐可是天才的魔法士,这些书我就先借走了,到时候再还给你就是!”她在围墙上踱步,朝洛铭挥了挥手。
突然一根箭矢从她脸旁擦过,无声的割裂了几缕头发。
“诶……”
名为金鱼草的少女讪讪地流下一滴冷汗。
围墙外的街道上,一位棕发的中年人披着同样的黑袍,手上握着单臂长的弓箭,露出和蔼的微笑。
堂区护卫队监察副队长,维宏。
“那就是最近新来的副队吗,居然是用弓箭……”她挠了挠头,转身跳下,在楼房顶上快速跳跃飞奔。
“真是难为我这把年纪了。”
维宏仰头,望着楼层间跳跃的身影,独自喃喃道。他摸了摸身旁的地牛,一个翻身骑在地牛身上,随后地牛如战车般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奔驰。
“队长,不追吗?”卫兵赶到门口的队长身旁。
“你们的副队去追了,他那么积极活跃,我们只要交给他就好了。”洛铭望着远方,嘴角露出了沉静的微笑,“你们守好门口就行。”
“是!”
无条件遵守命令是卫兵的天职。
“啊,还有。”
“请指示!”
“记得以后多注意脚下……”
“唔啊,这家伙怎么回事?”金鱼草在楼阁间蹦窜,但那个大叔一直穷追不舍,怎么都甩不掉。“不就是几本书吗!”
而且还时不时有暗箭射出,虽然躲得掉,但也为逃跑添了不少的阻碍。
哪怕用操控绳子拌他,在猛冲的地牛面前也一下子就断了。
仿佛被一个铁血的猛兽盯上了,磨牙吮血直到咬断猎物的喉咙乃至啃食殆尽才肯罢休。
她掏出背着的长伞,伞尖浮动着光纹,随后朝身后街道上奔跑的地牛发射好几发夺目耀眼的光弹,然后一个转角跳下阴影的街巷里。
维宏下意识俯身,但没想到那只是单纯的宴会用的光球,等回过神来,那个少女已经从视野里消失了。
他的脸上还是挂着微笑,如同面具一般。
他从地牛背上侧身翻下,大步走向暗巷中。
他无声地奔跑着,如同阴影里的黑狼,灰色的眼睛里是凶狠的浊光。
冬城的街道严格规整的排列,不存在太多岔路。如果那个女贼跳上楼房,也一眼就能看到。铅灰色街巷的尽头,在拐角时不时有身影闪动和沉重的喘气声。他明显感觉自己离猎物越来越近了。
他的身体并不算太好,如此高强度的运动让他有些不堪重负。但狂热的信仰支撑着他,让他有近乎疯狂的行动力。
——将毒害从冬城驱逐出去。
难以置信,神圣的正义的守护队,居然被社会的垃圾耍得团团转。
难以置信,外面世界那些无序的,那些放纵的,混乱的思想还流窜在这个秩序如同钟表般精密的城市。
难以置信,在这个被称为“堂区”的贫民区,对邪恶的消灭还如此不彻底。
难以置信,难以置信,难以置信……!!!
但他脸上又不自觉浮出了微笑,他为自己将拯救这些平民感到由衷的自豪和骄傲。
很近了,已经在那个拐角看到飘动的衣角了,他加速奔跑,冷风吹过他的黑袍如同流水般在表面流动,他如砖林中的老虎,积蓄了全部的力量在最后的冲刺。
转身侧身拉弓射击,还未真正看到猎物,但箭已射出。
射中了。
利箭贯穿了黑色的魔女帽,死死地将其钉在了墙壁上。
他呆呆地望着墙面。
因为那里只有一个宽大的魔女帽。
“咩哈哈哈,所谓调虎离山就是这么回事!”金鱼草在街道的人群中窃笑,径直走向教会图书馆。此刻她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短发被扎成短短的辫子别在一旁,身披黑色的学士服,戴着圆圆的眼镜,抱着厚厚的教科书,完全是一幅学院里随处可见的女生打扮。
从一开始她就根本没有偷到书,之前背着大大的袋子里其实装的是自己的另一套衣服。
“应该有不少人被那个帽子带着走了,不知道图书馆还剩多少队兵。”她捏着下巴转着眼珠想到,抬头时,一个黑发少年站在她眼前。
少年在人群中踱步前来,右臂的袖标泛着银色的光。
诶……!!!
这这这家伙怎么还没走!?
算了,本身正好也要这么干的。
她暗自清了清嗓子。
“那个…你好,队长大人。请…请问你有没有看到一匹黑色的地牛,我之前放那的,不知道被谁骑走了……”
金鱼草恭敬地到洛铭面前,一脸学生的羞涩和内敛。
“啊,原来那个是你的吗?”洛铭一脸尴尬,“不好意思,我到时候帮你送回来。你住哪里?”
“堂区的欣园对面,谢谢队长。”她低头道谢,像乖巧的松鼠。
“...不,不客气”洛铭有些局促,朝维宏那边快步走去。
望着那个挺拔黑袍的离去,她默默地笑出来。
手指晃着一只旋转的银色金属物件,嘴角勾起邪恶的弧度,笑眯眯盯着高大的教会图书馆。
“啦啦啦~队长的钥匙,到手了。”
堂区,护卫队队区,总阁办公室
“报告…病,病毒样本还是被她偷走了。”
“万分抱歉。”
卫兵咬着唇颤抖地低下了头,如同临刑的犯人等待审判。
“别太自责了,这次我也有责任。”洛铭坐在办公桌前,朝两名卫兵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我来处理这件事,你们先退下吧。”
“……明白。”
大门再度被关上,斜阳透过落地窗,在房间投出长长的身影。
洛铭静默地坐在木椅上,在橘色的夕阳光下沉默如同磐石。
他没在想偷书的事,而是在暗巷遇到维宏的画面。
在那个角落里,维宏如雕塑般伫立在阴影中,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亲切和和睦。
而地上是被撕成碎片的魔女帽。
如同烙印在脑海里一般挥之不去。
那一刻,一向沉着的他心里浮现出一丝恐惧的波纹。
一瞬间他觉得他根本不认识这位自己的下属。
他转头凝望着落日余晖,阴影在墙壁上缓缓移动,直到淹没了整个房间。
2.
堂区,无名街巷,矮房
简朴的巴掌大的小房间,只有一张破旧的木桌和木椅以及在墙角的矮床。昏暗的吊灯发着暗淡橘黄色的光。
“咩哈哈哈哈,图书馆大作战成功!”金鱼草抱着一摞书跳到自己的床头,庆祝自己的大丰收。
“果然图书馆里阁的大门只能用队长钥匙才能打开,哼哼那个呆队长真的认不出乔装的本小姐。”她摇头晃脑自顾得意,然后坐在床上靠墙拿起书翻看起来。
“还是先喝酒庆祝一下。”她又很快合上书,跳到桌前,从下面拿出几只自己调制的鸡尾酒。“真好看,像是今天的晚霞一样的颜色。”
冬城禁止酒类,酒被视为扰乱秩序的祸水,象征着混乱与邪恶。
“——所以才格外美味嘛。”
这恰恰是金鱼草选择它的原因。她对着窗口,独自对着夜空举杯,然后一口饮尽。仿佛在开一个人的盛大宴会。
“上次那个烟花大作战也很不错,演出效果非凡。那帮家伙都搞错放烟花的含义,明明是为天空和花朵喝彩的,一群老顽固什么都不懂!”她转而撑着脸,一脸愤慨。
咚咚咚,门口传来敲门声。
她端着酒杯迷迷糊糊地去准备开门。
转动门把手时她突然意识到一点,这里是她的秘密据点,不应该有人知道这里的啊。
——那会是谁……
门被推开了,黑袍的少年伫立在门口,右臂的袖章彰显着他的身份。
“噗——!”她一口酒喷了他一脸,眼睛都快瞪出了。
“你你你你你怎么在这!”金鱼草脸上露出了洛铭之前从未见过的慌张的表情。
“你被捕了。”洛铭眼角抽搐忍着冷冷地宣告,顺便擦了擦脸。“把偷来的东西还来。”
金鱼草转身几步退到墙角,慌乱匆忙想拿起自己的伞,但被洛铭抢先,逼到墙角无路可退。
“你你你干嘛……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你以为我真的没认出你吗?”洛铭脸上带着平静的微笑,把少女身上的银色钥匙拿回了自己手上“这钥匙有教会的暗示标记,时刻定位着你的位置。本来是上头监督通知我们用的,这回总算找到你的据点。为了不打草惊蛇,我没和其他人说,今天我是一个人来的”
“啊啊被摆了一道!”金鱼草懊悔地抱头。
“把你偷的东西都还来。”洛铭挡在她面前,语气不带一丝温度。
“我说过会还给你们的,就借几天!”
