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前提醒】本系列『种花家事』专栏是采用“附经而作”的整理模式，即先将“冯梦龙-蔡东藩”十二部历史演义的公版原经抄录于专栏；然后进行分段分节，并添加小标题；之后对各部分进行叙述，置于节前；最后注解附录于相应位置。由于工程量浩大，因此每篇专栏发表时并不完善，前期以跑马圈地为主，写得较为简略。待第一遍完成后，会再进行第二遍、第三遍……增修，以求能趋于完善。总而言之，本系列是以种花家十二部信史流历史演义小说为大纲底本，以种花家古典传统历史文献为参照准绳，兼采历史演义与历代笔记小说为补充，最终杂糅整合而成。在初步计划中，『种花家事』系列共有本纪十二，上起诸夏共和行政，下迄中华再造共和，以求取其间两千七百九十年历史之精要：

孟春纪·东周列国志；仲春纪·前汉演义；季春纪·后汉演义；孟夏纪·两晋演义；仲夏纪·南北史演义；季夏纪·唐史演义；

孟秋纪·五代史演义；仲秋纪·宋史演义；季秋纪·元史演义；孟冬纪·明史演义；仲冬纪·清史演义；季冬纪·民国演义……   

〇、山话嵓语

1.鸟瞰概览

        今天继续更新冯梦龙先生的《东周列国志》，书接上回CV14648647，本篇是第021章回。本回的故事线比较简单，主要讲的是山戎侵略燕国，燕国不支，于是齐桓公带兵援救燕国，并连伐山戎的令支和孤竹二国，功成之后，将山戎之地交予燕国。而扩地五百余里的燕庄公大受触动，一路相送齐桓公，竟入齐境五十里。但诸侯相送诸侯不得出国境，于是齐桓公就将齐国的这五十里地也赠予了燕国，燕人拜服，筑城燕留以纪。之后齐桓公带兵去鲁国周公旦之庙敬献戎捷，至此这场援燕之战完美收官。

2.目录概要

（1）北燕求援——山戎侵袭北燕，燕庄公不能制，只得向南边的齐桓公求援。

（2）齐桓援燕——齐桓公闻讯大怒，火速出兵援燕，途径鲁境时，身体有恙的鲁庄公拖着病体前去相见，欲助一臂之力，齐桓公心忧其疾，婉拒鲁庄随行助战的请求，并嘱其安心养病，待自己凯旋后二人再把酒言欢。

（3）蚁壤得泉——齐桓公赶到北燕，山戎主见齐军势不可挡，立刻离开北燕，退回老巢令支。而齐桓公认为应该除恶务尽，遂带兵追击山戎，兵锋直指令支。途中山戎依仗凫之山的险要以拒齐军，但齐桓公用兵如神，很快拿下了凫之山，不过山上寒冬水枯，导致齐军缺水。幸亏齐臣隰朋献计问蚁，即蚁群生活的地方必有水源，只要寻得蚁群踪迹，就可找到水源，果然齐军在山之阳寻得蚁群，掘开蚁壤，果得甘泉，齐军缺水之困顿解。

（4）大破令支——拿下凫之山后，山戎的老巢令支就在眼前了，很快齐桓公就带大军杀入令支，一举攻破令支城，山戎主不得不向东逃窜，投奔孤竹国去了。而孤竹乃是伯夷叔齐的母国，昔年武王伐纣，伯夷叔齐义不食周粟，饿死于首阳山，后孤竹国民闵二君之义，拒与周来往，而此时齐桓公是代周天子援燕伐戎的，因此孤竹国主立刻就收留了令支主，坚决对抗王师。齐桓公闻讯大怒，旋即起兵，征讨孤竹。

（5）证霸卑耳——孤竹国欲依仗卑耳山之峻与卑耳溪之险对抗齐军，但齐桓公一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很快就突破了卑耳山溪之险，期间翻越卑耳山时，齐桓公曾带领管仲攀登卑耳山巅，竟路遇俞儿。俞儿者，北方登山之神也，非霸主不可见，此时俞儿现身见君，预示齐桓霸业必将功成。果然齐军翻过卑耳山后，惊讶的发现平常深不见底的卑耳溪竟然踏足可涉，于是齐桓大喜，立刻全军出击，一举击穿孤竹守军防线，如天兵降临般突然出现在孤竹城外。（现实中，卑耳山溪是在西北方，属太行山，不过此处原著将卑耳山溪放到了东北方。）

（6）老马识途——以为齐军还在卑耳山溪前的孤竹国主因疏于防备，猝不及防之下大败，于是施展诡计将齐军引入旱海绝地之中，不慎中计的齐桓公，在旱海中迷失方向，但好在管仲献计，可让当地老马为向导指引道路，果然，识途老马很快就带着齐军脱离了旱海绝地，齐军得以转危为安。

（7）大破孤竹——脱离险境的齐军立刻再攻孤竹，孤竹主不能敌，成为俘虏。于是齐桓公进入孤竹城，当着满城百姓的面，申饬孤竹主之罪，并斩之以谢天下。山戎之患至此平定！

（8）七雄基业——齐桓大败山戎后，将孤竹令支等山戎之地尽数赠予燕庄公，以勉其勤修政事，兴民之治。而扩地五百里的燕庄公大喜，遂盛情欢送齐桓公返齐，并一路相送，竟至齐境五十里。但依周礼，非天子者，诸侯相送不得出境。齐桓公此举未免有僭越天子之嫌，遂割此五十里齐境畀燕后方与燕庄公拜别。燕庄公大动，遂于此地筑城燕留，以纪齐桓援齐之义。北燕这一偏远小国竟一举扩地五百五十里，至此七雄之姿始现。

（9）献捷周公——齐桓公援燕破戎大功告成，奏凯而归时路过鲁国，心忧鲁庄公的身体状况，于是改道入鲁，献捷于鲁周公庙，借以探望鲁庄公，此时鲁庄公已经病的不成样子，但听说齐桓公大胜而归后依然十分高兴，于是强撑病体相见，二侯兴致很高，本欲饮酒助兴，但奈何鲁庄公已经不能饮酒，于是二侯相约，来年待鲁庄病愈后，再一起痛饮美酒，不醉不归。可惜，此约再无实现之日。次年，鲁庄公病笃，于是硬撑着一口气，亲自安排鲁国为齐仲父筑城小谷，以解当年辱囚管仲之怨，后小谷筑成，管仲拜谢鲁庄公之谊，而安下心来的鲁庄公便在不久后带着遗憾和期待撒手人寰。

3.观后有感

（1）“献捷”阴谋论

        本章回中将此次齐桓公援燕伐戎胜利后到鲁国周公庙献捷之事，描写的非常友善光明，即鲁庄公闻听山戎侵燕、齐桓北援之事后，本着华夏一体，共同进退之念，亦欲随齐伐戎，共护华夏。不过齐桓公认为，齐援已足，不宜再让鲁国劳师远征，但为褒鲁庄公拳拳诚意，在凯旋后，特意到鲁国周公庙献捷，以示此战乃是齐鲁共御敌同进退之功。鲁庄公大为感动，遂为齐相管仲筑城小谷，以增齐鲁之谊。

        但后世关于此事却有一个比较阴暗的说法，这种说法出自于西汉刘向的《说苑·权谋》。大意是齐桓约鲁侯共同援燕伐戎，但鲁侯不愿去，于是就故意拖延。齐桓等不及了就自己去了；而回来时则是直奔鲁国，准备携大胜之势收拾鲁侯，不过好在到鲁国前，齐桓公被管仲劝止，但兵已进鲁境，直接退就不好看了，于是齐桓公顺势改成了到鲁国献捷于周公庙，鲁庄公得知后又惭又愧，遂在后来积极响应齐桓公的号召。

        〖山录||《说苑·权谋》——齐桓公将伐山戎、孤竹，使人请助于鲁。鲁君进群臣而谋，皆曰：“师行数十里，入蛮夷之地，必不反矣。”于是鲁许助之而不行。齐已伐山戎、孤竹，而欲移兵于鲁。管仲曰：“不可。诸侯未亲，今又伐远而还诛近邻，邻国不亲，非霸王之道，君之所得山戎之宝器者，中国之所鲜也，不可不进周公之庙乎？”桓公乃分山戎之宝，献之周公之庙。明年起兵伐莒。鲁下令丁男悉发，五尺童子皆至。孔子曰：“圣人转祸为福，报怨以德。”此之谓也。〗

        虽然这种说法可以完美的解释为什么齐军出发后会经过鲁济；以及为什么齐桓公要将献捷于王改成了献捷于鲁。但可惜这种说法的罢搁并不少。

        ——首先，结尾画蛇添足的这一句话，直接将这种说法的真实性给降到零点了“孔子曰：'圣人转祸为福，报怨以德'”。这已经是一个烂大街的谣言了，总有人说孔子说的要以德报怨，可现在早已辟谣，孔子的原话是“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因此孔子怎么可能赞赏鼓励这种报怨以德的行为。

        ——然后，这种说法提到鲁庄公在第二年的伐莒之战中积极响应齐桓公，以表达齐桓公献捷周公这一招的高明，但问题是，史书上第二年并没有伐莒之战，而且也不可能是时间虚指，因为第二年鲁庄公就去世了，所以这忽然冒出的伐莒之战就有些莫名其妙。

