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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古卷轴同人文:我不是猫·第二十六章《一出好戏·五》

2021-11-06 09:54 作者:口刀鸽子  | 我要投稿

 

   马卡斯,地下城。

    一阵金属激烈的交锋声在空旷的地洞里回响,剑与斧在空气中激荡跳动。操斧之人的动作大开大合,看似破绽百出,但动作密不透风,另一只手持着盾牌,小心翼翼的地守着因攻势露出来的弱点。

    他右腿猛的向前一迈,扭动腿部关节,随即牵动腰部,将上半身极力向左扯,右手猛地挥出手斧。

    剑很细,细得让人质疑他是否能抵挡住斧的威力。

    而舞剑者只是顺着他的攻势,剑与斧交接的一瞬间便将斧的力量引导开来。

    舞剑者的脚步轻快灵活,移动迅速。她拉开了两人的距离,躲过了致命的一击,脚下的舞步并未停止,她又迅速转回,一剑击出。

    “叮”,剑刺中了使斧者的盾牌,发出清脆的响声。使斧者早已料到这一击,佩于左手时刻戒备的盾牌随即发力,将舞剑者顶了回去。

    舞剑者调整姿势,连退四步,随即站稳。

    “架势不错,杜拉克,我很高兴你一直有在进步。”

    玛娜诺拉挥了挥右手中的剑。

    “那天你和前任族长的决斗让我受益匪浅,我一直在想怎么对付你这样的剑士。”

    玛娜诺拉在黑暗中微笑。

    “那你现在能做到了吗?”

    “不敢说可以击败你——但多亏了每日的训练,总算可以招架得住了。”

    “你的确下了苦工,我看你已经可以应对三段了。”

    杜拉克知道玛娜诺拉不会虚张声势。

    “别这么看我啊,杜拉克,你要知道,你前任的族长连我当时两成的技术都没有逼出来。”

    玛娜诺拉开始把玩手中的剑,但眼神一直盯着杜拉克,他们都知道战斗还没有结束。

    “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强,玛娜诺拉,但是你未免太过夸大自己的剑技了。”

    杜拉克知道这不过是她惯例的言语干扰,扰乱他的判断,他不会那么容易上当。说罢,他将重心移到右腿上,左腿微微下屈,盾牌备在身体的左半侧,右手的战斧斧踵朝前,闪烁着微光的斧芒正对着立在阴影之中的玛娜诺拉。

    面对这名高度警戒的兽人战士,玛娜诺拉也停止了把玩。不过杜拉克看到的,是她的身体处于了一种极度放松的状态,放松到杜拉克感觉自己此刻鲁莽上前甚至可以有机会进入她的攻击死角。

    但他不敢放松警惕。

    “要看看全力的我吗?放心,我不会伤到你的,我还需要你这个吸血鬼猎人替我报仇呐。”

    玛娜诺拉带着笑意问到。

    “荣幸之至。”

    她的招式会有多少花样?步伐会有多么高超?她的架势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破绽,或许在剑斧向交的一瞬间,自己就会被连看都看不清的招式逼的连连后退,又或许是在她充满破绽的动作中,隐藏着许许多多的出其不意?

    杜拉克惊愕地看见玛娜诺拉的身体逐渐向下瘫软,就像一个人直挺着失去了生机,身体呈不自然的放松,连那握着剑的手都好似松开一样。

    杜拉克很难想象这种故意让身体脱离战斗状态的行为是要为什么做准备,于是用起了兽人战斗中的攻守。

    “来吧。”

    杜拉克压低身体,盾牌紧紧护住自己的左侧,右手空门开出来,手中紧握着的斧柄随目光一起时刻准备应对针对空门的进攻。

    但当他话音刚落,连思维都未准确流转时,如同一道闪电,在他眼中玛娜诺拉原先所站的位置几乎只剩下一缕虚影。

    他只看见她的脚迈出了一步,之后的动作全然无法捕捉,如同一只脚踏入了某种无形的世界。剑身细长的表面在地洞微弱的光芒中闪烁,如同一道银色的月光,在杜拉克刚刚意起之时,便已穿越两人的距离。

    下腹,胸口,喉结。

    三道光自下而上逐个击向杜拉克,最后停在了其喉结前的一指处。

    杜拉克感觉自己的灵魂被生生开了三个洞。

    他手中的坚固盾牌就像个笑话,他连动都没能动一下。刺剑并未触及他的身体分毫,但他感觉那瘆人的冷风已经被送进了他的骨髓。

    兽人放下了他得心应手的武器,以示投降。

    “我输了。”

    玛娜诺拉收起了剑。

 

    红水地穴里,晚风像失落者的哭嚎,穿过洞穴的缝隙,发出如怨如泣的叹惋。在孕育着不洁的红水洞窟间,刀锋谨慎地看着眼前身着一身铠甲的男人,他身上的毛发根根竖起,直觉让他紧绷着身体,全身的肌肉都无法真正放松下来。

    男人率先发问了。

    “你是龙裔?”

    “我没必要回答你。”

    “你就是。我听到了那震撼天地的吐目,不会比地下墓葬里的尸鬼逊色多少。至于地上还喘着气的,我至今也只见过极少数诺德人能吼出。无论如何,天际传说里还没出现过哪个猫人能使出龙吼的桥段。”男人一本正经地向刀锋做出解释,尽管刀锋并不想听。

    “假设我是,那又如何?你还是要因为莫拉格巴尔的诅咒继续质问我?”刀锋拎着乌木刃,心烦意乱地来回扫视化作狼藉的红水地穴。到处都是黛莉卡亡灵法术制造出来的灰色骨骸,以及莫名生成的苍白石笋。内在里一股股寒气正不断从心底流出,时刻噬咬着他的精神。

    “我曾无数次祈祷你出来结束这场灾难,祈祷你会结束这场战争,希望你是伟大的人。”

    男人顿了顿。

    “但是结果你现在站在那里,手中拿着迪德拉的法器,接受了莫拉格巴尔的血,站在这片充满骸骨的罪恶之地中,想要杀死一个少女。”

    “这个‘少女’一旦离开这里,让她再多吃一点人,她到时候造出的麻烦可不是你能承担得起的。”刀锋扭了扭腰,尽管他已经得到了前所未有的不明力量滋养,伤势恢复的速度大幅提高,可要彻底回归可以与对方一战的状态,需要更多的力量。刀锋下意识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想压制住心底莫名的不甘,可惜粘在嘴边的骨骸灰烬苦涩难忍,刺激地刀锋连续吐了好几口唾沫。

    “我说了,现在重要的不是她,是你。”

    男人向前迈了一步,刀锋的瞳孔都竖了起来,他的身上有种让人无法喘息的气势,一种咄咄逼人的威慑。

    “一个人的信念就是他的根骨,龙裔,你的信念是什么?”对方的声音随着摊开双手有了起伏,仿佛祭司在代表圣灵宽恕信徒所犯下的罪行。

    “我没有那种虚无的信念,我也懒得去想。我只想拥有更多的力量,好让自己不至于被抢走更多。没有力量一切都是空谈,我不想听你的狗屁骑士理念,你跟你身后那个女人就数这一点最像,也许你能现在把她叫醒,让她给你解释解释什么他妈的叫天使。”刀锋的断齿脱落,然后长出新的尖牙,他凭着胸中翻腾不息的怨怒,将乌木刃插回地面情绪激动地指责面前的二人。

    对方默默地听完刀锋的宣泄,将摊开的双手重新放回胸前。

    “……是吗?”

