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方》 第二部分 命运的背叛 第一章
第一章 (3485字)
远方天际线处，几点灯火在世界曲率之上出现。东方天空渐渐明朗，凌晨的天色淡了几分，流云轻抚过寥廓的寂野，听得一串马蹄声由近及远。四围是无垠的麦田，轻风吹起千重万重麦浪，烨麦花香随风云飘荡。
蛙声四起，寒蝉凄切。麦丛中的细流蜿蜒流淌，俨然成了昆虫动物的国度。这是兴北特大农场，由合盟共国农业务直接管辖，以其特产北水麦而闻名。它为首都千万人口提供粮食，但很多人却一生未尝过所谓北水麦的味道。田间出现了许多人影，但那些不是稻草人，而是一个个弯着腰的农工。
朝霞在天界东方铺溢开来。
两人在鸡鸣时分便出发了。
安迪拉沃斯托克，赫埃梯合盟共国首都，离阿尔及尔雨林南部的恒安驿站，有100里路程。这个驿站也是阿尔及尔雨林南部通向首都的必经之处。灯火稀疏之处，是北防御圈的上的哨所，哨所之后的远处，是安迪拉沃斯托克三道主城墙的最外层城墙。
这毕竟是一条小驿道，绝大多数人从北方进京都选择绕开阿尔及尔雨林，路上除了他们两个人没有别的人影。
“口令！报明身份！”一个卫兵从哨所走了出来。
“诺森联合王国使者。”白杨从腰间布袋里拿出了文碟，递到那卫兵手里。
那个卫兵看了又看，却似乎没有要放行的意思。云离见了，从口袋里摸出了三枚铜币。那卫兵见了，脸上露出一丝微妙的笑，把铜币塞进自己口袋中，旋即转身打开了关闸。
“这个世界有时就是这样的。”云离看到白杨一脸的茫然，附在他耳畔轻声说。
哨所在身后愈来愈远。“我们能在首都找到帮助吗？”白杨看着云离骑在马上的背影，心里突然想不明白，为什么云离才20岁多，就如此地成熟和老练？
“我有很广的人脉——许多人都是之前我和我……”云离突然感觉到喉咙口一阵梗塞，她本以为时间可以一点点淡化那段记忆，却未曾想到，自己从未忘记过他，“游历时结交的朋友，也有很多擅长收集信息的人。”
“云离…你心里是有什么事不愿说出来吗？”白杨把这句话憋在肚子里没说出来。他已经知道之前发生的事了。
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他越来越疲于应对。白杨觉得自己知道的太少了——在父亲把自己送进那个小山村后，他再未出去过，也从未接触过外部的广袤世界。他不明白父亲为何要这么做、这样有什么意义……
近处已能看到一座座农庄和团块聚集的黑瓦屋，远方城市中心处的天楼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白杨刹那间感到胸口一阵冲击般的剧痛，旋即眼前天旋地转，身体一瞬间失去平衡，从马背上倒了下去……
“是因为紫色结晶的缘故吗？”
“绝大多数人都是无法使用的，只有极少数人才能短暂掌握。强行使用的话，非死即伤。”
白杨一路上，每当夜晚留宿在旅站时，都感到头里昏昏沉沉。另外，白杨和自己说过，他的三个兄弟都因此而丧命。但是，云离想到自己身上有两枚结晶，却未曾有过什么副作用。“那，游素先生，白杨现在情况怎么样？”
“还好，没啥大碍了。他等会儿会自己苏醒的。我从不怀疑我的药剂的作用。”游素得意地说着。“只是……我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了……我用最好的药材配药剂，从不短斤缺两，却比不过南街那两个整天只拉噱头卖假货的奸商！”
云离看着满货架的斑驳五彩、晶莹剔透的盛着各种药剂的玻璃瓶，边走边看。
“哦对了，这个小伙子是怎么弄到这东西的？紫荆台最近下令在全国范围内搜查。它们真正的名字叫幻方，里面蕴藏着未知来源的能量。紫色幻方最为稀有了，有人说只有六枚，想必你也听过什么六骑士的传说吧。”
“我也不知道。”云离仔细观察着手中的幻方，从白杨身体内凝结出来的那个。草鱼也告诉过他这叫幻方，而紫色幻方，称为星徽。紫荆台？他们为何要找紫色幻方？云离想起来游素也是紫荆台的一个成员，不由自主提高了警觉，也不会告诉他很可能有世界上半数的紫色幻方都在他面前。“你们的地下组织呢？我要去找卡洛。”
“那边的活板门打开往下走，你应该记得路吧？”
云离看了看躺在沙发上正闭着眼的白杨，走过去俯下身，轻轻抚摸了一下他尚有余温的手。
“我帮你看好他。”