眼前的这位少女一时慌了手脚,面色涨红像个苹果,呼吸急促还有股淡淡薄荷的酒味,头发凌乱得贴在脸旁,大大的瑰蓝色眼睛泛着潮湿的光。
完全不像那个在高处威风凛凛的怪盗少女,简直像邻家紧张怕生的小女孩。
“你还喝酒了?”洛铭皱眉,“冬城很早就禁酒了,你怎么弄来的?”
“我,我从修道区的贵族家弄来的,要是禁酒的话,怎么他们家里还藏着那么多?放着不喝就浪费了!”
“你还偷了修道区的贵族?”洛铭扶额,“贵族保留样本,就是为了在教育我们时做展示,让我们知道什么是不能碰的,让我们能在意外做出来时及时发现祸水并处理掉。”
“什么祸水,酒明明很好喝!”
“那只是诱惑人的,喝了酒后就会神志不清,扰乱社会秩序,是严重的危害!你看得那些书也是,净是些天方夜谭,鼓吹人们出去游走,鼓吹外界的什么自由和所谓冒险,但那种东西有什么意义?既不能让粮产增加,也不能让土地肥沃,只能带来动荡和不安!”
“啊啊啊,又是秩序秩序,你们整天就念叨个没完!”金鱼草抓狂地抓着头发,“从出生开始就被规划好一生,上学,耕田,祷告,分配配偶,然后又重新循环,每个人都是这样!一天到晚地按部就班过着每一天,一辈子都不能从这个冬城出去,你们不会不甘心吗?”
“为什么不甘心?这样就是最高效的社会运转方式啊,一切都是最好的计算。每个人都为这座城市默默奉献,为大地耕耘收获,没有争斗没有冲突没有犯罪,大家都成为社会大机器的齿轮,一切都是井然有序的和谐!”洛铭盯着她,一字一句“对大机器来说,一个齿轮的脱节都是场灾难。”
“啊啊你这个木头脑袋!这些都只是你听别人说的吧,你是只会重复的人偶吗?”她气得跺脚,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瞪着他。“人类干嘛要和机器一样?”
洛铭顿时哑口无言了,被那双明亮率直的眼神盯着,仿佛暴露了自己的内心深处的软肋。
很多人称赞他是早熟的年轻队长,沉静少言而注重实干。其实他只是笨拙迟钝不善言辞,很多话只会照着听过的现学现卖。
“这些东西我不要了!”她气哼哼和他擦肩而过。
看到她要从旁边离开,他紧紧抓住了她的手,不让她走。
“干嘛啊!”
“总,总之你别再继续了作恶了,你很有天赋,如果改变赎罪,虽然会辛苦一点,但最后会到一个好的人生轨道上的。”他盯着女孩的眼瞳,如同在清澈如洗的湖面看到自己不知所措的倒影“……大家都是这样的。”
“大家不该是这样的!”金鱼草试图抽出手,但感觉像是被石头钳住一样,吃痛皱眉,她突然俯身,露出尖锐的小小虎牙,狠狠地咬在了他的手上。
他一不留神,松开了手。女孩如小鱼般窜了出去,在门口消失踪影。
空荡的房间只留下黑袍少年独自的身影,默默地伫立原地如同耸搭的黑旗。
无星无月的夜晚,凝重的黑暗笼罩着冬城,一排排石砌的铅黑色居民房如同沉默的迷宫。
冬城有严格的宵禁,街道上没有人来往,只有风声穿过空旷的城市。
金鱼草耸搭着脑袋,一脸不爽的表情。她几个箭步朝桥下跳落,轻巧地落在河边的砖岸上。在桥下,厚厚的蒿草肆意的生长着,形成天然的壁垒。她掰开枝叶,桥洞下被密叶掩盖的是一扇破旧的木门。
这才是她的真正秘密基地。
“咩哈哈哈,还好我以防万一多设立了几个据点!真是先见之明,本小姐太机智了。”她大摇大摆地开门,门内是一个穹型地下室,如同一个仓库般大小,房间内摆了各种各样的道具和衣服。
“哟,小鱼晚上好。”
一只黄色小猫跳到她怀里,她抱着猫放松地坐到床上。
“抱歉啊,今天有点累了,没办法陪你玩了。”她摸了摸小猫的头,仰躺在床上,望着石砌的天花板,天花板上是世界的大地图。“那个白痴队长肯定以为我无路可去了,本小姐才不会跟那些呆头一样呢。那些书到时候我再偷回来就是了,哈哈哈…..哈哈…”
笑声渐渐微弱,细若游丝般地溶解在空气中。
被叫做小鱼的黄色小猫意识到今天的主人不太一样,爬到脸旁蹭了蹭依偎在少女身边。
如烛光般摇曳的活跃气氛,在寂静的氤氲中降了下去。
“我们是坏人,小鱼。”少女又像是自言自语,“这个城市容不下坏人,做坏人会有坏下场的。即便如此,你也愿意和我一起吗?”
不再是那个威风凛凛骄傲自大的魔女,少女的声音温柔得如同乞求。
“喵~”小猫举起来肉掌似乎在回应。
“哈哈,谢啦。”
风声吹向很远的地方。
黑色的夜晚,冬城堂区林立的厚重石房无声得如同一排排墓碑。
3.
堂区,护卫队队区,训练广场
“来,我教你,手要这样,对,绷直咯,不错不错。”棕发的大叔摸了摸孩子的头,小孩手持仗枪,发射的光弹准确地击中了数十米处的标靶。
“将来你肯定能成为优秀的队兵!好好努力吧。”维宏乐呵呵地笑着,小孩腼腆地低下了头,更卖力的举起了木质的仗枪。
“没想到他还喜欢陪小孩玩啊。”洛铭靠在墙边,望着那对身影,微笑着朝他们招了招手,算是打招呼。
“洛队长,维副队自从来了我们这,一直都很关心附近的孩子。”旁边的队兵补充到。
“看出来了。”
“洛队长不试试吗?”维宏牵着小孩,笑着朝他走来,又俯头拍了拍小孩的肩膀“呐,这就是上次把丢失的病毒样本都夺回来的洛哥哥,是保卫大地的英雄。以后你可得好好向他学习请教!”
“哪里哪里。”洛铭微笑着摆了摆手。
“叔叔,叔叔,这个给你。”从另一边蹦蹦跳跳跑来一个男孩,紧张又期待地站在维宏面前,双手递给他一张白宣纸。
纸上歪歪扭扭地画着维宏的头像简笔画,乍看还有那么一丝神似。
“这个是你画的?”维宏微笑。
“是,是我画的!”小孩有些羞涩的得意。
维宏笑着叹气,然后把画纸撕成了碎片。
“……”男孩呆若木鸡。
维宏缓缓蹲下,双手压在男孩的肩膀上,如同枷锁般沉重。
“你以后不是画家对吧,这里是堂区,不是教会区也不是修道区,是不需要画家的。在素养判断仪式上,你是要做卫兵的。” 他平和地笑着,语重心长地说道。“所以不要做这种浪费时间浪费资源的事了。如果人人都按照自己想的来,没有约束,那我们这个冬城就乱套了,你说是不是?”
“是…是。”小孩羞愧地低下了头“对不起。”
“下次记得。”他笑呵呵地拍了拍孩子的头,示意可以走了。
“维副队很关心孩子的成长啊。”洛铭淡淡地说道。
“呵呵呵,小孩子嘛,就要从小多教育。不然就误入歧途了。”他起身眯着眼望向洛铭,“上次被那个窃贼偷的书都被还回来了,队长还是有本事啊,果然名不虚传。你好好干,我这个监察副队会向修道区汇报你的功劳的。争取在这个星期,让这块堂区变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污点。”
“那是自然。”洛铭点头,“话说阿越和阿进最近去哪,感觉有段时间都没看到他们了。”
“他们啊,上次参与守护样本,他们也有功劳。我让他们升去修道区享福了,作为交换,我老家那边修道区的几个卫兵会来堂区。修道区一直和和平平的,也让他们来堂区,多历练历练,呵呵呵。”
“原来如此,我替我部下多谢关照了。”洛铭无声的笑了笑。
“哈哈,你的部下也是我的部下嘛,有时候就要对他们多关注一点,上司都要为下属的前途着想,这样就是一个良性循环。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啊,我以前都没注意到啊……”洛铭目光低垂,自嘲般喃喃道。
“最近那个毒草似乎没什么动静了,队长你知道些什么吗?”