        ——最后，鲁庄公第二年就病死了，说明齐桓援燕时，鲁庄身体就不会太好，本来就不可能劳师远征，因此齐桓和鲁庄在鲁济相见所议之事，估计不是鲁国是否参战，而更可能是让鲁国帮忙照应一下山东局势，这才更符合逻辑。

        因此综上，我认为《说苑》关于此事的阴谋论观点并不能站住脚，因此此处的复述我依然是按照《东周列国志》的原著内容。即齐桓公献捷鲁周公庙没有什么阴谋，就是此时处于齐鲁蜜月期，于是就来增进一下双方友谊。

（2）刘向与息夫人

        刘向的确是一位大文学家，但其应该不算是一位纯粹的史学家。其有时会为了增强自己观点说服力而讲一些和历史出入极大的历史故事。例如其所著《列女传》中关于息妫的结局写的是息妫被虏到楚国后，楚王为了羞辱息侯，让息侯守楚都城门。一日息妫趁着楚王出游，潜出王宫私会息侯，然后双双殉情。

        〖山录||《列女传·息君夫人》——夫人者，息君之夫人也。楚伐息，破之。虏其君，使守门。将妻其夫人，而纳之于宫。楚王出游，夫人遂出见息君，谓之曰：“人生要一死而已，何至自苦！妾无须臾而忘君也，终不以身更贰醮。生离于地上，岂如死归于地下哉！”乃作诗曰：“谷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皦日。”息君止之，夫人不听，遂自杀，息君亦自杀，同日俱死。楚王贤其夫人，守节有义，乃以诸侯之礼合而葬之。君子谓夫人说于行善，故序之于诗。夫义动君子，利动小人。息君夫人不为利动矣。诗云：“德音莫违，及尔同死。”此之谓也。颂曰：楚虏息君，纳其适妃，夫人持固，弥久不衰，作诗同穴，思故忘新，遂死不顾，列于贞贤。〗

        这个说法虽然满足了刘向对女子贞顺的要求，但其却和《左传》《史记》等记载完全相悖，且逻辑上也难以说得通。毕竟楚文王又不是憨子，虽然不杀息侯，但也绝对不会让一个怀着灭国夺妻之恨的人去守楚国首都的城门，楚文王再是自信也不能自信到这个程度；且息侯之前并未得罪过楚王，只是因为嫂子太迷人，楚王才灭息夺妻，楚王个人对息侯并无刻骨仇恨，夺妻夺国之后根本犯不着再另设法去羞辱息侯。

        当然，秦汉时倒是有一个和这个故事中夺妻守门情节有点像的历史事件，就是魏王豹守门被杀之事。不过这个历史事件与《列女传》此处情节的差别还是很大的。

        ——首先，与息妫不同，魏王豹之妻薄姬并不出众，刘邦也并不喜欢，因此后来刘邦尝过鲜后就扔一边了，不过是此女天命所归，所以才能一发入魂，最后又阴差阳错的靠着儿子文帝一朝翻身，成就了传奇故事。

        ——其次，魏王豹被刘邦安排守荥阳的城门，这是因为魏王豹曾背叛刘邦，二人是有私怨的。但息侯并没有背叛楚王，楚王与息侯并无私怨，因此犯不着搞这种颇有风险的行为艺术。

        ——再次，刘邦并没有放任魏王豹守城门，荥阳一被围，魏王豹就被趁乱弄死了，根本没给他搞事的机会，不过息侯在列女传这个故事中是完全不受监管的，这也是其能趁着楚王出游时偷家的原因。

        《列女传》关于息妫的这个故事虽然历史罢搁太多，但我认为相比于《东周列国志》中息侯的结局，《列女传》中的这个安排更具有历史美感，因此复述时我将息侯的结局就换成了《列女传》的息侯结局，不过为了消弭历史罢搁我就将结局改成了：

        息妫与息侯投河殉情，但息侯弥留之际，不愿爱妻同死，于是拼力又将息妫推上了岸，然后自己被旋涡卷入河中，不幸身亡。然后赶到的楚王紧紧拉住了息妫，不让她再寻死，等到息妫冷静下来之后，因不愿息侯枉死，于是放弃了死志，同意嫁给楚王，但却要求为“息妫”立一衣冠冢，以与息侯同葬，楚王更加喜欢这个倔强女孩了，于是一口答应，但为避讳，墓主名字刻的是息妫的诨号“桃花夫人”。至此那位息妫就彻底死了，而活下来的乃是春秋著名女政治家楚妫……

一、北燕求援

（1）戎狄蛮夷

        东周诸国，地处中原，适宜居住，且土地肥沃，物阜民丰。人民生活水平远高于四方蛮荒之夷，但也因此时常遭到蛮荒野人的觊觎。而此时周室世衰，天子无力护佑华夏，因此中原诸国同时受到荆蛮、北戎、西狄、东夷等外族的虎视眈眈，其中荆蛮和北戎势力较强，对中原的危害也较大，尤其是荆蛮楚国，已经可以与东周诸国分庭抗礼，纵是东周强国齐也不敢与楚轻启战端。

        而此时北戎之中有一强族，名为山戎，盘踞于令支古国。其西南威临北燕，东南则与齐国隔海相望。山戎仗着自身地势险要，又有神速骑兵，故时常劫掠中原。到齐僖公时，山戎更是屡次经燕南下，以犯齐界〖山注|| 原著关于山戎令支的位置是设定在齐燕之间，即山戎西部靠燕国，东南邻齐国。但我根据地图分析，认为山戎的老窝令支应该并不和齐国接壤，否则这一战很多地方说不通。查了一下资料，的确不接壤，因此复述时改成了东南向与齐国隔海相望。而周桓王十四年的北戎掠齐攻击的应该是齐国西部，应该并不是山戎从老窝令支直接东南向攻击，而是绕到齐国西面攻击，双方应该不通直路，否则齐桓直接打令支就行了，没必要过燕。〗。

（2）北戎之患

        周桓王十四年（鲁桓公六年，齐僖公二十五年，郑庄公三十八年，元始前706年），山戎侵齐，天子大衰不能御辱于外。故郑庄公遂显小霸之姿，以护华夏，立派郑世子忽援齐破戎，而世子忽不辱使命巧计破敌，使山戎大败亏输，至此山戎大军不敢再轻易南下齐境。至齐桓公之时，齐国在管仲的治理之下，国力蒸蒸日上。齐桓霸业小成，山戎更不敢轻易来犯，于是只得选择西进侵伐北燕。

        周惠王十三年（鲁庄公三十年，齐桓公二十二年，燕庄公二十七年，元始前664年），山戎主亲率戎兵万骑，西掠北燕，而此时北燕只是小国，尚无后世战国七雄之姿，根本无法抵挡山戎凶锋，故燕庄公只得向东土霸主齐桓公求援〖山注|| 至于历史上齐与北燕此时的关系，感觉应该是一种交道不多的状态。以周桓王十四年的北戎掠齐为例，齐国是向鲁国和郑国求援，而没有提燕国。因此感觉两国此时可能比较生疏。至于齐僖公联合燕国的伐纪会战中的燕，指的应该是南燕国。〗。

        齐桓公得信后，立刻问管仲是否要出兵援救。管仲进言，让齐桓公抓住机会赶紧援燕破戎，理由有三：

        ——齐侯图伯，为诸侯会盟之主，而攘除外患正是盟主之责。

        ——齐侯霸业初成，还没有积下存亡兴灭之德，正好可趁此机会广施威德，以使诸侯心服。

        ——齐侯欲成就不世霸业，则必要伐楚；而若欲伐楚则必先定戎，否则南下伐楚之时，北戎趁机南侵，则齐国险矣。只有先使北戎之患得熄，才可专心应对南蛮荆楚。

        齐桓公闻管仲之言后连连称善，立刻点齐兵马，准备发兵西北，援救燕国，以逐山戎。

（3）南燕北燕

        由于燕国的春秋史料太少，因此《东周列国志》原著对于春秋燕国的戏份安排十分勉强，仔细比对可以发现，原著中的“燕国”事迹很多其实是“南燕”之事。而这就引出了春秋历史上的一个谜案——春秋上记载的燕国究竟哪些是南燕，哪些是北燕。

        在齐桓援燕前，燕国的事迹在《春秋左传》中共记有五处。但经后世考证，认为史料上的此“燕”应该是指南燕国，而非北燕国（即战国燕）。因为北燕国距离周、郑、宋、卫几国太远了，本来就国弱，防御北戎就已经非常吃力了，怎么还会屡次超长距离跨国南下远征，以其表现出来的国力，如果真这么做了，估计早被人趁着远征时给抄老窝了。因此之前原著提出的燕国应该是南燕国，而不是后来的战国燕。

        ——鲁隐公五年，燕国援卫伐郑〖山录||《左传·隐公五年》——四月，郑人侵卫牧，以报东门之役。卫人以燕师伐郑。郑祭足、原繁、洩驾以三军军其前，使曼伯与子元潜军军其后。燕人畏郑三军，而不虞制人。六月，郑二公子以制人败燕师于北制。君子曰：“不备不虞，不可以师。”〗。

