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亡蝶》二
4.
唐俞第三次见到曲知曦是在金水镇。
当时，师姐和他接到了一个刺杀任务，目标是一个恶贯满盈的富商，地点就在金水镇，那时他还不知道曲知曦也在那里。
院落里躺着几具横七竖八的尸体，这些人都是富商的走狗，主屋里，富商歪倒着身子靠在太师椅上，仍保持着捂着脖子的姿势，一支利箭直直穿过脖颈，他目眦尽裂的等着双眼，死不瞑目。
“师姐，你不觉得这院子有些诡异吗？”唐俞看着这偌大的黑漆漆的院落，一股不详的异样在弥漫。
唐芯也感觉到了，抬头看了看夜空，月亮被云遮住了，再看看屋檐下的灯笼，没有一盏是亮着的，明明他们进来之前外面还是亮堂堂的，说:“任务已经完成，走吧。”
他们正要离去，却听到四周传来一阵苍老的笑声，在这环境中诡异得不像人。
“两个小娃娃，杀人，可是要偿命的。”
瘆人的笑声不知从何处传来，绿色的烟雾从四周黑暗的角落缓缓涌出，将他们包围。
两人握着机匣，背靠着背，处于随时开战的准备，“师弟，小心。”背后的唐芯提醒他，唐俞看到院子西边的小阁楼屋顶上，站着一个黑色的佝偻背影，道:“师姐，他在阁楼顶上。”
绿烟漫过的地方，花草逐渐枯萎了，地上的尸体也开始被腐蚀，此人不是个善茬，擅长使毒，不知师傅给的百毒丹能不能扛。
唐芯瞪大眼睛:“你是鬼姥！”
鬼姥出自天一教，臭名昭著，由爱抓些妙龄女子和男子去炼蛊试毒，江湖挂出的悬赏令，谁能割了鬼姥的人头，赏黄金百两，可此人的人头哪有那么容易拿，多少武功高强的侠士去了之后都成了他养蛊的饲料，师兄有一次曾在师傅面前提过，结果被师傅呵斥不许去沾染。绿烟离他们只有一丈的距离，皮肤已经感觉到了灼烧，尤是脖子有一处发烫得很明显。
“啊！”
身后一声尖叫，唐芯的武器掉在了地上，捂着胸口，表情痛苦，皮肤已经绿了一大片，一下子摊到下去。
“师姐！”唐俞及时将她扶住，怎么会！屏气抬头，阁楼上哪还有鬼姥的影子。
“哈哈哈，你这娃娃竟然还能撑到现在，有点意思。”声音一下子离他很近，鬼姥藏身在周围的绿烟里，“没错了，没错了，你身上，有我一直寻找的东西！毒医到死都不肯交出来的宝贝现在终于被我找到了！”
我身上能有什么东西？唐俞皱着眉头心说，不对，是有一样东西，那是小时候曲禾前辈给我种下的蛊！
一道黑影就从绿烟里冲出来，鬼姥枯槁的手捏成爪子袭向唐俞的面门，他的手指甲很硬也很长，上面猝了剧毒，唐俞抱着师姐赶忙往边上闪躲，但还是慢了一步，手臂被尖锐的爪子划破了几道口子，毒入伤口，立马流出了黑血。
鬼姥见唐俞的反应速度还不错，桀笑道:“嘿嘿嘿，今晚你是我的囊中之物，小男娃。”说着再次向他袭去。
就在这时，一阵笛声破空而来，鬼姥一听，霎时间惊恐起来，连忙隐回了绿烟之中。
唐俞倒是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笛声是出自于哪，又是出自于谁。
笛音由平缓渐变为急促，唐俞隐约看到数只赤蝶在绿烟中飞舞，围在他四周的绿烟逐渐退去，月亮从云中出来了，他看到了站在房屋顶上持笛吹奏的曲知曦。
“嗜血蝶！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取我性命！啊！”
鬼姥的喊声很是凄厉，他刚喊完，笛声骤然演烈，穿墙刺耳，绿烟缩回的范围越来越小，最后缩成了一团，围在鬼姥周身，一只只赤蝶附在他的身上吸取着什么，将原本就枯瘦的鬼姥吸得宛如一具骷髅，任鬼姥怎么挣扎怎么拍打都打不掉一只。