云离想了想，带上了那把双刃戟，打开活板门，沿着木质的梯子一步步往下爬。下面便是安迪拉沃斯托克庞大地下城的一小块区域。各区域之间，都有通道相连，它们也和地面有直接的联系。暝迷的灯光闪射在潮湿又泥泞的砖路上。街道十分的狭窄，各种嘈杂声混交在一起，闷热的空气直扑而来，昏暗的小巷里，尽是衣衫褴褛的人摩肩接踵，两旁是不计其数的流浪者、残疾之人，也有一具具尸体混杂在其中，巷道断绝弯折处是更多的巷道。这里没有秩序，没有治安，没有义务，没有权利，没有社会，却有无数黑道、帮会在此聚集，打架斗殴随处可见。云离不得不低着头走以避人耳目，这里是东城会的地盘，寒烟曾得罪过不少人，为了几个可怜的乞丐——他们还只是孩子。云离现在明白，自己根本做不了什么，那群孩子在第二天，就被杀了……
“红灯楼”，云离很反感看到这块招牌。招牌旁是条不到两尺宽的巷子。云离走进去，在黑暗中摸索着往前走。两边是一扇又一扇的小门，那是如胶囊一般的住屋。
巷口一张凉席上躺着位大爷，正摇着蒲扇。
“卫大爷好！”
“这不是云离嘛？诶嘿！”
云离只知道他姓卫，不知道名字。这条小巷里多住着年轻人，住巷口的卫大爷自愿承担起保护他们的责任，他把自己比作恶狠狠的凶狗，对陌生人时常发怒，对熟识的人却十分和善。
云离走进去，看到一扇熟悉的小门。
“卡洛？”
那扇门被打开了。“云离？快进来！你没碰到什么麻烦吧？”
“没，我还是住游素先生家里。”屋子里满是各种文件。隔壁更是堆满了物品。卡洛是乌台的一个情报员，隐性埋名地住在地下，她几乎能搜集到世界各地的情报。云离知道，她养了各种动物，主要是信鸽，并让它们与世界各地的其他情报员联系来得到情报，再分类后汇总。
“最近东城会越来越猖獗了——西交在暗中支持他们。昨天有他们的人来找我……你之前又惹过事……”
“他们敢再来，我就敢让他们见血。”
“先不说这个。叛军是摧毁了整个云言族人的聚居地吗？瑟林没有活下来吗……我很抱歉……”
“这也是我来找你的目的。我想知道，赫尔辛，叛军的首领，他到底是什么人？”
“我还在调查。但是——这是份帝国时期的文件——上面有赫尔辛的名字，还写了他是紫荆台的长老之一。‘6月29日：宣布对其流放’。另外，有一个年长的情报员透露，赫尔辛做长老时，有一把昆吾之剑。而昆吾之剑——《古剑》里有记载说为‘暗红色的下界炎钢剑’。所以——”
“所以他的确拿着暗红色的剑，他就是曾经的紫荆台三位最高长老之一？”
“我还不能这样肯定。”
“我还想知道，阿荻洛斯是什么人？”
“民间有很多关于他的传言，但是，他不是什么死神。他的真名叫紫山暮。东庭科洛桑人，曾经为维兹南效力。后来他投奔了西炎王檀道济。他不满于檀道济和下界的贸易往来(其实是送纳贡金)，决定离开。檀道济不想泄露这事，就设伏想杀了他。但他最后逃掉了。”
云离陷入了沉思，她忽然感觉到似乎隔墙有耳。“那么——”云离压低了嗓音，“有我父亲的消息吗。”
卡洛看着她的眼神，转过身去，从书架上书与书的夹缝间抽出了一张地图。什么都没说，传到了云离手中。
“哦对了，瑟林给我的信里，提到你拿到了星徽……我一直帮你保密着，你还是尽早离开安迪拉沃斯托克吧。”
“但是，你真的甘愿在这种环境里，为紫荆台工作一辈子吗？”
“云离，听着，这不是我个人的事。西交和紫荆台争斗得很厉害，我已经深陷其中。我一走，立刻会被自己人杀了……我不想让你也这样。如果他们得知你有幻方的话，只会不断拉拢你直至用上逼迫威胁。还有……我已经不可能见到寒烟了……”
云离心里咯噔一下。“我真的很感激你，真的……”
露台之外，是无边的京城灯火，远处的天楼、议会大厦、紫荆台圣殿矗立在夜空之下。
天顶星处，是亘古不变的幻龙星，天穹之上，万星围绕着它逆时针旋转。几十年来，无数天文学家、占卜师想要解开四季天地轮转的奥秘，却无人成功。日月星辰的运动轨迹如此之诡异，根本得不到普遍规律。另外，人们对于世界，对于宙界几无完整的认识，因为对于这片大陆上的人来说，海岸线以外一些荒无人烟的小岛再之外，便是事件边界。也有勇敢的水手穿越这些岛链向着深蓝进发，却从未有人回来过。
云离看着这熟悉的夜景立即想起了那段美好又痛苦的回忆。三年前，同在这高耸于街市的露台上，她和寒烟肩并肩靠在栏杆边，在无声中看着满城繁华。
白杨已经醒了过来。他悄悄地走到了云离身旁。
“寒烟……他真的是很善良的人……他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然后一同外出，云游四方。我们还暗中……私订了终身……”
云离实在是说不出话来了，微微抬起头，闭上了眼。
白杨感到内心万分的震撼，又有某种共鸣在耳畔回响。他沉默不语，心中有异常复杂的波澜。
一轮满月在东方地平线处悄然升起。
“白杨，我已经得到消息了。我等一下就告诉你。我们明天赶紧离开吧。”
“我们可以去哪？”
“任何地方。”
