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
创作,应当创作,不创作是不可想象的。
当风吹来,枝枝叶叶便开始自在摇曳,犹如闻乐而舞,那浮在水面上的野生水禽也看准时机一头扎入水中,泛起阵阵涟漪,数秒后浮出一只灵活的小头,困惑地四处看了看,不知到底找到了什么池中宝贝。
一切都那么自然而然,却是自然创作的奇迹般的作品。人的一切感官倘若不是为了这份奇迹而生,还能是因为什么呢?一种天启般的节奏寓于其中,似乎在号召,在企盼生命跟着这节拍而舞,而非禁锢在人造的残酷无形监狱。
那一刹那间,这水禽张开了翅膀,如同一架战机从水面这头呼啸划到了另一头,这突然爆发出的惊人的能量,只以一声尖啼以及些许涟漪为结束,消失在恢复平静的水面上去了。
鸟类的寿命并不长,而涟漪也只在分秒间闪现,那么这奇迹的能量从而来呢?又去了哪里呢?有如地下汹涌的热泉,抑或地壳缓慢深沉的低吼,不可捉摸的生命力,一种原始力量,既非物质的,也非精神的,自然的意志以其无形式的无意志的形式而展现,只化作一句话,“活着吧,创作吧!”
像水禽游于水面,像枝叶风中摇摆,像一阵涟漪,像一声尖啼,像光辉闪耀在所有的节奏中……如此发生,如此不朽。
创作吧,如光华灿烂,又如魂哭四野,如大江奔涌,又如泥潭死寂,将生命与意志一展无余,大病初愈者那言语难表的幸福,苦难缠身者那泥淖窒息的悲哀,如此激越,如此猛烈,不能创作,不能表达,这是绝对无法忍受的。
人,从虚空中复活,爬出母亲的身体,从一开始就成了一位从无意志世界复活到现象世界的复活者,后来,世界会把人重新埋葬,那么我们缘何要复活呢?
现象的世界需要人的眼去看,需要人的心去体会,需要人去创作,而人也需要现象的世界继续发生而继续自己的创作,因为人从虚空中复活,注定受着虚空的永世折磨,那是怎样的孤独与恐怖啊,没有创作,又如何从折磨中得到复活者的救赎呢?
人在说话、书写、思索、感受、生活,究竟是为了什么呢?为了谁,我们要做这一切?
是为了描绘与阐释现象的世界?是为了解脱与救赎自身的困难?是为了蜗角虚名蝇头微利?是为了战胜征服攫取世间一切?
于是看到水禽在捕食、幼童在嚎哭、乞丐在谩骂、人群在争执、在饥饿、在埋怨、在嘲笑、在自以为是……一切已然发生,又或许再将发生,仿若一种呼唤,来自意志的深处,仿若一种快感,迅速贯穿整个身心。创作的欣喜,创作的欲望,风暴激起大海的怒涛般扑打在现象的世界,如教士迫切传达上帝的声音,如忍饥受饿的野兽追逐猎物,如胆怯的灵魂为美所忠心震撼,呼唤着,歌唱着,瀑布一般摔得粉身碎骨的疯狂。
啊,创作,这诡谲奇特的字眼,在人类的无数个岁月里漫步,充斥着人的心灵,会再度回归虚无的复活者们,拜倒在它的脚下寻求救赎,寻求不朽,它扩大、伸展、变形,如流火长鞭般令人如此灼痛难耐 ,它令人宣泄,令人奔流而去,摆脱这窄小身躯的束缚。
啊,多么憋闷,多么挤迫,它挥舞鞭子,它张开大口,它痛声哭泣,它张手拥抱,它撕开了人的胸膛!
荆阳
22/04/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