一瞬间脑海里恍惚着又浮现那个画面,天白色的额发飘动着,苹果一样的脸蛋露出气愤又不解的表情,瑰蓝的双瞳倔强地盯着他,仿佛是在质问这个城市。
“不清楚。”
堂区,偏僻街区,桥岸边人行道
阴冷的天空下,大风吹动枯草摇曳。
在小巷子里,几个小孩在朝另一个小孩扔石头,被扔的小孩试图躲闪几次后,在密集的小石子雨点下败下阵来,缩在墙角双手抱头,颤抖着放弃了抵抗。
“只会做白日梦的空想家,空想家!”小孩子们尖叫的笑着,觉得自己是惩罚邪恶的英雄,一起替大人们主张正义。
“你们在做什么!”围墙上突然出现一位白发少女,眼神睥睨,脸上贴着显眼的金鱼草花的标志,双手叉腰,蓝色的长围巾在身旁波浪般飞舞。
“啊啊,是魔女!”“是那个传说中的怪贼”!“毒草!”
小孩子们看到后惊慌失措,纷纷逃掉了。
“不是毒草,是金鱼草!”她闭着眼向小孩子大喊道,自己也如同吵闹的小孩一样。“好痛,谁扔的石头!”
小孩子们吵吵着跑掉了,只留下墙角的小男孩缩着身子,看样子只有七八岁,胆怯地看着跳到他面前的少女。
他往后缩了缩,但发现背后是墙无路可退。
“你,你是魔女!”他神色惊恐。
“没错没错,本小姐就是天才的魔法士,无恶不作的魔女大人!”金鱼草一脸得意坏笑,朝他伸出了魔掌。
啪,在他脑袋上揉了揉他的头发。
“你干嘛……”男孩一脸呆滞。
“摸头啊,我家小鱼每次被吓着了,摸摸头就安分了。”她一脸认真地说着他完全听不懂的话。“其实是治愈魔法啦,你有没有觉得脑袋上的伤好了点。”
虽然不愿承认,但确实在她的手碰到之后,有一股温暖的感觉流过,头上的肿包也感觉没那么痛了。
“你叫什么名字?”
“灯心。”
“他们为什么打你啊?”
“因为我……我才不告诉你这个毒草呢!”
“不是毒草本小姐叫金鱼草!”她翻白眼恶狠狠地捏着他的脸。
“呜呜对不起,对不起……”男孩确信她就是无恶不作的魔女了。
“因为教会测评课大家开出来的都是果子,只有我开的是花……”灯心低声道,“只有我和他们不一样,他们说我脑子里都是天空的妄想而不是大地的踏实所以才会开的是花。”
“虽然我喜欢吃水果,但花有什么不好?花多好看啊。”
“因为花,花没有用处啊。都是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为什么非得有用啊?全是千篇一律的回答,你们一个个是每天背这些说辞吗?”
“是啊。”
“还真是啊!”
金鱼草夸张地仰头捂着脸,扶他起来。
“不是什么东西都得有用才行!你看,我就学了很多没用的东西,每天还不是很快乐。”
“这是什么歪理…姐姐你是白痴吗。”他露出鄙夷的表情,“啊啊对,对不起惹,好痛不要扯我脸对不起……”
“算了,你也该回去了。不然你爸妈等着急。”金鱼草望着逐渐变暗的天空,露出了略失望的表情。
“我爸妈已经过世了。”男孩平静地说道,眼里的光泽暗了下去。
“啊……这样啊。”金鱼草语气突然温柔了许多,“那平时是谁照顾你。”
“隔壁的阿姨偶尔会照看我。”
“这么说你就算晚回家也不会怎样对吧?”她故作随便地问道。
“嗯,应该不会……你,你要干嘛?”男孩突然反应过来,防备起来。
“你想不想看关于外面的书!我家里有很多哟!”她一脸期待,像个不娴熟的诱拐贩子。
“我,我不想!”男孩感到自己像是被陷阱捕获的猎物。
“别骗人,你喜欢天空和花吧?我有冬城各种品种的花哟,还有关于外面的百科全书!”她兴奋得像个孩子,推着男孩肩膀往前走。
“外面?外面不都是乱糟糟的无序之地吗?”他一脸疑惑但又透着好奇,“教会是禁止打探外面的事的。”
“光听别人说的有什么好信的,到底是怎样肯定要自己亲自去看才知道啦,咩哈哈哈哈。”她笑了起来,如同午后阳光。
她朝男孩伸出手,混合着对禁忌之物的不安担心和本能好奇,男孩不自觉地也将手伸了过去。
然后她把他一把拉过,快速地在他头上套了个黑袋子。
“诶……?”男孩觉得自己彻底被拐了。
“别担心,闭上眼睛,本小姐要使用魔法咯。”他感觉自己身体逐渐变轻,一双手抱住了他。
“为了一点神秘感嘛,放心睁开眼时就能到家啦!”
堂区,中央教会城堡,大殿堂
“洛队长,这次的魔法测定,你是堂区记录的保持者。”维宏拍着洛铭的肩向他温和地祝贺道。“天生就是这块料啊,如此年轻如此精湛的魔法技艺,我一把年纪了也没见过多少。所谓天才就是这么回事吧。”
“惭愧,不敢当。”洛铭笑着低头。
魔法,用心灵操控物质和能量的能力。虽然这种能力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但要达到肉眼可见的程度也只有一少部分人。
而他知道论魔法天赋,有个人比他高得多,虽然那家伙总是一副没心没肺自以为是的笑脸,但毫无疑问是真正的天才。
“洛队又谦虚了。不过那个堂区一直没被除掉的毒草,貌似也会不少邪门歪道。”维宏漫不经心提到,仿佛看透了他的内心想法。“除了宴会向的,纺织向的这些主技艺,我听说甚至还有天文·飞行向的,这可是教会很早就封禁的最危险的禁忌魔法啊。”
“有一点很好奇,为什么那是最危险的?”洛铭默默地想到了那时少女坐在伞上,在暮色的天空扑通扑通飞走的画面。
“那是会导致混乱与动荡的邪术。冬城地处世界的角落,被极地荒芜的山脉所包围,试图活着从地上叛国离开是不可能的。但如果有人借着这种魔法飞出冬城,与外界接触,那就很可能对这片神圣的土地造成巨大的灾难。”维宏叹气,“伟大的教会已经禁止了这种危害的魔法研究,但几年前,堂区最后还有一对研究天文魔法的夫妇一直执迷不悟,不过所幸,最终被送到了教堂区接受处理了。”
“这样啊……”洛铭神色淡然,透着隐隐的悲哀。
“洛队,过几天就是盛获节,我也得回自己的修道区参加仪式。今天就得动身了。”维宏望着殿堂的门口,门柱被红玉雕刻的果实环绕,门前的广场上立着耕耘的地牛的石像。“这几天堂区的守护就靠你了。”
“这是自然。”洛铭点头。
他朝洛铭拍了拍肩,如同托付,然后朝门外走去。
气温又降了很多,冷风穿过街道,吹落零星的枯叶。维宏披着加厚的黑袍,转头回望高大的教会城堡。在门口,队兵们簇拥着那个碎发的年轻人,向他祝贺魔法新记录的诞生。
“魔法吗,在教会区也很少见啊。”他自言自语。
其实他并不会魔法,他在素养判定上与普通人无异。
所以他无法使用枪仗,而选择用弓箭。
所以他从原本出身的教会区,下发到了修道区。
他没有怨念,他是大地忠诚的信徒。
虔诚的信仰让他由衷地为那些有魔法天赋的人感到高兴,为他们对这座冬城的奉献感到尊敬。
他们有更高的能力,他们能更好地守护这片土地。
也因此,他对有强大天赋却挥霍浪费,将大地的馈赠用来一己私欲的邪恶,感到发自内心的憎恨和恶心。
“仅凭弓箭的速度还是不够吗,还得用那个。”他脸上又浮现出优雅从容的笑容。
笑容中藏着无形的刀锋。
他知道,在教会区有件藏在黑暗里的武器从不为冬城人所知,那是专门为不会魔法之人而打造的东西。
4.
堂区,桥下的秘密地下室
男孩站在金鱼草旁边,眼前的画面让他眼睛都直了。
房间内的墙上有着各种各样的画,床边的书架上摆满了不同的书,天文,地理,各国风情,花卉等待目不暇接。在另一侧的架子上种着许多缤纷的花,各种小道具随意地散布在地上,床上还堆着她的衣服。
“这,这……”他都说不出话来,因为这里乱糟糟的找不到地方落脚。
“小鱼,今天有客人了!”金色的小猫窜了出来,她大力地拥抱它,像是完成了一个成就。
“喵!”金色小猫也似乎很高兴。
“啊你等等!”金鱼草哼着小曲勤快地收拾起来,看着格外兴高采烈,又突然转身变戏法一样地递给他一杯苹果汁,“你先喝着!”