    刀锋听出了颤抖的声音。

    他不禁仔细打量起了面前这个男人,试图从他头盔那一点小小的缝隙中看出些什么,但尽管是在虎人的视力下,他依然只能从中看到一片漆黑。

    “龙裔啊……”

    刀锋心头一惊,他的声音已经变得沙哑,而他身上那骇人的压迫感已经荡然无存。

    就像是变成了……一个普通的人。

    “你不爱这个世界吗?”声音不再咄咄逼人,更像是在嗫嚅。

    “说不上爱与不爱,但是在世界和我之间,我不会把前者当成第一选项。”刀锋脑中的神经阵阵作痛,恍惚间感觉有种力量让他这样回答,但他察觉不到。

    言语如同一柄重锤,深深砸入男人的心里。

    就像那个女吸血鬼的幻术一般,儿时的记忆再一次闪回。

    到处都是燃烧的残垣断壁,叔叔的金发飘散在城墙上,而脖子下方的身体已经不见。

    喊杀声,哭嚎声,刀剑插入人体发出的声音,和那噼啪燃烧产生的火星一起刻入他的脑中。

    提着叔叔的头的人,此刻正站在破碎的城墙上,手中拿着沾着叔叔的血的斧子,斧颊闪烁着泛红的寒光。

    “Fus,Ro,Dah!

    卫兵们如麦子般在空中飞舞,身体撞在支离破碎的城池建筑上,有的当场死亡,更多被砸断了肢体,摔在地上后蜷缩起了残骸,连哀嚎的力气也不再有。

    龙吼,吐目,龙裔的力量。

    他是诺德人,乌弗瑞克,他呼喊着龙裔的权能,喉中发出的古老的言语,让卡西乌斯从骨子里感觉到震慑。

    但他,一定不是龙裔。

    “在世界和我之间,我不会把前者当成第一选择。”

    这个答案在任何人的头上都不会有问题。

    但龙裔不可以。

    一滴眼泪悄然流出卡西乌斯的眼眶,他以为那里早已干涸。

    “都瓦克因,如果你不是龙裔,当你看见遮蔽天空的奥杜因时,你会选择战斗吗?”

    刀锋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但他知道他的内心答案,在一种未知的压抑感和烦躁感中,他不加掩饰的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脱口而出:

    “不会。”

    冰冷的刀剑刺进了畸形的心脏,连带着让那颗本就不温暖的心也冷了下来。

    “为了那虚无的执念,我们刀剑相向。”

    卡西乌斯念起了很早以前听过的诗歌。

    理想是会死的。

    不过在刀锋听来,这比直接的轻蔑还要来得令他不爽——

    “所以你他妈现在在抽哪门子风?”

    “只因荣耀,唯有荣耀才能传世。”卡西乌斯继续念着,抬起匕首向前踏进一步:

    “拿起你的剑,龙裔。如果你要证明你是正确的,那就踩过我的尸体。否则,阿卡托什在上,我会替他解决离经叛道的邪徒。”

    刀锋早就察觉到了这场战斗不可避免,之前的鏖战并未给眼前这个身披铠甲的男人造成多少伤势,但是自己确实受了大大小小的内外伤,并且隐隐感觉诅咒并未随外部的伤口愈合而消散。因此他一直在拖延时间恢复元气,任其站在那边说辞。

    而此刻时机已到,自己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大半。他当下抽回造型奇特的乌木之刃,压低身体收缩背部的肌肉,紧紧握住的乌木刃刀尖微微上抬。刀锋在卡西乌斯还尚未摆出应战姿态前便吼出了那句龙语:

    “Wuld!

    吸血鬼与半兽人的潜能同时发挥作用,刀锋获得了能在极快移速中精确瞄准卡西乌斯盔甲破绽的动态视力,尽管以这样的偷袭手段赢得决斗算不上光彩,可刀锋不是诺德人——

    他只想尽快给予这位浑身充满矛盾感的勇士痛快的解脱,然后用乌木刃把躺在毯子上的黛莉卡本人给从脚到头层层片了。

    在无限延长的刹那中,刀锋确信自己又听到了黛莉卡的轻笑声,仿佛来自这片空域的某处。刀锋的注意力一下子被打断,视线不受控制地开始在散漫尘埃的空气中寻觅幻听的声源,等再回过神来时,刀尖已然错过了卡西乌斯胸甲的间隙,仿佛是特地安排,刀锋难以置信地看着乌木刃撞上了卡西乌斯盔甲的正中心——在右肩撕裂般的短暂剧痛中,坚不可摧地乌木刃的刀头在漆黑的胸甲中央朝左一崴,带着零星的火花把右胳膊脱臼的刀锋重重地甩在了卡西乌斯的右后方。

    刀锋没有顾得上诧异半途经历的幻觉,也没空细想卡西乌斯的灵活。他趁身体还未反应过来用被撞断翻转的右臂支起身,挥舞不太灵便的左手抽出藏在腰间的石笋碎片,极力向距离自己几步之遥的黛莉卡丢去。

    尽管自身还在翻滚,但在如此近距离的情况下抛掷一片坚硬的锋利石片,是必然可以击中不会闪避的大型目标的。

    不得当地使用脱臼手臂,令重新感受到痛觉的刀锋一瞬间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在泥泞中翻滚了几圈停下后,刀锋左手释放了一发治愈术。金色的光线缠绕着伤臂旋转,将无甲的右臂恢复如初,刀锋捡回脱手的乌木刃,立刻将目光投向了毯子上的黛莉卡。

    事实也并未出刀锋所料,同样被乌木刃击飞的卡西乌斯摔落在了黛莉卡的脚边,并且那枚饱含刀锋恶意的锋利石子也已被他用右手精准地截住了。

    刀锋无奈地叹了口气,拄着乌木刃站起来主动往后退了几步,他现在可没有可以投掷的武器,倘若贸然持刀跳向黛莉卡,则跟挺着肚子冲向敌人刺刀没有任何区别。

    见刀锋主动退到了安全距离,卡西乌斯才死死盯着刀锋重新站了起来。龙裔感受到了视线中新掺进来的悲哀与不解:

    “你为什么非要杀她?杀一个手无寸铁甚至不曾清醒的女性?”

    “为了力量,为了能得到更强大的力量,我必须从那个女人那里,拿回原本属于我自己的东西。”刀锋捂着胸口尽量将声调变得稳重,随着话语的呈现,他的情绪也变得更加不稳定——倘若没有那个女人,那么此刻变回人类的,本该是自己才对。自己这么忌惮着杀戮,不正是因为不想再让莫拉格巴尔的诅咒更加深刻吗?

    随之而来的只有死寂,他只听到自己紧咬着的牙齿在咯咯作响。

    卡西乌斯怜悯地守望眦着血红双眼的龙裔,漫长的等待让他确信这就是刀锋最终的答案。

    “在奥杜因之前,她的死是必要的吗?”迎着刀锋疑惑的眼神,卡西乌斯又继续发问:

    “还是说,你挑战奥杜因的道路上,必须要有一个她的尸体?”

    “这关奥杜因什么事?”刀锋被这当下看起来毫无头绪的问题扰得心烦。

    “你迷失在弱者的鲜血里了吗?还是说,你已经完全堕落在了迪德拉的支配里,彻底将自己背负的使命给丢弃了?”漆黑的盔甲里传出了支支吾吾的声响,听得刀锋身上的每根须毛都重新立了起来。

    “这关你什么事,等我足够强大,拥有更多战胜奥杜因的可能性之后,我自然会去松、唔……”刀锋扶着头,身体久违地察觉到一阵透骨的冰冷,脑袋深处如同滚过了一团雷云,某些重要的事情居然被自己遗忘了。

    “总之,我现在的力量还不足以战胜奥杜因,这点我有自知之明,用不着你再三强调击败奥杜因的重要性。”久违地谈论起使命,刀锋感觉情绪稍微有了一点缓和,他同样诧异自己怎么在此频频失态,但一想到魔神的狞笑,只能让他的精神更加疲惫。

    “这样吗?”卡西乌斯等了很久,终于确定了这真的是最后的龙裔亲自给出的回答。他放松着隔膜,低下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重新握紧了那两柄闪烁着冷光的匕首。

    猎人漆黑的面铠这次毫无迟疑地扭向刀锋,源自本能的恐惧令其无意识地把乌木刃横在胸前摆出了御敌的姿态。

    刀锋以为卡西乌斯会直直地冲过来,可他看到的只是对手做出重踏的动作,尔后他的身影就原地消失了。随着几乎要压垮身体的不安涌来,刀锋失措地向前挥出一刀。

    在追悔莫及间,刀锋感到后腰一阵寒意,残破的盔甲几乎失去了防御的功能,猎人的匕首刺穿了刀锋的脊背。随着匕首的抽离,刀锋只觉得双膝发软,只能强撑着顺势向前闪进几步的同时重新舞起乌木刃,尽可能暂时逼退这个诡异的刺客更多的袭击。