        ——鲁桓公十二年，鲁桓公为了对付情敌郑昭公，于谷丘会盟燕国和宋国〖山录||《左传·桓公十二年》——秋七月丁亥，公会宋公、燕人盟于谷丘。〗。

        ——鲁桓公十三年，齐僖公联合宋卫燕伐纪，却败于鲁郑之援〖山录||《左传·桓公十三年》——十有三年春二月，公会纪侯、郑伯。己巳，及齐侯、宋公、卫侯、燕人战。齐师、宋师、卫师、燕师败绩。〗。

        ——鲁桓公十八年，王子克政变失败，逃亡燕国〖山录||《左传·桓公十八年》——周公欲弑庄王而立王子克。辛伯告王，遂与王杀周公黑肩。王子克奔燕。〗。

        ——鲁庄公十九年，周王室爆发五大夫之乱，燕联宋卫讨伐周惠王，立王子颓为天子〖山录||《左传·庄公十九年》——秋，五大夫奉子颓以伐王，不克，出奔温。苏子奉子颓以奔卫。卫师、燕师伐周。冬，立子颓。〗。

        因为南燕北燕这两个燕国，此时都只是小弱国，因此当时的史官对于南燕北燕并不关注，所以史料很不充足，且没有区分两燕，而这就给后世史家留下了一个不小的麻烦。比如后世不少人认为《史记·卷三十四燕召公世家》中的燕庄公十六年，五大夫之乱中，燕国联宋卫伐周惠王的事迹应该就是太史公误将南燕当做北燕。

        理由是：一则北燕距离洛邑太远了，难以成行；二则齐桓称霸后为周惠王出头，清算五大夫之乱中的附逆诸侯，宋卫被齐桓锤得亲妈都不认识了，怎么到了燕，不仅无私援助，事后还赠送大量土地。要知道后来齐国援卫时，齐桓可是等到卫国亡国后，甚至连新君卫戴公也薨逝后，才施施然的出兵，完全没有援燕时的这么积极。恐怕唯一的解释就是此燕非彼燕，五大夫之乱中的附逆燕国是南燕，而不是此时齐桓援燕中的北燕。

        因此后世不少人认为《春秋》中凡是“燕”指的就是南燕国，至于召公所立的北燕国在《春秋》中是记载为“北燕”〖山录||《读史方舆纪要·历代州域形势》（清·顾祖禹）——《春秋传》凡称燕者皆南燕，而召公所封之燕，则曰北燕。〗。不过对于《左传》中的“燕”仍有疑虑，其中很多地方的“燕”更像是北燕国，就比如此次的齐桓援燕，结合其他文献，指的更像是北燕。因此我此处是按照北燕复述，即齐桓援助的是北燕。

        话说山戎乃北戎之一种，国于令支，亦曰离支。其西为燕，其东南为齐鲁，令支界于三国之间，恃其地险兵强，不臣不贡，屡犯中国。先时曾侵齐界，为郑公子忽所败。至是闻齐侯图伯，遂统戎兵万骑，侵扰燕国，欲绝其通齐之路。燕庄公抵敌不住，遣人走间道告急于齐。

        齐桓公问于管仲，管仲对曰：“方今为患，南有楚，北有戎，西有狄，此皆中国之忧，盟主之责也。即戎不病燕，犹思膺之；况燕人被师，又求救乎？”桓公乃率师救燕。

二、齐桓援燕

（1）路遇鲁侯

        周惠王十三年（鲁庄公三十年，齐桓公二十二年，燕庄公二十七年，元始前664年）冬，准备妥当的齐桓公兵伐山戎。不过此时齐国直接北上之路不通，因此齐军先向西借道鲁境，然后再北上燕国。齐鲁之间虽有颇多龃龉，但华夏一体，大义当先，因此鲁庄公听闻齐桓公为了御戎援燕，需要借道鲁国后，不仅立刻同意，还亲自带人在济水与齐桓公相见，询问是否需要鲁国一同出兵。齐桓公心头大暖，本想答应，但见鲁庄公脸色极差，一幅病恹恹的状态，担心其身体病衰，不能劳顿，遂大手一挥，婉拒鲁侯远行之请，自言齐一国即可。鲁庄公也没有逞能，于是二侯互道平安后，依依而别〖山录||《左传·庄公三十年》——冬，公及齐侯遇于鲁济。齐人伐山戎。……冬，遇于鲁济，谋山戎也，以其病燕故也。〗。

        因为没有找到更详细的资料，因此我不太清楚齐军援燕时为什么要过鲁境，毕竟鲁国在南，燕国在北。翻看《左传》，上面只记载鲁庄公与齐侯相遇，但没有写明是齐军路过时与齐侯相见，还是齐侯出发前先来鲁国与鲁侯商议后回去才带着齐军出发北上。

        当然，我有一个猜测性的解释，也许当时直接北上尚无通路，因此要先往西再北上。不过我没有找到关于当时道路网的资料，因此无法验证。之后我又查了一下资料，倒是有人研究过这个问题，但其结论是这个“援燕伐戎”中的燕国也是指的南燕。这一点我并不赞同，毕竟令支、孤竹都是有文献支撑的地名，综合历来文献分析，两地是在北燕附近，而如果齐桓公是援救南燕，怎么也打不到那里。

（2）山戎暂退

        当齐军将要兵至蓟门关时，山戎闻讯，急报于山戎主。山戎主名为密卢，又因盘踞令支，因此被称为令支子密卢。此时山戎已肆虐燕境两月有余，掳劫财宝子女不可胜计，又闻齐军势大，因此密卢决定见好就收，撤兵回国。

        燕国之围遂解，燕庄公亲自出蓟门关迎接齐侯。但当齐桓听说戎兵已退时，管仲进言，山戎此次未受损失，还劫获颇丰，若等到山戎消化完此次战果，必实力大增，因此齐国应当直捣戎穴，除此一患。齐侯闻言称善，决定原地整顿兵马，不日直捣戎巢，以绝此患。燕庄公闻之大喜，遂请愿率燕军为先锋，为齐军开路。

（3）借兵无终

        但齐桓公认为，燕军已苦战数月，人困马乏，不宜再战，故让燕军作为后军当个气氛组壮壮声势就行了，燕庄公自然愿意，连连称善。但此次行军不同以往，需要深入不毛直捣戎穴，但大军却缺少向导。而燕国这么多年与北戎作战大都只是被动防守。只求自保之下，很少有主动伐戎的经历，因此少有人熟悉去令支戎穴的道路。

        于是燕庄公提议，可以去附近的无终国借兵。无终国是由北狄建立，虽与山戎同源，但一直心慕王化，故后内附于华夏，得封为子，其首领因此被华夏诸侯称为无终子。且无终子时常与燕晋等华夏诸侯往来，可以信任〖山录||《左传·襄公四年》——无终子嘉父使孟乐如晋。〗。于是齐桓公遂出大批金帛，以雇佣无终国两千骑兵作为前军向导。

        师过济水，鲁庄公迎之于鲁济。桓公告以伐戎之事，鲁侯曰：“君剪豺狼，以靖北方，敝邑均受其赐，岂惟燕人？寡人愿索敝赋以从。”

        桓公曰：“北方险远之地，寡人不敢劳君玉趾。若遂有功，君之灵也。不然，而借兵于君未晚。”

        鲁侯曰：“敬诺。”桓公别了鲁侯，望西北进发。

        却说令支子名密卢，蹂躏燕境，已及二月，掳掠子女，不可胜计。闻齐师大至，解围而去。

        桓公兵至蓟门关，燕庄公出迎，谢齐侯远救之劳，管仲曰：“山戎得志而去，未经挫折，我兵若退，戎兵必然又来。不如乘此伐之，以除一方之患可也。”

        桓公曰：“善。”

        燕庄公请率本国之兵为前队。桓公曰：“燕方经兵困，何忍复令冲锋？君姑将后军，为寡人声势足矣。”

        燕庄公曰：“此去东八十里，国名无终，虽戎种，不附山戎，可以招致，使为向导。”桓公乃大出金帛，遣公孙隰朋召之。无终子即遣大将虎儿斑，率领骑兵二千，前来助战。桓公复厚赏之，使为前队。

三、蚁壤得泉

（1）葵兹筑关

        周惠王十三年（鲁庄公三十年，齐桓公二十二年，燕庄公二十七年，元始前664年）冬，万事俱备后，大军开拔，行约两百多里地时到达葵兹，齐桓公发现此地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于是令士卒在此地筑关御守。筑成之时，齐军休兵三日。然后在葵兹关中留下一半的辎重，以减少队伍的后勤负担，并命鲍叔牙负责看管转运，以保障后方的安全〖山录||《国语·齐语》——筑葵兹、晏、负夏、领釜丘，以御戎、翟之地，所以禁暴于诸侯也。〗。

（2）凫之山寨

        大军再次开拔，令支子密卢闻讯，立刻于地势险要的凫之山谷设伏。齐桓前军的无终骑兵果然中计被围，但好在最后坚持到了齐军大部队，才成功突围。待齐军拿下凫之山，齐桓公见此山险要，于是就率大军在凫之山上结寨。战车置于山下，结成车城，派重兵把守，以防戎兵劫下山要道〖山录||《管子·大匡》——桓公乃北伐令支，下凫之山。〗。