抬头看着穹型的天花板,上面是世界的地图。
在穹顶的地图中,冬城只是极北的一个小点,外面是浩大的世界。
他第一次看见那种东西,在此之前,“外界”只是一个模糊而遥远的负面概念。
他凝望着出神。
“冬城其实很小的,外面的世界有各种各样的城,有些城是冬城的十多倍大哦!”金鱼草拍了拍他,示意坐在床上,她仰着头,手指指向地图“这个世界很大的!”
“你看那里,绿色的块,是铺天盖地的巨大森林,一根树有城堡一样粗,人们在树枝间建造房子,很多绳索把家家户户串在一起,他们要去哪里就像荡秋千一样,像这样!”她摆出一个坐在秋千上的姿势,在床上蹦蹦跳跳。
“然后那里,地图蓝色的那里,有个无边无际的大湖,叫做‘海洋’。那里有很多零星的小岛,有些小岛悬浮在空中有些潜在海里,人们坐着奇形怪状的船在那里来来往往,是个世界的集市。”
“还有大陆中间这里,红色的这个位置,叫夏域,连绵的高耸山脉环绕着它,传说还有一种会飞的大蛇盘踞在那里,他们管它叫做龙,烛龙。所以那里也被称为龙城,在城市的中央有座彩虹之塔,一直高耸到天际,据说通向被叫做宇宙的另一个世界…”
她兴奋地朝男孩眉飞色舞地描述着,仿佛自己亲眼见过一样。
她朝他摊开一本白色封皮的大书,书上是一幅幅他从未见过的画面,那是世界各地的奇景,他瞪大的双眼,眼睛离不开那本书。
“这些画和真的一样…”灯心轻轻惊叹。
“这不是画的,是叫做相机的机器拍下来的,虽然冬城没有,但在外面都用这种的。”
灯心翻着那本书,想象着那些自己从未去过的地方。
那是一根根巨大的树如同神柱一样耸立着,枝繁叶茂遮蔽天空。涂着油彩的人骑着巨鸟,在树林间自由穿梭,叶隙的一缕缕阳光闪动点亮他们的身影。
那是无边的海洋接着地平线,小岛如珍珠般串在一起,旅者的舰队如同鱼群般在海面上浩浩荡荡,来来往往。各地的旅行者,商人,吟游诗人,音乐家在那里相遇又离别。
那是大地连绵而崔巍的山脉拔地而起,高千万仞在大陆上如同龙的脊梁,盘踞在世界的中央,耀眼的彩虹塔直通天际,踏上征途的人远远地望着,便再也不会迷失方向。
那是一个盛大而广阔的世界,大得让人有些眩晕,极目远眺也无法穷尽。
他的眼瞳里仿佛放出了光来。
“不错吧!外面到处都是好玩的地方,我之后就要去外面到处冒险,把这些地方都走一遍!”金鱼草双手叉腰,仰头得意洋洋地宣布道。
她跑到种满花的架子那,吃力地推开了架子。里面居然还有个暗门,打开暗面是一个小小的仓库,一个响指整个仓库一盏盏灯亮了,里面是一个巨大的白色翅膀架。
“当当当!本小姐花费了大力气打造的长征型天空魔法装备——羽翼四号!可别以为我平时都是随便偷东西哦,我可是计划很久了。”她像是显摆一样的哼哼唧唧,“有了这个,我就可以飞跃冬城外面连绵的雪山,离开这个冬城开始冒险!”
“这,这是教会最禁止的东西啊!”男孩惊得从床上站了起来,意识到自己看到这种东西也很危险了。
“我是谁?”
“无恶不作的魔女毒草……”他歪着嘴脱口而出,并迅速地捂住自己的脸免得被掐。
“那不就得了,咩哈哈哈哈。”意外地她接受了,只是那个浮夸的笑声让他有些烦躁。
突然他注意到,仓库的墙上挂着的画,或者说照片。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鸟。
白色的羽翼,天蓝色的长尾,如同天空的精灵。
“那个是羽鸽。”她并肩站在男孩的身边,声音变得平静遥远“五年就被冬城人灭绝的一种鸟类,现在已经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过去,有过一种鸟。
有着雪白的羽翼和天蓝色的长尾,西陆的诗人说它们是“风的天使”。
它们是天生的旅者,成群结队从世界一端飞到另一端,一年循环,几乎不会落脚。
它们数量庞大,铺天盖地如同白色的海洋跨过天空,冬城是它们迁徙的一个必经之路。
对很早的冬城人来说,每年都能看到的羽毛的河流淌在天空。
它们一生极少落地,落地就是生命消逝的时候。它们会在临终前把自己埋到土里,然后那块土地的会变得格外肥沃。有人认为这是它们吸收了天空的生命力,释放到大地了。
大地的教会在冬城开始了统治,强有力的手腕牢牢地控制这座城市,让冬城从贫瘠的边境城变成了封闭守序的堡垒。
红黑袍的主教指着飞翔的羽鸽说,那是游荡,是混乱,是无序。
那是对大地的背叛,是误人的空想,是有罪的生物。
伟大的教会要净化它们,让它们重新归还大地。
人们开始大面积捕杀羽鸽,用网,用弓箭,用城堡的魔法炮。白色的羽鸽坠落如同落雨,在那个时代,这是人们司空见惯的场景。
人们的效率是如此之高,以至于这种单纯的生物还未反应过来便消失了。
五年后羽鸽灭绝于世,它们被埋在了冬城的土地里,大地因此变得肥沃富饶。
这是一个在羽鸽遗骸上建立的灰与黑的城市。
灯心沉默得说不出话,他脑袋里乱糟糟的,遥远的森林海洋,大陆中间的城市,彩虹塔,冬城,羽鸽的末日和模糊的父母的身影。
很多画面在他脑海里杂乱地无声浮现,又如同惊雷一般炸响。
他无法评论什么,他被羽鸽白色的美丽吸引,但他和他的同龄人正是被这片埋葬羽鸽的土地养大的,他不知道教会做得到底是错还是对,非黑即白的世界观眩晕动摇。
那朝向天空的姿态让他想到了自己的父母。
“即便身处大地,仰望星空也是无罪的!”父母的身影在遥远的记忆里似乎在呐喊着,黑蓝色的主教身形扭曲模糊如同幽灵,举起了宽大的袖口,袖口露出漆黑的金属。
“砰。”
父母倒在血泊中的身影像是惊雷般炸响。
高大的修道服们如同漆黑的影子,围在他们身边祷告,像是一圈乌鸦。
“爸爸,妈妈……”他无助地伫立在少女身旁喃喃道。
他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他咬着唇死死得克制自己不让眼泪流下。
“难过就别憋着啦。”金鱼草轻轻微笑叹气。
“他们说流泪是没用的,是可耻的负面情绪,只能带给人消极。”
“没什么可耻的。”金鱼草靠在他身边,温柔地微笑着,声音轻柔“就算是沮丧就算是难过也是可以的,就算是消极也有存在的意义啊。”
男孩愣住了,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种话。在很多个夜晚,他孤独地坐在空荡荡的家里,将难过藏在心里深处。
眼泪无声地从脸颊滑下,深处的悲伤从心里溢满了出来,他向被世界遗弃的孩子般嚎啕大哭。
……
“原来如此,你父母是天文魔法研究者。”金鱼草递给他一张纸巾擦脸擤鼻涕,一字一顿道“你并不是罪犯的儿子,你是科学家的儿子。”
“科学家?”
“在外界,为了求知和好奇心,为了知识和智慧,为了万物之理而探索世界规则的人就叫科学家。”
“……谢谢。”灯心低着头,最后望了那些照片一眼,仿佛是要印在脑海里“我也该回去了,太晚的话阿姨也会注意到的。”
“嗯,我送你回去。”金鱼草拍了拍他的肩“下次要来的话,在傍晚到那个巷子里就行。”
“不了,姐姐你太危险了啊。我以后不会来了,也不认识你。”男孩苦笑,他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姐姐你真的还要这样继续下去吗?教会是无法违抗的,违抗的都会被净化,埋到土里。坏人最后都会被打败的,为什么要做坏人呢?”
“因为好人太无趣啦。对了,盛获节就要到了,那天冬城全城放一天假,你想不想看些有趣的东西?”
“什么东西……”
“天空飞舞的羽鸽。”
“那不是很早已经灭绝了吗?”灯心歪脑袋。
“咩哈哈哈哈哈,本小姐可是天才的魔法士,只要想做没有我做不到的哦!”