    汩汩的冰凉鲜血不断从后腰上的伤口流出,浸湿了烂成碎片的裙甲,刀锋只留下右手捏着乌木刃的柄端,左手开始施放治愈法术。和往常不一样的是,伤口并未马上愈合,失血带来的寒意和虚弱让龙裔对自身的超凡韧性头一次产生了怀疑。

    他第一次在内心中承认了自己是可以被杀死的这一事实。

    这也是黛莉卡的诅咒吗?刀锋瞪大了赤金色的双眼,仿佛看见黛莉卡才是泥泞之中新生的深渊,贪婪而永不知足地不断吸收着自己的碎片。

    刀锋的心底翻涌上来更明确的杀意,为了他自己,他必须除掉黛莉卡。他知晓自己越靠近黛莉卡,卡西乌斯对他而言就越危险,但刀锋已经被逼上了绝路,或许他并不能接受失去早已习惯了的特权——

    也许是能够吸收龙魂的资格,抑或是可以瞬间恢复的身体。

    总之,龙裔真切地感受到了恐惧。

    但他也还没彻底丧失理智,他在距离黛莉卡仅剩三步的瞬间刺下乌木刃,以此为轴强行转过身体,向着背后的风尘吼出了不卸之力的最后一个字元。

    Fus、Ro、Dah!

    澄澈的余波掰断了沿途的所有骨刺,风暴击碎的磐石碎片里,并未如期看到卡西乌斯的漆黑幽影。刀锋掌心里的生命探测明明刚才还感知到自己的背后紧跟着一个活物,怎么下一秒就……

    刀锋绝望地扭转过头,手头唯一来得及做的就只有是拼死紧紧抓住乌木刃的刀柄——

    他已经看到了蓦然堵在他与黛莉卡中间的黑色高墙,以及霸占了绝大部分视野的漆黑拳头。卡西乌斯的铁拳裹着劲风砸在了刀锋的猫脸上,虎人灵敏的鼻子瞬间被砸扁,巨大的压力差点让刀锋的眼珠崩掉,两排兽齿再次相撞,碎掉的断牙让酸痛难耐的口鼻腔里长久地染上了鲜血的咸腥。

    刀锋被这一拳打飞好远,剧痛和耳鸣让他一时间失去了抵抗能力,直到求生的本能引导他施放魔法疗愈自己缓解伤势,这位屡次逃避决斗的虎人才从眼泪与鲜血之中清醒过来。

    脑震荡的眩晕感还在影响着刀锋,他甚至开始幻想自己如果从一直开始就认真与其决斗是否下场比现在更好些。

    “你看看你,一直都在逃避着本该充满骄傲与荣誉的对决。即使你已委身错误的一方,起码也不该丢掉身而为人的尊严。可你却一次又一次地去企图绕过我——就像恶心的老鼠,不论人们怎么驱逐,都想吃到那本就不该任它糟蹋的食物。”

    卡西乌斯一边说一边向刀锋走去,这些言语并未触动到他的对手,因为他的对手轻微摇晃着身体似乎还未从脑震荡中清醒过来。

    “你的名字是什么,如果我得死,也好歹让我知道杀我的人……的名字。”刀锋的鼻子并未在治愈法术的光环中恢复,厚重的鼻音甚至让卡西乌斯差点听错他的意思。

    “还远远没有结束,龙裔。你不该就这么倒下,真正的龙裔是不会向任何人屈服的。”卡西乌斯平静地答道,随着他的逼近,他握着黑檀匕首的右手活动着,那上面还残留着刀锋的些许毛发与鲜血。

    “我向你屈服,快过来杀了我吧。”刀锋长叹了一口气,鼻音仍旧浓重。他闭上了眼睛,扶着乌木刃,摆出一副引颈受戮的架势。

    卡西乌斯怔了一下,捏着匕首的手指刚要握紧又立马松开。

    “如果这就是你的遗愿,也好。”

    “我被杀了以后,奥杜因怎么办?”刀锋的声音听起来虽然还是瓮声瓮气,但相比方才明显好多了。

    如果你真的是命定中的龙裔,你一定会杀了我的,我比任何人都确信。卡西乌斯平和地答道,刀锋抽动了一下肩膀,以此来做回应。

    疯子。

    刀锋只感到一阵无法缓和的心悸,但他的目的达到了。

    “你一直在等我恢复,不是吗?等我恢复好了,杀起来才有成就感,不是吗?”声音恢复如初的龙裔终于开始活动起了臂膀,以一种挖苦的语调揶揄着对手。

    卡西乌斯微微向后倒去,右腿缓缓迈动,重心随即转移在了后撤的右脚上。

    刀锋深吸了口气,阔步向卡西乌斯走去,他并没有带乌木刃。与卡西乌斯对抗,长刀根本无法发挥出优势,刀锋已经深刻知晓了这一点。

    “我永远敬仰有勇气证明自己的人。”卡西乌斯视作刀锋重新接受挑战,重新摆出了应战姿态。

    去你妈的疯子,刀锋心里骂道。摊开双手凝聚魔力,随着湮灭传送门被打开的轰鸣声消散,两柄召唤魔族匕首被紧紧握在了他手中。

    卡西乌斯停顿了一下,特地表露了一下对召唤武器的不齿,随即向后一跃,再次凭空消失在了刀锋面前。刀锋沉淀下心,召唤武器非常轻盈,凭借这个,他可以最大幅度地对卡西乌斯琢磨不透的袭击进行格挡甚至还击。最不济,他还有幻灵虚化当保命手段——他还从未在这人面前使用过。

    随着不安感的陡然消失,刀锋立刻蹲下身体,血族的超自然反应让他的反应速度可以短暂地超越时间。刀锋看清了卡西乌斯的出招,他果真是在用剑技挥舞那两把匕首——两只手交替划过,迫使对手必须跟上他的步伐。刀锋耗费大量心神与力气在身体跟不上思维的迟钝感和割裂感中与从容不迫的卡西乌斯苦战。

    虎人强大的视觉和反应速度在这里不仅没有让他获益,反而让他感受到了更深层次的绝望。

    这个男人的身手太过敏捷,防守密不透风,两把短小的匕首随着他的步伐在空中摇曳,却精准的让自己的攻击屡次略过盔甲的缝隙,而他的盔甲更是坚固到离谱,自己的攻击连一道刮痕都不足以划出。

    但是刀锋快速反应过来了卡西乌斯那不易发觉的一个缺陷:

    匕首,太短。

    他的步伐诡秘优雅,他的攻势却不如真正的舞剑者那般致命。

    凭借着高速反应和敏捷身体,刀锋能轻易躲开卡西乌斯的一次次反击,但对方的攻势每一次速度和精准度都在变快变强,只靠躲避终究有一刻会被那两把利齿刺入身体。

    “唰!”卡西乌斯右手横劈,匕首转成反握式,一道寒光贯穿了刀锋前一刻停留的空间。

    刀锋死盯着卡西乌斯急速向后退行,腰部发力让他迅速向左转身,随着左脚向前一顿,右腿顺势踢出,正中卡西乌斯的胸甲,将这头凶兽踢得后退几步。

    太快了,急忙回正身体的刀锋冷汗直流。

    卡西乌斯并未追击,他很清楚决斗的节奏。对手的悠然让刀锋更加急躁,但随即不可思议的也让他的内心冰冷了下来。

    今天不杀了他,是没法活着回去了

    在此之前,无论是那透着冷冽寒光的尸鬼大君,还是口吐烈焰的巨龙,都没有让他产生这样奇怪的感觉。

    当他将武器刺入巨龙的要害之中,龙魂融入他的身体之时,他感受到了一种无上的体验,那种体验有如他是另一头永恒的巨龙。

    莫拉格巴尔的陷阱将他拖入吸血鬼的血脉之中时,恐惧大公的力量让他在痛苦中辗转反侧,他感觉自己龙的部分在分崩析离,灵魂在魔神面前颤抖,但他并没有屈服。

    诺德人……死后将会魂归松嘉德,而龙裔会受到舒尔的邀请,进入那永恒的英灵殿。

    我不是诺德人,如果我也不是龙裔的话,我死后会在哪里?

