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uran》：勒索的前夕，迷失的灵魂
照片上是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女孩，年龄硬往上加也不过二十一二岁，除了她左耳上打有耳骨钉之外，她天真无邪的脸使我很难将她和我正在调查的事情产生联系。
“认真的么？”我将照片放回桌子上看着赵卓，他还是和往常一样埋头敲着密密麻麻的代码，因为长期对着电脑，他的眼睛时刻都充斥着红血丝。“恐怕是，我们得承认，年轻人在科技方面总是会显现出超乎常人的优势。”此时，他抬眼看了我一下，“越年轻越是。”
自十月初以来，我们便接到了有关电脑被非法侵入的报警电话。起初只是个人，因损失方面太小而无法立案。随后几天，开始逐渐接到多家私人企业的报警电话，这才引起了局里的广泛关注。最终，我们确信了此次黑客进行入侵的病毒，就是buran勒索病毒。这个病毒并不是头一次出现，它在国外曾造成过不小的轰动，至今无法彻底解决。至少目前是这样的状态。直到昨天，KB网络专案技术组组长赵卓在跟踪其中一家私人服装厂的第二系统时，追踪到了一个署名为EVE的账号出现。EVE在当晚凌晨两点四十五分进入系统后立即退出，随后系统开始瘫痪，赵卓用了一晚上的时间进行账号追踪和系统补救，虽然目前还未发现系统出现buran，但是KB已将其归为追查的重点目标之一。
“照片上的女孩叫尹沐蔚，就在本市读大学。不过昨天查到的IP地址是在郊区，离这相差太远，所以还不敢确定是否是同一个人。”我将车停好后，继续对杨硕说：“既然查到了，人就跑不掉，会出现什么情况也不好说。一会儿就先只管我来问，你在一旁记录就行。”我与同事达成共识后便朝校园内走去。唯恐节外生枝，我们和学校方面已经谈妥，首先会保证尹沐蔚的人身安全问题，会面的地方也安排在了尹沐蔚直系导员的办公室。
虽然已经做过了思想准备，可我还是很难将眼前这个女孩与连续一个月的勒索事件产生联系，纵使我们经过一个月的追查，只查到了这一个ID。
“耳骨，很疼吧，打的时候。”我尽可能将谈话氛围搞得不那么严肃，同时也没有忘记赵卓再三强调，千万不能小看，不能想得太天真。提起天真，我很多时候都以处理刑事案件为主，直面过太多血肉模糊的场景。这次KD将我拉入队伍，我还有一点奇怪，虽然内心已告诫自己多次，网络上的攻击一样深入骨髓，可还是经验不丰富的原因，我无法将这次案件的重要程度和自己以往所参与的刑事案件并驾齐驱。
“比看起来的要疼。”尹沐蔚朝我轻轻的笑了一下，反而是我愣住了。从多年的刑侦经验来看，这句话包含的意义很大。如果是‘不疼’或者是‘很疼’，话里所包含的情感多半是本主记得当时的疼痛感，却已不在意打时的感觉，态度中性偏积极。‘没看起来那么疼’，此处已给人主观意义上的‘看’，本主一定是经常看耳骨钉，印象更深一步，或者是消极，或者是积极。可是，眼前的女孩偏偏多说了一个‘比’，证明她很在意，形容的疼痛更深，甚至已经有后悔打这个骨钉的情绪。
“人的耳部还是很敏感的，如果一直都很疼的话，去正规医院摘除，再用药。很快也能长合上。”我尽量保持着温柔，但是却不敢放过眼前这个女孩一丝一毫的细节。她听到‘敏感’两个字的时候，明显的躲开了我的视线，随即，脸上又显现出因为躲开了我的视线而懊悔的神情。虽然可以看出她尽可能保持着冷静的状态，但想和警察撒谎还远远不够格。我开始有点惋惜，这样一个年轻的小姑娘要扯进这么大的案件中，怎么看都太可惜。
“沐蔚，你已经知道为什么我们会来找你了吧。”这次，尹沐蔚有了一阵些许的恍惚，我以为她会表现出恐惧，这个状态和吃惊差不多。我一改之前的温和，带有一丝冷漠的语气接着说：“我们已经知道了。”