少女双手叉腰,一脸捣蛋鬼的表情。
堂区,贵族居民区,建筑客厅。
夜空下的贵族楼阁安静而优雅,外面大风冰冷但窗口透着温暖的光。
“父亲母亲,我回来了。”洛铭在客厅,把黑袍脱下,换好了鞋。
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眯着眼,笑着拥抱他。
“欢迎回来,我的儿子。听说你又破了魔法的新纪录了,有耕耘才有收获,这都是大地的馈赠啊,我为你感到骄傲。”
“谢谢父亲。”洛铭淡笑,显得很平静。
“这几天治安也比以前好了很多,自从你把病毒夺回来,那个闹事的毒草也没踪迹了。”母亲也笑着拥抱他,“你是守护了大地的英雄。”
“我听说那个修道区来的监察副队,是叫维宏对吧,也一直功劳很大啊。他来了以后,这块堂区的教育方面改变的尤为明显,贵族们都很赞赏他的虔诚的信仰。他对堂区贡献很大,你别忘记要感谢他啊。”父亲递给他一杯热水。
“明白了。”洛铭双手捧着热水,水面倒映着他自己的脸。
“父亲,我有一个疑问。”
“你说。”
“我今天跟他聊过一会,他说几年前我们冬城堂区还有人研究过天文魔法,最后被送到教会区处理掉了。”他顿了顿,组织语言斟酌着用词,“那个,处理掉,具体是指什么?”
“那对执迷不悟的夫妇吗?他们被埋在了城外土地里,教会让他们重新回归大地以得净化。”父亲叹了口气,“教会已经禁止天文魔法研究很久了,因为如果掌握了占星方面的知识,人们就可以借着星空识别方向,那叛逃离开冬城也成为了可能。”
“这样啊。”洛铭平静地喝了一口热水,但无法缓解自己身体的冰冷“维宏也说如果有人离开冬城,会导致巨大的灾难。”
“是啊。冬城是秩序与和谐的理想国,被无法翻越的万里雪山包围,藏在世界角落。避免了外面纷乱和嘈杂。现在这个时代很混乱,在外界,有很多别有用心的人和贪婪的国家,他们像饿狼般垂涎着新的国土,然后借此像病毒一样扩散他们的文化,借此颠覆那些土生土长的文明。”父亲语重心长,“那些病毒样本我也翻阅检验过,很具有误导性,鼓吹人们要所谓的自由,特别是你们年轻人阅历尚浅,很容易意志动摇被洗脑。”
“如果人们都按照自己的意志去选择人生,那会是什么样子?农民想当贵族,卫兵想做画家,那谁来农耕?谁来守卫这片土地?”父亲感慨,“一些外面的诗人歌颂所谓的自由梦想,但那并不能让人填饱肚子。”
“……”
洛铭默默地听着,脑海里浮现那个倔强的表情。
“冬城是大地教会的奇迹,一代代人的努力,换来了这片几乎没有犯罪没有饥饿的土地。教会鉴定仪式给每个人最恰当的安排。亲近植物的成为农民,擅长绘画的做画家,善兵器的成为卫兵……每个阶层的人都有对应自己的人生轨迹,成为一个个小小的齿轮为冬城最高效的运转奉献自己的一生。”父亲注视大地,眼里满是对教会的自豪和骄傲。
“你有天赋而且踏实努力,你的前途会是历来队兵中最好的。”父亲注视着他,笑得很幸福。“我们一家子也许都能搬到修道区了。”
“瞧你这话说的,我看以我们儿子的本事,到教会区也不是问题啊!”母亲笑骂道。
“我会努力的。”洛铭也难得开心地笑了,如同雪地稀薄的阳光。
“还有几天就是盛获节,辛苦这么久,咱们儿子也可以休息一会了。”母亲递给父子两人一盘丰盛的水果。
微微的喧嚣热闹,一家子其乐融融,温馨得如同雪夜里的烛光。
5.
堂区,盛获节
阳光照耀大地,将这个肃穆的铅色城市也变得明亮了许多,街道熙来攘往络绎不绝,比以往热闹许多。
盛获节,全冬城的节日。人们在这一天纪念大地的丰收,感恩大地的馈赠。同时也是采购的日子,人们在街道出行,购买水果和面包为不久后的新年做准备。
这一天大家都必须回到各自的所属地,农民放下锄头,卫兵放下杖枪,大家会放下手头的工作休息一天。
但有人显然并不打算休息,在秘密基地里金鱼草扛着个大袋子,拿起了她的长伞。她对着不大的镜子梳理头发,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脸。
“小鱼,今天你也去外面看看。不过到时候记得回来。”她抱着小猫放到头顶,打开自己的木门,门外蒿草摇曳天朗气清。
“今天要给堂区一个大惊喜!”
洛铭随意地走在大街上,今天他脱下了黑袍,换了一身深色便装。他走过大街小巷,不自觉走到了中央教会的城堡。
自从上次的图书馆事件,他就再没看到那个窃贼的身影了。也许她改邪归正了?又或许策划着更大的坏事。他直觉告诉自己应该是后者。
而且他有种预感,就会发生在堂区没有护卫队的盛获节。
中央教会的城堡前有个小广场,广场上是地牛的石像。在城堡前人头攒动,很多人会在这一天聚集在这里,对着黑色沉重的石雕感谢地牛一年的勤劳耕耘。
他远离人群,站在光秃秃的树下,冷淡地看着人潮涌动。
突然他眼前飘过一瓣花,白色如同羽翼。
他反应过来,叹气似地冷笑,那家伙果然来了。
“咩哈哈哈哈哈!”熟悉的浮夸笑声从天空传来。
他仰头望向天空。
她坐着一柄没有打开的长伞在天空飞翔,她用力地把身后的袋子洒开,无数苹果花倾泻落出。
阳光之中她光彩照人,仿佛自身就是洒满阳光的花瓣。
长伞两侧展开纯白的翅膀,在教会城堡的天空如鸟般盘旋。
无数的花朵如同失去重力般,在她身后漂浮飞舞着如天空的河流。
她确实是魔法的天才。
在街边的某一处,男孩望着着教会城堡的天空,那个飞翔的少女和身后的花瓣在空中湍流不息,他惊讶得微微张开了嘴,眼睛略微的湿润了。
曾几何时,羽鸽经过冬城在天上成群结队,那是白色的海洋。那壮观的一幕被凝成了一幅幅照片,印在了男孩的脑海里,而现在那些画面与眼前的这一幕重合在了一起。
花瓣在少女的魔法下成群结队纷飞起舞,确实如同曾经天空飞翔的羽鸽。
这是那个无恶不作的魔女给他的节日礼物。
“谢谢……”男孩轻声道。
但很快钟声敲响了,肃穆的钟声从殿堂的钟楼如水波般扩散开来,整个堂区的热闹喧嚣渐渐平息。
大家伫留原地,低头默默歌颂着大地的教会。
在身旁阿姨的注视下,男孩也无奈地低下了头。
而在在殿堂前的广场上,没有人抬头看那个空中的瑰丽奇景,他们纷纷趴在地上五体投地,低头亲吻着大地,向教会俯身称颂。
金鱼草一个人盘旋着,一时说不出话来。
“喂,这么漂亮的花在飞!你们都不看看吗?”
她跳到钟楼顶上,朝匍匐在地上的人们大喊大叫。但没有任何人回应她,偶尔好奇的小孩抬头,很快被旁边的母亲摁住,压低了脑袋紧紧贴着大地。
心里的最后一根稻草压了下去,曾经一次次积压的情绪在此刻决堤而出。
“你,你们一个个都是怎么回事啊?跟个木头人一样,你们脑袋都缺了根筋吗?”她一个人在钟楼上指着广场的人群,但大家似乎完全看不到她,如人偶般漠然地念叨着颂词。
“这,这是我种了很久的……”她的声音低了下去,低得自己都听不见了。
中央教会的殿堂像巨人般沉默,人群如地上的蠕虫,匍匐着祈祷。
她突然觉得自己成了小丑,独自在空落落的舞台上蹦跶,台下空无一人。
“啊啊我……我再不理你们了!”她咬着下唇,目光低垂。
洛铭抬头瞥了一眼,两人在一瞬间目光相接,时间仿佛静止,于无声处光阴流动。
金鱼草转身,长围巾无力地垂在地上,她从钟楼默默地跃下,跳进了城堡外的高墙深巷中。
阳光照不到的街巷角落,洛铭走了进去。
金鱼草蹲坐在靠墙的阴影里,抱着膝盖,把头深深地埋进围巾里,长长的围巾蜿蜒地贴在地上。冷风吹过,白色蓬松的短发微微晃动。
“干嘛过来啊?”她从抬眼看洛铭,眼眶还泛着红,一动不动的,似乎是懒得跑了。
洛铭走到她身边,背靠在围墙上。
说来奇怪,两个人本来应该是见面就你追我赶的死对头,但现在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安静地靠在同一面墙上,一种微妙的信任感弥漫在两人之间。
“不抓我吗?”金鱼草嘟噜道。
“今天是盛获节,现在站在这里的不是护卫队的队长,只是堂区的普通人罢了。”洛铭双手交叉抱胸淡淡地说道。
“……”
他想开口说点什么,但感觉又无话可说。
他一直不善言辞。
“你真是不坦率……”金鱼草抱着膝盖,把头又埋进了厚厚的围巾里。
“那些花我种了很久的,漂浮魔法也是,学了好长时间……”她埋着头出声,“你们老是这样,跟个木头似的……”
两人沉默了很久,只是站在一起。
氤氲的气息降下,他看着身旁的女孩,温软而落寞,蓬蓬的白色头发像是雪绒,一瞬间有些模糊了距离感,他恍惚地缓缓伸手,似乎要触碰她的头发。
在即将触碰到的一刻,他突然清醒过来,伸出的手僵硬地停住了,然后慢慢收了回来。
“?”
