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水瓶琴
“我坐在这了。”他说着,低着头坐了下来,面对着她。两人似乎是来约会的。
他不敢抬头,生怕一抬头听到心脏猛烈撞击的声音。汗不敢流淌,生怕掉在地上的汗珠会击起任何一丝不满的火花。
一切又都是那么的安静,考场一样,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不妙啊,不妙啊,这下子又没戏了,对啊,即使我再挽救,那又如何呢。她太好看了!看来我配不上人家啊。”
“您就是陈道吗?好拘谨啊。”她似乎没有紧张,先打破了僵局。
陈道在她的对面,害羞的低着头,仿佛一个做错的孩子,等妈妈教训。他有点为难,现在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哎呀,您抬个头好不好,我不是你妈,您有没犯错啊,再说你我之前都见过面了,都算是朋友了吧。”
他还是低着头闷得一声不发,他猜她现在应该皱起了眉头,考虑是不是该离开了。
猛地一抬头,陈道眯着眼睛,四周的光刺眼,所有的东西都是模糊的。
“抱歉啊,昨晚宿醉,头疼的很厉害,抱歉抱歉。”陈道自顾自的说道。
“陈道先生,这是开会的地方,不是您贪睡的婴儿床,请回家去吧,以后都不用来了。”被开除了,蓬乱的鸟巢头发,没整好的领带,大概也是紧赶慢赶到这的,还能听见其他人的窃窃私语。
“这人怎么这样?”
“公司里怎么还有这样的人,遭人唾弃。”
窃窃私语转化为嘈嘈杂语。这一切当然被他听在耳朵里,但是他选择无视一切,沉默的收拾好东西,抱起箱子,走到门口的一路,没有任何一个人去向他道别,更不用说关注他了。
有他没他其实都一样,事情照转不误,回去吧。
回哪?
回家?
哪里有家,自己总是孤身一人。
陈道不停地设问,又一次次推翻自己的建议。还是回那个空荡荡的工作室吧,也许那还算个家。
屋子里空荡荡,只剩下办公的地方还有东西填充其中,办公室里墙上贴满了图纸,那上面能够被看清的只有画着的两个巨大圆盘状的区域。
他上班只是为了赚些钱来养活自己,以及眼前的东西,还有要交的水电费。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还没有断电停水。
他坐了下来,呆呆的看着眼前的电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又站了起来,转身走到冰箱门前。冰箱里,只有空空的酒瓶,还有一些干面包,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了。
不对,那些褐色的空瓶后面藏着的是一瓶满满的红酒。深色的酒瓶后面重重叠叠遮住的是后面的红酒,自己差点没认出来。
他清空了冰箱,把酒瓶排成了一排,原来本有空空荡荡的丰富填充满了冰箱,而现在彻底只剩下了唯一一瓶精致的红酒,这一瓶他想要与她共品,只不过一切都化作了泡沫,消失在了时间之中,可惜她没有遵守着承诺,像一个女神那样,牵着陈道的手,抚慰着他从来没有自愈的心灵。
在某个时间,某个地方,她彻底的离开了,只留下一封信,他却从没有打开过。
他提着她亲自挑选的凉水杯,走到那一排酒瓶前,依次挨个倒水,形成不同的水柱阶梯,又拿来两根筷子,像是优雅的钢琴家一样,挨个试音。
轻声敲响,奏出悦耳的声音。
依旧是她,还是想起的是她。因为她就是一名著名的钢琴家,她教会了陈道如何敲水瓶
琴,如何敲出最好听的声音。
他好像听见了德彪西的《月光》,是她弹过的,是那一晚的晚会,他坚信,她穿的是最美的晚礼服,连满天繁星都黯淡无光。
陈道永生难忘。
他也模仿着她,学着用水瓶琴敲出德彪西的《月光》,看着落地窗的远处,视线再一次模糊,这一次是被泪覆盖的,她在眼前吗?
是她吗?
窗外,没有满天闪的星星,只有城市里的霓虹灯光,遮住一切,时间已经很晚了。
可是令陈道疑惑的是,外面的人们却依然不知疲倦的,高兴地欢呼着,路上的行人仍然有很多,车也川流不息。
他们在等些什么,为什么不好好躲进自己的被子里,好好感受幸福,干什么非要在外面冻着。
这个点难道不应该是陈道或者说像陈道一样的孤独者所谓的自我疗伤和哭泣,感叹世界,抱怨不公的时候吗?
为什么连这个时间都被你们无情的夺取吗,我们这些人怎么活!
高楼上有灯光聚合形成的倒计时巨大的字幕,是从十开始的。
那些人们拽着气球,齐声喊着。显然,这群人等的就是这个。
“又是哪个无良商人搞出来的活动,这么兴师动众。”
“三!”
“二!”
“一!”
随着新年钟声的敲响,陈道愣住了。
呵,原来,孤独的只有我一个。
人们放飞了气球,相互拥抱着,高声喊出自己的新年愿望,想要完成的事业。但这些东西,陈道真的不想再想了,自从她走了,一切都乱了套,自己似乎已经与这个世界脱离了,万事都顺风而过,跟自己无关了。
其实这些事他都干过,当然都是与她一起。
不过,都是一阵风,都散了。
新年啊,一切都去吧,无所谓,无所谓。
伴随着欢呼声,烟花绽放出绚丽,把这场庆祝活动推向了高潮,每个人惊喜的看着,眼中折射的是烟火点出泪光,晶莹。
人群中兜帽男微笑的观赏着烟花,他手里牵着一个女孩的手。
温柔地说道。
“亲爱的,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