        次日，令支子果亲率万骑冲寨，妄图夺回凫之山。而齐军则以逸待劳，据守车城。戎兵几次冲锋均告失败，于是令支子命大军佯撤，实则伏兵于谷中。而管仲则将计就计，打开车城，令无终骑兵追击，然后让齐军在后缓行。当无终骑兵即将到达埋伏地点时，管仲忽然鸣金令无终骑兵收兵。此时戎兵见无终骑兵正在撤出包围圈，不甘之下，只得命人杀出，打算彻底留下剩余的无终骑兵。管仲见令支中计，立刻命后面的齐军杀出，直接给山戎来了个中心开花。之后齐军前后夹击左右开弓，一举大败戎主，迫使戎兵仓皇而逃。

（3）观蚁掘泉

        戎兵大败后，为防齐军追击，就在齐军必经之路，凫之山外的谷口处设卡，用木石堵塞路口，还在木石后挖掘大量壕沟坑堑，并派驻重兵把守。同时为使齐军自退，戎主更是命人在濡水上游筑坝，以截断齐军饮水。之后令支主仍觉得不保险，遂又遣人携礼去孤竹国求援。

        齐桓得知军中缺水，而凫之山外的谷口易守难攻，此时被山戎固守，一时难以突破。于是立刻命众人相商对策。齐大夫公孙隰朋进言，山中有蚂蚁，说明必有水源，因此可以寻找蚁穴，然后挖掘，即可找到水源。另外现在是冬季，蚂蚁会搬家到山之阳，可以让军士去山之阳寻找蚁穴，然后挖掘即可。不久，齐军果然在山腰蚁壤处掘得泉水。齐桓大喜，连连夸赞公孙隰朋，并心情大好的将此泉命名为圣泉〖山录||《韩非子·说林》——行山中无水，隰朋曰：蚁冬居山之阳，夏居山之阴，蚁壤一寸而仞有水。乃掘地，遂得水。〗。

        约行将二百里，桓公见山路逼险，问于燕伯。燕伯曰：“此地名葵兹，乃北戎出入之要路也。”桓公与管仲商议，将辎重资粮，分其一半，屯聚于葵兹。令士卒伐木筑土为关，留鲍叔牙把守，委以转运之事。休兵三日，汰下疲病，只用精壮，兼程而进。

        却说令支子密卢闻齐兵来伐，召其将速买计议。速买曰：“彼兵远来疲困，乘其安营未定，突然冲之，可获全胜”。密卢与之三千骑。速买传下号令，四散埋伏于山谷之中，只等齐兵到来行事。

        虎儿斑前队先到，速买只引百余骑迎敌，虎儿斑奋勇，手持长柄铁瓜锤，望速买当头便打。速买大叫：“且慢来。”亦挺大杆刀相迎。略斗数合，速买诈败，引入林中，一声呼哨，山谷皆应，把虎儿斑之兵，截为二段。虎儿斑死战，马复被伤，束手待缚。

        恰遇齐侯大军已到，王子成父大逞神威，杀散速买之兵，将虎儿斑救出，速买大败而去。虎儿斑先领戎兵，多有损折，来见桓公，面有愧色。桓公曰：“胜负常事，将军勿以为意”。乃以名马赐之，虎儿斑感谢不已。

        大军东进三十里，地名伏龙山，桓公和燕庄公结寨于山上，王子成父、宾须无立二营于山下。皆以大车联络为城，巡警甚严。

        次日，令支子密卢亲自带领速买，引著骑兵万余，前来挑战。一连冲突数次，皆被车城隔住，不能得入。延至午后，管仲在山头望见戎兵渐渐稀少，皆下马卧地，口中谩骂，管仲抚虎儿斑之背曰：“将军今日可雪耻也”。虎儿斑应诺，车城开处，虎儿斑引本国人马飞奔杀出。

        隰朋曰：“恐戎兵有计”。管仲曰：“吾已料之矣。”即命王子成父率一军出左，宾须无率一军出右，两路接应，专杀伏兵。

        原来山戎惯用埋伏之计，见齐兵坚壁不动，乃伏兵于谷中，故意下马谩骂，以诱齐兵。虎儿斑马头到处，戎兵皆弃马而奔。虎儿斑正欲追赶，闻大寨鸣金，即时勒马而回。密卢见虎儿斑不来追赶，一声呼哨，招引谷中人马，指望悉力来攻，却被王子成父和宾须无两路兵到，杀得七零八落，戎兵又大败而回，干折了许多马匹。

        速买献计曰：“齐欲进兵，必由黄台山谷口而入。吾将木石擂断，外面多掘坑堑，以重兵守之，虽有百万之众，不能飞越也。伏龙山二十余里皆无水泉，必仰汲于濡水。若将濡流坝断，彼军中乏水饮，必乱，乱则必溃。吾因溃而乘之，无有不胜。一面再遣人求救于孤竹国，借兵助战，此万全之策也。”密卢大喜，依计而行。

        却说管仲见戎兵退后，一连三日不见动静，心下怀疑，使谍者探听。回言：“黄台山大路已断塞了。”管仲乃召虎儿斑问曰：“尚有别径可入否？”虎儿斑曰：“此去黄台山不过十五里，便可以直捣其国，若要寻别径，须从西南打大宽转，由芝麻岭抄出青山口，复转东数里，方是令支巢穴。但山高路险，车马不便转动耳”。正商议间，牙将连挚禀道：“戎主断吾汲道，军中乏水，如何？”虎儿斑曰：“芝麻岭一派都是山路，非数日不到，若无水携载，亦自难往。”

        桓公传令，教军士凿山取水，先得水者重赏。公孙隰朋进曰：“臣闻蚁穴居知水，当视蚁蛭处掘之。”军士各处搜寻，并无蚁蛭，又来禀复。隰朋曰：“蚁冬则就暖。居山之阳；夏则就凉，居山之阴。今冬月，必于山之阳，不可乱掘。”军士如其言，果于山腰掘得水泉，其味清洌。桓公曰：“隰朋可谓圣矣。”因号其泉曰圣泉，伏龙山改为龙泉山。

四、大破令支

        周惠王十三年（鲁庄公三十年，齐桓公二十二年，燕庄公二十七年，元始前664年）冬，齐桓公依隰朋之言，于蚁壤中掘得泉水，此时大军水源充足，于是再次发动攻势，齐桓命一支奇兵跟随无终向导沿小路绕过谷口潜出群山突袭令支。而大军主力则走大路，在凫之山外的谷口与戎兵对峙，以吸引戎主的注意，从而掩护小路奇兵潜出。

        在经过数日对峙后，走小路的齐军突然杀到令支，而守凫之山外谷口的戎兵闻讯后大乱，误以为齐军主力已经潜出，自己对面的只是佯兵，于是赶紧回师援救。齐桓公大喜立刻命大军进攻谷口，每个士卒随身携带一囊土石，进攻路上遇坑填土，遇塞开路，很快齐军主力就通过谷口杀到令支。两军汇合后，戎兵大乱，首尾不能相顾，而齐军则越战越勇，狂飙突进。最后戎主不敌，只得仓皇而走，疯狂的向东边的孤竹国逃窜。

        齐桓公占领令支时不断严明军纪，严禁齐军杀降扰民。令支的戎人得知后，皆心悦诚服，纷纷前来归降齐军。齐桓占领令支后，闻东逃的令支主竟被孤竹主收容，勃然大怒，遂派使者申饬，并下令休兵，整军备战，若孤竹不识相，就准备继续东伐孤竹。

        孤竹也是山戎之国，相传商时就已立国，商末孤竹二君伯夷叔齐争相让位，相持不下时忽闻周文王仁德，遂同去周国养老，却不承想不久文王去世，而武王起兵伐纣。二君认为此乃以暴易暴之举，实非仁之道，遂冒死拦驾进谏。姜太公知二人贤德，于是命人不得伤害，放二人离开。后武王伐纣功成，二君大恸，坚持义不食周粟，最终饿死于首阳山。孤竹之人闵二君之义，遂绝与周之往来。

        冬去春来，镇守葵兹关的鲍叔牙派人运来军需物资。本来齐军想要春节前回师凯旋，但前往孤竹交涉的使者返回告知，孤竹主不仅拒不交出令支残党，还胆敢申饬污蔑齐侯迫害戎人。齐桓公闻言大怒，于是修整完毕的齐军立刻开拔，讨伐孤竹。而出发前齐桓公又特意从令支国戎人中选拔千人，加入无终骑兵，以补充无终损失，无终骑兵则继续作为前军兼向导。

        军中得水，欢呼相庆。密卢打听得齐军未尝乏水，大骇曰：“中国岂有神助耶？”速买曰：“齐兵虽然有水，然涉远而来，粮必不继。吾坚守不战，彼粮尽自然退矣。”密卢从之。

        管仲使宾须无假托转回葵兹取粮，却用虎儿斑领路，引一军取芝麻岭进发，以六日为期；却教牙将连挚，日往黄台山挑战，以缀密卢之兵，使之不疑。如此六日，戎兵并不接战。管仲曰：“以日计之，宾将军西路将达矣，彼既不战，我不可以坐守。”乃使士卒各负一囊，实土其中，先使人驾空车二百乘前探，遇堑坑处，即以土囊填满。大军直至谷口，发声喊，齐将木石搬运而进。