    蓦然,刀锋好像又回到了那座被巨龙摧毁的哨塔下,只是这次,他不知道命运还剩给了他什么。

    刀锋狠狠甩了一下头,将这不安的疑问散去,而他再次看向卡西乌斯时,他惊愕地发现,他终于看清了他背后的迷雾。

    那是沉默着的虚无。这也将是,自己死后的结局。

    双腿突然猛地发力,一股热流冲上刀锋的脑子,一种拒绝猜测的决绝,卡西乌斯对他的突然行动并不意外,精准的用匕首格挡——

    洞穴中一道优美的弧线落下,金属重击的声音盖过了一切,激荡起洞穴的灰尘。

    卡西乌斯向后一个踉跄,双腿甚至没能站稳,他的头盔被砸出一个凹陷。

    刀锋右腿上前,几乎是要挤断肋骨的架势扭转上身,右手飞速甩出。一切都在对手还未从眩晕中反应过来前。

    “咣!”

    卡西乌斯再次向后退去,这次他连脚下的步伐都无法保持,就像个醉汉。

    刀锋的右手抓着一柄钉锤,是其在落地前一刹那精准召唤出来的重型武器。

    那一瞬间的冲击甚至超过了卡西乌斯的防备,越过了防御给与他剧烈的冲击,就算没有彻底破坏他的盔甲,身在其中的卡西乌斯此时的大脑,正像击钟一般在颅骨中晃动。

    一鼓作气,刀锋借着这种不知哪来的力量,挥舞着手中的钉锤继续追击。

    而在卡西乌斯想要挡下的那一瞬间,他又立刻松开了钉锤,精准格挡的匕首反而成了劣势。刀锋的双手越过了匕首的防御,在短短的一瞬内,将挥舞的手臂停下,张开手掌摊开放在了胸甲上。

    过载的毁灭魔法在他的掌心中凝聚成明亮的火焰。

    对手的速度比刀锋想象中还要快——他立刻从腰间取下了一个卷轴将其展开,羊皮纸在蓝色铭文的闪烁中飞速熔解,化作一团防御性质的魔法能量。

    感受到再也无法控制的火炎即将爆发,刀锋索性又加注了更多的魔力,如果火焰足够强烈与持久,那么他俩里总有个人会被烧透。

    “轰——”

    爆炸的火花轰然响起,火焰瞬间席卷了洞中本就稀缺的空气,贪婪的抽取其中的一切助燃剂,而其中蕴含着的巨量魔力也将施法者炸飞。

    近距离爆炸产生的巨大热量烧糊了刀锋的双臂,被炸飞的刀锋在落地后立刻放松身体,翻了个滚立刻爬了起来。

    爆炸的烟尘散去,刀锋眯眼看向眼前的男人。

    他仰面躺倒在地上,爆炸的余波在他的盔甲上显露了出来,阵阵黑烟中甚至还混杂有部分火星,周围空气里弥漫着烧焦的浮灰。刀锋的心中浮出了疑惑,魔法护盾多少会抵挡住威力的,他看到卡西乌斯用出卷轴时就对这一招不抱多少期望。但他之所以冒险在这一发魔法打击中消耗如此多的魔力,其实是为了——

    刀锋的猫耳朵头一次被抽搐的脸部肌肉牵拉着一块转动,罩在昏迷女孩身上的淡蓝色魔法护盾,此刻正在灰尘中隐隐闪烁着微光。

    那疯子在这种情况第一想法是保护她?

    然后,刀锋看见他坐了起来。

    刀锋还没来得及警戒,他就看见卡西乌斯就维持那个坐着的姿势,突然一股极为冰冷的感觉掐住了自己的后脖颈,让他的尾巴都为之一震。

    那一瞬间他想呕吐。

    卡西乌斯正是在这种强烈的不适感中消失在了自己的眼前。

    如同开水淋到了身上,刀锋一下子跳了起来。他的全身肌肉和神经都在此刻绷紧,他的耳朵仔细捕捉着身边的异样,火炭般的瞳孔都竖了起来,死死的盯着自己的周围,身上的毛发触电般散开,全身上下都开始竭力探寻着卡西乌斯的下落。

    右边的毛发略微颤抖了一下。

    在虎人的敏捷以及吸血鬼的超自然反应察觉到的一瞬间,卡西乌斯悄然出现在他的右侧。

    “唰!”刀锋的右手猛地挥出,用力之大前所未有,甚至差点让自己脱臼。

    而这次,召唤锤并未命中,在即将击中之前,卡西乌斯的手握住了他的右手腕。召唤武器脱手后迅速消弭在空中。

    刀锋感觉自己此时像一只被提起来的雪鼠。

    他随即猛然转腰,左臂携带着腰部的扭转力,在手中召唤出一把匕首,以必杀的决心和恶毒的憎恨向死敌的盔甲缝隙中扎去——

    如同古老传说中狮鹫轻而易举地叼起野牛,卡西乌斯的另一只手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他的左手,刀锋两只手都被卡西乌斯抓在手中。

    他的握力简直无穷无尽,正因如此他在先前才能用短小的匕首挡下一次又一次的猛攻。刀锋手腕处的疼痛让他无法反抗,慢慢渗入的痛苦简直让他恨不得割下双手,放声痛哭。

    卡西乌斯的头向后仰去。

    “龙裔,从现在开始,对你我再也不存在慈悲。”

    他的头狠狠向刀锋的前额撞去,盔甲撞在刀锋的脸上,巨大的冲击激活了刀锋脸上所有的知觉细胞,仿佛将痛字刻在了他的脸上。巨大的晕眩感席卷了他的身体,此刻他的大脑如同果冻般在封闭器皿中激烈震荡。

    卡西乌斯及时松开了猎物的手,刀锋在这冲击之下向后倒去。

    龙裔摔在了泥里,巨大的冲击让他短暂的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他连放声痛哭都做不到,极力张大了嘴却无法发出半点声音,光是披露出痛苦的表情就让他更一步痛苦。

    这个怪物就完全没有疲劳的吗?

    被重击头部两次,被近距离毁灭法术毫无防御手段的轰炸,都没有奏效,而自己的身体不断地被他伤害,现在连站起来都做不到了。

    他因为骑士的尊严不会追击,但自己终究还要站起来,站起来后继续被他打倒,自己终究会死在他手上。

    刀锋本想站起来,但突然发现,为什么?

    为何不在此躺下,向他认输,这样他也会给自己最后一击,结束自己的生命。与其他人不同,卡西乌斯造成的伤害并没有完全治愈,他也许是唯一能将自己从这个悲哀的变态的被诅咒的命运中脱离出来的人。

    只要他踩碎自己的头,或者将他的匕首插入自己的心脏,自己就能解脱了。

    并没有事先提醒,自己就从一个死囚变成了要拯救世界的龙裔,这份使命为什么要给自己?如果可以选的话,他更希望自己在一个庄园里,劳作一天后能喝几口醇厚的蜂蜜酒。

    而不是与尸鬼们刀剑碰撞,和巨龙在空中死战,被魔神玩弄在鼓掌之中。

    不知何时起他感觉自己的命运被一种冥冥之中的力量掌握,而走向已经远远不是自己想要的。

    如果众神真的存在,那为什么世界充满不公之事?如果圣灵真的那般威严,为何魔神们却肆意在这片大地上动用他们的力量?

    去他妈的众神,去他妈的龙裔,去他妈的莫拉格巴尔。

    如果自己真的是命中要杀死奥杜因的龙裔,为何现在在此会被眼前这个男人一次次的击倒?