低头记录的杨硕此时也抬起了头，方才不让他参与进来是因为性别上同是女人的话，问起话来会比较方便。而此时，当另一严肃的目光加入审视时，小孩子自然很难撑住。我看她几乎要哭出来，将头撇向一旁，好像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再转过来，用颤颤巍巍、些许稚嫩的声音问我：“可不可以让我看看？”
第一反应，我认为是成功了，她的行动已经很完美的说明。审讯一个二十出头的丫头，如果她不是严重的反社会心理的话，真的很容易。然而最后的话却问的有些古怪，她想看，看什么呢？电脑天才要看到自己是如何被发现后才会心安理得的认输？
“如果你有多余的问题，我们可以回警局再说。当然，你可以先联系你的父母。”杨硕作为男性，很快就撑起了场面的牢固性，他浑厚的嗓音给人一种安全感。很明显，只是在我看来。因为下一秒，尹沐蔚好似才发现杨硕一般，她的眼睛里布满了惊恐，身子连带着椅子都往后躲了一大截。我和杨硕自然都被眼前的突变吓了一跳，一时间，房间里除了椅子摩擦地面带来的噪声外，没有任何声音。
肯定不对劲了，虽然我还并不知道哪里不对劲，但是我确信此时让杨硕离开房间是必然要做的。我看向杨硕，他明显和我想得一样，留下了纸和笔，看了看尹沐蔚和我，“我在外面等你。”，说完他便关上了门。房间里，便只剩下我和女孩。
女孩眼里一直噙着泪水，我知道，此事不再简单。还未等我先开口，便听她道：“警官姐姐，你能不能让我看看，我什么都不做，只是想看看。”她尽是哀求的语气让我有些心疼，我掏出纸巾，将椅子搬到了她身边重新坐下，将纸巾放在她的手上。她攥着，也不用，只是看着我。
“昨天凌晨两点多，我们追踪buran勒索病毒的时候，发现了一个ID名为EVE的账号侵入一名被害人的工厂系统。”当我说到被害人的时候，尹沐蔚的眼神再次避开我，而这一次她并没有展现出懊悔，而是自嘲般的嘴角上扬。我停顿下来，试探着问：“需要我解释一下什么是buran勒索病毒吗？”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她的声音清透平静。
“用户下载邮件附件，启用宏代码，就会下载激活勒索病毒，导致磁盘文件被加密。病毒会在注册表和加密文件中写入“buran”字符串，故命名为buran勒索病毒。”
她说起这句话时展现了难得的自信，情绪稍有好转，我知道无论即将出现何种隐情，眼前的女孩对于自己擅长的领域依然有自豪感。
“我对电脑方面几乎属于一窍不通，但是耳闻听说运用buran操作起来并不难，只是难在它还可以中途停下。”可能是我的确外行，我感受到尹沐蔚听完我一点儿没有专业术语的问题，竟然有了一丝笑意。这个笑不是冷笑，而是真的笑了一下。我似乎都被感染了。在来的路上，我看过尹沐蔚的个人资料，从小到大几乎没有任何黑点可言，这句话可能说谦虚了，应该说她是一个很优秀的女孩。资料显示她曾代表全省参加国际计算机协会ACM主办的ICPC。
“因为我找到了，视频和照片。”她轻松的口吻，一时间吹散了之前的紧张感。
“什么视频？”
“他们强暴我的视频。”
我大概愣了好久，久到那双清澈的双眼再次泛起涟漪。我什么话也说不出口，聪慧如她，她已看出来我们并不知道还有这一层。我难以想象这样柔弱的姑娘是如何承受着这千重万重的压力里，恐怕也是因为这样，在警方找到她的时候她便无法再继续隐藏下去。
我伸出手，揽过她的肩，她在我怀里哭着，像个孩子。
在之后的审讯过程中，我们了解到那深渊之中，牵扯到了太多人。上到大亨，下至白丁。在看不见摸不到的网络深处，有无数张布满毒液的巨网将活人变成木偶，将罪恶变成金钱，将一台死的机器变成巨大杀伤力的武器。
KD专案组重新组织起来，我们都知道，要解救的人实在太多。尽我所能。
无形之网，无痕之痛
痛之噬骨，千疮百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