        密卢自以为无患，日与速买饮酒为乐。忽闻齐军杀入，连忙跨马迎敌，未及交锋，戎兵报：“西路又有敌军杀到。”速买知小路有失，无心恋战，保著密卢望东南而走。宾须无追赶数里，见山路崎岖，戎人驰马如飞，不及而还。马匹器仗，牛羊帐幕之类，遗弃无算，俱为齐有。夺还燕国子女，不可胜计。

        令支国人，从未见此兵威，无不箪食壶浆，迎降于马首，桓公一一抚慰，吩咐不许杀戮降夷一人，戎人大悦。桓公召降戎问曰：“汝主此去，当投何国？”降戎曰：“我国与孤竹为邻，素相亲睦，近亦曾遣人乞师未到，此行必投孤竹也！”

        桓公问孤竹强弱并路之远近，降戎曰：“孤竹乃东南大国，自商朝便有城郭。从此去约百余里，有溪名曰卑耳，过溪便是孤竹界内，但山路险峻难行耳。”桓公曰：“孤竹党山戎为暴，既在密迩，宜前讨之。”适鲍叔牙遣牙将高黑运干糒五十车到，桓公即留高黑军前听用。于降戎中挑选精壮千人，付虎儿斑帐下，以补前损折之数，休兵三日，然后起程。

五、证霸卑耳

（1）悬车束马

        周惠王十四年（鲁庄公三十一年，齐桓公二十三年，燕庄公二十八年，元始前663年）春，孤竹不顾齐桓公的劝告，悍然收留令支逆贼，齐桓大怒，兵伐孤竹。孤竹位于令支东侧，中有险山卑耳阻隔。因此齐军若想讨伐孤竹就必须先翻过卑耳山。但大军开拔不过十里，就发现卑耳山山势难行，一路上怪石嶙峋不说，还有大量竹木挡路，即使齐军行军时不得不悬车束马，但也是险情不断，路途艰难〖山录||《管子·封禅》——束马悬车，上卑耳之山〗。

        于是管仲命人借卑耳山上茂盛的竹木，烧山崩石，凿山开道。而为了加快进度，管仲再次发动技能制作跋符《上山歌》和《下山歌》。上山时给齐军叠加跋符《上山歌》，轮转如飞；下山时给齐军叠加跋符《下山歌》，如履平地。齐桓公大奇，于是管仲解释道：“凡人劳其形者疲其神，悦其神者忘其形。作歌以教军夫，乐而忘倦，遂有兼程之功。”齐桓闻言连连夸赞。

        逢山开路之后，齐军行军果然顺畅，但即将翻过卑耳山时，齐军再次停滞，原来前面必经之路是“一线天”，即两处绝壁，中间只容单骑，无法过车。桓公于是带管仲登上卑耳山巅，俯视查看，果然此地只此一道，旁无它途，无法绕路；而此路两侧绝壁光秃，亦无法烧山崩石；而若着人直接凿山开路，则工程量太大，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完成；可若弃车前行，又恐难制敌戎。

（2）智识俞儿

        正当众人踌躇之时，齐桓公在恍惚间忽见一线天中出现一兽人，只见其身高一尺有馀，赤双脚，穿朱衣，戴玄冠。而此兽人见齐桓公后并不慌张，而是向着齐桓三拱揖，然后右手提起衣服，在石壁中间疾驰而去〖山录||《管子·小问》——桓公北伐孤竹，未至卑耳之溪十里，闟然止，瞠然视，援弓将射，引而未敢发也，谓左右曰：“见是前人乎？”左右对曰，“不见也。”公曰：“事其不济乎？寡人大惑。今者寡人见人长尺而人物具焉：冠，右祛衣，走马前疾。事其不济乎？寡人大惑。岂有人若此者乎？”〗。

        齐桓公大惊，忙问左右，但左右皆言未见任何异象。管仲大奇，于是询问齐桓公所见之物，等听完桓公的描述后，管仲大喜道：“风伯为驭兮俞儿操竿，此乃北方登山之神，名曰‘俞儿’，非霸王之主不得见。其拱手作揖意为请君放心前进；提衣前行意为前方有水；右手提衣意为右侧水深左侧水浅。”〖山录||《管子·小问》——管仲对曰：“臣闻登山之神有俞儿者，长尺而人物具焉。霸王之君兴，而登山神见。且走马前疾，道也。祛衣，示前有水也。右祛衣，示从右方涉也。”至卑耳之溪，有赞水者曰：“从左方涉，其深及冠；从右方涉，其深至膝。若右涉，其大济。”〗

        众人将信将疑，于是齐桓公立刻派遣斥候探路，果然尽如管仲所言，前方不到五里就是卑耳溪，本应深不可渡，但不知为何，左行三里处，溪水忽然变浅，竟没不过膝盖。齐桓公大喜，立时相信了管仲之言，遂留下车辆，只带军马渡过一线天翻山而过〖山录||《管子·小问》——桓公立拜管仲于马前曰：“仲父之圣至若此，寡人之抵罪也久矣。”管仲对曰：“夷吾闻之，圣人先知无形。今已有形，而后知之，臣非圣也，善承教也。” 〗。

（3）渡卑耳溪

        齐军终于翻过卑耳山，行至卑耳山脚下的卑耳溪畔。根据情报，过了卑耳溪就是绵延三十里相互连络的三座大山，分别叫做团子山，马鞭山与双子山——相传原为孤竹国君与伯夷叔齐的陵墓，后众人感念其高义，数百年来，主动为陵墓加盖封土，使陵墓封土不断加高，最后在日积月累之下竟成高山——而过了三山，再过二十五里就是孤竹城。

        于是齐桓下令兵分两路，一路齐军用竹子和藤蔓制作竹筏，从右路正面渡河，吸引火力；而另一路跟随无终骑兵从左路涉水渡河，涉水渡河速度快，左路军渡河后可出其不意快速夺取团子山〖山录||《管子·小匡》——至于西河，方舟投柎，乘桴济河，至于石沈，县车束马，逾大行与卑耳之貉。〗。

        行动开始，右路齐军竹筏渡河，前军上岸之时，孤竹国元帅带兵五千前来围剿，前军拼死杀敌，为后军争取时间，终于右路大军主力上岸，很快就击退了孤竹戎兵。等到孤竹戎兵回撤时却发现，团子山已被左路涉水渡河的齐军占领，结果戎兵在前后夹击下全军覆没，只有孤竹元帅逃至隐蔽处，改换装扮，冒充樵夫，才侥幸逃出。

（4）令支子亡

        周惠王十四年（鲁庄公三十一年，齐桓公二十三年，燕庄公二十八年，元始前663年）春，齐桓公于卑耳山巅遇登山之神俞儿，得证霸之兆。后齐军下山，果如神助，一举渡过卑耳溪，击穿孤竹沿河防线。孤竹军大乱死伤无数，孤竹元帅只得孤身逃回，但等到其逃到马鞭山军营时，却发现驻守将领竟是令支子。

        原来令支子投奔孤竹国后，就被收容并委以大任，此次就被安排把守东来要路。令支子见孤竹元帅竟全军覆没，立刻生了小觑之心，鄙夷讥讽道：“元帅屡胜之将，何以单身至此？”孤竹元帅大惭，欲索酒食和马匹返回国都求援，令支子却只给了一升炒麦和一匹跛马。孤竹元帅大恨，但此时势单力薄，只得吃完炒麦骑着跛马怀恨而去。

        孤竹国君见到只身逃回的孤竹元帅后，甚是讶异。但当听到戎兵全军覆没时，大惊失色，不知如何是好。此时极为怨恨令支子的孤竹元帅趁机进言，怂恿孤竹国君杀掉令支子，献于齐军以求和。孤竹国君听后连忙摇头，认为令支子与自己同源，并且是出于信任而投靠的自己；若背信弃义，以后还如何治理戎人。

        孤竹元帅看一计不成，就又出一计。说自己愿意诈降齐军，而让孤竹国君带人暂避于山上。然后自己设法获得齐军信任后，将其引至旱海陷阱处，若计划顺利，甚至可一举消灭齐军。孤竹国君听后感觉大善，立刻拨给孤竹元帅千骑，让其依计行事。

        此时孤竹国君并未注意，此计的一个关键被孤竹元帅有意略去了，就是如何设法获得齐军信任。虽然没有言明，但其实孤竹元帅已有定计，于是孤竹元帅立刻带兵直奔马鞭山。此时令支子正带领戎兵与齐军对峙，闻说孤竹援军到来，立刻前去迎接，谁曾想刚见到孤竹元帅，尚未寒暄，就被其一刀斩首。而令支子逃难带来的嫡系戎骑大惊，立刻前去搏命，但可惜有心算无心，很快就被斩杀殆尽。然后孤竹元帅立刻带上令支子及其亲信的首级前去齐军阵前诈降。