    甚至连命都要交到他的手里。

    就这样放弃自己的命运?让他杀了自己,一切就都解脱了。

    没有什么好牵挂的,世界与我本就无关,而这龙裔的命运跟我本就没有关系。

    瑟拉娜?她的智慧和力量足够让她在未知的命运之中转危为安的。

    阿德里安?她的死是一个遗憾,但想必眼前的男人会将那些吸血鬼处死的吧,他可是连自己都打败了。

    了无牵挂,此刻这场马上要唱罢的苦情戏也没有第二个人在看着。

    了无牵挂……

 

    莱迪亚怎么办?

    脑海中的声音响起,有种怀念的感觉让他的精神瞬间清醒。

    莱迪亚。

    我的莱迪亚。

    光是心中默念她的名字就让他情乱意迷。

    我死了她会怎么样?

    莱迪亚独自一人在风宅静静等待他的情景浮现在刀锋的脑海里。

    光是想象那个画面就让他心如刀绞。

    他甚至不怕死,但他害怕那个女孩失去他时的反应,哪怕是一个心碎的眼神,他也不想看见。

    不知何时,他已经站了起来。

    尽管他做了那么多的心理准备打算去死。

 

    卡西乌斯看他站了起来,并没有说话,他静静等待着,等待着刀锋。

    手中握着早已捡起的匕首。

    他身上的气势不知何时又回到了他的身边,刀锋在他的身上再一次看到了仿佛凝聚成型的杀意。

    卡西乌斯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但他仅仅是站在那,就像是在对刀锋说:

    这就是最后了。

 

    莱迪亚……

    刀锋默念着她的名字。

    他想起了杀死米尔墨尼尔时,她被巨龙吓坏的样子。

    也记起了她为了他,将尸鬼大君斩于剑下的英姿。

    他还记得莱迪亚那日日夜夜给他讲述的那些故事。

    他记得最深的,是他们相遇时她说的那句:我是您的剑与盾。

    啊啊,偏偏是你。

    突破疼痛撕扯的扭曲微笑从刀锋已经龟裂开的脸上微微浮现。

    龙裔的身份我不想要,渊远复杂的深仇大恨我也不想管,吸血鬼的浑水我更是不想踏入,但是为了你,我就算堕入无尽的深渊也要回到你身边。

    为了和你再一次交谈,和你再一次拥抱。

    他捡起了他丢下的乌木之刃,在卡西乌斯的注视下。

    他抚摸着乌木之刃那光滑如初,刻着他看不懂的铭文的刀刃。

    这是梅法拉的力量象征,流淌着欺诈者之血。

 

    欺诈者之血……

    背叛之血,友人之血。

    尝到血液后,便能解放它本应有的力量。

 

    刀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不记得自己抵达天际之前的事情,但从自己初达天际时的那般作为,想必先前的自己一定对监狱与厌恶不会感到陌生。自抵达天际以来,他已经尽量地去履行压在他身上的使命,已经在努力向一个合格的英雄靠拢了。但身不由己的事情太多了,需要的力量也实在太多了,随着对这片土地越来越熟悉,自己也相应地感到了自己不曾发觉的空虚。

    他不是自愿成为龙裔的,他也不是自愿去搏命屠龙的,他更不是自愿蹚浑水去剿灭什么吸血鬼的。他只是觉得自己到头来还得这么做,所以才顺从命运走到了现在。

    他连自己究竟为什么而活都不清不楚,更遑论践行龙裔使命的决心了。可他还是舍不得真的丢弃龙裔这个身份,不管过去如何,现在的他真的渴望成为莱迪亚的骄傲。他以龙裔屠龙的殊荣赢得了她,他也发自内心地希望莱迪亚可以见证他拯救世界的壮举。

    但他并未真的想要直面奥杜因,他也并非渴望拯救世界,他不知道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眷恋是真是假,除了此刻奔涌在内心中的不安外,他只能感受到自己被仔细掩盖起来的懦弱。

    原来自己才是真正的欺诈者,一个盗窃朋友的蛀虫,一个毫无底线的强盗。

    而作为一个恶人,被逼到这步田地,也该为了自己还不算肮脏的愿望搏一把了。

    “很焦渴吧,日夜不休地在我耳边低语了这么久……”

    刀锋接受空气中那缕不可查觉的微息指引,调转微微震颤的把手,刀尖对准了自己的腹部。在卡西乌斯的惊愕之中,刀刃刺穿了他的腹部,鲜血随即喷涌而出,浸遍了乌木之刃上的远古铭文。

    “你!?”

    卡西乌斯大步向前,大喝一声,但他来不及阻止。

    刀锋的嘴角溢出鲜血,随即眼角,鼻孔,耳中,同时流出漆黑的血液。

    黑血从他的头部流满全身,而他随即抽出刀刃,伤口立刻停止了出血。

    卡西乌斯本想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

    刀锋一个踉跄,随即用刀身抵住地面,站稳身形。

    被魔神的污秽彻底侵染的猫脸起起伏伏,末了,逐渐粘稠的血污下,一条鲜红的细缝自嘴唇一直裂到了耳根:

    “继续吧,疯子。”

    他用双手握住乌木之刃的把柄,只用大拇指和食指,虎口轻轻捏住刀柄,其余的手指轻轻翘起。

    刀锋的眼中闪烁着不能自已的疯狂。他的思维在这时变得异常的迅速,裹挟着奇异欲望的气息从头到脚洒落他的身体,眼前像是蒙了一层血红色的细雾,他越想突破越觉得身体轻盈,明明头脑在止不住的发热,却从没有如此清晰过。

    “Wuld!

    刀锋再一次借助凯娜之息的力量,身体经由这古老的吐目之力箭速般上前,刀刃直挥向卡西乌斯。

    卡西乌斯顾不上惊愕,他的身体比他更能判断现在的局势,当即压低了腰身。脚下的步伐丝毫没有紊乱,左脚向后微撤,右腿弓步,匕首刀尖抵住袭来的刀刃将其引导去另一边。

    刀锋随即扭转腰部,身体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姿势迅速在空中转了一圈后用更快的速度挥刀向卡西乌斯的头上劈去。

    卡西乌斯左脚迈出,大步踏入黑暗。

    黑雾环绕了他的全身,不可摧毁的乌木之刃切过迷雾,带着阵阵烟气,狠狠地劈到地面上。

    而刀刃并未停止或者弹起,而是深深地切入地面,只剩下一个刀柄露在地表。

    仅仅一瞬间,刀锋的身后出现了两把闪烁着寒光的匕首,瞄准了刀锋的心脏和肺腑。

    “噗哧。”

    刀刃刺入肉体的声音,和刀锋的嗤笑声同时响起。

    卡西乌斯的刀刃刺入了一只蝙蝠,而在那之外还有几十只蝙蝠从他身边飞开,他一愣,迅速将匕首拔出,干瘪的蝙蝠随即焚作一缕青烟。周围的蝙蝠群哗地爆发成一阵黑雾,紧密围绕着卡西乌斯。

    卡西乌斯身体下压,他在这样未知的力量面前选择了守势。

    在寻找了一阵弱点无果后,迷雾停止了环绕,飘去一个地方重新集结,刀锋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洞穴里。

    龙裔此时的身体焕然一新,先前流出的鲜血此时已经凝固,附着在身体表面,如同一层盾鳞甲,与他敏捷的身体融为一体。

    他的眼睛闪烁着疯狂,那从湮灭来的力量与诅咒让他的四肢几乎要撕扯着他的残躯扑向强敌。

    但无论怎样的疯狂,也不能掩盖他的内心。

    莱迪亚…我一定要回到…你的身边。

    刀锋忘我地向前奔去,速度和力度都大得超乎想象,乌木之刃在他的双手中挥舞地如骤雨一般。

    但卡西乌斯的防守太过于密不透风,即使是彻底玷污自己的刀锋也无法强行突破。

 