“啊！！！”
最后一声惨叫，鬼姥瘦骨如柴的身体已经被腐蚀成了齑粉，散落一地，笛声骤停，赤蝶散去。
唐俞抱着唐芯，愣愣的看着从半空飘然而落的曲知曦，身边飞舞着一只蓝蝶，他收起笛子抱在臂弯里，赤着脚走到唐俞的面前，盯着他的脖子，在月光下依稀可见露出衣领外的一个蝴蝶形状的暗色刺纹，仍是一语不发。
“知曦。”唐俞叫他，他知道他的名字还是东方画月告诉他的。
曲知曦不应，只是抬手召来了一只赤蝶，赤蝶停在他指尖片刻后，就飞向了唐俞，唐俞下意识的抱着师姐避开，方才他可是看着这些赤蝶是如何杀死鬼姥的，若是让它靠近，岂不是……
“别怕。”曲知曦道，语气无甚感情。
唐俞看着他，真的定定不动了，心想不知藏在他面具下的会是怎样一副面容，赤蝶飞到他受伤的手臂处，唐俞便感觉伤口又热又痒，只想抓挠，但是抱着一个人他无法动手，他也没有看到，有一只赤蝶悄然无声中停在了唐芯的手腕处，两只赤蝶均是停留了半盏茶的时间，唐俞黑色的伤口便变成了血红色，上面的毒已经消失不见了，而唐芯的皮肤也慢慢的恢复了正常。
“明日她便能醒。”赤蝶飞回曲知曦身边，和蓝蝶相缠而飞，他只留了这一句话，转身就要走。
唐俞:“知曦。”
曲知曦停下脚步。
唐俞向他走了两步，问:“你要去哪？”
曲知曦看了他一眼，不答。
5.
唐俞第四次见到曲知曦是在师傅寿辰的那一天，那时，是在唐家堡的外堡，师姐如往年一样拉着师兄和他一起出去采买。
“小俞，你在看什么？”唐芯将一包补药递到唐俞面前，示意让他拎着。
唐俞收回目光，方才停在他肩膀上的蓝蝶好熟悉，是他！将手上的东西一股脑儿全扔给师兄，说:“师姐，我突然想起来还有急事要处理，你和师兄先逛着，买完可先回去，不必管我。”
“欸？你要去哪？”
唐芯看着他匆忙离去的身影，只好把补药丢给身后的师兄，然而在看到唐清怀里的那一大堆东西之后，她犹豫了:“嗯……”
唐清:“额，师妹，要不我们租辆马车吧？”买的东西有点多，我一个人拿不了啊。
唐俞追了蓝蝶一路，直追到了外堡的竹林里，进入竹林的那一刻，他身体里安静了十几年的蛊毫无预兆的突然躁动起来。
“怎么回事？这蛊？”
他抬手抚了抚胸口，试图安抚一下体内的蛊虫，抬脚继续深入竹林，在竹林的最深处，他终于看见了蓝蝶的主人。
“知曦！”
他看到曲知曦浑身伤痕累累的倒在血泊里，暗红的刺纹从脖颈深处蔓延了半边脸，一直延伸到面具之下，面具上沾染了几滴鲜血，几只赤色的蝴蝶在四周盘旋飞舞，感受到唐俞的靠近，赤蝶便聚集在一处，每一只又分裂出来一只分身，分身再裂分身，不稍片刻，妖异的成群赤蝶汇聚成了一堵保护墙，将曲知曦围在当中，将生人隔绝在外，赤蝶振翅形成了一股轻微气旋，竹叶落下时，瞬息被腐蚀成为灰烬，气旋中有剧毒。
可当蓝蝶靠近时，赤蝶们又纷纷退开了一条路，唐俞跟着蓝蝶慢慢走入蝶墙里，里面寂静无风，曲知曦就躺在长满青苔的矮石上，蓝蝶停在他的面具上，微微扇动着翅膀。
体内的蛊越靠近这个人，就越发躁动，唐俞捂着心口，已经无瑕管它了，蹲下来摸了摸他的手腕，脉象微乎其微，忙取出身上随时携带的金疮药，给他做了简单的包扎，之后，小心翼翼的将人抱起，直接带了回去。
今日是师傅的寿辰，东方前辈受邀前来，现下人应当是到了，有前辈在，救人不算难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