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没有机械降神
暴风雪已经在育儿所外面嘶吼三天了,新的补给还没有送来,黝黑壮硕的负责人教训着几个她看不顺眼的小孩,孩子们蜷缩着听同伴的惨叫,这一切都被昏黄的白炽灯看在眼里。
年仅九岁的索拉双手合十,祈祷自己病重的母亲能度过这个冬天。
在蒸汽之都,这片冰河之中唯一保存着人类火种的城堡,每个人都如风中的残烛,特别是那些原本就黯淡的矮小灯火,极易被雪飑扑灭深埋。
他想起了母亲那张时刻被冻得通红的脸,发黄的眼睛周围总是蒙着雾气,常年侍弄烟草让她双手焦黄皮服干燥,她不知不觉中有了烟瘾,可她的肺病比她的烟瘾更严重。咳血之后,她的工友把她劝回了家,她的岗位被工头的小舅子顶替,大老板也不会给她多开一分钱。
所以她从秋天便蜷缩在被窝里,日月就在她的咳嗽和哮喘中轮回。
病倒以后,她就开始信教,她那位因矿难被截去双腿的邻居也信教,但那位邻居信得不深,所以他在太阳神来拯救他之前自己先做个了结。
索拉希望太阳神会怜悯他母亲,因为只有太阳神能改变他们一家人的身份与命运。
所以当那两位传教士冒着暴风雪闯进育儿所时,索拉感受到了神谕:
暴风雪不会停下,他必须即刻动身,才能见他妈妈最后一面。
这个可怜但勇敢的孩子与他的玩伴道别,其中一位传教士没能苏醒,他的三角臂章与笔记本被另一位暴风雪的幸存者收回。
负责人端出一副虔诚的神情,告诉大家要继续在饥饿中等待食物供给恢复正常,传教士冒着风雪前来,正是为了守护太阳神之子民的精神火光不被绝望掐灭。
孩子们不敢顶嘴,那位幸存下来的传教士整理行装决定返回教堂,索拉踏出一步,跟了上去。
保持信仰,是我们面对残酷试炼的唯一方法。
索拉身上套着那位牺牲了的传教士的避寒衣,他的腰间系着结实的缆绳,缰绳的另一端连接着那位愿意引荐他去教会的传教士。狂风吞没了一切声音,谁都不能在这种肆虐的天气中正常行走,他看不到传教士手握两支冰镐伏在雪被中艰难的前行,他只能感受到可怕的狂风正在不断往他身上堆积冰雪,而他每隔一会儿便会被传教士拽出雪被。
蒙在鼻子上的脖套结了冰,这场可怕的暴风雪方法永远不会结束。
蜷缩在大号避寒衣里的索拉只觉得身上越来越冷,他不断在心中向无所不能的太阳神祈祷,但关于祈祷的内容,连他自己也听不见。
他只觉得时间在某一瞬间凝滞,然后风雪悄然消融,黑夜因无处不在的金光中消弭,湛蓝的天空中流淌着奶白的极光。世界不再寒冷依旧,空旷的盆地之间流动着没有形体的生物,人在这里只能感到如同烤暖气一般的阵阵暖意。
索拉在这片幻境之中忘却了一切,暴风雪好像确实止息了,他不知道,谁也不知道。
现在是午夜,少了一个孩子的育儿所里与平常一样,孩子们蜷缩在一起研究着殉道者的遗体,这一切都被白炽灯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