“没什么…”洛铭把脸别过一边。
他突然说起了自己的事。
“我身边熟悉的队兵们越来越少了,现在的护卫队很多修道区人,我不认识他们。比起我,他们更听命于维宏。”他自言自语一般,“但是我没有办法,他认识很多修道区的贵族,在堂区的我没有权力。”
他总是被人群拥簇,但他同样孤身一人。
他望着被两边房子切割的细窄天空,说着深藏在心里,从不会对任何人说的话。
“所以我决心往上爬,让自己的家族升格为修道区,甚至教会区,我只有尽可能站在高的地方,才能有话语权,才能真正影响这座冬城。而那个时候,我才能改变这个国家,让你也……”
他没有说完,低下头,发觉自己失态了。
“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他罕见地请求着这个平日的死对头。
“你说吧。”
“新年那一天,各区护卫队的队长会到修道区的大教堂集合,参加主教的晚宴。那天我不在堂区,只有维宏在管。你能……”他顿了顿,艰难地思考着措辞,“在那一天不闹出大动静吗?”
“你还真是…好吧,我答应你啦。”金鱼草叹气似的笑了笑。
“谢谢了,我该回去了。”洛铭转身,向外面走去。
“金鱼草。”他背对着她,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
她有些呆愣住了。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又沉默了一会
“再见……”
他最后说出的也只是这句。
他始终不善言辞,无法将真正想说的话说出来。
“嗯,再见。”她朝他轻轻挥手。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
修道区,主教堂,廊道
高大的石柱一根根排列,穹型的圆顶上雕刻着植物的花纹,阳光照不到这里,幽暗的寂静弥漫其间,阴影里是黑蓝色的修道服袍。
沉默的主教带着压低的黑色兜帽,阴影中看不清他的脸。他抬起手,维宏在旁边双手接过主教赐予的物品。
极其善长魔法的人有一种敏感性,能预判到有杀气的攻击。普通的光弹和弓箭很难击中他们。
但超越了声音的极速,就算他们也无法躲避。
这是审判会的秘密,藏在不为人所知的黑暗之中。
教会将其借赐于你,去消灭最后的罪恶。
维宏注视着手里的黑色金属物,感受着它冰冷的重量。
“感谢大主教。”
6.
盛获节,傍晚,堂区偏僻街巷
金鱼草看着站在老地方的灯心,露出邪恶的笑容。
“你不是说不~来~了~吗?” 她笑眯眯地拖长尾音。
“少,少啰嗦。”灯心把脸别过去,清秀的小脸泛着红晕,“今天那个,谢谢你的礼物。”
“诶哈哈害羞了害羞了,真可爱!”金鱼草笑着捏他的脸。
“好啦好啦,咱们去家里看书!”她不知从哪掏出一个黑色的袋子,又打算套到他头上,但被他灵活地躲了过去。
“干嘛要套我啦,这,这简直就是在拐卖一样。”灯心愤愤道,“拐卖是犯罪的!”
“我是魔女诶,这样比较神秘嘛,你不喜欢神秘吗?”她歪着脑袋问道。
“哼,你就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藏身地对吧。但我早就猜到是哪里了,你把我眼睛遮住我也知道!是桥下对吧,虽然你在空中飞了一圈又一圈,但进门明显感觉周围都是蒿草叶子,这附近那么多蒿草的地方只有河岸的桥下!”灯心指着她说道。
“……你这娃真是太机智了。”金鱼草瞪大眼睛愣愣道。
“哼!”灯心一脸不屑的得意。
“那今天就一起走过去吧,记得别让人看到哦。”金鱼草牵着他软软的手,在夕阳下走向自己的秘密基地。
“呼,彻底完工!”
“姐姐你要走了吗?”灯心看着秘密基地的仓库,仓库里那个巨大的白色翅膀架快要做好了,金鱼草拿着工具在最后调试修整,她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
“咩哈哈哈哈,没错没错。我到时候就要戴着这个羽翼四号,从这里离开了。有了占星术,我就能识别方向不会迷路。我要飞去南边,飞过森林,去看看那个传说的彩虹塔……”她兴奋地讲着她的旅行计划,灯心捧着书坐在床边听,表情神往又胆怯。
“我要在新年的晚上离开这里。”她抚摸着身边的小猫,“小鱼我也会带上你的!我们一起去外面的世界!”
“喵!”黄色的小猫伸掌。
“这本书,我能带回去看吗?”灯心有些念念不舍。
“当然可以,这些书以后都归你了。要好好保存哟。”金鱼草咩哈哈地肆无忌惮地捏着他的脸,软乎乎的手感非常好。
“唔唔等等……”
碍于拿人手软,灯心没有反抗,紧闭着眼任她蹂躏。
新年前夜,修道区大教堂
大雪降下,为冬城带来凛冽的气息。但修道区灯火通明,教堂的窗口透着温暖喧嚣的新年气息,嘉宾们陆续进场,参加这个辞旧迎新的晚宴。
铃声响起,晚宴开始了。
大理石的地面光滑如镜,映着水晶吊灯的光。大厅富丽堂皇,穿着华丽的贵族在这里互相问好,带着银色袖标的黑袍们手持杖枪,与对方握手祝福。黑蓝色的主教端坐在长椅上,肃穆又慈祥。
晚宴中宾主尽欢,人们神情放松又暗自小心翼翼地互相试探,有人和蔼弯腰希望能拉拢某种关系,有人挺直了腰杆,希望在这里寻找期待的机遇。
洛铭在人群中面带微笑,和那些贵族或者队长们相谈甚欢,言行举止优雅得体。
简直像是另外一个人。
在人声鼎沸中,他注意到那个披着黑蓝色厚重长袍的缓步走来,他礼貌地像周围的人致意离开一会,恭敬地走向这座殿堂的主人。
黑蓝色的主教将他叫到安静的一侧,他顺应地跟在身后。
主教的手从宽大黑暗的袖口伸出,递给他一支鲜红的葡萄酒。
“这…主教大人,酒不是引起动乱的违禁的祸水吗?”洛铭愣住了。
“堂区年轻的队长啊,你超人的天赋和努力大家都看在眼里,你的家族将成为修道区的贵族,这是对你的检验仪式。真正的贵族,拥有坚定的意志和信仰,不会被区区祸水的混乱与无序所影响。”主教和颜悦色道。
新年前夜,堂区偏僻街楼
夜空被厚厚的黑色云层笼罩,大雪如鹅毛般纷纷而下,冰冷的气息让人感受不到新年的温度。灯心朝着家的方向在街道上奔跑,在雪地里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
他一直感到惶惶的不安,在心里如同定时炸弹。
有什么东西忘记了,但他想不起来。冷风刮在他的脸上如同刀锋,刺骨的寒冷在楼巷中肆虐呼啸。他大口大口的喘气,白色的雾很快消融在夜里。
灯心快到家了,却发现阿姨就站在门口,冰冷的盯着他,神色不对劲。
突然他心里炸开巨大的惊恐,他觉得身体一寸寸凉了下去。。
心脏仿佛停跳了般。
他忘了在新年,阿姨会对他的房间大扫除。
“这是什么?你怎么有这种东西的!”阿姨尖叫,手里是他藏在床底的世界绘本。
“阿姨,这不是…..”他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我们养你是为了让你变成社会有用的人,不是让你成为罪犯的!”阿姨痛心疾首,“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
她拽着他的领口,把他拎到街上,“你跟我过去,去找那位先生,好好改过自新!”