    就算我用龙吼,你也会在那一瞬间消失,不过是白费力气,刀锋心想。

    血族的超自然反应此时被刀锋再次使用了出来,与其此刻超凡的敏捷身体结合在一起,时间如同在此刻暂停了一般,卡西乌斯的弱点在他的眼前一览无遗。

    刀锋转身,下潜,而双手的乌木之刃却从斜下自上迅速斩出。

    卡西乌斯正想回防,刚要抬起匕首抵御攻击,下一秒就猛地朝下跪去。

    “哧——”

    滚烫的鲜血,从卡西乌斯后颈的盔甲缝隙处喷溅而出,一部分挂在了永不知足的乌檀刀尖上,在奇异的烟气中归化成了迪德拉法器的力量。

    卡西乌斯看清了发生的一切,却没有来得及做出更好的反应。

    刀锋蓄满蛮力的右腿蹬出,踏向并不坚固的泥潭,在激起的污秽与浊浪中,刀锋借助那强大的弹跳力从地面跃起,跳向旁侧的洞穴墙壁,然后再度踢出,舞着乌木刃借助那冲击在空中劈向卡西乌斯的后颈。

    卡西乌斯在这一瞬间只能堪堪向前下压来避开致命的伤势。

    刀锋在那冲击之后触地立刻翻滚来卸掉冲击,虎人柔软的肌肉让他毫发无伤。

    “你……”

    卡西乌斯正要说什么。

    而刀锋的刀划破了卡西乌斯的话语,一记利落的袈裟斩,斩向了卡西乌斯。

    卡西乌斯用匕首挡在了斩击上。

    而这正是刀锋想看到的,卡西乌斯现在没有力量去引导,去转移力量。而这斩击的力道,全部加在了他的匕首上。

    刀锋不放过一丝机会,左手松开乌木之刃,手掌摊开放在卡西乌斯的面前几寸。在其无法完全恢复原状的指尖,又开始凝聚出魔法能量的轮廓。

    面对刀锋挑衅般的施法前奏,卡西乌斯仍然想掏出卷轴——

    “Fus,Ro,Dah!!!

    手中的魔法不过是诱饵,他的龙吼终于第一次,在敌人的面前,毫无保留地爆发了出来。在这个距离下,卡西乌斯将承受绝大部分的冲击。

    裹着重甲的身体立刻在古老吐目的力量下飞出,地动山摇的力量面前,人类的躯体就像一张薄纸般在狂风中被吹飞。

    他的身体在飞出后重重砸入石墙表面,陷入墙壁四五米时才停止,数不尽的落石砸在了他的身上。

    而他脱手的匕首此刻掉在了泥泞中,在碰到泥水的那一刻,双双碎裂开来。

    再精湛的手艺,在无法摧毁的魔神宝器的全力攻击面前,也会被瞬间摧毁。

    恶狼的牙齿已经被拔除……

    “别和猫比反应能力。”

    刀锋留下一句戏谑,拖着自己疲惫的身体,掉头离开。黑血凝做的鳞甲顺着纹路开裂剥离,随着刀锋几近脱力的步伐成片的脱落,此刻的刀锋只感到无尽的困倦,只想尽快一刀结果那包裹在布里的黛莉卡。

    莱迪亚……我马上就能回到你身边了,等我解决掉这个灾厄的化身,我们还有机会的,莱迪亚……

    令他迷乱的幻想到此为止了,刀锋停住了脚步。那已变得熟悉的冰冷气息再一次扼住了刀锋的脖颈,那股变得更加纯粹的杀意牵拉着他的脖子肌肉,让他不得不扭身再次朝向这座烟尘未定的废墟。

    任凭刀锋如何在心中惊讶,他都无法相信他自己的眼睛。

    在落石之中,沾满灰尘的臂铠从杂乱的石堆中伸出,像是杂物堆里茁壮成长的植物幼苗,将其本体从石堆中拉扯出来。

    “没完没了了……”

    刀锋叹了口气,再次抓稳手中轻飘飘的乌木之刃,但他没注意到的是,他的金色瞳孔里已经不再闪烁着疯狂了。

    他的鲜血已经无法填满乌木之刃那贪婪的欲望。

    魔神的馈赠已经到此为止了,而疲惫的刀锋并未发现这一点。

    “龙裔,像你这样的人,就应该被赶尽杀绝。”

    灰头土脸的卡西乌斯此刻手中空无一物,没有匕首,没有卷轴,但他依然说着自己内心的判词,宛如一头被拔去爪牙的野狼,仍有余力恐吓招惹到它的敌人。

    “很小的时候我读过一本书,那本书记载着你的预言,预言中只有你能打败奥杜因。”

    废话,废话,都是些废话。

    刀锋不愿意再听他疯子一样的自言自语,迈步上前,乌木之刃迅速挥出——

    在刀锋最后清晰的记忆里,他看见卡西乌斯的身体呈现不自然的放松,就像在那一瞬间整个瘫软下去一样,双手更是如同液体一般不自然地下垂。

 

    马卡斯,地下城。

    杜拉克喘着粗气,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令玛娜诺拉忍俊不禁。

    “小子,你见识的世界还不够大,这种程度的剑就让你没有反抗之力了?”

    “就‘这种程度’,我在整个天际都没有看见过第二个剑士能做得到。”

    玛娜诺拉将剑插回腰间的剑鞘,转身走去,杜拉克随即跟上。

    “其实,你已经见过了。”

    杜拉克知道她说的是谁。

    “卡西乌斯,他的剑技和你一样的优秀?我并没有看到他佩剑。”

    “他最爱用的武器是他那两把匕首,我甚至怀疑他会对它们说悄悄话,如果他有话要对什么人说的话。”

    “玛拉,你是我见过的世界上最优秀的剑士,为什么你的徒弟用的是匕首?”

    “那是他的执着,当初我把他手打断他都不肯拿剑。”

    杜拉克心中默默为卡西乌斯祈祷。

    她只是继续缓缓向房间走去。地下城九曲回肠的小路很容易迷路,周围的青苔浸透着滴水,发出一种陈旧的霉味。

    她喃喃自语:

    “不管剑技多么优秀,步伐多么完美,剑技,终究是剑的技术,有些前人不断磨炼出来的技巧,这些都是是匕首做不到的,构造不同,蕴含的精神也不会一致。”

    玛娜诺拉停下了脚步。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坚持不使用长剑,但我依然尽全力教给了他我的毕生经验,但匕首终究不是剑,所以他是有缺陷,这份缺陷来源于他自己。”

    “那,他拿起长剑会怎样,缺陷会因此消失吗?”

    玛娜诺拉回头,眼神中没有笑意。

    “不止是没有缺陷。远远不止。”

    杜拉克知道她什么时候是在开玩笑,什么时候是在认真地说话,这一刻显然是后者。

    “假使我和他现在,发起一场你死我活的决斗,我们的矛盾不可调和,战斗不可避免,结局只有互相厮杀,那我有把握能让自己不受重伤的情况下让他失去战斗的能力。”

    “但一旦他拿起一把长剑,情况会截然不同,剑与匕首的差距简直就是巨魔与人类的婴儿,这并不是鄙视那些在阴影里战斗的人,这仅仅是陈述事实。”

    “你会输吗?”杜拉克问道。

    她摇了摇头,伸出了一根手指。

    “这就是,我能坚持存活的时间。”

    她并没有顾虑杜拉克惊愕地目光。

    杜拉克吞了吞口水。

    “一分钟?”