        再说密卢等行至孤竹，见其主答里呵，哭倒在地，备言：“齐兵恃强，侵夺我国，意欲乞兵报仇。”答里呵曰：“俺这里正欲起兵相助，因有小恙，迟这几日，不意你吃了大亏。此处有卑耳之溪，深不可渡。俺这里将竹筏尽行拘回港中，齐兵插翅亦飞不过。俟他退兵之后，俺和你领兵杀去，恢复你的疆土，岂不稳便？”大将黄花元帅曰：“恐彼造筏而渡，宜以兵守溪口，昼夜巡行，方保无事。”答里呵曰：“彼若造筏，吾岂不知？”遂不听黄花之言。

        再说齐桓公大军起程，行不十里，望见顽山连路，怪石嵯峨，草木蒙茸，竹箐塞路，有诗为证：盘盘曲曲接青云，怪石嵯岈路不分。任是胡儿须下马，还愁石窟有山君。

        管仲教取硫黄焰硝引火之物，撒入草树之间，放起火来，咇咇剥剥，烧得一片声响，真个草木无根，狐兔绝影，火光透天，五日夜不绝。火熄之后，命凿山开道，以便进车，诸将禀称：“山高且险，车行费力！”管仲曰：“戎马便于驱驰，惟车可以制之！”乃制上山下山之歌，使军人歌之。

        “上山歌”曰：山嵬嵬兮路盘盘，木濯濯兮顽石如栏。云薄薄兮日生寒，我驱车兮上山元。风伯为驭兮俞儿操竿，如飞鸟兮生羽翰，跋彼山巅兮不为难！

        “下山歌”曰：上山难兮下山易，轮如环兮蹄如坠。声辚辚兮人吐气，历几盘兮顷刻而平地。捣彼戎庐兮消烽燧，勒勋孤竹兮亿万世！

        人夫唱起歌来，你唱我和，轮转如飞。桓公与管仲隰朋等，登卑耳之巅，观其上下之势。桓公叹曰：“寡人今日知人力可以歌取也！”管仲对曰：“臣昔在槛车之时，恐鲁人见追，亦作歌以教军夫，乐而忘倦，遂有兼程之功！”桓公曰：“其故何也？”对曰：“凡人劳其形者疲其神，悦其神者忘其形！”桓公曰：“仲父通达人情，一至于此！”

        于是催趱车徒，一齐进发，行过了几处山头，又上一岭，只见前面大小车辆，俱壅塞不进。军士禀称：“两边天生石壁，中间一径，止容单骑，不通车辆！”桓公面有惧色，谓管仲曰：“此处倘有伏兵，吾必败矣！”

        正在踌躇，忽见山凹里走出一件东西来，桓公睁眼看之，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约长一尺有余，朱衣玄冠，赤著两脚，向桓公面前再三拱揖，如相迓之状，然后以右手抠衣，竟向石壁中间疾驰而去。

        桓公大惊，问管仲曰：“卿有所见乎？”管仲曰：“臣无所见！”桓公述其形状，管仲曰：“此正臣所制歌词中‘俞儿'者是也！”

        桓公曰：“俞儿若何？”管仲曰：“臣闻北方有登山之神，名曰‘俞儿'，有霸王之主则出见，君之所见，其殆是乎！拱揖相迓者，欲君往伐也；抠衣者，示前有水也；右手者，水右必深，教君以向左也！”

        髯翁有诗论管仲识“俞儿”之事，诗云：《春秋》典籍数而知，仲父何从识“俞儿”。岂有异人传异事，张华《博物》总堪疑。

        管仲又曰：“既有水阻，幸石壁可守，且屯军山上，使人探明水势，然后进兵！”探水者去之良久，回报：“下山不五里，即卑耳溪，溪水大而且深，虽冬不竭，原有竹筏以渡，今被戎主拘收矣，右去水愈深，不啻丈余，若从左而行，约去三里，水面虽阔而浅，涉之没不及膝！”桓公抚掌曰：“俞儿之兆验矣！”燕庄公曰：“卑耳溪不闻有浅处可涉，此殆神助君侯成功也！”

        桓公曰：“此去孤竹城，有路多少？”燕庄公曰：“过溪东去，先团子山，次马鞭山，又次双子山，三山连络，约三十里，此乃商朝孤竹三君之墓；过了三山，更二十五里，便是无棣城，即孤竹国君之都也。”

        虎儿斑请率本部兵先涉，管仲曰：“兵行一处，万一遇敌，进退两难，须分两路而行。”乃令军人伐竹，以藤贯之，顷刻之间，成筏数百，留下车辆，以为载筏，军士牵之。下了山头，将军马分为两队：王子成父同高黑引着一军，从右乘筏而渡为正兵；公子开方、竖貂随著齐桓公亲自接应。宾须无同虎儿斑引著一军，从左涉水而渡为奇兵，管仲同连挚随著燕庄公接应。俱于团子山下取齐。

        却说答里呵在无棣城中，不知齐兵去来消息，差小番到溪中打听，见满溪俱是竹筏，兵马纷纷而渡，慌忙报知城中，答里呵大惊，即令黄花元帅率兵五千拒敌，密卢曰：“俺在此无功，愿引速买为前部。”黄花元帅曰：“屡败之人，难与同事。”跨马径行。

        答里呵谓密卢曰：“西北团子山，乃东来要路，相烦贤君臣把守，就便接应，俺这里随后也到。”密卢口虽应诺，却怪黄花元帅轻薄了他，心中颇有不悦之意。

        却说黄花元帅兵未到溪口，便遇了高黑前队，两下接住厮杀。高黑战黄花不过，却待要走，王子成父已到，黄花撇了高黑，便与王子成父厮杀，大战五十余合，不分胜负。后面齐侯大军俱到，公子开方在右，竖貂在左，一齐卷上，黄花元帅心慌，弃军而走。五千人马，被齐兵掩杀大半，余者尽降。黄花单骑奔逃，将近团子山，见兵马如林，都打著齐、燕、无终三国旗号，乃是宾须无等涉水而渡，先据了团子山了。黄花不敢过山，弃了马匹，扮作樵采之人，从小路爬山得脱。

六、老马识途

（1）旱海绝地

        周惠王十四年（鲁庄公三十一年，齐桓公二十三年，燕庄公二十八年，元始前663年）春，齐军正带人与令支子对峙，正当齐桓公等人商议战术时，忽然听报敌营发生异动，于是带人出去观察，只见孤竹元帅带着几名亲信直奔齐营，刚到营前就俯身下跪，言说自己劝孤竹国主投降不成反被猜忌，于是就一怒之下带本部兵马前来投靠，而令支子带人阻拦，遂被自己一刀斩杀。齐桓公看着献上来的令支子首级，大喜，立刻同意了孤竹元帅的投靠，并许其为前锋向导指引齐军追击孤竹国主。

        此时获得信任的孤竹元帅立刻将准备好的情报告知齐侯，说孤竹国君此时已经带人向西逃窜，妄图投奔旱海砂碛西面的域外戎夷。齐军半信半疑，于是先直扑孤竹国首都，而孤竹国主果已不知取向。于是齐桓公让燕庄公带燕军驻守孤竹城，而自己则带齐军跟随孤竹元帅所部直奔孤竹国西面的旱海砂碛追击孤竹国主。

        但当齐军向西深入旱海后，才忽然发现失去了孤竹元帅所部的踪迹。原来此旱海，又谓之迷谷，乃砂碛绝地。此地无水草，又时时发冷风，一旦风沙刮起，则咫尺不辨，若误入迷谷，谷路纡曲难认，急不能出。更可怕的是瀚海昼夜温差大，到晚上气温极低，兼有毒蛇猛兽之患，若大军迷失在砂碛之中，纵千万人亦不得脱〖山录||《国语·齐语》——西服流沙西虞。〗。

（2）绝地逢生

        当齐军发现孤竹元帅所部的踪迹已被风沙覆盖，而派出的斥候小队也多不见踪影时，立刻知道可能中计了，于是就打算赶紧回撤，但可惜入眼处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平沙，根本无法判断方位，风沙吹过，印迹全无，已找不到来时之路。而一番折腾，齐军队列已是七断八续，不少军士走脱了队伍，迷失在了旱海之中，而眼看天将入夜，温度骤降，若再无应对之法，则可能真会全军覆没。

        危难之时，管仲急中生智，命人立刻尽力敲金击鼓，一则通过声音指引脱队的军士归队；二则夜晚毒兽横行，用军声喧闹驱赶毒兽。此法果然奏效，很快不少迷失的队伍闻声找到了大部队，清点人数，众将大都已归队。于是齐桓命众人屯扎一处，抱团取暖，勉强捱到了天明。

        天亮之后，管仲再次建言，无终骑兵中的马匹多为附近所产，可选择其中的老马，放任它们自己前行，则必然可以将我们带出绝地。齐桓立刻依计而行，无终骑兵挑出了几匹老马，解开缰绳，任其自行，而齐军则悄悄在后面跟随，果然很快大军就走出了绝地〖山录||《韩非子·说林》——管仲、隰朋从於桓公而伐孤竹，春往冬反，迷惑失道。管仲曰：老马之智可用也。乃放老马而随之，遂得道。〗。

