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陈往事.孤舟（3）

  星熊其实很喜欢陈和自己秘密商量事情的感觉。陈交给她的任务是保护此次游行活动的主持者。星熊现在带上漆黑的口罩混在游行队伍中，眼神透过拥挤的人群，紧紧跟随着领头人，正如自己的手紧紧握着般若。阴沉的天空时不时传出雷声，闪电偶尔惯空而过，映出群鸟惊惶。

  “对方也一定会很小心，所以你一定不能放松警惕。我会找准时机偷袭，争取将其一举拿下。”七小时前，陈不厌其烦地提醒她，甚至让她感到一丝古怪，但她没有在意，“我相信你的能力。”陈在说完话后便迅速离开了房间。

  那一夜，陈没有回去睡觉。星熊会想起她临走时那种紧绷的氛围，有想过给她打电话，但终究只是用被子裹紧自己，在迷乱和不安的思绪中，用右手死死地攥紧了被子一角，睡着了。

  队伍黑压压地蠕动到一座城郊的八角亭前的空地处便停了下来，现在是下午两点十分。游行已经即将结束，不少人都散去，聊着一会儿的午饭和下午茶。星熊慢慢朝那领头人贴近。

  就在这时，迅猛的进攻从亭子后袭来，直冲目标。星熊提速，扑倒保护对象，将其拉到身后，举起般若准备战斗。周围没走完的人霎时间全部散开。对方动作实在迅速，她甚至无法看清对方的容貌，就像在同虚无的阴影作战。星熊内心开始滋生恐惧的冰川，将她冻得手脚冰凉。别说保护她身后的感染者，她就连自己也难以保护。再这样下去会死的。但我不能胆怯。她想到陈昨夜的眼神，对她无言的信任。怎能辜负？恐惧到极点的星熊，却凭借一种难以言说的意志鼓起勇气，伤痕累累的双臂举起伤痕累累的般若。在这一瞬间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将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了别人。

  但这样的勇气终究也无法持续太久。毕竟，死亡的阴影带有一股能让人彻底清醒的气息。它无比准确地传达出自己终将胜利的信息。在这样的阴影前，无论怎样的生命火炬都会凉透。更何况别忘了，星熊此时也很年轻，她面对如此可怖的面容是完全没有准备的。她出卖了我？这一想法似乎比死亡更加可怕。如此强烈地摄住了她的全部心智。她已经如此疲惫，感觉自己像是被困在汪洋中央的小岛上，远处有无限的风暴，无限的巨浪。而现实是，瓢泼大雨确实开始咆哮了。

  古筝一声短鸣从八角亭内传出。那剑客立刻停止了攻击。而星熊再也撑不住了，轰然倒地。她身后的感染者吓得涕泗横流，透明的雨水流过星熊的躯体，被染成淡红。她已经完全支不起身了，但意识还算清醒。她朦朦胧胧地看见。。。

  陈端坐在古筝前，脸色苍白，喘着粗气，咬紧牙关拨动琴弦，仿佛其有千钧重。琴声混合风雨，拨动着八角亭后面的竹林。剑客带着兜帽，看不清脸色，但他已经开始颤抖。孤舟泛着银光。

  “我真是错了。”他低语，声音听上去像是一群人在低语。

  “哦？”陈故作惊讶。

  “我一直都以为，孤舟已经将我逼上疯狂的悬崖，但我错了。”他手臂上青筋暴起，“跟你相比，我完全微不足道。为了击败我，竟然向赤霄借了如此禁忌的法力。同时利用同伴拖住我，好布下法阵。你这样做，会对你的精神造成怎样的负担，你比谁都清楚。”

  “你错了，我没有利用她。”陈眼神坚定，“我知道你一定会死在我刀下。”

 “ 不不不，时间才是关键。你不要装作不知道。你必须要足够的时间才能布下此阵，同时你也必须衡量你同伴的实力是否可以保她不死。但你只是在赌而已。”

  陈暴起身形，欺身直进，但手中并未拿着赤霄，而是一节普普通通的竹子。她跳出八角亭，堂堂正正地站在雨中。站在敌人面前。

  对方看了看她：“有趣。你最大程度地避免使用赤霄跟我决斗，就能最大程度削弱借法对你的影响。虽然你依然会受到赤霄的折磨，但总比直接手持赤霄要好得多。”

  他接着摇摇头：“但你的胜算也相应减少了不少。倒在地上的那位，是你的伙伴吧？还是你的棋子？她刚刚已经将你的行为看透了。简单来说，她已经成为了你的顾忌。你应该明白，我俩之间的对决，任何细节都是关键。你现在心是乱的，怎么和我斗？”

  陈当然知道他不停地说话是想要攻心，但她自己也不差：“你也不用装糊涂。我也看清了你的伎俩。如果你真想赢了我，那么你应该好好处理尸体。尸体有时候也是会说话的。而且很有用。”很好，陈能够嗅出孤舟的恐惧，“你的剑法我已经了如指掌。也许孤舟控制了你的心神，但你依然还残存着一丝本初的意识。你是想要求死，求一个体面的死法。现在你的伎俩我也已经看穿，那么，你的心难道不乱？你心中没有剑意，无论手中拿着的是怎样的好剑，都与废铁无异。”

  孤舟率先出手！这一击远超刚刚星熊所承受。但她已经不为陈担心了，因为自己实在太疲惫了。也因为她知道陈在操纵自己。她昨晚所显露出的信任，就是要让自己拼死拖住孤舟。她已经预料到，如果没有她的鼓励给自己信心，自己绝对会选择逃命而非战斗。难道在陈的心底里，真的没有一丝真实情感？她感觉到雨水正在冲刷自己，而自己的肉体似乎已经随着被雨水带走的血液而融化。

  而此时敌方也已经无法忍耐：无论是剑客自身求死的意识，还是孤舟求胜的意识。

  星熊没能看清陈的动作。

  闪电划过天际的时间内，陈手中的竹子已经贯穿了对方的胸膛，而孤舟，则停在了离陈的脖子一寸远的地方。

  以心动剑，以意伤敌。

  孤舟在淋漓大雨中渐渐失去了颜色，不再闪烁。雨水是天空灰色的染料，湿漉漉的水声在陈的肌肤上扭扭捏捏。她听见的雨声渐渐组成亡语，在她耳边细细碎碎：

  “每天夜里，孤舟中的魂魄都在低语，它们也想要摆脱孤独。我不得不取走人们的生命。你也知道，在这座城里，受歧视的是非感染者。我受不了了。一个人若与另一个人有矛盾，如果两人是同一种族，那么矛盾会好解决得多，大不了就大打出手。”

  “但你们不敢反抗，只因为你们是非感染者。”陈在雨中喃喃自语，“争取权力，与种族，性别都无关系。安息吧，反抗者，你已经拥有了配得上你的孤傲的死法。用剑者死于剑下，你应当无憾。只可惜这片大地的歧视与仇恨还将绵延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