    他哑然失笑,他面对动真格的玛娜诺拉,连五秒钟都没有撑过,连抵抗都没有,他无论如何无法想信,眼前这个女人会在一分钟内在她最擅长的剑术方面落败。然后他的笑容在听到回答后凝固了。

    “如果他拿起我的剑,我在一个回合内就会被他砍下脑袋,挂在马卡斯的城墙上,任由秃鹫啄食。”

 

    刀锋自那一瞬间起失去了记忆,如同一道弥久不散的闪电,在他眼中卡西乌斯原先所站的位置已只剩下一具虚影,卡西乌斯的手如同液化一般,比流水还要润滑。

    在刀锋看来,便是一个浓重的影子悄然挡在了自己面前,紧接着三道紫光同时向他袭来。

    下腹,胸膛,面门。

    卡西乌斯握紧的铁拳在一刹间击中了刀锋三个部位。

    鲜血从刀锋尚未愈合的面部飞溅而出,他在那一瞬间已经没有意识了。

    卡西乌斯扭转腰部,左脚狠狠踢出,踢在刀锋的左脚膝盖上,髌骨的碎片从其腿弯间飞出。右手上扬,在刀锋成为一个沙袋后,接住了已经平息的乌木之刃,将其丢在地上。

    右脚迈步,腰部扭转,右手自下而上猛地挥出,钢铁铸造的臂凯击打在刀锋的下颚上,断齿随着鲜血一块离开了仰面向后直挺挺倒去的刀锋。

    卡西乌斯左手在右拳击出时早已回到腰间,他再次调动全身,从脚踝到小腿,小腿到膝盖,膝盖到腰部,腰部到左手,携带着全身的力道,左手对着刀锋的腹部,用尽全身力气打出了一发上勾拳,刀锋肋骨尽碎的声音响起。

    而在这反复的打击下,刀锋终于恢复了意识,但他的身体在此时的单方面的折磨之下几乎已经无法在回应他的期待,但他依然没有放弃。卡西乌斯的盔甲破绽因这极近的距离和极其冲动的动作变得无比明显,刀锋漆黑的虎爪冒着会被挤碎的风险拼命往缝隙中插入。

    战斗发展到这种地步,两人都没有了任何尊严和荣誉可言。最终,刀锋在硬抗了连续几下膝顶后,终于将拇指的指甲压进了卡西乌斯的盔甲内部。他此刻正死死掐着卡西乌斯的脖子,而右手拇指甲甚至刺进了其盔甲下的滚烫皮肤。

    但这真的已经抵达刀锋体力的极限了。

    刀锋得胜地发出咆哮,毫无保留的雷电法术在死死掐着卡西乌斯脖子的两手掌心之间形成回路。这样近距离的释放毁灭魔法,给施法者带来了同样的伤害。

    刀锋淌着血的眼睛被明亮而持久的电弧光所闪坏,而他的两只手臂也被电流炙烤得焦黑。卡西乌斯盔甲末端还残存着白紫色的闪电,他和刀锋身上同时升腾起一股毛发被烧焦的恶臭味。

    就在刀锋因魔力透支而虚弱松手的一刹,被过载的毁灭魔法洗礼过的卡西乌斯身手依然利索,他将双手同时伸到刀锋后颈处锁死,不等刀锋反应过来,被控制的刀锋就被卡西乌斯拉到其滚烫的胸甲上了。等待刀锋的,则是卡西乌斯竭尽全力的又一个膝顶。

    这次,刀锋的下颌骨被生生踢裂了。

    巨大的冲击令其短暂地失去了知觉,颈椎差点也跟着向前翻转的身体错位。卡西乌斯凭着惯性向前翻滚重新站稳,彻底将刀锋仰面摔在了一块靠近深渊的石笋上。

    石笋中包裹着的黛莉卡遗骨刺穿了刀锋的左肺,剧痛令其重新清醒过来。只是,刀锋这次竭尽全力,也没办法再让麻痹的双肺重新收缩,自然也没办法吼出那声用于最终保命的幻灵虚化龙吼。

    龙裔此时已经完全丢了人样,身上到处都是伤痕与血迹,浑浊的双眼里渗透着发黑的鲜血,鼻子中混杂着腹部被重击呕上来的黄绿酸液。

    即使是这样,龙裔也依然没有死,他还在试图用止不住抽搐的双手乱抓双腿胡蹬,企图做出最后的反击。这一切的一切,卡西乌斯作为亲历者都看在眼里。

    卡西乌斯拿出一对银制匕首骑跨在最后的龙裔身上,倒转刀把,正手握住,狠狠地刺去,刀锋已经放不出魔法的两个掌心被双双钉在了地上。缓慢烧蚀灵魂的疼痛让刀锋极力弓着身体嘶叫起来,卡西乌斯随即用左腿压住了刀锋下肢,右膝盖顶住刀锋的腹股沟。男人的体重加上铠甲的重量通过膝盖压在刀锋的腹部,几乎要以挤破肺泡为手段榨出刀锋体内最后一丝空气。

    “Fus……”刀锋嘶哑的声音从嗓子眼深处跟血沫一同被挤出。

    卡西乌斯的手猛地伸出,闪电般钳住了刀锋的喉咙,强大的握力压制着声带,迫使刀锋停下了最后的龙吼。随着手指的力气越来越大,卡西乌斯的手指几乎要全部插进了厚实的淤泥里。窒息让刀锋的断腿不断地乱蹬,在刀锋模糊的视线里,眼前的手简直就像是活埋他的巨石一样。

    即使有头盔掩盖视线,刀锋依然能感受到卡西乌斯的目光正死死的炙烤着他。

    ——愤怒而失望。

    卡西乌斯举起了另一只手,他握紧了拳头,钢指节摩擦的声音比刀锋先前咬牙的声音还响。

 

    “小时候,我经常听到有人给我讲述你的故事。”

    “龙裔携龙炎从天而降,带着扫除邪恶的正义之气。”那个沉稳的男声在卡西乌斯脑海中响起,他的叔叔举着故事书对着儿时的他讲述道。——

    卡西乌斯庄重但颤抖的声音响起,他在祷念颂词,语气中却带着无以言表的失望和讽刺。

    龙裔此刻就在这里,但他并非诗篇中的那个英雄。

    尽管如此,卡西乌斯依然继续歌诵着。

 

    “他口中喷吐着吐目,吼声呼啸如同利刃。”

    “为了力量堕落绝不是荣誉,为了自保明哲保身也不是荣誉。”叔叔教导着卡西乌斯。——

    铁拳朝刀锋变色变形了的猫脸猛地砸去,钢铁护手与血肉之躯相碰,发出骨头碎裂的声音,鲜血溅在了石板上,力道大的把地面震裂开来。

 

    “他以荣耀宣誓,将永远抵御邪恶。”

    “是的,龙裔就是那样的人。”叔叔微笑地看着他。——

    吸血鬼的最后半截獠牙也被卡西乌斯的拳头击碎了。

    他的拳头高高升起,然后迅速地向下击去,拳与刀锋的脸宛如铁锤与铁砧,砸出一片血与肉构成的鲜艳火花,一并抛撒向空中。

 

    “在兄弟交战之时,先古阴影降世,冰冷的黑翼就此展开。”

    “哪怕他没有众神的祝福,他也会为了世界向龙开战。”叔叔把书放回书架。——

    刀锋的肢体如同触电般的颤抖,就像昆虫死后的神经反射。

    铁拳仍在落下,一次又一次,洞窟不断的传出巨大的冲击声,刀锋身下地面的裂纹越来越大。每一拳都让这个本就满目疮痍的废墟抖动几分。

 

    “但终有一天,邪恶将破除,冰霜之子的吼声会溃败一切敌人,怜悯世人,他以龙裔为自称,众神为之祈祷。”

    乌弗瑞克的身影再度出现在意识里,平民被屠杀的惨景仍在眼前。

    不不不不不,乌弗瑞克不可能是龙裔。

    那龙裔在何方?——

 

    卡西乌斯握紧的拳头停滞在了空中。

    他在哽咽。

    龙裔就在他的身下,向莫拉格巴尔卑躬屈膝。

    在没人看得见的头盔底下,眼泪已经溢满卡西乌斯的眼眶,但他依旧没有松开拳头。

    他又飞速朝刀锋的脸连打出四拳,快得几乎看不见,力道大得将地面彻底打裂开来,每一击都将刀锋的全身打得抽动。虎人的四肢失去了控制,弹起来的同时条件反射地抽搐,像一只长腿蜘蛛伸直了肢体。

 

    “龙裔,我们在此歌颂,祈求你的庇护。”

 

    砰地一声,木质大门被人蛮力拉开。微醺的工人提拎着只剩小半的酒瓶,晃晃悠悠地打着酒嗝,裹着清甜的晚风走出了风宅。随着没轻没重地猛然一推,莱迪亚送走了最后一个喝了个尽兴的工人。