“不,不!对不起,我错了我再也不看了!”他哀求哭喊着,“求求你,给我一次机会吧。”
“你这是被洗脑了,为了你我要负责的!”阿姨狠狠地朝他吼道。
“求求你,我再也不看了,不要把我送过去……”他急得泪流满面,只是一遍遍乞求着,突然呆呆地停下了。
“先生好,太好了,我正要找您呢。这个孩子终于有救了。”
“这位尊敬的夫人,教育孩子也是我的义务。把孩子交给我,您可以放心了。”
眼前棕发的黑袍中年人眯着眼微笑着,站在他面前如同高大的雕塑,那副笑容在黑暗中凝固一般。
他感觉到窒息般的绝望,如同坠入漆黑的冰窖。
“对不起……”
男孩空洞地喃喃道,,不知道对谁说道,轻轻的声音被风吹向远方。
7.
新年前夜,堂区中央教会钟楼
冬雪飘零,今年的雪下得格外大,街道上,屋顶上盖着厚厚的一层,泛着冰凉晶莹的光泽。
密集纷飞的雪花像一层朦胧的雾,笼罩了整座冬城。城市家家户户的灯光泛着晕黄色,如海上雾影中的航灯,遥远的喧嚣声依稀传来像是深夜的汽笛。
人们在温暖的屋内聚餐,互相碰杯互相赞美,长辈给晚辈分发面包和果汁,父母大力拥抱孩子,既是祝福也是枷锁,嘱咐他们走好他们注定人生轨迹。
金鱼草坐在钟楼的顶上,安静地望着此刻的万家灯火,世俗欢闹。
夜风吹乱她的头发,长长的蓝色围巾在空中飘着鼓动。
本来还想最后走的时候给这个城市一个最后的恶作剧,一个大大的惊喜。
但她答应了洛铭不闹腾,所以她独自坐在高处,只是远远地看着这个她即将离开的冬城。
她今晚就要走啦,开始她自己的旅途。
少女晃着腿,下面大街小巷的光影交错如同海潮,在风声中潮起潮落,她漫无目的地胡思乱想。
放烟花那次也很美,但在冬城,放烟花有自己特殊的含义。
——向天空开火。
那时她偷来了教会的烟花,她想告诉大家,在外面,最开始烟花就是为天空与花的绚烂而诞生的,是庆祝和喜悦的象征。
那天那家伙第一次戴上银色袖标,成为堂区最年轻的队长。
但最后也只有她知道这些,一个人在落日晚霞中骑着长伞,扑腾扑腾地扇动翅膀,只有自己在闹腾的笑。
说来盛获节那天把丢人的一面暴露出来了,明明只是没人理她而已,为什么会那么激动呢。那种情况不就只是司空见惯的日常吗,不被人理会,被大家漠然无视。
也许就是因为一次次的小失望吧,如飘雪般堆积在一起,然后在某一个日子突然就被压垮了。
她不在意多少人对她过街喊打,她害怕没有人注意到她,那像是被全世界遗弃。
在很多个日日夜夜,少女独自在桥下空荡的秘密基地,翻着书,或坐在地上拿着扳手和锤子,一点一滴地酝酿着下一次的风光登场。
但大家都很忙,没有人会伫留脚步,抬头正眼看那个捣乱的少女每一次精心准备的恶作剧。
除了那个总是板着脸的年轻队长,总是大张旗鼓地追赶着她,认真地把她视作需要击败的对手。
有一次,少年在最后被一根半透明的绳子绊倒了,摔了一脸的灰,她在旁边捧腹大笑,那时她刚学会操控绳子的魔法。
有一次,少年在节日里杯子中的果汁被她换成了自己做的鸡尾酒,薄荷味的,她发现那家伙愣愣地喝完了一整杯,然后摇摇晃晃地醉倒了,意外地酒量很小。
有一次,他终于学会了光弹的魔法,她想捉弄他却差点被光弹打伤,逃跑的时候她又绕了回去,看到了少年绷着的脸上有一丝歉意的表情。
有一次、有一次……
那些画面在她记忆里像是褪色的旧相册,一页页翻开,泛着时光的黄色。
而她终于要离开这里了,记忆的相册里会填充新的风景,她的旅途也才刚刚开始。
她会借着巨大的白色翅膀,穿过雪风呼啸的山脉,她会看到很多不一样的风景。她会飞过大森林,连绵的绿色铺展在大地,身边飞翔着四翼的红鸟。
她会飞过云端之海,巨鲸的身影在云海中若隐若现,浩浩荡荡。她要去看彩虹之塔,那是大地伟大的航标,在远远的地平线突破天际。
……
就在今晚了,在今天新年钟声敲响的那一刻,她将默默地离开这座铅灰色的冬城,开始自己真正的人生。
家家户户的窗都亮着,明黄色温暖的光透出窗外,眼前的城市光影交错,既璀璨又冷寂。
冰冷的风划过她的侧脸,风中带着危险的气息。
她像小猫一般警觉地望向那个方向,那里有魔法的强烈杀气,烟雾从桥下升起。
糟了,是秘密基地!
她匆忙跃下,在楼顶上跳跃奔跑。
新年前夜,修道区大教堂
洛铭端着酒杯,一时有些错愕。
酒面如镜,倒映着很多画面。
——“贵族保留样本,就是为了在教育我们时做展示,让我们知道什么是不能碰的,让我们能在意外做出来时及时发现祸水并处理掉。”
那时金鱼草一脸的忿忿不平。
——“我们一家子也许都能搬到修道区了。”
父母簇拥着他期待地笑着。
——“我只有尽可能站在高的地方,才能有话语权”
站在少女的旁边,他像是立下誓言。
他无声地微笑,如同饮尽毒药一般,仰头一口喝光了杯中的深红液体。
苦涩而辛辣地流过喉咙,蔓延在全身。
“让我看看你的信仰虔诚到何种地步吧。”主教重新斟满了玻璃杯。
“当然没问题。”他尊敬地笑着。
一杯接着一杯,一杯接着一杯。
他似乎完全不会被祸水所影响,站得笔直。
主教赞誉地望着他,似乎对这位年轻的队长更加刮目相看了。
他面容微醺,但眼神却从未有过的清醒。
这就是所谓修道区的贵族吗?他们对平民指着说那是危害的祸水,但现在封闭的晚宴上觥筹交错。
他当时还煞有介事地试图劝说金鱼草,现在看来真是颇为讽刺。
他们真是随心所欲地解释着自己的信仰啊。
这种事仅仅只是酒吗?堂区每个人的素养鉴定呢?他们是如何裁决每个人的一生的?!他越往下想,越觉得疯狂。
“多么虔诚的信仰。你对祸水的抵抗力在修道区都是那么出众。你已经完美地通过仪式,成为修道区的贵族。”主教温情地托付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仿佛放开了似的大笑,从未有过的开怀大笑.
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8.
充满杀气的光弹从桥上破风而来,金鱼草在屋檐上奔跑轻微晃身和它擦肩而过。
在桥岸下面,蒿草被烧得卷起了黑色的烟蒸腾而上,火光在烟尘中闪烁刺眼。
——啊啊啊可恶,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被发现?!
数个黑袍的队兵站在桥下,手持着红色的杖枪,看样子是他们干得。不只桥下,桥上也站着数人,他们注意到了金鱼草,纷纷朝她开火,一连串的光弹如吐珠般朝她射来。
她跳跃旋转着躲闪,在余光中看到了桥上黑袍间那个男孩。他被旁边的棕发的中年人牵着手,沉默地低着头,谁都看不清他的表情。
啊,原来是这样。
“居然连孩子也……”金鱼草苦笑着说不出话来。
身后也传来危险的预感,她迅速俯身低下,炽红的光笔直如刀锋,向上刺向了天际。
她回头,发现自己身后的建筑下也有黑袍的身影。
不只是身下,有些灵活的队兵爬到了另一侧的屋顶,朝她扬起了杖枪。
四发光弹平行刺来,她翻身跃下,半蹲在积雪的街道上缓冲。还没落稳,两侧的队兵用力地将杖枪砸向她,她举伞格挡,被重重的力道打在了围墙上。
“唔啊!你们……!”