        齐桓公大胜，进兵至团子山，与左路军马做一处列营，再议征进。

        却说密卢引军刚到马鞭山，前哨报道：“团子山已被齐兵所占。”只得就马鞭山屯扎。黄花元帅逃命至马鞭山，认做自家军马，投入营中，却是密卢。密卢曰：“元帅屡胜之将，何以单身至此？”黄花羞惭无极，索酒食不得，与以炒麦一升，又索马骑，与之漏蹄。黄花大恨，回至无棣城，见答里呵，请兵报仇。

        答里呵曰：“吾不听元帅之言，以至如此。”黄花曰：“齐侯所恨，在于令支，今日之计，惟有斩密卢君臣之首，献于齐君，与之讲和，可不战而退。”答里呵曰：“密卢穷而归我，何忍卖之。”

        宰相兀律古进曰：“臣有一计，可以反败为攻。”答里呵问：“何计？”兀律古曰：“国之北有地名曰旱海，又谓之迷谷，乃砂碛之地，一望无水草，从来国人死者，弃之于此，白骨相望，白昼常见鬼；又时时发冷风，风过处，人马俱不能存立，中人毛发辄死；又风沙刮起，咫尺不辨。若误入迷谷，谷路纡曲难认，急不能出，兼有毒蛇猛兽之患。诚得一人诈降，诱至彼地，不须厮杀，管取死亡八九，吾等整顿军马，坐待其敝，岂非妙计？”答里呵曰：“齐兵安肯至彼乎？”兀律古曰：“主公同宫眷暂伏阳山，令城中百姓，俱往山谷避兵，空其城市。然后使降人告于齐侯，只说：‘吾主逃往砂碛借兵。'彼必来追赶，堕吾计矣。”黄花元帅欣然愿往，更与骑兵千人，依计而行。

        黄花元帅在路思想：“不斩密卢之首，齐侯如何肯信？若使成功，主公亦必不加罪。”遂至马鞭山来见密卢。

        却说密卢正与齐兵相持未决，且喜黄花救兵来到，欣然出迎。黄花出其不意，即于马上斩密卢之首。速买大怒，绰刀上马来斗黄花。两家军兵，各助其主，自相击斗，互有杀伤。速买料不能胜，单刀独马，径奔虎儿斑营中投降，虎儿斑不信，叱军士缚而斩之。可怜令支国君臣，只因侵扰中原，一朝俱死于非命，岂不哀哉？

        史官有诗云：山有黄台水有濡，周围百里令支居。燕山卤获今何在，国灭身亡可叹吁！

        黄花元帅并有密卢之众，直奔齐军，献上密卢首级，备言：“国主倾国逃去砂碛，与外国借兵报仇。臣劝之投降不听，今自斩密卢之首，投于帐下，乞收为小卒。情愿率本部兵马为向导，追赶国主，以效微劳。”

        桓公见了密卢首级，不由不信，即用黄花为前部，引大军进发，直抵无棣，果是个空城，益信其言为不谬。诚恐答里呵去远，止留燕庄公兵一支守城，其余尽发，连夜追袭。黄花请先行探路，桓公使高黑同之，大军继后。已到砂碛，桓公催军速进。

        行了许久，不见黄花消息。看看天晚，但见白茫茫一片平沙，黑黯黯千重惨雾，冷凄凄数群啼鬼，乱飒飒几阵悲风。寒气逼人，毛骨俱悚，狂飙刮地，人马俱惊。军马多有中恶而倒者。

        时桓公与管仲并马而行，仲谓桓公曰：“臣久闻北方有旱海，是极厉害之处，恐此是也，不可前行。”桓公急教传令收军，前后队已自相失。带来火种，遇风即灭，吹之不燃。管仲保着桓公，带转马头急走。随行军士，各各敲金击鼓，一来以屏阴气，二来使各队闻声来集。

        只见天昏地惨，东西南北，茫然不辨。不知走了多少路，且喜风息雾散，空中现出半轮新月，众将闻金鼓之声，追随而至，屯扎一处。挨至天晓，计点众将不缺，止不见隰朋一人，其军马七断八续，损折无数。幸而隆冬闭蛰，毒蛇不出；军声喧闹，猛兽潜藏。不然，真个不死带伤，所存无几矣！

        管仲见山谷险恶，绝无人行，急教寻路出去。奈东冲西撞，盘盘曲曲，全无出路。桓公心下早已著忙。管仲进曰：“臣闻老马识途，无终与山戎连界，其马多从漠北而来，可使虎儿斑择老马数头，观其所往而随之，宜可得路也。”

        桓公依其言，取老马数匹，纵之先行，委委曲曲，遂出谷口。髯翁有诗云：蚁能知水马知途，异类能将危困扶。堪笑浅夫多自用，谁能舍己听忠谟？

        再说黄花元帅引齐将高黑先行，径走阳山一路，高黑不见后队大军来到，教黄花暂住，等候一齐进发，黄花只顾催趱，高黑心疑，勒马不行，被黄花执之，来见孤竹主答里呵。黄花瞒过杀密卢之事，只说：“密卢在马鞭山兵败被杀，臣用诈降之计，已诱齐侯大军，陷于旱海，又擒得齐将高黑在此，听凭发落。”

        答里呵谓高黑曰：“汝若投降，吾当重用。”高黑睁目大骂曰：“吾世受齐恩，安肯臣汝犬羊哉？”又骂黄花：“汝诱吾至此，我一身死不足惜，吾主兵到，汝君臣国亡身死，只在早晚，教你悔之无及！”黄花大怒，拔剑亲斩其首。真忠臣也！答里呵再整军容，来夺无棣城。

        燕庄公因兵少城空，不能固守，令人四面放火，乘乱杀出，直退回团子山下寨。

        再说齐桓公大军出了迷谷，行不十里，遇见一枝军马，使人探之，乃公孙隰朋也，于是合兵一处，径奔无棣城来。一路看见百姓扶老携幼，纷纷行走，管仲使人问之，答曰：“孤竹主逐去燕兵，已回城中，吾等向避山谷，今亦归井里耳。”管仲曰：“吾有计破之矣！”乃使虎儿斑选心腹军士数人，假扮做城中百姓，随著众人，混入城中，只待夜半举火为应。

七、大破孤竹

        周惠王十四年（鲁庄公三十一年，齐桓公二十三年，燕庄公二十八年，元始前663年）春，齐桓公依靠识途老马成功脱离旱海，之后立刻返回孤竹城，打算先和燕庄公汇合，再行打算。不过半路上才知道，昨晚孤竹国君趁着齐军陷入旱海绝地之机，带兵反攻孤竹城。燕庄公不敌，只得放火烧城，且战且退，此时已带兵退回团子山寨。而孤竹国君急于灭火并没有追击，如今正在组织人手重建。

        管仲闻之，立刻计上心来。遂命无终骑将挑选心腹戎人，先行混入城中。临行前，管仲暗授机要，密言等到黄昏之时，齐军会突然围城，城里面的无终骑就可寻机在城内放火破坏，从而里应外合，共破孤竹。无终骑将意会，待准备妥当后立刻领命而去，此时由于孤竹城中大乱且戎兵忙于重建，因此无终戎人们伪装后的潜入非常顺利。

        终于等到了黄昏时刻，齐军吃饱喝足后，管仲立刻定下了围三缺一之计，即命齐军只攻打西、南、东三门，留下北门不围，但在北门外的要道上，却设下重兵埋伏，以引戎兵入彀。很快攻城开始，孤竹国主未曾想到齐军这么快就逃脱了旱海，因此仓促之下，竟强征城中百姓守城，结果这反给潜入的无终骑将创造了接近城门的绝佳机会。

        果然，乔装成戎民的无终骑兵很快就被强征入伍，而部分人恰好混入了守城队伍。等到半夜守军松懈之时，无终骑将立刻让未守城的士兵在城内四处放火吸引注意，而等到孤竹元帅派人搜捕放火之人时，被安排在南门守城的无终骑将突然发难，带领手下夺下城楼，立刻打开南门，此时已经准备好的齐军立刻涌入孤竹城。

        孤竹国主一看大势已去，知道事不可为，遂立刻向北门逃去，但出了北门不到二里，就被齐军伏击，很快戎兵被灭，孤竹元帅被杀，国主被擒。次日，齐桓公入城，当众声明孤竹国主大罪，亲斩其首，悬于北门，以儆效尤〖山录||《管子·小匡》——北伐山戎，制泠支，斩孤竹，而九夷始听。〗。

        虎儿斑依计去后，管仲使竖貂攻打南门，连挚攻打西门，公子开方攻打东门，只留北门与他做走路，却教王子成父和隰朋分作两路，埋伏于北门之外，只等答里呵出城，截住擒杀。管仲与齐桓公离城十里下寨。

        时答里呵方救灭城中之火，招回百姓复业，一面使黄花整顿兵马，以备厮杀。是夜黄昏时候，忽闻炮声四举，报言：“齐兵已到，将城门围住。”黄花不意齐兵即至，大吃一惊，驱率军民，登城守望。延至半夜，城中四五路火起，黄花使人搜索放火之人，虎儿斑率十余人，径至南门，将城门砍开，放竖貂军马入来。