    在数个小时前,雪漫的工人们也是这样吵嚷着走进了这间闲置过久的空宅。莱迪亚一路上都在跟雪漫城的总管阿文西描述未来新居的细节,诸如炼金台一定要离房门足够远否则可能会夹到男爵的长尾巴,二楼的双人床一定不能像兵营似的往木板上垫几捆甘草铺两块兽皮了事之类的。

    “那得加钱,莱迪亚。”阿文西阴着脸揶揄这位雪漫男爵的贴身武卫,而正筹划着干脆自己上手重绘家装蓝图的武卫,还沉浸在即将创造一个只属于她和她所爱之人的甜蜜湾的兴奋中,并未发觉身旁的中年男人今日的冷淡仅仅是因为不忍多看一眼风宅附近已经不复热闹的铁匠铺而已。

    “男爵托我转交给你的钱都快够买下一栋独孤城的别墅了,而且照他的原话说,除去风宅置办事宜的用费之外,全数赠送给雪漫城用于治安和军饷。能做到这份上……装修地好一点也不是不可以吧……”莱迪亚望着城门口留着一团血渍与凹痕的梁柱,声音也低了下去。

    雪漫城的总管望着加强了一倍值岗卫兵的城门,和蔼地拍了拍莱迪亚的肩膀:

    “雪漫城永远欢迎你们两个,去指挥工人们吧,你想把梳妆台装修到阳台外面都不会有人反对你的。”

    随着新家具不断被搬入新家,莱迪亚忙碌地像往来于工人与物料之间的一阵热风。

    她热忱地给工人们端茶递水,一块做起了木工,一边道谢一边接过邻居的乔迁礼,一遍遍量着炼金台距离门口的尺寸确保她的男爵大人在潜心制药时不会被风带上的门夹住尾巴。

    第一次有了自己的住所,能够与爱的人整日在一起生活;尽管家具也没有富丽堂皇,但都是自己参与制做的就是觉得非常亲切;若不是没有任何实际办法,这个女孩甚至恨不得用什么方式永远记录下新居落成的那一刻。

    不过她不是诗人,也不是画家,她只能保持着毫不退却的热情,一直到最后一颗钉子被钉牢固,角落里的最后一点木屑都被清理,然后在这座从此属于她和刀锋的新居中,为参与装修的每个邻居和工人举办了一场尽兴的庆功酒会。

    而此刻,热闹的人群已经散去,就连篝火也不再那么旺盛。莱迪亚捡起藏在家具阴影中的瓶塞,擦干崭新桌子上的酒痕,大致清扫了一下恢复安静的新房,随手把抹布丢在地上,为暖洋洋的篝火添两块晾好的木柴后,如释重负般地瘫坐在了篝火旁的实木椅上。

    跟在工人背后眼看新家具不断被搬进这个房间时跑前跑后提供一切帮助,时不时还想自己上手钉两下的那种兴奋感,好像随着房间里最后一个人离开一块烟消云散了。

    温暖的火光让莱迪亚的胸甲温度微微升高,疲倦感好似在敦促她赶快上床睡觉。她又想起了先前一直在兵营中和女兵们一起训练的日子,当时的自己可从来没有想过把雪漫城当做家的啊。

    “啊,这么大个家,我一个人也忙活不过来不是吗?”莱迪亚伸了一个懒腰,自嘲着回头看向没有上锁的宅门,仿佛那里马上就会走进来一个谁似的。

    这是一个寂夜,遭过吸血鬼入侵的雪漫城加紧了夜间防备,没有醉汉撒泼,也没有卫兵的喝令。

    莱迪亚陡然觉得身上一阵发冷,起身又搬来一把椅子放到自己身边,酒架上还剩下最后两瓶母马横幅送来的陈酿蜜酒,莱迪亚也一并将它们摆在了石梁篝火环上。

    如果有个谁过会儿要是回来的话,那他一定能喝上香郁的醇醴。

    在那之前,自己是应该要把房间打扫好的,莱迪亚想。可这泛滥的疲倦让她只想继续舒舒服服地烤火,是啊,自己可是足足从早上忙到了深夜!

    人人尽兴的酒会上她也没有喝酒——诺德人不醉不归,而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敢让她喝醉。

    忘了打扫的事情吧,等自己休息会儿缓过劲儿了,精力恢复了,打扫整个雪漫城都不在话下。

    想到这儿,莱迪亚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支起酸麻的右臂,用暖乎乎的手指触摸着身旁空椅子的实木扶手。

    打磨地真好啊,上过蜂蜡后摸着一点也不刺手。篝火把两把新椅子映成了金黄色,摸过甚至还能感到一阵暖洋洋的舒适感。

    跳动的火焰迷乱了莱迪亚的眼睛,低下头的她抚摸椅面的动作也慢慢停摆。

    要是那个人现在就回家来的话还能坐上舒服的热椅子呢……

    月光穿透云层,穹顶在群星的照耀下显得缥缈。

    轻烟自支起的天窗逸出宅邸,散入不断加深的夜色中。触及天空的绵延群山已成为一道绵延厚重的阴影,更加浓稠的黑暗正不断从中升起。

    思念从黑暗中蔓延,但却未曾真正传递。

    在这一刻,莱迪亚的心中没有任何预兆,她没有察觉到一丝的不安与心悸。

    而在瓦奇哈城堡的暗黑棺材中,瑟拉娜的心里未有一丝波澜。

    在广阔的天际大陆上,没有一个诺德人因此失眠。

    但在不为人知的地方,仍然有事情改变了,天上的星星,闪烁的光芒有些异样。

    当真正的时刻到来时,总是静谧的,没有人发现。

 

    随着卡西乌斯势大力沉的最后一拳重重地砸下,地面裂开的大坑足以躺下半个木精灵,鲜血溅满了他光滑的盔甲,混杂着软组织摩擦的声音,刀锋的头被彻底地打入地面。

    卡西乌斯停止了吟诵。

    刀锋的脸已经面目全非,虎人那比常人异常坚固的头骨在怪物般的打击下已经粉碎性的裂开来。他早就失去了意识,从脸部流出的冰冷鲜血浸满了地面的裂纹。

    卡西乌斯缓缓从打裂的地面中抽出手,几条黏稠的血丝被拉断,拳锋上还黏着刀锋脸上的血。

    然后他松开了握紧的拳头,这之前用力之大甚至手套内的手指都捏出了血。

 

    “我曾经相信过你,崇拜过你,很长一段时间里,你是我活下去的希望。”

    他驼着背缓步走向沉睡的黛莉卡,从旁边的包裹里拿出手帕。

    他坐回泥泞中,双手搭在膝盖上,像个精神失常的小鬼在低头啜泣。

    “但我等得太久了,其他人等得太久了,你从未出现,我们开始怀疑你的存在。”

    他颤抖着擦干净铁手套上的血迹。

 

    “然后你出现了,却是这幅样子,一个失去人性,投靠迪德拉的食人魔,龙血已被玷污,莫拉格巴尔在冷港里欣喜若狂。”

    他的双手捂住脸部,温热的鲜血从铁手套的缝隙中淌出,宛如泣血。

 

    “我曾对自称英雄的人说他不是英雄,但我不愿意对你说你不是龙裔。”

    最后他站起来拿出一块布,走向刀锋,单膝跪下,遮住了那已被捣碎的脸。

    然后他对着刀锋的尸体耳语:

    “如果你对自己的命运感到迷茫,不妨想想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连迷茫的机会都没有,不随波逐流就会死。”

 

    龙裔已死。

    他的太阳陨落了。

    子夜,黑暗笼罩在了天际上方,夜色中的红水营地充斥着荒凉,在那之下是无数吸血鬼尸体构成的坟场。

    红水地穴此时已经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和心跳。

    卡西乌斯起身,盯着刀锋,良久。最终,随着一声叹息,抱起黛莉卡,转身离去。

 

    “如果你扫除不了邪恶,就由我来。”


——《一出好戏 · 五》完 ——


——    未完待续   ——


下次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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