她贴着墙感觉到与以往完全不同的杀意,额角流下冷汗。
两侧的四个卫兵凶狠地朝她冲过来,但很快被绊倒,摔在了地上,她用长靴踢开他们的杖枪,半透明的绳子从雪地里窜出,将他们捆在了墙下。
纺织向的操绳魔法。
没有给她喘息地时间,楼顶的黑袍四散着犹如乌鸦,举起了发射器,四面八方的捕捉网如同蛛网般展开朝她袭来,她全力侧翻跳开,在积雪中留下深深的痕迹。
楼上的黑袍们被脚下的雪团如雨点般砸中,从屋顶滑倒下来。街道的雪犹如有了意识,从地上浮起,翻飞如同鸟群,扑向落在地上的黑袍们,盖压在下面动弹不得。
天空向的漂浮魔法。
她快步奔向桥下的基地方向,门口长长的蒿草丛翻滚着烟,房间内似乎被点燃了,所有的东西都在那里,她不能失去最后的据点。
“小鱼,一定要没事啊!”她压着内心的不安,暗自祈祷。
桥下影子般的黑袍们朝她射向炽热危险的光,但光被撑开的伞挡住向四方飞溅,她惯用的长伞的伞面上浮现着复杂的光纹。
军用向的强化魔法。
她旋转伞面改变光线的规矩,将它弹上天空。她转身跳下河边,但四面八方的十名队兵如影随形潮水般涌来,如同天罗地网将她包围。
她在飞翔的光弹和捕捉网中翻滚跳跃,越来越疲惫,像是被蛛网缠上的蝴蝶,如何扑打翅膀都难以挣脱这包围网。
不同于之前的你追我赶,这次是一场早有准备的包围网。
——可恶,这些家伙怎么回事!他们就是那个大叔调过来的修道区队兵吗?
完全没有之前洛铭队里的气氛,简直如同只知道执行命令的冰冷机器。
她突然想到那个家伙。
——我能拜托你件事吗?
——那天我不在堂区,只有维宏在管。你能……不闹出大动静吗?
他那时艰难地思考着措辞。
原来你是在担心我啊……
“对不起呐,我违约了……”她无奈地笑着。
她收起伞面,将伞如长剑般指向覆雪的岸旁,光的花纹在伞柄夺目闪耀着。
银白色的雪散成尘雾从她四周炸开,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模糊了队兵的视野。
伞柄张开纯白的翅膀,她侧坐在长伞上,在包围中向天空飞去。
天空向的飞行魔法,羽翅。
但没飞过多远,尘雾中炽红的光如刀锋般撕裂了半边的翅膀,她失去平衡坠落在楼顶上,重重地翻滚在雪里。
“啊啊,好痛啊。”她咬着牙,半边手臂被擦伤了。她撂倒了一半的人,但她现在有些筋疲力竭了,大口大口地喘着,冰冷的空气充盈在胸腔,犹如针刺。
从背后传来如芒刺般剧烈的危机感
身后的卫兵悄悄地爬上了楼顶,举起布满光纹的杖枪对着她的后脑勺,表情不带一丝温度。
“糟了!!”
她瞪大眼睛转头,但来不及了。
突然闪过黄色的小身影,扑向了杖枪,光弹轨迹被大幅改变,她躲过一劫。
“小鱼!”她眼神盈盈闪动,“太好了原来你没事!”
小猫跳跃着凶狠地抓着队兵的脸,他躲闪不及一个踉跄从屋顶跌了下去。
一道白光闪过如同飞箭,小鱼被另一侧的光弹击飞,在空中翻滚向着楼房之间的深巷中跌落。
“诶…..”她感觉天旋地转,难以置信
不,等…等等……不要…
“小鱼!!!”
她惊恐地呐喊。
她一步跃起,在楼与楼之间的空中,朝小鱼尽全力伸出手。
时间仿佛凝固了,她在空中看到了。
少女的眼瞳中映着深巷的阴影里,棕发的中年人抬着手,灰色浑浊的眼睛里泛着狼一样的笑意。
他什么时候在那的?
宽大的袖口中,露出了半截黑色的金属物体。
那是……什么?
似乎在以前读到的某本书里,见过这种东西。是流行在外界更为发达的武器,轻便,不用消耗魔力,发射的速度超越了声音的极速。
手枪。
为什么会有那种东西。
为什么……躲不掉啊。
最后一刻,少女的表情微笑着,如同告别。
那一瞬间,雪花缓慢地落下如同慢镜头,世界仿佛寂静得没有声音。
“砰!”
玻璃杯摔在地上,洛铭呆呆地低头,感觉一阵眩晕潮水般涌来,碎片刺眼,深红色的液体在地上蔓延开来,犹如血一般的颜色。
这就是喝醉了吗……
他默默地想到。
那为什么视野被模糊了,这是什么……他颤抖地伸手,摸了摸脸颊。
眼泪吗…为什么不自觉地流了出来?
为什么止不住?
我……这是怎么了?
曾经这个世界有一种鸟,叫做羽鸽。
它们无拘无束,自由地在世界各地飞翔,他们是天生的旅行者。
据说它们无法被养在笼子里,如果被强行关住,它们会一直向外飞撞,不喝水也不进食,直到死去。
男孩被枪声震醒,空洞地抬头望去。
男孩如镜般的瞳孔里,倒映着少女的影子。
少女在空中坠落,如同这个世界最后一只被杀死的羽鸽。
笔直地落在了深渊般的阴影中。
如童话一般,正义战胜了邪恶,冬城的最后的污点被清除了。
咚咚咚……
古老的新年钟声响起如同轰鸣,在全城中回荡,标志着新年的到来。城市沸腾起来一般热闹喧嚣,在这个一年一度的节日中,冬城迎来欢乐的气氛如同海洋。
人们祝福人们拥抱,人们欢笑人们歌颂,人们为伟大的教会祈祷感谢。
赞美诗歌此起彼伏,如浪潮般涌来,歌功颂德的歌声淹没了小猫微弱的咽呜。
大雪纷纷落下,雪花在空中缓缓飘落。
如同云层落下成千上万的羽毛。
9.
几天后
洛铭站在桥下的废墟间,安静地站了很久。
麻木,微冷,并没有那么悲伤。
总感觉那个家伙似乎还会从哪里又蹦出来似的。
如同习惯性地朝一个熟悉的东西伸出手,回过神却发现它已经不在了。
然后留下自己愣愣地接受什么重要东西不见了的事实。
他想轻声对她说一句再见,但突然想起自己已经说过了。
真如同大机器一般,它齿轮转动,冰冷严格地运转,一切的错误都要被消除,一切挑战秩序的东西都要被碾碎。环环相扣,让城市构成不存在任何奇迹的巨大灰色鸟笼。
说来每次都追赶不上她,她都已经从这个世界离开了,他才到了她一直以来真正的家。
少女和她的猫被埋在了城外,他刚从那回来,独自为少女送上一片繁花。
他手里是一封信,在自己房间的枕头下面,是她在新年准备出发之前偷偷留下的吧。
他在少女的家门口打开了那封信。
还是一如既往的很多废话啊,这里说一下那里说一下,像是漫无边际地聊天。
“……新年我就要出发去旅行了,你个木鱼脑袋肯定还会继续呆在这里吧。到时候我周游世界后说不定会带些各地的特产给你哟,咩哈哈哈哈……”
脑海里似乎都能响起那浮夸吵闹的笑声。
他心里摇头苦笑,目光往下扫。
“……你能陪着我使坏真是太好了>.<”
突然他看到这句话。
他心里有一丝麻木的神经颤抖了,他空空地摸着自己胸口,仿佛能听到自己胸口那只被关在幸福囚笼的羽鸽,发出最后一声兔死狐悲的哀鸣。
对不起。
……
“——我却没能成为你期待的坏人。”
似乎要把这句话刻进死水般的心海,他平静地仰望苍白的天空,视野里没有了最后的色彩。
阴暗的风声吹过冬城,整座城市如同一只巨大的箫管,发出悲怆悠远的乐音。
尾声.
冬城,堂区农田
“洛局长,您有必要亲自视察吗?。”
“嗯,我说过了吧,你可以回去了。”洛铭淡淡地说道“要我说第二遍吗?”
身后的黑蓝色主教惊恐地低下了头,在这位以冷酷著称的局长面前噤若寒蝉。
“属下告辞。”他快步离开了这个危险的男人,眼角余光中一名少年在局长身旁漫不经心地走过。
一阵风声,落花漫天飞舞,少年望着出神。
“孩童才会被天空和花的外观所吸引,但那终究是表面的华而不实,是些迷惑人的肤浅之物。成熟的人从不会被迷惑,他们会欣赏大地和果实,那才是真正的美,富有高贵的实用价值。”
洛铭看着年轻人,冷冷地说道,又像是试探。
无形的压力如同冰山,但年轻人不为所动。
他看向洛铭,目光平静如深潭,但潭下暗流涌动,藏着这座城市罕见的那一丝狡黠和倔强。
洛铭以前见过这种眼神。
“但正是先有花的绽放才有果的丰收,正因为仰望星空人们才能在大地上找到方向。”
少年睥睨地望着洛铭,仿佛挑衅一般。“局长大人?”
少女虽然不在了,但确实留下了无形的东西。
那些被唤作“毒草”的东西,也从未能被真正消灭。
“哼。”洛铭嘴角勾起一丝怀念的弧度,和年轻人肩并肩望向苍蓝的天空,
此刻冬城的上空云卷云舒,凛冽天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