        黄花知事不济，扶答里呵上马，觅路奔走，闻北路无兵，乃开北门而去，行不二里，但见火把纵横，鼓声震地，王子成父和隰朋两路军马杀来，开方、竖貂、虎儿斑得了城池，亦各统兵追袭，黄花元帅死战良久，力尽被杀。答里呵为王子成父所获，兀律古死于乱兵之中。

        至天明，迎接桓公入城，桓公数答里呵助恶之罪，亲斩其首，悬之北门，以警戎夷。安抚百姓，戎人言高黑不屈被杀之事，桓公十分叹息，即命录其忠节，待回国再议恤典。

八、七雄基业

（1）燕得孤竹

        周惠王十四年（鲁庄公三十一年，齐桓公二十三年，燕庄公二十八年，元始前663年）春，齐桓公大破孤竹，尽灭敌戎，山戎之民大服，纷纷来归。燕庄公听闻齐桓公成功攻入孤竹城，立刻带兵来贺。而齐桓公不仅没有责备燕庄公守城不利之事，还将此次齐军攻下的令支、孤竹等足足五百里之地尽数交予燕国。燕庄公大为感动，一路相送。

        大功告成后，齐桓公并未挟恩求报，不仅谢绝了燕人的重礼答谢，并且立刻带领齐军原路返回，待取回车辆，带走葵兹关守军后，稍作休整就准备返回齐国。临行前，齐桓公再次谢绝了燕人的重礼报答，而是高举尊王攘夷大旗，将功劳尽数推给周天子，进而勉励燕庄公要重修燕召公之业，夹辅周室，报答天子〖山录||《史记·燕世家》——使燕共贡天子，如成周时职；使燕复修召公之法。〗。

（2）燕留雄基

        周惠王十四年（鲁庄公三十一年，齐桓公二十三年，燕庄公二十八年，元始前663年）夏，齐桓公班师回朝，而燕庄公心折于齐桓公的非凡气度，一路相随，将齐桓送出境后依然恋恋不舍，继续相送。而齐桓此次成功灭戎，兴致正高，亦是不察有异。不觉之间，竟使燕庄公入齐境五十余里。

        好在此时管仲反应过来，忙止住齐桓与燕庄。自古诸侯相送，不出境外，而诸侯送出境是只有天子才有的待遇。而此次齐桓公被平级诸侯送出境已经是严重的僭越了，燕庄公一时有些尴尬，毕竟自己只是想向齐桓公表达谢意，才一直相送，但不承想却让齐桓公处于不利境地。虽有心找补一二，但一时也想不出好办法。

        齐桓公见管仲和燕庄公束手无策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遂哈哈一笑，大手一挥，直接以此地为界，将边境到燕庄公所送之处共五十余里，尽数赠燕，以为谢过之意。如此则燕庄就不算是出境相送，而齐桓也就自然没有僭越天子礼数〖山录||《史记·齐世家》——燕庄公遂送桓公入齐境。桓公曰：“非天子，诸侯相送不出境，吾不可以无礼于燕。”于是分沟割燕君所至与燕，命燕君复修召公之政，纳贡于周，如成康之时。〗。

        燕庄公大惊，连忙推让，本来此次齐桓公不计回报的援助就已让燕国扩地五百里，如今不图回报不说，如何能再让齐国割地，于是坚持不受。齐桓公笑道，君定要我僭越天子乎？燕庄公一时语塞，只得在齐桓公的大笑中愧受此五十里齐土〖山录||《史记·燕世家》——燕君送齐桓公出境，桓公因割燕所至地予燕。〗。

        办完交割手续后，燕庄公自然不能再送，于是就于此处恭敬拜别齐桓公。齐桓公也并未埋怨燕庄公，而是洒脱的挥手而别。此时燕庄公是彻底拜服于齐桓公的胸襟气度，于是立刻命人在此地筑城，亲名之曰“燕留”，以纪齐桓公援燕之厚德〖山录||《史记正义·燕世家》 引 《括地志》 云： “燕留故城在沧州长芦县东北十七里，即齐桓公分沟割燕君所至地与燕，因筑此城，故名燕留。”〗。至此北燕国不仅一举扫除周边的山戎之患，还得扩地五百五十余里，后世燕国的七雄基业至此奠定。

        燕庄公闻齐侯兵胜入城，亦自团子山飞马来会。称贺已毕，桓公曰：“寡人赴君之急，跋涉千里，幸而成功，令支、孤竹，一朝殄灭，辟地五百里，然寡人非能越国而有之也，请以益君之封。”

        燕庄公曰：“寡人借君之灵，得保宗社足矣，敢望益地？惟君建置之！”桓公曰：“北陲僻远，若更立夷种，必然复叛，君其勿辞，东道已通，勉修先召公之业，贡献于周，长为北藩，寡人与有荣施矣。”燕伯乃不敢辞。

        桓公即无棣城大赏三军，以无终国有助战之功，命以小泉山下之田畀之，虎儿斑拜谢先归。

        桓公休兵五日而行，再渡卑耳之溪，于石壁取下车辆，整顿停当，缓缓而行。见令支一路荒烟余烬，不觉惨然，谓燕伯曰：“戎主无道，殃及草木，不可不戒。”

        鲍叔牙自葵兹关来迎，桓公曰：“饷馈不乏，皆大夫之功也！”又吩咐燕伯设戍葵兹关，遂将齐兵撤回。

        燕伯送桓公出境，恋恋不舍，不觉送入齐界，去燕界五十余里，桓公曰：“自古诸侯相送，不出境外，寡人不可无礼于燕君。”乃割地至所送之处畀燕，以为谢过之意。燕伯苦辞不允，只得受地而还，在其地筑城，名曰燕留，言留齐侯之德于燕也。燕自此西北增地五百里，东增地五十余里，始为北方大国。

        诸侯因桓公救燕，又不贪其地，莫不畏齐之威，感齐之德。史官有诗云：千里提兵治犬羊，要将职贡达周王。休言黩武非良策，尊攘须知定一匡。

九、献捷周公

        周惠王十三年（鲁庄公三十年，齐桓公二十二年，燕庄公二十七年，元始前664年）冬，齐桓公出兵援燕之时，需借道鲁国，在路过济水鲁国段时，提前通知鲁侯。鲁庄公听闻后，立刻出发在鲁济处等候齐军，以询问是否需要联合鲁军共同进退。齐桓公有感于鲁侯的拳拳之意，但认为此次远征伐戎，有可能要深入不毛，前途未卜，吉凶难料，而见鲁庄此时身体虚弱，难以远行劳顿，遂婉拒了鲁侯好意，以免连累盟友之体。鲁庄公自知天限将至，也就没有勉强硬撑，之后两侯互道珍重，依依相别〖山录||《左传·庄公三十年》——冬，公及齐侯遇于鲁济。……谋山戎也，以其病燕故也。〗。

        周惠王十四年（鲁庄公三十一年，齐桓公二十三年，燕庄公二十八年，元始前663年）夏六月，齐桓公奏凯而归，再过鲁境时，有感于鲁庄公的诚意拳拳，于是就趁着得胜归来，特地到鲁国向周公旦之庙献捷〖山录||《左传·庄公三十一年》——三十一年夏六月，齐侯来献戎捷，非礼也。凡诸侯有四夷之功，则献于王，王以警于夷；中国则否。诸侯不相遗俘。〗。并且齐桓公还大手一挥，直接将伐戎的战利品拿出一半献于周公庙，以示齐鲁同出力共进退〖山录||《说苑·权谋》——桓公乃分山戎之宝，献之周公之庙。〗。

        鲁庄公甚是感动，就想表示一下谢意，正好得知战后齐桓公将邻近鲁国的小谷赠予仲父作为采邑以酬谢管仲之伐戎大功，于是鲁庄立刻命人征调丁夫无偿为管仲筑城小谷，以投桃报李，表达谢意。周惠王十五年（鲁庄公三十二年，齐桓公二十四年，元始前662年）春，小谷完工，管仲致谢而受〖山录||《左传·庄公三十二年》——三十二年春，城小谷，为管仲也。〗。得知小谷顺利完工，报答了齐桓厚意后的鲁庄公仿佛忽然卸下了一身重担，身体似乎也好多了，但这只是回光返照，当年八月癸亥，鲁庄公薨逝于路寝，这位少年继位一生经历波谲云诡无数的鲁国君主，最终带着遗憾和期待缓缓闭上了双目〖山录||《左传·庄公三十二年》——八月癸亥，公薨于路寝。〗。

        而齐桓援燕伐戎，这件在春秋时期影响深远的的大事圆满结束，此次齐桓公不仅为华夏中原剪除了一处祸源，并且威德并施，使得各诸侯国对自己这位春秋首霸心服口服，从而为不久之后齐国的霸业终成打下了良好的战略基础！〖山录||《史记·齐世家》——诸侯闻之，皆从齐。〗

        桓公还至鲁济，鲁庄公迎劳于水次，设飨称贺。桓公以庄公亲厚，特分二戎卤获之半以赠鲁。

        庄公知管仲有采邑，名曰小谷，在鲁界首，乃发丁夫代为筑城，以悦管仲之意。时鲁庄公三十二年，周惠王之十五年也。

        是年秋八月，鲁庄公薨，鲁国大乱。欲知鲁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