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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定若远

2019-02-04 12:58 作者:捻作七情透骨思  | 我要投稿


盛世长安

春日里,长安街市一派新绿,一抹金色格外的显眼。少年纵马自郊外一路踏芳而来,衣袂沾花马蹄生香。金凌眯起眼,暮色里依稀望见不远处扬在风中的酒旗,心道“这就是蓝愿所说的那家酒肆吧。”待行至高楼边利落地翻身下马,随意择了棵垂柳将马系了,便进了酒肆。

酒肆内已满座,贩夫走卒、文人诗客、官吏胡商,他们三两成群,聚于一处痛饮,饮至酒酣处就地躺下,很快便响起鼾声。金凌看到这一幕,蹙起眉。当垆的是位胡姬,甫一见他便殷勤迎了上来,她操着一口流利的官话,问道“是金公子吧?”说话时眉眼间流转着西域风情,金凌微微颔首,那胡姬便辗转引他至二楼窗边。

金凌落座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歪着头打量了会儿桌前端坐的人,衣着质朴眉清目秀,淡淡的笑意里透着股文气。顿时少年扬着的眉角就垮了下去,不满地说道“你啊,怎地还是如此,邀你游春也不去。”语气竟是有些委屈。思追并未答话,唇角依旧抿着温吞的笑意,提壶为金凌斟了杯酒,紫色的琼浆缓缓泄入玉色的杯盏中,分外赏心悦目。金凌端起酒杯,尝了一口,赞叹道“这西域的葡萄酒就是不一样啊。”说到这里,瞥了一眼对坐的人,见他还是不准备说话,有些急了。他放下酒杯,问道“你今天叫我来,究竟有什么事?”思追抬起头,对上金凌那双探求的眼睛,回答道“金公子,我……我……”说到这里,竟是涨红了脸。金凌听他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了话,打断道“算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别说了。”接着又朝窗外看去,继续说道“听说这里的胡玉楼很有名,要不……去看看。”再把目光移向思追,见他低头不语,又兀自说道“那就这样了,到时候你可不要反悔。”

暮鼓声响在长安各坊,少年们随着人群,涌入了西市的胡玉楼。楼中逐渐亮起灯火。雕花的窗棂侧畔,绿鬓如云的女子们,正对着铜镜细细描了梅花妆,眉心一点嫣红,成了整座胡玉楼的妩媚所在。

少年们行至走廊尽头处,最热闹的一间雅舍,绕过绘着《八十七神仙卷》的屏风,依旧择了临窗的酒桌落座。窗边一弯新柳后初上了一弯新月。嬉闹声、奏乐声不绝。正中莲花高台上胡旋舞姬,衣带飘飞丝帛翩然,腰间腕上悬着的金玲随着她的舞动泠然作响,眼角处不经意泄露的眸光,惊鸿一瞥般,惊动了座中醉意转深的金吾卫们。歌姬提着春雨般酥润的嗓子,唱了一曲《春江花月夜》,细腻优柔的尾音婉转了长安城的夜色。头顶的八仙过海灯,落下璀璨而温暖的光。

金凌托着腮,醉眼朦胧,十指随着音律节奏叩击桌面,口中喃喃吟着些唱词,又举起了酒杯。思追看到了金凌的动作,伸出手,阻止了他“金公子,你醉了。”金凌转过头,盯着他那张脸“金公子,又是金公子。”思追有些犹豫地唤了一声“阿凌。”金凌听到这声,皱着的眉也舒展开来,问道“蓝愿,你今天叫我来,究竟有什么事?”思追接过金凌手中的酒杯,一仰头,饮尽那半杯葡萄酒,醉意顿时涌了上来“阿凌,我心悦你。”都说“酒壮人胆”,这话果然不假。金凌瞪大了眼“你再说一遍。”思追提高了音量,大喊道“阿凌,我心悦你。”“我也是。”

少年们醉到深处一时不察碰倒了酒壶,泄出的紫红色的酒渍污了袍袖。他们亦不甚在意的笑笑,直呼“来笔墨!”于衣襟间再添上几笔,成了副墨梅方才尽兴。

及至月上中天,他们彻底醉倒在了最繁华最风流的地方。纵马踏尽繁华,笑入胡姬酒肆的少年们,不久后却换了另一幅模样。

不知不觉中,已是东方既白。临别之际,思追问金凌“今后有何打算?”金凌眺望远方,并未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吟诵道“大地春如海,男儿国是家,龙灯花鼓夜,长剑走天涯。”思追随着金凌的视线望去,那是阳关的方向。顿时,他知道了金凌所给出的答案,坚定地说道“我陪你。”

一去紫台朔漠万里。当他们牵着马离开这座喧嚣的长安城,去到冷冽的沙洲阳关,风尘满面衣衫褴褛,应从不曾明白盛唐风流是他们,盛唐气象也是他们。


边塞

温软春色里,少年倚着酒肆二楼的雕花窗而坐。梨花正于檐角一簇簇开的热闹,远远瞧着仿佛栖息着大朵的云。马蹄声由远及近地响在长安城的街道,思追闻声偏头望去,正望见马上意气风发,肆意舞鞭的少年,他还是如此,眉间一点丹砂,桀骜不驯。

明媚的日光照进华年,盛世长安春光大好。

“啪”的一声,灯芯爆开,惊醒了年代久远的美梦。烛火摇曳,营帐中投下的影子也随之晃动。金凌睁开眼有些茫然,抬袖拭去眼角湿意,又下了床榻,提了坛酒披衣掀帘而出。他行了两步,长呼一口气,暖意在冷夜里凝成白汽,旋即被风吹散。白汽能被吹散,可回忆却散不去,那张苍白的脸和颤抖的手,刻骨铭心,永生难忘。

春风不至的孤城,寒月高悬。戈壁与荒漠深处,隐约传来胡笳的悲声,更远处是山的轮廓,山尖雪色于月下微微泛光。梦里长安,而此处是沙洲敦煌的阳关。

他踏上熟悉的小山头,这里立着许多木牌,上面潦草地写着人名。每行径一个便洒上些酒,至最尽头处一座,停了下来。金凌俯下身凝视着木牌上被多次描摹的名字,风雨摧折,墨迹褪色了许多回,他亦添墨补写了许多次。酒坛倾倒,酒水缓缓渗入沙土中,清冽的酒香很快在冷夜里弥散开来。“边庭的酒粗粝不及长安,你且将就吧。”

虽已从了军,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但终究还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两行清泪又落了下来。

“今日又梦见你,梦见当我们还在长安时,酒肆里你那犹豫的样子,胡玉楼时你说心悦我的样子……从前觉着你文弱,这辈子总也不过是个书生。十一年前你对我说要陪我,我决定从军来边关,想让你知难而退,可是你没有,我只当你是不知边庭苦,却不曾想,你先我一步做了侠客英雄,也先一步走。是我做了错的决定,是我一意孤行,没有护好你,你……怨我吗?”

半晌,金凌摇了摇头,自嘲道“得不到答案的问题,问出来也没有意义。”“我该走了,以后有时间了再来陪你。”他站起身,转身朝营帐走去,单薄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战场上刀剑无眼,这个约定能否实现,谁又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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